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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最温暖的地方等你》 作者:刘墨闻

第25章 这是我欠你的离别(4)

  今年休完年假,我在北京办事,第二天早上的飞机。晚上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大方和夏斌合开的画室,如今他们全部是央美造型学院油画系的学生,可是他们依旧衣冠不整,胡子拉碴,还是和当年一个样。我看着那些双腮微红的高中生,将颜料盒里的水粉一笔一笔盖在纸上,心里五味杂陈,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告诉他们,能坐下来好好画画就这么一段时间,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珍惜。那一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画一幅静物,他们很快就画完了,而我还小心翼翼地、生疏地、笨拙地,一点点上着调子,用手纸、橡皮,擦来擦去。

  第二天一早我没惊醒任何人就悄悄地走了,我拖着行李,在花家地西里慢慢地散步。有孩子背着画板从我身边跑过去,人们已经开始上班,城市开始恢复忙碌。我几乎是睡了一路,又好像梦了一路,耳边总是听见有人叫我,每一步好像都踩到了过去的尾巴,走一会儿,就得停下来缓一缓,等着回忆跟上来了,再往前走。岁月汹涌地流逝中,好像只有我一人突兀地晚点了。这一觉醒来,我已经在机舱内了,系好安全带,飞机开始启动,加速。

  升空的那一刻,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留在了北京。

  此生流年

  模糊中,他好像怀念起儿时的那一双大手,将他童年的所有高大与遥远轻轻揽过,扛上双肩,指着天边的烟火告诉他,你看,那烟火多美。

  朋友们围坐一圈,在余航家的超市里一边聊天,一边吃着火锅。余航的妈妈在超市门口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阿姨穿着一件不是特别合身的迷彩军装,衣服因为洗过太多次而显得颜色很浅,但是干净整洁,没有一点破旧的模样,再配上脚下一双NB的白色运动鞋,从上到下透着一股伶俐劲儿。我打趣余航说:“阿姨穿得好潮啊,比你会搭配。”

  余航看了看门口的母亲,愣了一会儿。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过堂风吹乱了阿姨松散的短发,门外车水马龙,霓虹交相辉映出阿姨的安静。她微微皱眉,认真而朴实,一针针织出生活的密布与纹理,好像熟练地拿捏着余航的尺寸与针织的技巧,慈祥中带有少许从容。

  这时,余航转身对我说:“墨啊,你不是会写吗?我给你说个故事,你看看能不能写。”

  我往嘴里放一块牛肉点点头,带着有点期盼的目光,等着他开口。他咽下最后一口酒,顺了顺气开始说。

  余航八岁那年,父亲因为工厂的机械事故意外去世了。余航妈妈为了能好好抚养余航,强忍着悲痛,拿着厂子里的抚恤金开了一家小卖部,也就是我们正在吃火锅的这家超市的前身。她像所有值得尊敬的单亲妈妈一样,一边打理生活,一边拉扯余航。

  那时候,余航刚上小学,妈妈没有时间照料他。他每天只能自己上学、自己放学,不与人结伴,也不纠缠母亲。放学后,他看着同学们一个个都坐上爸爸妈妈的自行车后座,自己一个人贴着墙边一路摸着红砖或马赛克回家。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张叔就出现了。张叔和余航妈妈是发小,青梅竹马。后因张叔的父亲执意要送张叔去当兵,两个人分隔两地,那个年代也没有手机网络,感情便就此搁置,不了了之。

  张叔复员后归乡,余航妈妈已经怀了小余航。后来,张叔也娶了妻,几年后因为家中变故,又离了婚。

  余航对张叔的记忆,要从他第一次坐上张叔那辆捷达车开始。那时,张叔给市里的一位领导开车。一天早上,余航背着小书包照常出门。张叔来小卖店买早饭,他对余航妈妈说:“我开车去上班,正好顺路,就让我送小航去学校吧,别老让孩子自己上学。”随后,张叔逗着小余航说,“我开车送你好不好?”

  余航当然点头,好像还从没有人开车送过他上学。他没等有些难为情的妈妈同意,就自己先把车门打开将书包丢了进去。他兴奋得像是刚出窝的小鸟,蹭了蹭皮革座位,巩固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直视前方,心中幻想起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余航妈妈没办法,就没有收张叔的早餐钱。

  那一路,余航到现在还记得特别清楚。张叔打开车上的广播,他们听了一路的齐秦、张信哲,余航跟着旋律一路哼唱,张叔边听边笑。他们时快时慢,超过前面的车辆,风灌进车内,歌声飘出车窗。直到很多年以后,余航只要在车里望外面的风景,就会想到当年这些情景。

  从此以后,张叔没事就来送余航上学,余航妈妈就每天都为张叔准备早餐。张叔没事的时候,也经常到他们家来串门。从那时起,他和张叔、张叔和余航妈妈之间,就有了一种默契。

  张叔的心意,余航那时虽然小,但多少都明白一点。但恰恰是这种明白,让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来意变得更加含蓄。张叔想要尽全力扶持余妈和小航,却担心打扰太多、顾忌太多。两个家庭之间的融合,邻里之间的议论和流言,余航妈妈本身是否愿意,都让张叔已经伸出来的手,又硬生生地放回口袋。余航妈妈也不是不懂,她在心里不断地揉搓着双手,不知道如何是好,犹豫间看着年纪还小的余航,就此搁置了念头,先赶着生活往前走吧,其他的,再等等。

  余航上中学那一年,家里的小卖部扩建成了小超市。雇用张叔开车的那个领导退了休,张叔就转行去开出租了。三个人的生活都像同时挂上了新的一挡,全力加速跑着。

  虽说小超市不大,但一个人忙有时也是手忙脚乱的。有一次,几个小流氓一窝蜂地扎进超市里买东西,几个挡在余航妈妈面前打掩护,剩下几个进去顺手偷东西。晚上,余航妈妈自己查货总是出错,想了一天,就觉得这儿有可疑,可是又不敢和余航说。

