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惦记是一种沉默的温柔(5)

　　罗岑开刀的那一晚，他们父子各自为两位病人手术。甘南拼尽全力摒除杂念，全力配合主刀医生。他的手术一切进展顺利，但是他却比主刀医生还要紧张。那一刻，他明白此时的自己已经听过枪响，开始和父亲、罗岑赛跑。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喘息，全心全意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因为他不想失去眼前的一切，更不想留下一生的遗憾，无论是爱人，还是病人。

　　甘南大汗淋漓，这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几个小时，每一秒都像是煎熬，用吞咽着氧气的方式，溺水一般维持着呼吸……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结束了手术，红灯落下，手术室门打开，大夫们全身湿透，大跨步走了出来。家属围着问病人怎么样了，父子二人各自挣脱了亲属们的追问，开始在走廊里奔跑。

　　他们近乎逃窜一般绕过一个个长廊和病房，相遇在走廊的拐角处。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并排躺着气喘吁吁，等着对方先说结果。

　　呼吸逐渐平稳，他们侧过头，死盯着对方的眼睛，表情紧张，互相都不先松口。慢慢地，绷着的两张脸开始融化，逐渐露出笑容，两个人躺在地上放声大笑。他们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和头，夜晚的走廊幽静，一个值班护士远远地看着他们，摸不着头脑。

　　屋顶昏暗的管灯洒下温柔的光，包裹着人们的情绪。甘南手术服脱了一半，耶稣基督的文身隐约可见。笑着笑着，他们坐直了身子收住声音，脸上泛红，然后开始抱在一起痛哭，眼泪从两张岁月交替的脸上滑到手术服上。他们的哭声撕裂着对方的防线，好像要把这些年内心的恐惧和委屈全部倾泻掉。

　　他们哭得好像失去亲人一样，他们哭得像重生一般获得了上帝的恩宠。或者上帝也在犹豫，到底该给这两个都经历过“抛弃”的男人，安排怎样的命运。

　　呼吸机跳动着乐符，幽蓝的医院像一面沉静的镜海，映照出平凡人们的喜怒哀愁。海豚带着鱼群在影子里游过，一双双眼睛在黎明前被海浪声叫醒。

　　Letter Time：如果我注定孤独终老

　　亲爱的女儿：

　　见字如面。

　　微博上曾有个活动，名字是“如果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你选择怎么过？”

　　我想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有结婚，我会去领养一个女儿，也就是你。

　　别误会，你爹不是那种寂寞空虚想要猥亵儿童的变态，等你长大，你就会明白你爹对萝莉和幼女都没什么兴趣，因为你爹也喜欢被动。

　　也别觉得血缘这种根深蒂固的传统概念会让我对你的爱有所保留，作为除了你爷爷、奶奶，你爹我这辈子最重要的陪伴，那几条叫DNA的链儿我真心没看重。而且，我坚信你会在我英明神武的教导下和我越来越像，比亲生更像亲生的。我会把我的优点全部传授于你，除了说脏话时的潇洒和性感的胸毛。

　　我们之间的交集可能要从我教你分辨韭菜与芹菜开始，你爹当初犯过这样的错误，因此留下了被你奶奶耻笑多年的阴影，我不能再让你陷进这个坑里。喂奶粉这个工作交给你奶奶，你也懂她远比我有经验。我会负责陪你玩，我正努力练习抱你的正确姿势，我也保证飞高高不会超过两米五的距离，我恐高，我担心这“遗传”给你。

　　我会允许你在我的背上、脸上以及家里的墙上画画，但是不允许你写“拆”字，咱还得在这屋里住几十年呢。但是你墙上的大作我是不会擦掉的，等你长大后，我会让你看看当初在家里你都干了些什么。

　　别嫌弃你爹做饭不好吃，你没来的时候你爹是吃地沟油的，你来了你爹才打算自己动手，过正常的饮食生活。太不对胃口了就去找你奶奶，不过吃剩下的记得帮你爹打包回来。

　　很遗憾，我不能和你分享生理的常识与化妆的技巧，你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打扮自己。如果你足够了解一些文化，我也会允许你文身，但是千万别在身上镶金属球球，你爹心脏真的不好（此处捶胸）。但作为同类物种中较为另类的一个，我会给你很多择偶的建议。当然，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哪怕你爱上了一个人渣，只要对你好我就可以放他一马。晚上不回家？你想都别想。

　　可能矛盾有时候就是从这儿开始的，岁月终于在我们之间挖开了鸿沟。每代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价值观，不求达成一致，但求彼此包容，多迁就对方的感受。就好比你还在摇篮里时，父皇我正在用膳，你不合时宜地放屁排便，那时我没怪你，也不会和你讲道理，家哪是讲理的地方，我宠你，你也让让我。

　　你是我上辈子的情人，我不得不榨取我这一生的细腻与娇宠来还上辈子我亏欠你的债。我没有机会好好地爱你妈妈一次，所以把这份爱双倍给予你。你觉得好与不好，爹都尽力了。可我希望你能长成最温暖的那种人。我希望你善良真诚，端正独立，身怀梦想，怡然大方。

　　即使你无法摆脱世俗的束缚，我也希望你能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其余的你担心的一切，都交给我。为父愿穷尽一生与现实斗争，换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人生，但你的选择我不会过多干涉，直路、弯路都是你的风景。

