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那天放学后，我伙同几个小伙伴，偷偷的擦掉了黑板报上所有的画。www.XIAOshuotxt。NET

　　我小的时候，真是坏极了，黑板擦握在手中，我竟然一点内疚都没有，心中反而快意非常。

　　那幅黑板报其实非常漂亮，他画了蓝天白云和碧绿的草地，小花七八朵，小蝴蝶三两只，小朋友们在画的另一侧开心的奔跑而来。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我都曾为我当年对卫行云的这些伤害辗转反侧，后悔不已，尤其是当回想到他看到图画消失了的黑板报那一刻的表情，我都恨不得打自己一拳，告诉自己，他不爱我，都是我罪有应得。

　　

　　那天早上，我早早的来到学校，幸灾乐祸的等着看他的反应。

　　每一个进教室的同学都被没有图画的黑板报吓了一跳，他们小组的人更是气急败坏，四处询问到底是谁干的，我当然有些心虚，心中却还是倔强的想，谁让你们倒霉，跟卫行云一个小组的。

　　当卫行云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教室里突然鸦雀无声。

　　他愣了一愣，随即看到了教室后面的黑板报。

　　随即，我生平第一次理解了怒发冲冠是什么意思，他整张脸都涨的通红，双目恨恨，毫不犹豫的向我冲来，上来就给了我一拳。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然后，我听见他说：“夏淼淼，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丑最坏最讨厌的女生！”

　　下一秒，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的鼻腔中流了出来，在别人惊恐的眼神中，我摸了摸鼻子，当看到手上鲜红的血液的时候，我晕了过去。

　　从那以后，我就有了晕血的毛病。

　　

　　这件事的后续就是，我们都被请了家长。

　　因为我那一晕，原本有理的卫妈妈小心翼翼的拉着卫行云向我和我的父母赔礼道歉，而我的爸爸妈妈又心疼又气，又连连向他们赔礼道歉，我躲在爸爸妈妈身后，害怕的看着卫行云和他妈妈。

　　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仍然在他妈妈的督促之下走过来，同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向后一缩，躲到爸爸身后。

　　我平时是个傻大胆，可一出事，马上变成小绵羊。

　　他的妈妈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轻轻的拉住我的手，“淼淼，阿姨也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能原谅行云么？”

　　我在爸爸妈妈威胁的目光之下不得不主动承认错误，“阿姨，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偷偷擦掉他的画。”

　　她微笑，“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阿姨知道你这就是个小小的恶作剧。以后，你跟行云还能是好朋友，好同学么？”

　　他没有告诉他妈妈他在学校被孤立的事，我看了一眼卫行云，不知道为什么，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在他妈妈期待的目光之下，缓缓的点了点头。

　　“真乖。”她摸了摸我的头，站起来继续同我爸爸妈妈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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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光流逝，我回想起那个午后，年轻的爸爸妈妈和卫妈妈，站在她身前的卫行云和躲在爸爸身后的我，时间的魔力让我惊叹不已。今天，当时的我们重新聚集到了一起时，我的父母和他的妈妈都已老去，卫行云已经长大，我却已经死去，停止了运转的身体平静的躺在漆黑一片的棺木中，只剩下悲伤的灵魂在一旁痛苦的注视着他们。

　　我的父母和他的妈妈会逐渐苍老，卫行云会在岁月的打磨中变成稳重成熟的男子，只有我，我的生命永远停留在这个细雨绵绵的三月，再无返还。

　　我曾经暗暗的告诉自己，我会爱他一生一世，而现在，我真的做到了。

　　

　　被请过家长之后，我再没有对卫行云做过什么。

　　虽然我还是不跟他说话，可我却不再阻止别人同他讲话，他走过我面前，我不再昂首假装视而不见，偶尔我也会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虽然没有我从中作梗，他和其他同学的关系也并没有改善多少，他依然沉默，依然没有伙伴，学习依然非常之好。

　　我偷偷观察了他好几天，发现他也就那样，不管是上课和课间都单调至极，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讲，下课的时候除了上厕所就是坐在座位上看书，只有体育课才会见他在操场上跟其他男生踢一踢球，几天之后，我就放弃了观察他，将注意力重新转回了我的小班长身上。

　　那时候所谓的“喜欢”其实很简单，几个小女生在一起，不交流一下喜欢的人是不可能的，但那时候大家的审美观都很一致，所以，几个小伙伴喜欢的对象都相差无几，大家一起喜欢一个人都是常有的事。

　　几个小姑娘没事就聚在一起讨论那个喜欢的人，每到最后，还煞有介事的纷纷发表一下对他的“爱的决心”。

　　即使过了很多很多年，每每想到这件事，我还是会羞愧的无以复加，恨不能把自己的头塞进马桶。

　　当时我还在心中默默的想，我要和小班长天长地久，然而一个暑假过后，我已经将他忘到了九霄云外。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因为我连他到底是姓谭还是姓唐都记不清了。

　　后来，我升入初中，很不幸的又同卫行云分到了一个班。当时的不幸之后被我看做最大的幸运。

　　后来的后来，我陷入一场巨大的单恋的漩涡，水底那些舞动的海草蔓延到我身上，将我牢牢缠住，于是我再没能爬出来。

　　童年这样早早的结束，青春的到来猝不及防。

　　

 

[正文  对不起，我爱你们（4）]

　　2010年4月4日星期日 多云转晴

　　

