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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月唐歌》 作者:陈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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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南阳姐姐的来信,已经是天气转秋。

李世民一扫前耻,大败薛举之子薛仁杲。几番军功下来,李渊大行赏赐,秦王府幕僚日益可观,终日聚在李世民的书房里谈经论道。偶尔我打门前过,都听见里面或笑语盈室或论辩慷慨。

此时的中原大地狼烟四起,窦建德在乐寿定都自称夏王,王世充挟杨侗霸占洛阳一带,宇文化及带着萧后和杨氏宗亲一路北上洋洋得意地奔向京畿。四下无人时,我当着李世民的面翻这些军情奏报,他也不阻拦,只偎在我身旁,手里摩挲着我垂在颈前的发丝。

某夜,我靠在他身旁翻探子刚送来的李密的情报,他摸着我散在肩头的几绺头发突然喃喃自语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我笑他:“莫非大王今日才食女色?”

“是近来才识你的温柔。”

我白他一眼:“去建康的时候,我被人赏了耳光都不还手不还口的,还诬赖我不温柔呢。”

“那是情急,不然我怎么舍得。”他柔声说道,“你生气的话就打回来,我绝不还手!”

我白他一眼:“这是你的秦王府,我才不傻!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跳出来处置我!”

他拉住我的手:“不会,我全凭你处置。”

“对了,我正经问你一句,”他突然正色道,“你和齐王妃那天聊的什么?”

我面上登时一热,紧张不已,道:“没说什么呀,就一些姊妹家常。”

他看着我:“昀儿,你的心思我明白的,真是这样就好,若有别的你可要小心,父亲前日还问我,说如果你依旧心存别想,就干脆……”

“干脆怎样?”我故意生气道,“李世民,你要干脆对我怎样?”

“我怎么会对你怎样!只不过让你小心些,父亲那人疑心重,你没什么事儿就少和那些人来往,大家也都免得嫌疑不是?”

他继续说:“你放心,我拼了性命都会护你周全。”

二更刚响过,王妃就派人来书房劝李世民去休息。听到人声,我立即从榻上起身,整好长裙,将发髻胡乱拢了一拢。

李世民从身后抱住我,将脸贴在我腰际,说:“等着我,我去你那儿。”

“别。”我一边理着裙摆一边说,“王妃身子越发重了,你难得得空,好好陪她才是。”

他紧抱着我不放,嘴里不依不饶道:“昀儿,好昀儿。”

我笑着反手弹他的脑门:“大将军今日成了孩子了。”

他不答,只顾将脸埋进我的裙子,我用力挣脱他的手臂,笑着跳开:“别闹了,王妃还等着你呢。我回了。”顺手将扔在一边没看完的情报拢在怀里,对他笑道,“刚刚被你打断,我只好拿回去了。明天亲自给你送来。”

他斜靠在榻上,神色依依,道:“明天过了晌午你就来,我和无忌他们吃了午膳就散的。”

我颔首。

待我回到屋里,鸿雁正候着我,神情像是有什么事儿哽在喉间。

我打量她:“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鸿雁替我褪下披风,小声说:“今儿个有人送东西来了。”

“谁?”

“萧瑀。”

“萧瑀?”我吃了一惊。

鸿雁点头:“正是萧后的亲弟弟,如今的宋国公。”

我皱眉:“他送什么来了?”

“一封信。”

我接过鸿雁手里的信笺,看着封皮上陌生的字迹,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个论理我也该喊一声舅舅的宋国公给我送什么金玉良言来了?

没想到撕开一看,原来里面另有洞天,这宋国公的皮藏得竟是南阳姐姐的骨。我看着满纸熟悉的行书,又惊又喜,忙对鸿雁说:“快去关上门窗,这信是南阳姐姐托萧瑀送来的。”

我躲进屏风后,慌忙将信纸展开,只见南阳姐姐写道:

兰因幼妹:

大兴一别,仓促余载,长姊思念何已。

此间岁月坎坷,想必你我都难以尽诉,长姊提笔之时,泪落纷纷,恨不能与兰因抱头痛哭。

大兴宫里欢聚之时,犹如昨日。而今却国破家亡、父兄死别,你我已非帝苑明珠。骨肉难以一见,相隔天涯之遥却各自忍辱苟活于乱世。叹叹!早知天意弄人,可孰料你我姊妹竟会薄命于斯!

自父亲在江都行宫为宇文奸贼所害后,我杨氏子孙已成鱼肉任人屠戮,所剩宗室何日将化为亡魂,也难预知。旧时城阙为他人囊中之物,偌大神州仓皇四顾,竟无我等孤儿寡母容身之所、可托之人!谁能想造化狠心如此!

母后、贵人与我乍闻兰因折辱为逆贼李渊次子之妾室时,三人俱痛心悲愤、泪雨成阵。父亲九泉之下若得知爱女竟被奸人如此糟践,岂能瞑目?