　　孩儿，即使这样，我知道我仍亏欠于你。可能无数次，你在幼儿园看见别的孩子被妈妈温柔地抱走，而你只有父亲满是杂草的胸膛时你也会难受。也许会有讨厌的小朋友笑你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会以各种你厌恶、我憎恶的方式伤害你。那时，你来问我，妈妈呢？我会告诉你，妈妈是个旅行家，她在时光里等我们，等我们一起去找她。这不是善意的谎言，这就是不折不扣的谎言。

　　当有一天，你成长到我再也无法用这样的谎言敷衍你时，如果你愿意，我会买上一辆保险的车，带着你去找妈妈。

　　我们去青海湖的花海里找，我们去阿勒泰的山里找，我们去稻城亚丁的巷子里找，我们去梅里雪山找，我们去纳木错的湖边找。其实，你也知道怎么找都是徒劳，但重要的不是我们有没有找到妈妈，重要的是这一番行走，这一路你见过的世间百态与人情冷暖，这一路你所忍受的艰难险阻与饥寒交迫，这些成长能让我更放心地把你交给这个世界。

　　孩儿，你妈妈是个旅行家，我在你身上又一次看见了她的影子，我爱她，就像爱你一样。

　　你成年前，我是你的棉衣你的屋檐你的伞。

　　你成年后，我只是你脚下的路，你脚踏实地，我就内心平缓。

　　会有一天，你玩的游戏我看不懂，你走路的速度我跟不上，我就要退出你的生活，抑或有一天我要把放在我手心的你的手，交给另外一个男人。我交接的动作会异常缓慢，请你理解，这分分秒秒的迟疑都是在回忆我们父女的种种过往。

　　从你追着我要抱抱，到我牵着你去菜市场；从我看你在幼儿园里演话剧，到你坐在阳台里听楼下不同的男孩为你唱歌；从我躺在床上看书时，你喊着“巴巴”撒娇努力爬上我腹肌的样子，到你无论干什么都要关着自己房间的门；从你穿着学士服拿着学位证站在我身边，到今天你穿着婚纱站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

　　想到这儿，我缓过神来才发现你们已经手牵手离开我，走了好远。我不觉得老泪纵横是一件羞耻的事，我更愿意体会你找到另一半的幸福感受，因为你爹未曾体验过。

　　你的倔强和我真是像，但是别强留，你们有两个人的生活。当外公时，我会回来看看孩子有没有小JJ，要是你觉得我带孩子的技术还行你也可以雇用我，我还不见得答应。

　　孩儿，写到这儿我突然想起第一次教你走路，我渐渐地放开手时，你重心不稳摔倒了，我手忙脚乱地抱你起来，你疼得扑在我怀里大哭。那时，我在想，要是你这一生都能把难过的泪水与鼻涕都擦在我怀里，那该有多好。

　　此致

　　摸头

　　爱你的 墨爹

　　睡语： 哄你睡觉

　　在很久的以前和以后

　　森林里有一条长颈鹿大道

　　路过那里的动物们 都抻长了脖子看着远方

　　它们活在对未来的期许中 磕磕绊绊 踉踉跄跄

　　小熊暗恋了小兔很久

　　蜂蜜总是吃一半藏一半

　　将蜜汁偷偷抹在低矮的树丛的叶子上

　　小兔总是尝上一口 转身就走

　　一场爱里

　　小熊没有吃饱

　　小兔也没有因此而得到

　　小熊后来终于明白

　　对一个人好 就该用他也喜欢的方式

　　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河流里有一种会说话的鱼

　　它们总是一边唠叨 一边放屁

　　喜欢告诫他人 与事物保持距离

　　自己的味道并不好闻 却对他人各种嫌弃

　　突然有一天放屁鱼哭了

　　它说自己的那些批判 并不是非要纠正

　　过分的尖酸与刻薄 也只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羸弱

　　林子深处有一个城市来的木匠

　　他寂寞时 就点燃房屋

　　指引游客找到来这里的路

　　客人离开 他再重建

　　周而复还 周而复还

　　他说那是城市里养成的习惯

　　总是消耗自己去攀附 舍弃性格去填补

　　假如世界上只有一百个人

　　他们也会有几百种姿态

　　每一个人都身兼数职

　　每一个生命都很忙碌

　　今晚 不要去担心明天未发生的事

　　我们的生活方式 才是我们的人生底线

　　就好像

　　我信任你

　　早已多过信任感情

　　你依赖我

　　像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们共同拥有的 经营的 收获的

　　亦是我们渴望的 珍惜的 保护的

　　七点的牛奶 三点的茶

　　六点的炊烟叫我回家

　　挤一把大伞 床头滚床尾

　　沙发里聊聊芸芸是非

　　你可以发呆 或是想想晚饭

　　在我牵着你回家的路上

　　我们穿过灯红酒绿的荒芜和欲望

　　蹚过车水马龙的市井与城墙

　　迷途未返总有意义

　　马儿也要歇一歇 我们在路边小憩

　　挑出你发丝里的细草

　　拨出你衔在嘴角的发梢

　　你的呼吸何时这样轻过

　　在银河般深邃的夜里

　　一次次将我击落

　　亲爱的 晚安

　　你睡你的

　　我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