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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约》 作者:杨一柳

第30章 追风人(2)

  涩谷到了晚上依然灯火通明,人潮汹涌。刘也的狼狈淹没在了十字路口的人群中。atom在涩谷很有名,随便问了几个人就找到了。不到十二点,刘也就已经到了门口。这是一家三层楼的夜店,门口等待入场的人们排着长队。这里聚集着各种怪异的人,有很多一看就知道是当地的小混混。周围小时房比比皆是,各种妖艳的女孩三五成群地聚在周围聊天,不时有各种改装车呼啸而过。刘也走进旁边的一家超市买了面包,超市门口的几个黑人保安警惕地注视着刘也,连超市都要雇上几个高大的黑人保安,能看出这个地带确实存在着潜在的危险。刘也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等待着来收货的人。

  不一会儿,人群里开过来一辆奔驰车,车后座的玻璃车窗放下后,他觉得里面的人似曾相识——浓密的胡子,戴着顶白色的礼帽,一副咖啡色镜片的眼镜,杀气十足,颇有几分日本电影中的黑社会老大的样子。他们的眼神对上后,刘也站起了身,刚要凑过去,他突然记起了这个熟悉的面孔,就在这一刹那,他已经被车里下来的两个人拽进了车里。

  说是长得黑社会的样子,其实也没什么分别,这人正是之前他与缪嘉琳来时见到过的雄哥。

  刘也在已经开动的车子里挣扎着,但被身旁的人锁住脖子后也就放弃了,努力挣扎也毫无意义不如省点力气。车子开出了喧嚣吵闹的涩谷。

  这个雄哥从刘也上车后就没有与刘也有什么交流,刘也明白这一切都是顾楠的安排,只是自己把这件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车子下了一座高架桥后开进了一座大厦的停车场,这个停车场是在这座大厦的顶楼,车子盘旋而上,一圈圈地转到了楼顶,顾楠出现在了车前。

  “真没想到,你的命还挺大啊。”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失望?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游戏真的很有意思。你给我记住,在这个游戏里,你永远只是在我给你画的圈子里活蹦乱跳,只要我握紧拳头,你还是死路一条。”

  “我的命也还算硬吧,咱们俩能在这里对话,我想也出乎你的意料。”

  身后的一个黑衣男子一木棍抡向了刘也受伤的手臂,一下把他打倒在地。

  “嘴还挺硬,我看你有多能抗!”顾楠一脚踢向刘也的脸,刘也嘴里的血溅了他一鞋。刘也被踢得躺在地上说不出话,张着嘴大喘着气。

  “不知道Saki见到你这副德行会是什么反应。”

  “Saki在哪儿?快告诉我。”

  “不管你有没有命见她,先考虑她还有没有命见你吧。”

  “你他妈胡说!”

  “我胡说?我可没有啊,病入膏肓也不是我瞎说的啊,不过我还真不知道她在哪儿,她现在是死是活,是人是鬼我都还不知道。”

  “她当然活着,活得好好的!”刘也慢慢地爬起来,“我相信她,你懂什么叫信念吗?我能为了她铤而走险来到日本,她也能为了我,实实在在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俩有过约定,所以,请你放心,她会好好等着我去见她。哪怕她此时此刻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或者是思念的痛苦,但这一切还在发展,并没有结束,所以你的担忧都是无稽之谈!”

  刘也站起身与顾楠面对面地说的这些话让顾楠有些无言以对。

  “其实我挺感谢你的,你让我经历了这辈子可能都无法经历的事情,但是我挺过来后发现,我人生的痕迹变得更加深刻了,我对Saki的感情也更加深刻了。我想和你说,我现在非法偷渡到这儿,压根也没想合法回去。我本也不想平庸地谈什么爱情,一点都不刻骨铭心,临死时回忆起来肯定乏味得很。现在多好,烙印这么深,我的付出全部印证在这场爱情中,我很荣幸。

  “关于缪嘉琳,她是一个不错的姑娘,只是她可能生活得太过压抑,我相信我也是了解她的。我没有与她有过什么,但因为她,我才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么。我一点都不后悔游走在她的生活轨迹中给自己带来的麻烦,我只是想说,她爱你,但是爱得很痛苦,所以才会用表面的东西来隐藏她内心的卑微。你试着了解过她吗?你给予她的,反而是真正伤害她的东西。若是从内心出发,给予她哪怕是一点点真正的体贴,你们的爱情也算是完整的。爱情不是靠金钱和给予来完成的,那种强权可能在你的生意上管用,但在爱情上却一无是处。我还想说,不管你怎样设法阻止我和阻碍我,我都会努力完成自己的意愿,哪怕结果会很惨重,在所不惜!”

