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爱情是个什么东西(3)

　　“不，她在北京，在我的住所里。”李雁秋懊悔极了，“她回国好多天了，一直不敢回家，怕家人责备，所以就从纽约直飞北京，当我这是她的收留所。如果不碰上春节，我一定会好好照看她，可我也要回家过年呀，怎么劝，她都不愿跟我回来。现在却突然断了联系，我好担心，我好后悔，真不该把她独自留在北京，应该陪在她身边才对。”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张至源的心针扎似的难受，回想当初她目空一切的神情，她说她有自己苦心经营的生活，她说彼此都只是过客，她恳请他不要成为她实现梦想的绊脚石，他可是带着委曲求全的崇高心愿含恨而去的。

　　“我也是没了办法才找你的，”李雁秋却说，“其实茉茉在纽约一点都不开心。她很孤独，特别是她这一趟回去，每天都给我打国际长途，每次都哭着向我倾诉。这回，她跟罗蒙闹翻了，无家可归，好可怜。这次回来到我这里时，人都瘦了一大圈，连续昏睡了两天才开始有表情。最让我担心的是，茉茉回来后整天在听一首歌，手机里不断地循环播放，有时还不禁唱起来：‘Ilove him，But when then night is over……’她不让我告诉你，其实她非常非常爱你，当初不给你回信，拒绝和我们一块喝汽水，就是不想深陷——唉，茉茉太好强了，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你，也不想哀求。可是，她越是这样犟着，我就越担心……”结果，李雁秋急哭了。

　　张至源呼出憋了许久的气，身体在颤抖，恨不得立刻见到她，怕她熬不过这次挫折。他想了想，对李雁秋说：“你现在方便上网吗？帮我查一查最早飞北京的航班。”他说这话时，正在驾车的肖念雅惊疑地瞥了他一眼。

　　“你要去北京？”李雁秋惊呆了，“你确定吗？”她冲进卧室打开订票网站，然后说：“最早是今夜两点，还有一张票，你真的要去吗？”

　　“赶紧帮我订票，”他说，“等下我把身份证号发过去给你。”

　　收线后，张至源忙着给李雁秋发信息。这时，肖念雅突然急刹车，他们俩在巨大的惯性中前俯后仰，张至源知道她生气了，尽管她看上去面不改色，只是脸拉长了一些。他没挽回局势的意思，反而趁热打铁地说：“对不起，我得赶去机场一趟。”他扭身拉车门手柄，车门却是锁住的。

　　张至源很为难，愧疚地说：“念雅，情况紧急，我……”

　　她抢着说：“留下来，好吗？”

　　“我很抱歉。”

　　“我全心全意，竭尽全力地爱你，爱你胜过爱我自己还多很多，”她的五官皱成一团，咬牙保持平静，“到头来不及别人的一个电话，你就兴冲冲地说走就走了。”她悲恸地伏在方向盘上，“难道我的爱还不算爱吗，难道，我不值得你爱吗，我的爱怎么就贱如臭骨头了！”

　　“念雅，其实我……”他一开口就被她打断。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情不自禁地说，“我真的非常爱你。”希望能用沉重而盛大的爱情，打消他去北京的念头。

　　他待在位置上，第一次见温柔如水的肖念雅这样歇斯底里，心里有些怕。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今夜必须在去往北京的路上，尽快确保陈依茉的安全，倘若她出不测，他将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手机传出信息提示音，想必是机票订购成功的电子回复，这让他变得果敢。“你的爱，我知道，”他说，“我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你也爱我的，”她自欺欺人地说，“否则，我们不会在这里。”

　　“我不想骗你，”他说，“我可以骗自己，以为真的可以放下她，但是，自从听说了她的事，我一刻都坐不住。这八年，因为她我辜负了许多人，实在很抱歉。”

　　“你不要去北京，至源，不要去。”肖念雅抓狂了，冲过来抱住他痛哭，“我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子，第一次这样深爱一个人，请你不要把这一切变成荒谬的梦。至源，留在我身边，我爱你，不要抛下我不管，没有你，就好像天空没了太阳……”她的手像茑萝的藤蔓，垂死挣扎地攀住他，她的感情她的泪，像缠足布一层又一层地把他的心裹得喘不过气来。

　　张至源犹豫了，左手是现实，右手是梦想，他站在十字路口处，狂风凛冽，视野杂乱，不知该如何抉择，才会走得更洒脱，更值得。几经果断摁下手术刀的医生，他在此刻竟失去了昔日的冷静残酷。

