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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亏欠爱情的》 作者:南在南方

第21章 为什么没有离婚

  她知道男人和阿Q没什么两样,“吴妈,我要和你困觉”,阿Q是这样说的,拉宾虽然没有这样说,可他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此城,你欠我一个姐姐》在城市早报刊登之后,没有想象的热烈,但陆续也有读者打夏苏留在报纸上的手机,第一个打电话的人说他和照片上的女子一起坐汽车来武汉,在黄州汽渡上她给过一个卖唱的老头一块钱,买了一根甘蔗,当时还给了他一节儿,很甜,她说普通话,蛮洋气,一点也看不出她的老家在白莲镇。她把甘蔗渣放在塑料袋里,不像别人那样呸的一下吐在座位下。

  第二个打电话的是个女人,她肯定地说见过照片上的人,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接下来的电话差不多都是说见过李小琳,在商场上见过,在餐馆里见过,在电梯里见过,在江边见过,在长江大桥上见过,有一个女人说在浴室里见过,也仅仅只是见过,再无其他。

  夏苏没有想到这篇文章引来了警察胡汉武,在报社会客室胡汉武简单地介绍了李小琳的案情,问了她接听到的电话情况,然后转入正题,说希望得到她的支持,如果嫌疑人打来电话呢?

  夏苏觉得胡汉武的这个想法太异想天开了,笑说,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呢?

  胡汉武一脸严肃地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见他这样说,夏苏来了精神,问他嫌疑人有什么特点,她这一问让胡汉武笑了。胡汉武说要是知道直接抓去了。不过,他还是透露了一点信息,如果来电中有河南口音的请她留意,要马上想办法通知他,并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夏苏说,她又不会说河南话,如何分得清楚?胡汉武说他们说话舌头不打弯儿,说话里头不带三声的。说到这儿,就学了几句侯宝林的相声,说是一个人起来解手,另一个人听见了,于是就有了这样简单但有趣的对话:谁?我!咋?尿!

  夏苏被逗得花枝乱颤,他不笑,又说了一笑话:我是绿,我是大春绿,其实就是说,我是驴,我是大蠢驴。说完,他在一张纸上写了他的手机号码就走了。

  这个光荣的任务让夏苏有点激动,脑子浮现出悬疑电影的情节,她想象着她与歹徒斗智斗勇,最后歹徒在她的感化下投案自首……天哪,可生活是不需要编剧的。

  夏苏的手机一如既往地响,有些话题和李小琳有关,但如同前面的来电一样,只是见过,没有实质内容。

  她的兴奋劲儿慢慢就过去了,直到有人说,他知道这李小琳的,那时她喜欢着他一个同学,叫刘南风,她去过他的宿舍,很害羞的样子,给刘南风洗衣服,来时总会带些水果,很会削苹果,苹果皮总是完整的,她给刘南风削,也给我们削。开始刘南风还是喜欢她的,后来就不喜欢了,说是共同语言少,那时刘南风有了远大的理想,就分开了,她也很硬气,从那之后,她就没有来过。刘南风后来到美国留学了,据说现在在那边工作,估计他还不知道他的初恋情人就这样没有了,唉,这人生……

  放下电话,夏苏跟胡汉武说了。他说这个情况他们是掌握的,他要她继续留心,在没有抓到犯罪嫌疑人之前。

  夏苏不抱什么希望了,几天时间过去了,按照经验,那张报纸的时效性逐渐减弱,上面放了新报纸,慢慢地就会被送到废品站里。

  看来,李小成想要了解姐姐在这个城市这些年的生活情况的朴素愿望可能实现不了,更何况胡汉武说的犯罪嫌疑人。

  这让夏苏有点难过,不过这也很正常,芸芸众生如同海洋的一滴水,整个海洋是蔚蓝的,可是单看一滴水时却是无色的没有特点的。

  夏苏跟李小成说了,她试着安慰他,也许在这个城市里做出一些成绩就是对你姐的最好安慰,也许街道记得她,城市上空的鸽群记得她,也许很多人记得她,可是他们没有看到这篇文章,就像一场大雪,盖住了脚印,雪是记得脚印的,可是雪要融化。

