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部分

　　高三伊始，在说服了爸爸妈妈之后，我转班了。

　　由高三（14）班转到了（15）班，理由是我物理太差，而15班的班主任是物理老师，方便提升我的成绩。一个单薄却合理的借口。

　　地中海的面色很不好看，曾经班上的同学看我的眼神也大有不同，我故作坦然的走过曾经的班级，踏入一个陌生的集体。

　　15班的其他人对我的到来都表现的非常漠然，踏入高三，大家似乎已经在题海中变得麻木，对同学习无关的事漠不关心起来。当然，除了杨灿。高三的座位很好换，大家的重点已经不再是听课，跟他之前的同桌协商过后，我们又变成了同桌。

　　杨灿不无羞涩的猜测，是他的人格魅力将我吸引过来的。我只有温柔的伸出手，掐住了他胳膊上的一块肉。

　　“啊！！！”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是破釜沉舟，故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不见他不想他，抛开杂念跟自己较劲。我不要这压抑时期短暂的相处，我要的是未来。

　　有时候，我对自己也挺狠得下心的。

　　分别一年，我跟杨灿的默契依旧，语文课上，他看《体坛周报》我替他放风；英语课上，我做物理题他来打掩护。其实我这个人，真的是一点理性思维都没有的，公式全靠死记硬背，实验题的顺序总是弄混，脑子里天马行空，稍不注意就走神，每每这时，杨灿就会在一旁摇头晃脑的感叹：“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你当初怎么就有勇气学理科的？”

　　我不回答，直接掐他。

　　他知道我喜欢卫行云，就总拿这个调侃我，男生永远不能理解暗恋这事对女生来说有多私密，我发了几次火，他才终于收敛二三，但每每课间操看到卫行云的时候，却总要找机会对我挤眉弄眼。

　　

　　我也会拿他喜欢周双双的事情调侃他，可他这人脸皮却厚，大大方方的就承认：“是啊我是喜欢她啊，你一定要帮我啊。”

　　其实他喜欢周双双这件事几乎就要到众人皆知的地步了，周双双当然知道，却从没有表态过。

　　杨灿每次开玩笑说“双双你看夏淼淼又欺负我，我可是你的人啊你不能坐视不管”，她也只是含混过去，假装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虽然时常爱同杨灿互损，私下里却也没少讲他好话。

　　可是周双双总说没感觉，我也不好勉强他啊。

　　

　　于是杨灿总拿我出气。

　　还好我另有杀手锏，他敢嘲笑我，我就掐他。

　　对杨灿，我不用客气，他敢挤眉弄眼，我就敢掐他。

　　好在杨灿还有点男性的坚持，从来都不还手，只哇啦哇啦的惨叫。Www.xiaosHuotxt．net

　　

　　“诶诶诶，夏淼淼，疼，疼，放手，你放手……”

　　“杨灿，”我凑到他面前狠狠的说，“你要是再故意恶心我，我真打你啦。”

　　“敢情你之前一直是给我按摩啊？喂，夏淼淼，别动手，卫行云过来了。”

　　“卫个屁。”我脸涨的通红，“跟你说了别老故意提他。”

　　“这次是真的，”杨灿龇牙咧嘴的抽回手臂，“回头看。”

　　我回头，竟然真的是卫行云。

　　原本只觉得脸涨红了，这下连头顶都要冒烟了，再转头，杨灿早就跑不见了。

　　卫行云主动开口道：“看来你在15班挺适应的。”

　　“嗯，”我点点头，“还行。”

　　“你……最近物理成绩提高了么？”

　　“嗯，好了一点，嘿嘿。”我心虚的笑了笑。其实根本没什么起色。

　　“马上期末了，你加油。”

　　“是啊，争取过个好年。”

　　我说完这句话，我们两人都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尴尬，卫行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不好意思开口。

　　我打破僵局：“马上上课了，我先回教室啦。”

　　“夏淼淼。”卫行云叫住我，“你，你还在生气么？”

　　生气？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故作大方道：“哦，那件事啊，没啊，我没生气啊。”

　　卫行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我们相视一笑，各自转身离开。

　　转过身去，我低下头，收敛了笑意，是啊，我是没有生气，我只是失望而已。

　　

　　显然我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就能收买的人，卫行云第一次主动关心我的想法，虽然时隔半年，依然让我走着走着，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不过，他怎么突然主动跟我说话了？

　　晚上放学，周双双蹭蹭的冲到我身旁，“听说了没，李雪跟她好朋友在班上吵起来了，她朋友一生气，抖出了她好多事，你喜欢卫行云的事，果然是她宣传出去的。现在大家都传开了，说她对卫行云也有意思。”