  刘也万万没想到,他的这番言语让顾楠直接带着人离开了停车场。他一下瘫倒在地上,他本以为顾楠会在此和自己做个了断,或者说是了断了自己。长舒了一口气,刘也突然想到包里的白粉,他掏出这让他一路提心吊胆的小袋子,撕开了一个小口,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倒在手背上猛吸了一鼻子,瞬间被呛到了。他独自对着四周的汽车大笑起来,原来顾楠给的这包白粉,其实是一包包饺子的白面。

  但他现在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就是怎样才能在这个芸芸人海的大都市找到Saki。

  在付完一瓶可乐和一个汉堡的钱后,刘也走出便利店,又独自走向另一家大的医院,这是他走进的第三家医院,可是无数的病房和病人,让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下手寻找Saki的踪影。无从下手的刘也同样又面临着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就是他身上的日元已经所剩无几了,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进入饥寒交迫的处境了。

  在大街上游荡,刘也努力整理了一下混乱多时的头脑。在一个拥有上千万人的大城市找一个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何况这个城市的语言和自己的语言不通,简直就是难上加难。突然,刘也颓了,颓到了极点。

  在一个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刘也又混过了一夜。这一夜他别提睡得有多不踏实了,被噩梦吓醒了好几次,都是梦见自己被发现是偷渡客,被抓了起来。不过,终于到早上了,还好他还在沙发上,周围的气氛告诉他,这是新的一年了。

  想念Saki的心情仍旧强烈,又是一个早晨,刘也再次开始寻找Saki,一家家的医院,一个个的病房……

  失望地出来,又一次失望地出来,再一次失望地从医院走出来……但同样还带着希望走进去。

  拿出身上所有的钱,刘也买了两个最便宜的汉堡,一口气吃了个精光,越在没钱的时候,越是不知不觉饿得发慌。他想,这可能是自己在东京最后一顿饱饭了,干脆让自己吃得发撑。

  接下来,刘也继续寻找各大医院的各个病房。凡是走路遇到的医院,他就会进去转上一圈,哪怕知道会失望而出。

  又开始体会饥寒交迫的感觉,低着头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在大街上,又饿又冷,落魄至极。

  走着走着,他觉得四周变得嘈杂,抬头一看,眼前正是当初和缪嘉琳来东京时的那个koma stadium歌舞伎剧场,门口的擂台依然在,仍然是排着长队,那些来此解压的人似乎比以前还多,刘也突然灵机一动。

  一个同样的牌子在旁边支了起来,一个一只手打着石膏的男孩站在旁边,这一下子就招过来很多人。同样的价钱,旁边的是打五分钟,刘也是打十分钟;旁边的是戴拳击手套打,刘也这里是徒手打;旁边的戴着全身的护具,刘也只是戴着个帽子。不一会儿,旁边的生意都被刘也吸引了过来。

  这些日本人先是围着刘也笑,他们不确定,到底可不可以真的赤手空拳打这个手上挂着石膏的年轻人。他们聚在一起,看了良久,终于有一个干瘦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先付了钱。他先是用巴掌试探了几下,看刘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干脆上了拳头。刘也只是一味地单手抱着头躲闪,那男的来了劲头,追着刘也拼命地打,并伴随着大声的叫骂声,时间一秒秒地过去,刘也头上和身上一下下地挨着拳头。

  十分钟很快过去,眼镜男似乎也打得很痛快,亢奋地举起双手对着天大叫着。刘也的脸上和头上被打出了明显的红肿,脖子上甚至还破了皮,但是他没顾得上那么多,先用一只手把钱放进了口袋,然后再搓了搓被打得麻木的脸。

  就这样,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开始对刘也轮流进行攻击,刘也没有吭一声,他只是狠狠低着头咬着牙。

  一个个地挨下来,刘也感觉浑身疼痛难忍,头嗡嗡作响,脖子上也都是块块淤青。但是,看见口袋里零零散散的日元,刘也也感到欣慰,毕竟这些钱还可以让他在东京混上几天。他想着和Saki见面时的样子,还不禁笑了出来。他冲着冻得发紫的受伤的手哈了几口热气,准备开始迎接下一轮拳头。

  这无疑是一个好的赚钱方式——了解民心便能赚人民的钱,很显然这是奏效的。缓解高强度的压力可能是大部分日本人所需的,那钱自然是很好赚的,只是代价有些高昂,但刘也也算没有白挨揍,毕竟口袋满满。他顶着鼻青脸肿的脑袋,心中有了现阶段的目标,那就是吃顿饱饭。

