第二章 发卡在婚姻中的位置
结了婚，与以前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上班，下班，一切还是照旧；狐朋狗友，还是那几个；爸爸的语重心长，妈妈的嗦嗦，一如从前——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其实不过是生命中多了一个不再毫无关联的人，不过是和一个男人共同居住到了一个新的屋檐下，不过是每天晚上对着的人，不再只是父母，不过是……
叹口气，她放下电话。
结了婚，晚上加班需要报告的对象，也不再只是亲爱的爹爹妈妈。
“哟喝，不愧是结了婚的人啊，果然显得年轻多了。”
旁边办公桌的人探过头来，笑哼哼地瞥她一眼。
“怎么，你羡慕啊？”手撩一下肩上的散发，邸嘉悦甜甜一笑，“王莲花，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你自己的人生大事啦！”
“邸嘉悦，我再一次警告你，不许这么喊我！”王莲、花邸嘉悦自幼儿园便是一班，而后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都是同一间学校，自从又同时进了这一间物流公司，原本在学校就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更加的水火不容。争业绩、争薪水、争职位高低、争得不亦乐乎，两个女人，向来说话是从来不留任何情面的。
“可是你就是叫做‘王莲花’呀！”笑得更甜，将手中的钢笔往桌上轻轻地一点一点，嘉悦扬眉，“我可也是说过不是一遍两遍了哦，我呀，生平最最讨厌的便是英语，所以你那个英文名字还是你自己喊着玩吧，我可是中国人哦，向来很爱国的。”
“邸嘉悦！”
“咦，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耳聋，你可以声音小一点，温柔一点，本来认识你真面目的未婚男人就够稀有的啦，如果再这么大声凶悍下去，小心把其他的未婚男人都吓跑了啊！”
“你——”
“我知道，你一直对我闪电结婚的事心生不满，可谁叫当初我抢工作抢不过你，好好的一个出差兼旅游的机会被你拿了去，想起来就扼腕啊！那我还能如何呢？只好去找个男人嫁了嘛！没请你吃到喜酒，是我的不对，可你现在还不拿红包给我，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耶！现在红包给来如何？我就可以不计较你没出席我喜宴的事哦！”
“邸嘉悦！”
“啊，我很是容光焕发吧？果然，有了雄性荷尔蒙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啊！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哦！好啦，不刺激你这个快三十岁的老姑婆了！我还得赶快完成工作，回家去陪我的亲亲老公哩！真是的啊，我才结婚一星期耶，蜜月还没度几天，怎么就要回来同你大眼瞪小眼啊！”
“邸——嘉——悦——”
将头一扭，将那个皱眉咬牙的女人抛在脑后，邸嘉悦开始将电脑键盘按得噼里啪啦。
好吧，她承认，她是在迁怒。
好吧，她承认，她真的是心有不甘，所以对那个至今仍自由地优游在婚姻之外的女人有大大的嫉妒，因此才狠狠地出言无状，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
好吧，她承认，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婚姻生活。
自幼年便曾经偷偷构思过无数遍的浪漫的恋爱、结婚，在如今看来，是多么的可笑，现实中的婚姻生活，没有一点的浪漫可言。
她好好的一辈子，就要这么过下去了吗？
有时候，她很郁闷地如此想着。
推开门，十五平米的客厅里，只剩下壁灯还在放着微微的光，眼随便地瞄了下，卧室的灯暗着，幽幽的光亮，从书房兼客房的门下透出来，寂静的夜里，轻轻的键盘声显得响了许多。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弯腰，就着微亮的壁灯脱下禁锢了一整天的高跟鞋子，顺便将袜子扯下来塞到高跟鞋子里，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很是舒服。