  舒缓而感性的话语,说到后来,夏苏莫名地哽咽住了。最后反倒是李小成安慰她,他说这些事本来与她无关的,可现在却让她难过了。他认真地说,对不起,姐姐。

  那个下午夏苏的心情像是被雨淋过一样的,贺年到底还是去了西安,他心神不宁,他蠢蠢欲动,终是等不住了,终是要旧梦重温了。

  他打电话给她,说在西安的情况,她一言不发。他问她怎么了怎么了,她说,你似乎用不着跟我汇报吧?然后笑笑,很无趣,很落寞。

  快下班时夏苏接到了赵安的电话,赵安说刚刚看了她的那篇文章,夸她写得很棒。赵安说他见那个女孩,最后一次是在殡仪馆里,那女孩和他的房东是好友。他因此受到警察的问询。

  世界真是太小了,夏苏感叹了一句,问他,打电话就是想要告诉她这个?赵安笑着说,不是,是想着要是她有时间的话,哪天聚聚的。夏苏说今天晚上就有时间哪。赵安说,那一起喝一杯?

  于是约了时间地点,夏苏说是去吃巴西烧烤,因为那里有个烧烤师傅很帅。赵安不想去,不想去的原因不是师傅太帅,而是他闻不得孜然的味道。夏苏说,我听人说如果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会改变饮食习惯的啊。

  赵安大笑,说她这情抒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夏苏也笑。最后定下来去德庄吃火锅,夏苏说那地方如果不早占位子就得排老半天的队,赵安说这事由他来干,反正他现在是社会闲散人员。

  赵安刚说完,一抬头却看见小青站在他门口,他就知道刚刚得意忘形了,打扰她的睡梦了。赵安说,对不起啊,声音大了点。

  小青说她差不多已经醒了,准备出门啦。赵安说,你不是平常黄昏时才出门的?小青笑笑说,她要去看李小成。

  赵安把那张报纸递给小青,小青伸手摸了摸报纸上的照片,然后把报纸叠起来,叠得方方正正的放在包里。换了鞋子,朝他挥手,出门了。

  小青今天出门早。她一般都是在暮色中出门,出去时她会走到赵安的门前说一声,出去了啊。赵安会停下来手中的事情,他转过身看着她,小青就在门外站着,脸上总是一抹浅浅的笑,看得出来她刚刚化了一点淡妆,明媚得像是春风。

  小青回来常常都是凌晨了,轻轻地开门或者去卫生间。卫生间里有热水器,是小青装的。小青轻轻地关了门,然后就是一些细细密密的水声。

  赵安并不是有意的,可是他听到了水声,就像隔着厚厚的幕帘听见雨洒在阔叶植物上,给了他很大的想象空间。

  小青在洗澡。赵安想,湿湿的,像舒淇一样的小巧的锁骨。

  黑夜对于牛羊是丰富的丰满的,它可以反刍草。对于人也是这样的,人可以回忆,如果他愿意的话。小青和他只有一墙之隔,就常常让他觉得有种无限的接近可能……

  赵安去德庄火锅店时,小青已经到了永宁巷,李小成要给她热白蒿米粑,她摇摇手让他坐下。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着姐姐李小琳一样的单眼皮,一样的眉眼,只不过他比姐姐高多了。

  她把那个U盘交给了李小成,缓缓的。她说,小成,你姐姐放在我那里的,你好好保存着……她的眼泪左一行,右一行。她去卫生间收拾了自己,这房子这物什那么熟悉,熟悉得让她一刻也待不下去,她受不了这般的物是人非。

  从永宁巷出来,虽然时间还早,小青还是去了城市民谣。在拉宾看来她今天有些反常,拉宾开了两罐啤酒,正好有盐水花生,他们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像两个客人似的。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消磨着难得的下午时光,一个多小时之后,演艺节目上演。

  拉宾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婚?小青摇头。拉宾说,因为我没有结婚哪。小青说,你把你的前半生献给了摇滚。拉宾笑她的语气像悼词,说,可我身边一直都有女人的。小青说他那叫一只小蜜蜂,飞在花丛中。

  拉宾说,人说男人有四大怕,小姐有病,情人怀孕,群众写信,老婆自尽。这四样儿,我都不怕,牛吧?