长姊日日在神佛前起誓,此身再无牵碍,只待为父兄复仇之日。

李渊老贼假父亲之名涂炭中原,暴虐行径不堪于耳。兰因若能顾及,千万打点一二,保全杨侑等人一丝血脉!

我已泪不能言,匆匆一书以为寄托。兰因幼妹,你我遭际如此,无可转圜,唯愿幼妹保全自己,此生恐已不能再见,待黄泉路上再一叙别情!

长姊泪字

我放声大哭,鸿雁忙上前掩住我的嘴巴,着急地劝道:“公主!提防别人听见!”

我此时全然顾不得,攥着姐姐的信趴在榻上号啕大哭,像是要将心肝肠肺全哭出来一般。姐姐写信时字字血泪,我看信时也句句如刀割,若不是对李渊老贼仇恨在心,我巴不得此刻就随父亲去了。

我哭了半晌才止歇,鸿雁无奈地守在我身边。正哽咽不定的时候,李世民的声音突然闯进院子来:“昀儿,你怎么了?”

我们大惊失色,鸿雁赶忙将我手中信笺夺去藏在她袖中。这时李世民已推开门大步走入内室,直奔我面前,见我满脸泪痕,惊疑地问:“好端端的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一时慌张,想不出什么话来搪塞。

只听鸿雁赔笑道:“公主才回来便歇下了,不想做了个噩梦大哭起来,好不容易奴婢才将她唤醒。”

李世民在我身旁坐下,一手握住我冰凉的手,一手替我拭泪,转而柔声问道:“又梦到你父亲了,是不是?”

我暗自松一口气,赶紧就坡下驴,将头靠在他肩上。

鸿雁给我递个眼色,就出去了。

李世民叹口气,环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说:“好好睡吧,好昀儿,我陪着你,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吹熄了烛台,我很快睡去,可梦里依旧是父亲和季子的泪眼蒙眬。

翌日一早李世民便上朝去了,他嘱咐鸿雁别吵醒我,他会去和夫人说我不舒服,今日的晨昏定省就免了,让我好好歇着。

我佯装熟睡听着他低声吩咐鸿雁这些话,等院门“吱啦”一声响过,他的脚步声一远,我立即翻身跳下床。

我光着脚裹着薄绸袍子跑去找鸿雁,她被我衣冠不整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推着我进内室:“小祖宗,他才刚走您就这样,被别人看见,又有话说了!”

我问她:“姐姐的信呢?”

她说:“哪还敢留?昨天一出房门我就烧了!”

我叹气。

她说:“昨日没被发现就已经是万幸了,以后可得小心了!这人此刻再疼你,也不是傻子,任由你摆布。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首先得护得自己周全吧?”

我默默不言,无精打采地坐回榻上,却无意中瞥见写着“萧瑀”字迹的信封摆在榻边的小几上,我一个激灵站起来,拿起信封问鸿雁:“怎么会在这儿?”

鸿雁也一呆,应道:“对呀,昨日你是在外面拆信的,就算我们忘了,这东西也该在外室才对,谁拿进来的?”

我们四目相视,心下俱寒了半截。

鸿雁面色青白地问:“难不成他发现了?”

我觉得心跳如擂鼓,怦怦怦怦战栗不息,说不出话来。

鸿雁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抬头问:“他昨日是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哭的?昨天宋国公命人送信来后,我知道你必要发作一场,将老妈子们都打发了,这院里除了你我再无别人,他怎么得到消息巴巴跑来的?”

我想起李世民进院时喊着的那句“昀儿,你怎么了”,这口气必是得到什么消息才来的。

“发现就发现吧,其实被他知道也没什么,只是我怕以后再也得不到姐姐的消息了,他昨天还劝我少和杨晗来往呢。”

正说着,门外有人轻声唤道:“鸿雁姐姐,鸿雁姐姐,大王吩咐我来给你们送东西了!”

鸿雁示意我躺下,赶忙走了出去。

昨晚哭了一场,又加上早上这么一吓,我躺在床上很快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手上那本阮籍不知不觉也掉在床上。

李世民来的时候已过了正午,他进屋见我醒着,便笑着说:“精神好些了没有?”

我仔细留神看他的神态,竟和平日一样,丝毫不见有什么异样。

我也勉强笑着答:“好多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些奏报,说:“今日上朝父亲刚送于我的,你不是最爱听这些?我念来给你解解乏?”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顺着他说:“好。”

他将那一沓奏报搁在早前放信封的小几上,随手取出一本来,取个枕头来在我身旁躺下,念道:“窦建德……”

我一边胆战一边狐疑,可没想这一下午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他什么都没说。

冬至过了不久,他突然说了个笑话,那窦建德在冬至那天,在金城宫设会,忽然有五只大鸟落在乐寿城内,还有几万只鸟前来相会,鸟群在城内徘徊了整整一天才盘旋着飞走,于是窦建德大喜,认定这是吉兆,就改元为五凤。

李世民随口讽刺道:“只有这帮无聊之徒,才会把什么牵强附会的玩意儿都当作是劳什子吉兆!”

