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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破城》 作者:未名苏苏

第13章 梦中为欢几何(2)

 正文 第13章 梦中为欢几何(2)

 
    梦非暗自喟叹,席正修这样的大明星亦不自由,需要时时撒谎,或者对无端加诸身上的流言保持沉默,隐忍而不辩解。可见只要在这世上做事,无论做哪一行,做到哪个级别,总还需要受制于人。他与陶文嘉之间,真真假假,爱与不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在世人面前表现出相爱。这是经纪公司交给他们的表演任务。
 
    无奈,抑或反感,总得接受。
 
    梦非带着复杂的心情,合上了课本。
 
    她以手抚额,轻叹一声,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将纸片放入铁盒。
 
    5
 
    过了立冬,天更冷了。这夜,梦非忽然从睡梦中醒来,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她起身走到卫生间,打开灯,看到裤子上全是血迹。
 
    她在心中直呼自己大意。可能由于环境与作息的改变,这一个多月生理期一直没来,而自己因为拍戏的紧张与兴奋,竟忘了这回事。
 
    她赶紧取出卫生巾处理好状况,回到床上躺下,心里又开始担忧第二天的拍摄,不知能否表现如常。万一身体不适,该如何请假?如何向导演解释?就算可以拍摄,万一动作过大,弄脏了戏服,多么难堪,如何处理?
 
    这么多忧虑,让梦非睡不着了。或许是因为周期被打乱,内分泌稍有异常。到了半夜,梦非竟腹痛难耐,虚汗阵阵,更无法入睡。
 
    张姐是热心肠,安慰梦非,说痛经是常见情况,不用担心。张姐去向宾馆服务台要来一只热水袋给梦非捂上,又去和费导沟通,说非非病了,第二天的拍摄计划要更改。张姐与费导连夜协商,调整计划,发布通告。折腾到天快亮,一切终于安排妥当。
 
    梦非心中感激,对张姐道声谢谢。张姐按按她的手,让她好好休息。
 
    梦非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为什么女性的成长总伴随着疼痛?身体的发育、每个月的生理期,还有第一次性行为,第一次生孩子。有人说,女性比男性坚强,因为她们更能忍受疼痛和流血,或许是有道理的吧。梦非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那些问题都要一个个面对,那些疼痛也必须一项项承受。它们都是人生的必修课。
 
    翌日,梦非在床上又躺了一天,依旧腹痛阵阵,什么都吃不下,只勉强喝了一碗张姐为她冲的红糖水。
 
    直到傍晚时分,梦非才觉得腹痛缓和些了,又有些饿,便起床下楼。
 
    平日梦非都跟着大队人马吃组里的盒饭。此时,他们还在郊外拍戏,张姐也不知去了哪里,梦非独自一人无甚去处,便只能去宾馆餐厅吃饭。
 
    梦非在宾馆大堂碰到了剧照叶闻达。
 
    叶闻达热情地招呼她,“我正想去找你呢。”他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梦非。梦非打开,里面是一沓洗好的照片,有她的剧照,还有工作照。
 
    照片都很美。有一张,她笑容羞涩,裹着白色羽绒服,里面是白色公主袍。还有一张,逆光,夕阳在她美好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她望着远方,眼神迷茫,透着疲累。一个少女眼中呈现沧桑,无尽魅惑。
 
    “漂亮女生应该多拍照,为青春留念。”叶闻达说。
 
    梦非抬起头笑笑,“谢谢你,拍得真好看。”
 
    叶闻达说:“想不想吃火锅?镇上有家不错的川味料理,我请你。”
 
    梦非看着他,二十一岁的阳光男孩,殷勤有加,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知道他喜欢自己,在现场,他时时举着相机,总是拍她。
 
    她浅浅笑着,希望能想出个得体的理由来拒绝他。
 
    “怎么样?我猜你也吃够了组里的盒饭。”叶闻达等着她。
 
    “谢谢你。不过……改天吧。我今天身体不适。”她略有生涩地说。
 
    叶闻达笑,“如果是席叔叔约你,是否就身体无恙了?”
 