　　“果然，”我恨恨的说，“我的第六感觉没有错。”

　　周双双拍了拍我的肩膀：“革命的道路野花多，同志你要准备好锄头啊！”

　　我脑中顿时浮现出上午卫行云的微笑，暗自想到，我跟卫行云这么多年的革命情感，怎么可能输给一个三心二意的李雪。

　　何况，现在他总归知道李雪是怎样的人了吧？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一个女生，她要是喜欢你，那她就是世界上最好哄的人，毋须惊喜毋须礼物，只要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能让她心生喜悦，忘掉一切。

　　第二天，看我喜滋滋的走进教室，杨灿大发感慨：“女性啊，真是变化多端的生物啊！”

　　

　　“少在这咬文嚼字了，作文及格还是个大问题呢。”

　　“呸，你这个乌鸦嘴。”

　　

　　当时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想到真的一语成谶，期末考试，语文上午考，下午成绩就出来了，杨灿勉强及格，作文得了华丽丽的28分，他看我那眼神……两个字：怨啊！

　　而我的成绩不好也不坏，当然没法跟卫行云比，比李雪也差了些，然而大体还属于能过个好年的范畴，总算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些。

　　

　　那一年，我们一直补课到腊月二十七才放寒假，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好像全世界都弥漫着过节的气息，而我们却游离在外，不得而入。

　　当然，即使是放假，也没有人会松懈，练习册和试卷装满了书包，手上还要抱着各科的复习资料，夏冰被派来接我，接过书包不知道有多鄙夷：“带这么多，就跟你回家真的会看似的。”

　　“不带我良心不安啊！”我将手里的资料也塞到他怀里，用围巾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戴好手套，拍了拍他，“走吧。”

　　“靠，我怎么像生在了奴隶社会似的，”夏冰走在我旁边嘟囔着，“夏淼淼，你说你像不像个女的，有你这么压迫兄长好吃懒做的姑娘么？”

　　“真新鲜啊，我不像个女的，难道你像？

　　“往那边看，两点钟方向，看见没，盘儿亮条儿正心地善良，还知道帮别人拎书包……”

　　我顺着夏冰说的方向看去，李雪身后背了一个包，手上还拎了一个，而她旁边，卫行云正蹲着系鞋带呢。

　　我仿佛突然被针刺了一下，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卫行云已经站起来，从李雪手里接过了书包。

　　我愤愤的咬住下唇，抬起脚，用力踩了夏冰一脚。

　　“妈呀，你会不会走路啊……诶，那小男生怎么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去过你家来的，不过去打个招呼啊？”

　　我别过脸，假装没看到那和谐友爱的俩人，蹭蹭蹭就冲出了校门。

　　夏冰跟在我身旁，也不说话，故意发出那种心知肚明的奸笑声，笑的我浑身不舒服，“夏冰你神经啦？”

　　“哼哼，我不是神经，倒是某些人，大冬天的，那嫉妒的小火苗烧的那叫一个旺啊……”

　　我心中恨恨，抬脚又想踩他，却被他躲了过去，冲我得意的笑。

　　我故作镇定的转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冰追上来，“真不知道？那某些人气的眼睛都鼓起来了是为什么，难道是心疼她哥哥辛苦了？”

　　“金鱼的眼睛才鼓起来呢。”

　　“喂，说真的，”夏冰八卦的推推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男生。”

　　“你想多了，就是普通同学而已，”我异常的斩钉截铁，“完完全全的普通同学！”

　　“嗯，你说是就是。”夏冰学着葛大爷的语气，意味深长的说。

　　

　　现在想想，那时我的欲盖弥彰和夏冰的装模作样都是那么的喜感十足，一个是拙劣的演员，而另一个，是假装演员的装13惯犯。回忆起自己年少时的傻样，真让我羞愤异常。

　　然而，我又多想，下一秒，我被老师的粉笔砸中，从伏着的课桌上抬起头，惊醒在高中课堂上，回到自己的年少时光。

　　仿佛今日种种，只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正文  2010年5月9日]

　　2010年5月9日星期六晴

　　卫行云这两天又很少笑了。

　　我能明白他的心情。卓尔那么忙，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到真相，而就算他查到了些什么，也不可能通知卫行云。没有线索，没有渠道，没有收获，难免会让人怀疑自己，陷入沮丧。

　　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卫行云，可现在，我突然又有些看不懂他了。他这么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他是在失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最爱的人是我？

　　算了，别自作多情了，夏淼淼。这么多年来，你自作多情的结果，从来都只是失望而已。

　　