我想起往年父亲在大兴宫里扎的那些花朵,闭口无言。

他兴致盎然,继续说道:“我和父亲一路从晋阳起兵,吉兆倒是没遇见,磨难倒是不少!当日会宋老生时,天降大雨我们粮草将绝,父亲和裴寂打算放弃义军重回太原。若不是我哭谏于帐前,只怕我父子此刻早已是刀下亡魂了。”

我笑道:“大王高瞻远瞩,确然是少年英雄,你父兄若离了你,霸业难成。”

他将我环抱于膝上,笑道:“昀儿,我一定替你父亲收复万里河山。”

我揶揄他:“多谢多谢。”

他看着我:“只讨你真心一笑。”

正月府里人影交叠,到处是来贺新年的人。长孙的肚子八个月大却比人家即将临盆的还可观,她不顾李世民劝阻还是整日陪着他迎来送往,原本如满月的脸上现在更见丰腴。

我这里自然是冷清的,除了晗妹妹送了几匹绸缎几颗上好的珠子来,就无客上门了。李世民整日这个宫里那个宫外忙得难见人影,连月娘都被指使得团团转。我也乐得躲清闲,整日忙着画画看书。那些大雪将长安城埋起来的日子,我干脆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

一日午后我正打盹儿,鸿雁急忙忙地将我唤醒:“公主!宋国公派人来给你送东西了!”

我一听忙坐起,问:“来人呢?”

“东西送到就走了,留他吃杯茶都留不住。”说着,鸿雁将一个卷轴递在我手上,“说是宋国公祝公主身体康健。”

我迫不及待地摊开卷轴,竟然是从前挂在御书房里的父亲的诗:

不觉岁将至,已复入长安。

月影含冰冻,风声凄夜寒。

江海波涛壮,崤潼坂险难。

无因寄飞翼,徒欲动和銮。

我看着父亲熟悉的字迹,握着卷轴无言泪下,鸿雁也唏嘘道:“只怕这是宋国公向李渊讨来的,费了不少心思吧!”

我心里颇不是滋味:“我只当他也是个忘恩负义的,李渊入了宫,他便做了他的宋国公,将萧后和我父亲对他素日的恩情忘了。现在看来,竟是我错了。”

鸿雁叹:“都是离乱人。”

伤感了一会儿,我忙将眼泪擦干,将卷轴交给鸿雁:“你收好,别被人看见了。”

她点点头。

去年今日我还在宫里等着父亲御驾回銮,可此时我已嫁入仇家。一载悠悠,告别父亲和母亲,又告别乳母,于我像是十年那么久。

我出不得秦王府,却分外想念站在宫墙上望着大兴城皑皑雪色的日子,还有宫里的那几株红梅,映着雪色和朝阳身姿楚楚。还有庭前玉树、朱红檐廊、夜月洒满琐窗。甚至那只会念佛的王氏都到我梦里来,笑问故人可好。

可好?可好?故人可好?

孔明灯、七弦琴,你们能不能替我问问,故人可安好?

元宵未过,月娘匆匆来找我。

我站在檐下,那株李世民特意给我送来的腊梅盆景花开得正艳,月娘却告诉我希国公薨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紧问了一句:“谁?哪个国公?”

“希国公!”月娘急躁地重复,“传说是昨日身体不适,今早突然就薨了,我弟弟才得知的消息,据说这事儿是李建成和李元吉干的,李渊发了大脾气要严守消息秘不发丧呢!”

我闭上眼,心就像被人狠狠往下一拉,直坠到无底深渊中去。我狠狠地将手中暖炉朝那盆红梅砸去,却用力太猛栽倒在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李世民正在床边,他握着我的手,满脸的哀戚和悲痛。

我见他这样,突然忘了伪装,大笑起来。我问他:“李世民,你这脸上是装给谁看的?我杨家血脉断绝不正称你心意?何必猫哭耗子呢?”

李世民用力握紧我的手,不让我挣脱,他说:“昀儿,我和父亲都不知情。是四弟自作主张的。事发之后,太子急忙帮他遮掩,父亲知道后也大发雷霆。”

我收了笑,冷冷说道:“他生气是因为我杨侑侄儿死的不是时候吧?”

他噎住。

最后一次见他,他坐在宝座上接受我们的拜别,瘦弱单薄,满身的惶恐悲伤。我想起他那次问我:“姑母,祖母她们可安好?”

侑儿,身在帝王家,从生到死,没有一刻称得上是安好的呀。

南阳姐姐还特意送信来让我保着他,保着我们仅剩的血脉,可如今……我想着,泪珠便忍不住滚落下来。李世民的手攥得越发紧,我不想理他,不想理任何人,就让我这样躺着,直到死去便好了。

直到五月,等李密等人归降后,李渊才替杨侑发丧,不过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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