    “啊?”梦非脸上懵懂,心中一惊。
 
    “没什么,跟你开玩笑的。”叶闻达扬唇一笑,点到即止。再说下去就有失风度了。
 
    梦非强作镇定,以微笑应万变,“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一个人别乱跑。”叶闻达仍笑着,“这宾馆里有豺狼虎豹,小心为妙。”他笑得又邪气又不认真,逗惹的意思多过提醒。
 
    “好的,谢谢你,再见。”梦非挥手转身离去。
 
    直到确定叶闻达看不见她了,梦非才停下,闭上眼睛深呼吸。
 
    这人真难缠,她想,又暗暗喟叹,自己真的长大了,面对如此情况,竟能应付自如,在人前不流露恐慌,心思被识破也不显出尴尬。她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先前的言行,确信没有露怯,声音和表情都是轻松自然的。
 
    可是,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这是不是说明她自己也不再单纯,变得圆滑、世俗,甚至狡狯了?
 
    母亲曾反对她来剧组,说剧组是个大染缸,进去再出来,就不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小孩子了。母亲的想法不无道理。
 
    十七岁的苏梦非,内心渴望长大,又害怕长大。
 
    就是因为,她害怕自己变成她所不喜欢的那类大人——虚伪、滑头、功利,不得不经常说谎,看上去无懈可击,其实内心软弱不堪。
 
    还有,在世俗的权利与义务下疲于奔命,无休止地钩心斗角、无休止地攀比,在琐碎而繁重的日常生活中沉沦,对自由与理想的渴望停滞。
 
    她要长大,但绝不能和他们一样。
 
    世俗中的成功者并非她的楷模,固守成规的生活也并非她的向往。
 
    她想要更洁净、更真实、更崇高的自我与人生,想要心灵相契的同伴,想要纯粹的坦然与诗意的归属感。
 
    她知道自己所幻想的不过是一个人生的乌托邦。
 
    但她不能放弃这幻想。
 
    因为她知道,她所幻想的东西就在前方,正等待着与她相遇。
 
    她不能放弃这信念。
 
    6
 
    梦非是剧组里年龄最小的人。但从剧组生活伊始,她一直表现得独立、得体,从不撒娇、扮可爱,或者对任何人邀宠。若有人主动帮她,为她提供便利,她通常选择婉拒,偶尔谨慎地、部分地接受。
 
    任你是如花似玉的甜美小姑娘,但凡非亲非故者,没道理平白无故地宠你依你。在这方面她早熟、睿智、清醒,并懂得自制。
 
    她遵循着所有的原则,却唯独对一人例外,那便是席正修。
 
    不知为什么,从一开始,他给她的感觉就是不同的。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场,似乎是独独为她开放的,让她产生无来由的信任感与依赖感。
 
    他对她的好,她总是愿意接受,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盼望。即便在很多时候,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要矜持,要保持距离,但她就是不想与他生分,就是愿意在他面前流露内心的软弱,愿意得到他的帮助和指点。在这一点上,她拗不过自己的心,拿自己没办法。后来她想,这就是情感遮蔽理智。
 
    自从那天赵主任说,席正修房间有干衣机可供使用,梦非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用。当然,母亲的反对早已被她抛诸脑后。她只是在想,席正修发出这样的邀请,是否会只是一句客气?换作组里任何一个别人听了这样的邀请,都不会把它当真,不会真的去使用。但她又想,若换作剧组里任何其他人邀请她,她也不会当真,也不会去使用。可她就是有种直觉,觉得席正修与她之间,是不同的,是不能用一般的俗世规则来判断的。
 
    所以这天晚上,梦非端着一盆刚刚洗好的衣服,惴惴地敲响了席正修的房门。
 
    席正修过来开门的时候,正拿着手机在和什么人通话。见梦非端着衣服,他并无惊讶,很自然地用眼神示意她去卫生间自行取用干衣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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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非轻手轻脚地走进卫生间,把衣服放入干衣机,按下按钮。
 
    然后她站到一旁,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环境。她的目光扫过卫生间内每一件属于他的物品:毛巾、牙刷、剃须刀、沐浴液……某一瞬间,她忽然对自己感到一丝意外,还有一丝羞愧。她本能地懂得,一个女孩不该对一个男人的私密空间进行这样细致的打量。或许,当一个人发自内心地喜欢另一个人,就会忍不住想要知道他的心思、他的秘密、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干衣机开始运作,发出机械的噪音。梦非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在此逗留十分失礼,于是退出来。席正修还听电话,她想等他挂了电话,道一声谢便离开。她听到他正在向电话那端的人婉拒一项商业代言。他声音不响,温和恭谦,语气却很坚定。他的声音真好听,她听得有些呆。
 
    这时,他挂了电话,转过来看着她,微微一笑,“听说你病了?”
 