唔，如果要找她这个所谓新家的优点，这原木质的地板，该是最大的优点吧！
“回来了？”
眼前突然灯光大炙，她微眯眼，手挡在眼前，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刺目的日光灯。
简装的客厅里，虽然木质的地板值得表扬，但这日光灯可就是缺点了啊！素净的屋顶没有任何天花板之类的装饰，撤去结婚时装饰的彩花吊饰，赤裸裸的白色顶子上，只余一支六十瓦的日光灯孤零零挂在那里，与这房间，真的有一点点的不相称啊。
“吃过饭了没有？我晚上熬了粥，要不要先喝一点？”
他的话，自从她认识他以来，一直是这么的温和，从来不曾听他说话的调子稍微高上那怕一点点。
其实，与时下以泡吧喝酒骗美眉为生活重任的男人们相比，他，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他每天下了班就会准时回家；至少，他会帮忙打扫整理房间；至少，他还会在她回家晚时做好饭；至少，他认真地过着他与她的婚姻生活。
“吃过了，我们老板请客。”放下挡在眼前的手，她微微笑，“你呢？”
“接到你电话便直接在外面吃了才回来的。”他也笑眯眯地望着她，手则指一指一旁的鞋柜子，“地板凉，快穿上拖鞋吧！”
她笑着吐下舌头，直接将一个脚丫子抬起从鞋柜子里穿出拖鞋来，放下，换另一只。
他笑望着她，没有说什么。
深夜里的寂静，开始在这不大的房间里蔓延。
“你——”
他与她同时开口，而后又同时望向对方，再同时笑一笑。
她弯腰，将高跟鞋子放进鞋柜子，直起身，双手拢住肩头的散发，眼睛，则开始巡视她早上出门前丢在鞋柜子顶端的发卡。
“发卡，是吧？”他看到了她的举动，走上两步，弯腰拉开电视下方的抽屉，轻轻捏出发卡递给她，“早上妈过来帮忙收拾屋子，我瞧到她收进电视柜里了。”
“妈又过来了啊！”她愣了下，而后仓促一笑，“本来是我的事情，怎么能总让妈过来操心呢。妈没说我这个儿媳妇不称职吧？”
“怎么说是你的事情？难道我就没分了？”他顺手从鞋柜子顶上拿起她的背包挂到门后的挂钩上，继续温和地笑，“咱们都忙着工作，爸和妈退了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他们愿意操心，就让他们操心去吧！你要是总客气地对他们，他们没准还不高兴呢。”
“哈，你这么说，可就是有一点不孝子的味道了哦！”她被他说得“扑哧”一笑，“不过看来，和爸妈住得近，还真是好处不少啊！”
他也笑了笑，依然站在她的身边。
“对了，妈还要我问你呢，明天周末，问你有没有什么事，如果没有事，要不要过去吃饭。”
“早饭、午饭还是晚饭？”一边将头发绕成一团，她一边笑着问。
“从早到晚三开厢是最好的，平日里没时间坐在一起说说话吃顿饭，爸妈正攒着劲等周末呢——你等一下，左边有头发没卡进去。”他探身过来，帮她将左耳朵后边的头发捋起来交到她手里，而后又道：“头发没梳齐整，你放开，我来帮你吧！”
“啊，不用，不用，又不是要出门，随便卡起来方便就行。”她笑着躲闪了下，挣开他的手，顺势走向浴室，“我先洗把脸，你继续去忙你的吧，不用操心我的。”
“我没什么好忙的，不过是在看新闻罢了。”对于她有意无意的躲闪，他丝毫不以为忤，依然笑着，却重新走回了书房，“你要不要用电脑，如果不用，我就关掉了。”
“我今天整整对着电脑十二个小时了，再用下去估计我也就要成电脑了。”顺手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起她的手，她吸口气，继续用冷水洗着手，再将水浇上脸。
唔，好凉啊。
轻轻的脚步声慢慢移过来。
“眼睛很难受吧？有没有点一点眼药水——怎么用冷水洗脸！”
手，立刻伸过来，将一旁的电热水器的开关打开。
“不用这么麻烦的。”她抬头笑，“从上学时我便习惯了用凉水洗脸洗手啦！冬天用凉水不但活血不容易冻手，书上不是还说有助于养颜美容吗？”她将电热水器关掉，继续用凉水冲一冲脸上的肥皂沫，“今天我又不洗澡，只为了洗手就开，那不是太费事了？”
“只按一下开关而已，费什么事？”
他不赞同地站在门口，望着她，摇头。
“当然费事了。”她笑着关掉水龙头，扯过一旁的毛巾，“如果开了电热水器，就会热那么多的水，如果不用多浪费啊，那么我就只好洗澡咯！可是这大冬天的，人就容易变懒，三天洗一次澡可是我的极限了，再多，我会头痛的。”