　　他忽然站起来，没揣手机，拿起钥匙，走出家门。

　　谢天谢地，他终于肯主动呼吸下新鲜空气了。

　　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式的小区，但绿化还是做的很好的，树多花也多，小区里的老人也时常会帮忙照看那些花草树木，从前我总是喜欢将卫行云从电脑前拖出来，坐在门口的花坛边，看看将要消失的夕阳，看看门口纳凉的老人，逗逗来往的小孩，可爱的小狗。

　　之前我也跟卫行云商量过，要养一只小狗，每天晚上被它拉着散步，但被卫行云一口否决了。理由非常简单：我们都要工作，没有时间照看。

　　我叹气，“哎，我决定要努力工作，好好赚钱！”

　　“嗯。”

　　“这样我才可以养一个小白脸，天天在家帮我养狗啊！”

　　卫行云匪夷所思的看着我，我对他得意的眨眨眼睛，他还是匪夷所思的看着我，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卫行云摇了摇头，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嘴角却也偷偷的弯了上去。

　　然后我就向他那边挤啊挤啊挤，非要挤到我们两个中间没有任何缝隙的时候，将他的胳膊抬起来，搭到我的肩膀上，钻到他怀中。

　　

　　转眼间，坐在花坛边上的，就只有卫行云一个人了。

　　虽然我还在他身旁，却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一段似曾相识的狗吠声传来，呼啦一下子，一只大狗再一次奔到我身旁，冲我汪汪叫着，我大惊失色的躲到卫行云身后，话说小朋友你胆子挺大啊，一般的小动物都不怕鬼的么？还是你瞅准了，我是个好欺负的小鬼？

　　我冲它做了个鬼脸，它冲我呲牙裂嘴。

　　它那个脱线的主人再一次慢吞吞的跑了过来，弯下腰一把将它搂在怀里，“我说平田君，你胆儿挺肥的啊，再乱跑信不信我关你禁闭？”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小哈，这时却只呜呜了两声，小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的主人，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

　　不过，它这名字很日系啊。

　　那女生教训完了狗，才站起来跟卫行云赔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吓到你了，其实它平时不这样，可能是不经常出来，所以难免会兴奋一点，这狗就是长的凶……”

　　眼看着这姑娘滔滔不绝的即将开展长篇大论，卫行云弯腰摸了摸小哈的头，这条哈日狗被他摸了两下，开心的舔了舔他的手，看起来十分满足的样子。

　　卫行云笑，抽回了手。www.xiaoshuotxt.net

　　“哎呀，你等等，我带纸了。”那姑娘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找纸巾。

　　“没事，我一会回去洗手。”

　　“嗯，你只有回去洗手了，”她翻了一会，不好意思的抬起头，“原来我没带。”

　　已经平静下来的小哈，看看我，又看了看卫行云，终于走过来，伸出爪子挠了挠他。

　　“哈哈，它喜欢你，想跟你玩呢。”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对宠物兴趣缺缺的卫行云，竟然就真陪着这只哈日狗玩了起来。

　　

　　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瞅着旁边笑嘻嘻的女孩，她年轻、她可爱、她活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只狗可以帮她搭桥，多少恋情都是这么开始的啊！

　　然而看到卫行云难得的开怀笑容，我终于还是抛开了自己酸溜溜的心情，飘到一旁的树下，安静看着他们，倾听他们的交谈。

　　这才是卫行云应该有的生活吧。

　　

　　“其实，我女朋友也很喜欢狗，一直都想养一只。”卫行云突然说。

　　“啊，你都有女朋友啦，”女孩非常坦然的摆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随即又好奇的问：“怎么没见她跟你一起出来啊？”

　　卫行云抚摸小哈的手停顿了一下，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她出差了。”

　　“嘿嘿，”那女孩蹲下来拍了拍小哈的背脊，“虽然我家平田君的名字非常爷们，实际上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小丫头，到时候它有小宝宝了，就送你们一只。”

　　“嗯，”卫行云低着头说，“等她回来了，我们就养一只。”

　　

　　我下意识的想咬住下唇，却咬了个空，只有强忍酸楚，将头转向一边。

　　等我回来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养一只小狗么？

　　可是，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远处的长椅上，一个男人骤然回头。

　　并不算是一个多么英俊的男人，看起来却架势十足。五月的明媚天气，他却仍然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风衣和皮靴，有微风吹来，他头上的叶子随风摇曳，但是，额前的发丝却丝毫没有晃动。

　　在我的注视下，他缓缓的露出一个捉狭的笑容，眉眼突然全部舒展开来。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内心的惊恐中挣脱出来，仓皇的逃到了卫行云身旁，仿佛这样，他就能保护我。

　　再回头，那个男人却已经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