　　6.小团圆

　　千里之外的北京，暖气融融的客厅中央，身穿绿底印花棉布长裙的陈依茉倒在木地板上，数百只信封压在她的身体下面，身边滚了十来只灌装啤酒的空瓶，电脑因长久静态而黑屏，音箱里反复歌唱着《on my own》。

　　音乐给人寄托，抚慰，希望。音乐是来自灵魂的声音。

　　自从离开张至源后，她反复听这首歌，以此悼念他给她的一生孤注的温柔，也是这首歌——歌剧演员如泣如诉的演绎，让她以为自己是《Les miserables》里的艾潘妮，一遍遍地唱，幻想他在自己身边，一口口地喝酒，在意识恍惚中捕捉他的气息、笑颜，他的拥抱，想起他们在易城的市图书馆里不慎走失，她到处找他，怎么也找不到，干脆站在一排书架前闭眼歇息，不一会儿，一双温暖的手深入她的脖颈里，他把她搂进怀里。两人为这般心有灵犀不禁喜笑，见旁人投来憎恶的目光，这才想到是在图书馆，两人同时嘘声，搞怪地学老鼠的样子偷偷溜走，在人来人往的过道外相拥大笑。

　　心心相印的快乐无须多言，但是，两个人只有在相爱时才有默契存在。如今，她除了在别人的歌声里追忆之外，不愿在现实里付出一丝行动，宁可用各种谎言、理由、酒精麻痹神经，让血液里的倔强把自己摧毁。因为，她是带着成全他人之美的高洁愿望狠心离去的，她需要绿卡，他需要腾达，离别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假如今后自己还有幸福，那也不会是与他有关的人间烟火了。

　　独自一人的除夕，她在孤独而自由的空间里，放纵于有他的爱情里，听贴切心情的音乐，一边喝酒，一边读他八年来写给她的信——虽然她已翻阅了好几遍，在他神圣的爱情和自己的懊悔中又笑又哭，睡着了，以为会孤零零地迎接每一个天亮。在梦里，他和她在反反复复地玩捉迷藏游戏，有时是她在躲他在追，有时又反过来，孩童般的笑声连绵不绝，不知哪来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地惊扰着梦中的蓝色河水和漫天星辰，突然一道闪电横劈下来，就像电影院里突然亮起灯，梦中美景在刺眼的亮光中瞬间暗淡不见。

　　她醒过来，惊觉周身的狼藉，房门外有人咚咚咚地猛敲不停。尽管酒劲未散尽，她仍不失警惕，贴住门问：“谁？”听不见对方有回应，唯有敲门声不断，陈依茉慌了，她想给李雁秋打电话或者报警，手机却落入桌子角落，电池盖被撞开，电池掉在一旁。情急之下，她抓起一只喝空的红酒瓶，战战兢兢地挪到房门前，怕得颤抖的手轻轻挂上门闩，然后慢慢打开门，刚进入美国的预科班，她就已接受过防爆培训，可惜，屋子里没在显眼的地方摆放灭火器。

　　门打开了一条缝，听见张至源的声音，“茉茉，是你吗？请问陈依茉在不在这里？”

　　陈依茉这才回神过来，无法置信地问：“至源，是你吗？”

　　“快开门，小傻瓜！”

　　她高兴地跳起来，恐怖的余悸未散，竟幸福地哭了。张至源拼命推门，她这才想起门闩锁上了，用身体把门顶回去，扯掉门闩，都来不及放下手里的红酒瓶，一鼓作气地打开门扑进他的怀抱里。“你这个坏家伙，你这个大笨蛋！”她撒娇地说，“把我吓坏了！”

　　“你也把我们都吓坏了。”他紧紧地抱住她，百感交集，“知道你安然无恙就好。”

　　“我挺好的呀，你何苦大老远地跑来呢，”她口是心非地说，“又不事先通知我，闹得像抢匪似的，我都不知死了多少个细胞了。”

　　“我想见你，也非常担心你，”他说，“你一直关机，雁秋以为你出事了，所以我就跑来看看。”

　　“你打‘飞的’来的？”她心里美滋滋的。

　　他说：“我恨不得像孙悟空那样，一个筋斗云就翻到你身边。”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可能相见了。”她往他怀抱的深处钻，心满意足。

　　“你为何这么想？”他说，“我的心一直为你空着，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你在我的世界里，是独一无二的，是无法替代的。”心头不禁浮现肖念雅痛哭的样子，惭愧让信念更坚定。

　　因为爱，他们热烈地亲吻，热烈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历经八年光阴的淘洗，爱情被洗得晶莹剔透，如金子般纯贞，有着钻石一般坚不可摧的质地，让他们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