“歪理。”
他笑望她半晌，最终摇头，退开一步，顺手帮她关上门走回客厅，不一会儿，便见她换好了她那身半旧的睡衣睡裤素面朝天地开门走过来，甩掉拖鞋窝进沙发，发卡摘下来顺手地往沙发上一丢，弯腰，从茶几底下开始找东西。
“给你。”
他进浴室拿出梳子递给她，笑。
“哈哈，我在家时习惯了随手拿随手丢，向来是——”抓抓头发，她接过梳子插进头发，“不要见怪啊，我妈常为这个说我的。”
“顺手就好。”他从沙发上拿起她的发卡放到茶几上，“我的眼镜以前也常常是随手乱丢的，不过有一次丢到沙发上，被爸一下子坐断了横梁，吓了我们一大跳，眼镜坏了没关系，如果镜片碎了扎了我爸可就麻烦了！所以从那次之后，我乱丢东西的习惯倒是改了不少。”
她望他一眼，笑了下，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梳顺头发后，将梳子连同他放到茶几上的卡子一起拿到浴室放到梳洗台上。
他愣了下。
“嘉悦，我不是——”
“啊，对了，你电脑关了没有，我突然想起来，回来的时候在公交车上听了两首歌，还挺好听的，我想下载到MP3上，不然明天就会忘掉了。”她仿佛没看到他那一刻的愣住，径自走到门口，手往鞋柜子顶上伸了伸，等落了空，才耸耸肩从门上摘下了背包，掏出MP3，背包在鞋柜子顶上顿了下，又原样地挂回门上的挂钩中去。
她的举动他一丝不落地全看进了眼里。
“嘉悦。”大步走过去，他摘下她的背包轻轻放到鞋柜子顶上，朝着她温和地摇摇头，“我刚才的话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只是聊天而已。你习惯放哪里就放哪里好了，不需要为了迎合我或者爸妈做任何的改变。”
“没什么啊，两个人要长久生活在一起，总要相互包容或做一点改变啊。”她歪歪头，对于他的举动并没有表示任何的意见，只挥一挥手中的MP3，“好啦，你若困了就先去睡，若是不困就看电视。我先去下载了。”
“不要熬得太晚。”望着她晃进书房的背影，男人再次温和地说一声。
“知道啦，就下载两首歌。明天还要早起，我记得的。”书房的门关上之前，她回头用力呵一口气，“周末还要三开厢，不早点休息积攒力气是不成的啊。”
他再次愣住，而后若有所思地关掉客厅的灯，摸索着走进卧室。
事实证明，邸嘉悦女士向来说话算话，说一是一。果然不过短短的十分钟后，耳朵里塞着耳机手上拎着MP3嘴巴里哼哼着，她也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来，先看了他一眼，而后掀被躺上床。
“什么歌，听得这么入迷？”将手中的杂志放进床头柜，摘下眼镜，他转回身，笑着伸手从她耳朵上摘下一个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
“也不是什么新歌，很老旧的歌了。”瞅他一眼，嘉悦将另一只耳机也摘下来给他，顺便将MP3也塞进他手里，自己却转了身，将脑袋也缩进了棉被里，“你听吧，我先睡了啊。”
他没有说话，只关掉床头的台灯，将MP3也关了，连同耳机小心地放到床头柜上。
“嘉悦。”
手，轻轻伸进棉被抚上她的肩。
她僵了下，含糊地应了声，并没有动。
“嘉悦。”
他的声音也含糊起来，手，很坚定地握住她的肩，将她扳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明天还要早起呢。”她低低地说。
“我和妈说好了，我们只过去吃晚饭就好。”
“我才入门，可不想被妈妈说是爱睡懒觉的啊。”
声音，在他的唇贴合上来时，终于渐渐消了去。
静谧的夜里，慢慢的，喘息声开始渐渐响起。
“嘉悦——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今天说的话——”
她无声地应了声，慢慢陷进男人执意掀起的情潮里。
渐渐混乱了的思绪里，却无论无何也听不清他接下来的话了。
两个人要长久生活在一起，总要相互包容或做一点改变——
是了，不管怎样，结了婚，便该是如此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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