  不顾旁人的异样眼光,刘也狼吞虎咽地将一大碗拉面连汤带水吞了下去,坐在位子上长舒了一口气,擦去脑门儿上的汗珠,感觉吃饱了后头脑没那么混乱了,心绪也镇定了不少。

  他仔细地分析了一下情况,认为如果自己继续这样盲目地寻找下去,等找到Saki不知是猴年马月了,况且中间还可能会发生什么特殊的情况。顾楠曾在电话中说Saki得了脑病,那应该着手从脑病的专科医院开始寻找。可又应该向谁打听专业的脑科医院呢?他想到了当时和缪嘉琳来东京时那酒店里会说中文的前台。

  女孩见到刘也有些吃惊,但很快还是有礼貌地帮助刘也在电脑上寻找权威的脑科医院。她建议刘也去东京大学的脑科附属医院,刘也请求女孩和自己一同前往,女孩犹豫了一下,说让刘也稍作等待,自己还有两个小时下班。

  女孩叫由美,胸前的工牌上写的。

  由美带着刘也穿梭在拥挤的地铁里,换乘的时候,由美注视着刘也那急切的神情以及肿胀的脸庞——与她上次见到的那个中国人截然不同。她也希望能尽快见到那个幸福的小姑娘,毕竟,被深爱的女孩应该都是幸福的人。

  换乘了几趟地铁,他们来到了医院的门口,刘也仰视着这所医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看了眼由美,由美也冲他努力地点了一下头。

  两人来到了住院处,住院处有很多个房间,刘也一间间找着Saki,从楼下跑到楼上。他多希望在推开一间病房的门时能够看到,Saki就靠在病床上,对着自己微笑。可是一直找到顶楼的病房,也没有看到Saki的踪影,刘也又重新跑到一楼,正准备再继续寻找一遍,这时由美从后面叫住了他。

  “我刚才问过住院部的负责人了,Saki的确在这里住院,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她在上个星期就已经出院了?”

  “出院?”

  “对,他的爸爸帮她办理了转院。”

  “转院?转到哪里去了?”

  “院方也不清楚,Saki的病情比较严重,光靠维持治疗是不管用的,需要手术,但这边又没有太大的把握。”

  刘也蹲在了墙角,用手抓住自己的头发,露出痛苦的表情。

  如果自己早点来这家医院,而不是盲目无计划寻找的话,他可能就能在转院之前见到Saki。

  “他们说Saki在住院期间由于独自下楼去公用电话亭,导致两次摔伤,使得脑部的损伤加剧。”

  刘也想到这儿,内心充满了对自己的责备,但他在这瞬间感觉到,Saki一定在惦记着自己,按时间推算,自己手机的丢失,应该是Saki最焦急无助的时候。

  他和由美说,要看一下Saki之前住过的病房。

  病房在住院部二楼的楼梯口,刘也推开门进去,房间很小,有一扇不大的窗户,病床上躺着一位老人,也是一位脑病患者,身边的桌子上放着指字板(丧失语言表达能力的人用手指字表达的工具),护工帮助老人擦拭着老人刚刚不自知流下的口水。由美望着刘也,脏兮兮的衣服、蓬头垢面的样子,还有早已变成黑灰色的手臂上的石膏、无助的神情,想着刘也的心情,由美流下了眼泪。

  刘也走到床头柜旁,拿起了那块指字板,看着上面的字符,同时想着Saki的现状,深深地叹了口气。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床头柜上刻着几个小字。首先他能认出的就是自己的名字,深一笔浅一笔的歪歪扭扭的名字,刘也的眼泪刷地一下像决了堤,他想自己这样千辛万苦坚持到了现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再仔细看上面刻的另外的字,刘也就不太明白了,由美仔细地看了看,是“最遥远”和“广岛”两个词。

  “Saki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才会想去打电话的吧。”

  “她的故乡在广岛,最遥远可能是说的距离,可能是她与我的距离?或者是她与中国的距离?”刘也一下子摸不到头脑了。

  “她在北京受到了欺辱对吗,可能是说她再也回不到北京了吧。”

  “都怪我的手机不争气,可以借我你的手机用一下吗?”刘也对由美说。

  陆阳、王经纬这一班好兄弟的手机号码都牢记于刘也的心中,他拨通了陆阳的电话。

  “我刘也。”

  “我×,你最近怎么一直关机和不在服务区啊?这是哪儿的号?日本的?”

  “Saki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说什么了吗?”

  “就是希望能找到你,说很惦记你。”

  “还有什么?有没有说她之后有什么打算?”

  “说病好了会回来找你,其他没有了,真没有了。你现在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

  “具体的我之后和你说吧。”

  这家附属医院已经是东京最权威的了,为什么还要搬走呢,刘也和由美一点头绪也没有了。

  “咱们再去找住院部的人来问下吧。”由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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