  小青没有说话,她明白拉宾的意思。拉宾一直对她有点儿意思,他给她送花,送一朵向日葵,送一朵月季,偶尔送她回家,有时给她打电话说一些平淡的情话,可是他从来没有说出爱来。小青有时也动心,可她知道男人和阿Q没什么两样,“吴妈,我要和你困觉”,阿Q是这样说的,拉宾虽然没有这样说,可他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小青笑笑,不接话。

  拉宾搓搓手,怪模怪样地说,我一直喜欢你。

  小青说,是吧?

  拉宾按着胸口说,日月可鉴。

  小青笑了说,我想要一个人,我来追他,追猎物一样地追得没地方逃,要光天化日地追,追捕逃犯一样地追。要么死,要么爱我。可你像个神似的。

  拉宾笑了说,还不兴我走下神坛了我?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拿出一瓶香水说,给你的。它叫GIO。意大利名师路大卫治·阿玛尼的作品。它有风信子的细致,又有栀子花、茉莉、玫瑰的柔美,还有桃子、香子兰、木料的清新。几年前我买了这样的一瓶水,等一个适合它的女人。

  小青看着拉宾,看着一瓶美艳的浪漫的水,她什么也没有说,空气一下就静了下来,小青听见了拉宾的呼吸,看见了他不大正常的脸色。小青觉察到了一些危险。她选择了离开。她说,拉宾,我到楼下转转。拉宾朝她摆摆手,他的样子有点像出了水的鱼。他说,帮我把门带上。

  一个小时之后,小青再看到拉宾时他恢复了过来。年轻人开始占据城市民谣的座位,喝酒,谈情说爱。他们总是有多余的热情需要尖叫需要咆哮需要狂笑来消耗。他们会将10块钱一枝的花朵,一枝一枝地扔上歌台,也会喝倒彩,要求退票。

  拉宾有自己的团队,他是老板是导演,常常在幕后,偶尔也登台唱一曲。这个晚上,他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

  那时我站在操场上\/看他们把篮球投向篮筐\/一个人的哨子吹得很响\/站在一起的还有个小姑娘\/她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江南水乡一样\/小姑娘她说她也想上场\/小姑娘呀小姑娘\/我们没力量\/那是我们的第一个理想\/把篮球投进篮筐

  后来啊马不停蹄地成长\/姑娘依偎在我身旁\/爱情啊爱情成了理想\/我愿意是一只兔子\/一生一世\/撞在一棵树上\/你笑,你说傻啊\/如花的模样

  这一首不同于他以前的风格,唱得也柔情,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个钟情的少年,不像平时把吉他当成机关枪似的张狂。

  那刻,小青感觉到了深深浅浅的动人。

  曲终人散时,拉宾对小青说,下午我的样子是不是看起来很堕落?我是白羊座的,在很多时候我是一只羊。

  小青说,羊好,有些青草就好了。羊比狼好。我还真以为你发情呢。可是,拉宾,别吸啦。

  拉宾惊奇地看着她说,你知道我吸了?

  小青说,我也是刚刚想明白你下午那种呼吸深沉急促的具体含意,那也是渴望,可与渴望女人不同,渴望女人的男人常常是有力的,而你不是,你眼神涣散,我从你眼里看见了白色的粉末。

  拉宾的嘴张了几张,最后还是一句话没有说,低着头。他开车经过中山大道时咬牙切齿唱:不睡的城市,热闹的街道,有人做爱,有人偷情,百分之八十都在消耗生命……

  没谱没调地唱完,他看她一眼说,如果时间像一块巨大的松脂,在同一时间盖过地球,在一秒之中定格,成年男女差不多保持着恋爱姿势,小孩儿差不多都在做作业,而我正看着你。

  小孩儿差不多都在做作业,这话把她惹笑了。

  她回家时,赵安的房门敞开着,人不在家,这让小青奇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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