    “啊,没有。”她下意识地否认,同时脸飞快地红了。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请了两天病假没有出工,是全剧组都知道的事,拍摄计划也为此改了。他刚才的话并非一句疑问句,而只是一句关心和慰问。她这样急急否认是做什么呢?简直叫人浮想联翩。他一猜就知是怎么回事。这样想着,她脸更是滚烫,简直无底自容。气氛尴尬极了。
 
    席正修微笑道:“注意休息,健康第一。”轻松化解尴尬。
 
    梦非喃喃道:“好的,谢谢。”
 
    静了片刻,她抬起头,发现他正看着她,目光温和极了。他说:“你同学的信,我读过了。那么,我给她打个电话可好?”
 
    什么?他真的读了信,还要给顾芳芳打电话?梦非呆住了。
 
    席正修含笑看着她,好像在说,别这么惊讶,只是打个电话,举手之劳。
 
    梦非回过神来,立刻拿出手机,一边拨出芳芳的号码,一边说:“那谢谢你了。你真是太好了,一点明星的架子都没有。”
 
    席正修听了只是笑,从梦非手中接过电话。
 
    梦非感到自己的心在激动地颤抖。待会儿芳芳接起电话听到席正修的声音,不会吓傻了吧?不会幸福得晕过去吧?不会花痴得在电话里就大喊“我爱你”吧?梦非发现自己太激动太紧张了,像是在对芳芳将要得到的惊喜感同身受。这激动和紧张还来自于某种微妙的自豪感,瞧苏梦非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能让大明星席正修给小影迷打电话,这是多大的面子,简直比考全年级第一名还要光荣。她由此暗暗感激席正修,他真的对她很好。
 
    电话被接起来了。梦非听不见那端的声音,只听席正修在这端说:“你好芳芳,我是席正修。”
 
    电话里似乎静了好几秒钟。梦非盯着手机,想象着芳芳如何心跳加速、语无伦次。她会笑吗?会哭吗?她一定还是吓傻了,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席正修连说了几声:“喂?芳芳,你在吗?”他的声音既温柔,又低沉,又有磁性,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是任何小女生都会爱上的吧?梦非等待着。
 
    芳芳终于说了些什么。只听席正修在这边说:“该我谢谢你,写了这么长的信,给予我莫大的支持。”他的声音带着诚恳的笑意。
 
    芳芳又说了什么。席正修只是微笑,静静聆听。
 
    梦非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像打鼓。芳芳明天就会去学校宣传吧?席正修竟然给她打电话。她会不会到网上去晒幸福,贴出通话记录?但愿不会吧。
 
    梦非神游着,待回过神来,只听席正修说:“谢谢,也祝你学习进步。那么,先这样了。再次感谢你。好的,再见。”他挂了电话。
 
    呵,真不愧是有口碑的明星,多么擅长谈话,懂得控制节奏。给小朋友打电话,既亲善和蔼,又不拖泥带水。三言两语,行止周到,用词妥当,礼仪雅正,既不会叫人伤心失望,又不会给人过多希望。梦非抬头看他,冲他感激地一笑。
 
    席正修把手机还给梦非,然后从抽屉里取出几张明信片,签上名字,微笑着递给她,“芳芳问我要的,说要送给朋友,就有劳你代为转交了。”
 
    梦非无言地接过来,面对这样一个周到的人,似乎再也无法开口说谢谢。
 
    她低头看那几张明信片,是席正修为一个国际动物保护组织拍摄的公益广告。画面上,座头鲸跃出水面掀起惊天浪花,碧海蓝天下,人类的船只如此渺小。汪洋天地,自有大美。
 
    “拍得真好。”她由衷赞叹。她知道他热衷动物保护,业余是个野生动物摄影师,“不过,女孩子们应该更喜欢有你本人形象的明信片吧?”
 