　　现在是凌晨四点，卫行云的身体已经倒在床上，双目却依旧注视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的脸轻轻的贴着他的脸颊，手放在他的胸口，焦急的渴望着他能感知到我就在身旁。没有什么，比等待灵魂消失的那一刻更令人绝望了。

　　我仿佛看见自己灰飞烟灭的那一刻，灵魂颤抖，面容扭曲，无从挣扎。

　　我想可能我现在就应该去找爸爸妈妈，在父母身旁安静的消失与在恋人面前魂飞魄散，我想选择前者。可我却没有勇气移动分毫。

　　死亡已经让人这样痛苦，我竟然还要再死一次。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抬起头，睁大双眼，紧紧的盯住卫行云的面容。我想我一定要牢牢记住他的脸，不然，我怕来生，我无法找到他。

　　天终于大亮。

　　出乎意料的，没有人将我带走，我依然在这里，躺在我的爱人身边。

　　感受着万物在窗外苏醒，我既是惊喜又是忐忑的坐起来，再次确定，我没有离开。

　　回头再看卫行云，他已经睡着。

　　我轻轻的趴到了他的身上，灵魂和他的身体重合到了一起。多好，好的仿佛像一个人一般。

　　我闭上眼睛，希望自己就此入梦，再次醒来，生命重回原本的轨迹，夏淼淼从未死去。

　　

　　可是在梦中，我走回了青春开始的地方。

　　

　　我还记得，那一天，我穿了绿色的连衣裙，拒绝了爸爸妈妈的护送，一个人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来到学校。那个暑假，因为天气太热，我在妈妈的带领下，将好不容易过肩的头发剪成了童花头。

　　我们的报名手续早已在开学之前去银行办好，当然，我也早已知道，曾经的小学同学那么多，偏偏却只有卫行云又同我分到了一个班。不过初入中学的喜悦早已取代了那点烦恼，我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露出大大的微笑，仿佛不这样，就不能表达我成为初中生的快乐之情。

　　然后，我站在一年级二班的教室门口，头顶上的那块名牌写了中英双文：一年级二班，class 2 grade 1。

　　我推开门，踏入我的中学生活。

　　

　　我已经记不清，我当初到底为什么会坐到谢翔的旁边了，好像是按照进班成绩，又或者只是按照先来后到随便坐的。我只记得，我们的第一节课是语文课，我们的语文老师，同样也是班主任张老师让我们好好熟悉一下课文，于是乎，坐在我们不远处的某个男人，便大声的，声情并茂的，朗诵起了《济南的冬天》。

　　“……最妙的是下点小雪。看吧，山上的矮松越发的青黑，树尖上顶着一髻儿白花，好像日本看护妇……”

　　嗡嗡的教室中，男孩子刚刚进入变声期的公鸭嗓格外分明，我跟谢翔对望了一眼，同时趴到桌子上，笑到肚子都疼了起来。

　　我笑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一道目光传来，我捂着肚子转过头，却没有抓到任何视线。不远处的卫行云，正低头默默的看书。

　　我不以为意，转过头来，旁边的激情朗诵还没有停止，我跟谢翔继续在下面嘻嘻哈哈起来。

　　

　　我很快便适应了初中生活，同周围的同学打成一片。因为座位的关系，我的同桌谢翔、后面的卢敏然和周双双，我们几个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上课时小动作悄悄话不断，下课时不是聚在一起说笑就是跑到外面疯玩。

　　那时候，我们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讲不完的笑料，电视剧、球赛、动画片、班级的趣事、高年级的师兄、喜欢或不喜欢的老师……

　　

　　而与此同时，大概是因为换了一个环境，卫行云也交到了自己的朋友，他不再像小学一样沉默寡言，反而时常也能见他微笑的同别人说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极力避开彼此之间的交集，默契的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我们是小学同学的事实。

　　

　　刚刚从小学踏入初中，虽然个子长高了不少，可我们大多数人仍旧是小孩心性，无时无刻不想着玩闹，嘻嘻哈哈，打打闹闹。那时每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依旧是课外活动，虽然不能出去玩了，可老师却不会时刻在教室里盯着。

　　大家都是贪玩的时候，老师过来看的时候尚能勉强维持，老师一走，教室便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吵闹起来，那个时候，卫行云就是吵闹的班级中，难得的几个仍能专心埋头学习的人之一，而我则每次都是起哄玩闹的头头。

　　或许是小时候用力过猛，长大以后的我沉默了许多，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稍稍有点儿时的影子。

　　因为年少所以无知，因为无知所以无畏。于是便肆无忌惮，无比张扬。

　　我敢那么张扬其实跟我堂哥也有一定关系，当时他在我们附近学校的高中读书，在周边的几所学校都颇有些名气，我心中早已盘算好，谁要是敢修理我，我就让他去修理谁，他要是不帮我，我就让我大伯修理他。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

　　

　　我虽然爱玩，性子却非常较真，所以班上的男生总是喜欢逗我，尤其是杨灿。那时候我个子矮，身上的肉不多，脸却圆嘟嘟的，杨灿便总喜欢嘲笑我是小胖妹或大头儿子。

　　我当然不肯承认，两个人为此时时刻刻都在争斗，他心理素质好，脸皮也比我厚，无论怎样说都是笑眯眯的，自然，每次我都落了下风。www.xiaoshuotxt.net

　　那次课外活动，教室另一头的杨灿跟人说着说着，突然又扯到了我身上，还嘻嘻哈哈的冲着我喊：“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别人有伞，你有大头。”

　　教室里一片哄笑，我气急败坏，因为离得远，抓起一本书就向他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