    他看她一眼,笑笑不说话。
 
    她说:“就像上次你签的那些海报和照片,她们一定更喜欢。”
 
    他还是笑,“你呢?喜欢哪种?”
 
    我?她一呆,想说,我不是追星族,不要你的签名照片。但心底有个细小的声音却飞快地对自己说了一句:其实如果你送我一张,我也是喜欢的,只是我太清高,自尊心大过一切。
 
    她不置可否地一笑,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却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再拍商业广告了呢?”话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呆,这有什么可问的。他是明星,光拍电影就赚够钱了,拍广告才掉身价呢。
 
    他却淡然一笑,认真说道:“人民买不起他们亲手制造的东西。”
 
    “啊?”她似乎没听懂。
 
    他只笑笑,没再说话。
 
    她想再问什么,卫生间却传来干衣机嘟嘟作响的声音。衣服已经烘好了。她转身去卫生间取衣服。
 
    衣服从干衣机里拿出来,既温暖又松软,她捧在身前低头闻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清香,直接就可以穿上身。感谢他带来的便利。她知道自己不该再打扰下去,于是抱起那堆衣服,对他说声谢谢,然后带上门离去。
 
    梦非回到房间,回想着席正修刚才所说的话。他不再拍商业广告了,是因为人民买不起他们亲手制造的东西?
 
    那些东西有多贵呢?梦非借用张姐的笔记本电脑上网,在搜索引擎中键入某高端服饰品牌的名称。她看到席正修曾经代言的牛仔裤,平均每条售价200美元。她继而搜索一些信息,在工厂制造这些裤子的工人每天工作10到12小时,每小时工资不足80美分。
 
    越来越多的外商到贫困地区开设工厂,美其名曰:为赤贫者提供工作机会。外商们付出极低的薪酬让赤贫者为他们工作,工人的收入仅够维持生存,却买不起他们亲手所造的东西。那些东西被标上极高的价格,运出国,卖给能够买得起它们的人。资本家从中获得巨大利润。而那些日夜辛勤工作的工人们却要面对家乡无可复原的环境污染与资源流失。这是中学生都懂得的有产者剥削无产者的浅显道理。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都认为这样的事情合情合理。有些人认为这样的事情离自己很远,与自己无关,还有些人虽然不认同这样的现象,但觉得凭一己之力,也不足以改变什么。
 
    没想到,席正修这样一个先天优越、不愁功名利禄的人,竟关心民间疾苦,愿意牺牲自身利益,坚持自己所认可的正义与公平。
 
    梦非叹息一声,合上电脑。她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哽咽。
 
    凭一己之力,或许无法带来大规模的转变。但遵循内心的善意去做事,去关怀弱者,总是高尚且正确的。
 
    7
 
    这天晚上,张姐突然问梦非:“你是不是喜欢席正修?”
 
    梦非忙说:“没有没有。我喜欢一个丹麦诗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梦非翻箱倒柜地找出Mortensen的诗集给张姐看。
 
    “呵,全是英文啊?”张姐笑着,“我可看不懂。”张姐的笑容里还有另一层意思,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一本正经地否认。
 
    又过了一会儿,张姐说:“话说,席正修模样真好,又有内涵,又不浮夸,谁不喜欢呀?组里每个女孩子都喜欢他。”
 
    梦非看着张姐,没有说话,眼睛分明在问:张姐你喜欢他吗?
 
    张姐笑着说:“大家都喜欢的人,凑个热闹一起喜欢喜欢,又不认真,碍什么事?但若论及恋爱、婚嫁,又是另一回事了。”
 
    梦非似懂非懂地看着张姐,不明白她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张姐又说:“年轻的时候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掏心掏肺地爱一场,是好事,却也是坏事。世上最可怕的就是这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过自己认为最好的人,就再也看不上其他任何人了。而那个所谓最好的人,却是个不可能的人,这不是要了命吗?天上的星星是漂亮,但摘不着怎么办呢?女孩子得学聪明、切实际,别白白浪费青春,耽误前途。”末了又叹息一声,“张姐年轻时就是吃了这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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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破城遇见,在最忧伤的年华我只是忘了忘记你把最好的自己留给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