  那天余航正好放学,赶上这几个小混混又来偷东西,被余航抓了个正着。小混混自知理亏,估摸着余航妈妈还在,丢下偷的东西就跑,还放了狠话让他们母子等着。

  余航和余航妈妈都没当回事,以为就是小孩觉得被抓面子上过不去,威胁威胁过过嘴瘾。哪知道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人扔石头砸超市的玻璃,一块,两块……玻璃碎得稀里哗啦。余航妈妈吓得惊慌失措,不断唤着余航的名字。余航年轻气盛,穿上衣服抄起拖布杆就冲了出去,和他们打作一团。余航妈妈也穿好衣服飞奔出去,帮着余航拉小混混。一下子,超市门口就炸了锅。

  好虎架不住群狼,余航再高再壮,还是敌不过这四个小混混。他们围着余航打,余航妈妈哭得越大声,他们打得越兴奋。

  就在这时,一束灯光闪瞎了几个小混混的眼睛。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飞奔而来,先是一拳一脚击中了一个小混混的腹部和要害,然后又顺手举起一个小混混丢向墙角。剩下两个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已经全部倒地了。余航和余航妈妈被这一幕完全镇住了。

  背光的张叔轮廓分明,杀气腾腾,这个一脸凶气、身着迷彩的中年大叔让对面的小混混丢了魂。张叔吼一声,震得两个小混混全身一哆嗦,其中一个丢下同伴转身就跑。剩下的一个体形较胖,壮了壮胆朝张叔扑了过来,这时被丢向墙角的小混混也站了起来朝张叔冲过来。余航起身一把揪住这个小混混,两人又打作一团。张叔毕竟是军队下来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这个胖的,转身又冲向余航……

  事后,余航妈妈一边给余航擦药,一边对张叔说:“你看你衣服都破了,回头我再去商场给你买一套。”哪知道张叔哈哈大笑,只顾着拍余航的脑袋说:“好小子,有骨气血性,一对四不,像个爷们儿,哈哈。”

  这浑厚有力的拍打,一下子让余航变得温存起来。他好像很久没有被人以这样的方式肯定了,他在多年以后第一次想到父亲这个词,这个他既陌生,又在内心曾无数次被提起的词。他仔细咀嚼着这种失而复得的陌生感觉,张叔那爱抚孩童一般鼓励式的拍打,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将他惊慌失措的心,一下下拍软了。

  模糊中,他好像怀念起儿时那一双大手,将他童年的所有高大与遥远轻轻揽过,扛上双肩,指着天边的烟火告诉他,你看,那烟火多美。

  张叔走后,余航第一次和妈妈认真地聊张叔,他希望妈妈能找个依靠,不用再这么辛苦,不用一个人再这么操劳。

  余航妈妈的眼神里有一丝光闪过,她憋了半天叹了一口气说:“再等等,等你考上大学吧。”

  余航没继续逼着问妈妈,但是从那时起,他和张叔有了一种超越邻里的亲密与默契,甚至多了一些男人间共患难的义气与信任。

  高中毕业的时候,余航和其他孩子一样,解放一样地玩疯了。后来流行起考驾照,张叔就成了余航的专职教练。余航兴奋得像是第一次上幼儿园的孩子,每天兴致极大地跑到张叔家后院,勤奋而积极。

  可是由于技术生疏,余航把张叔的车的保险杠撞歪了。饭桌上,余航妈妈唉声叹气,数落着余航,张叔却还是哈哈大笑说:“第一次都有个错误,这小子还真有天赋,学得算快的啊,哈哈哈。”

  余航侧过眼看着张叔,这种宽容与爱意,让他再一次贪婪地吸吮起来。他放肆地笑出了声,撞坏车的惭愧已抛在脑后,像得到父亲的宠爱般骄横,大口吃饭,大筷夹菜。余航妈妈看着面前这两个傻笑的男人,脸上也不由得挂上一丝笑容。

  上大学前一天晚上,余航妈妈特别高兴,一边帮余航收拾行李,一边嘱咐着他和同学好好相处,别惹事别逃课。

  余航再一次打断妈妈,这一次他问得更直接:“妈,张叔哪里不称你心意吗?”

  余航妈妈整理行李的手再一次停了下来,抬头打量着余航。她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个胡子拉碴的小爷们儿了。她有些欣慰,又有些激动,眼里泛光,又回头继续整理,说:“唉,两个人过日子,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说在一起就在一起,又不是小孩儿过家家。”

  余航从话中听出了一丝喜悦和幸福的犹豫,他继续穷追猛打说:“我觉得张叔挺好,人厚道,对咱俩也不错,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余航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屁孩儿你懂啥,好好去念你的书。”

  余航追着妈妈不放,余航妈妈只能又敷衍说:“再等等,等你大学毕业能独立时再说吧。”

  有一年放寒假,余航提前一天到家却没告诉妈妈。他拎着行李悄悄地溜进超市,想给母亲一个惊喜,从门外探进头才发现,母亲和张叔两个人坐在桌前,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天。他们相敬如宾得就像一对老夫妻,嬉笑着数落着生活里的家长里短,打趣着邻里关系和世俗平常。余航悄悄地躲在门口看着,丝毫不敢再往前迈进一步,他怕打扰这样的气氛。那时,他多想就让这一幕永远持续下去,让母亲能真正地放松一点,不用总是紧绷着神经吃饭、工作,或是生活。

  大学毕业时,余航被分配到家乡附近的一个城市工作。他特别高兴,因为可以随时买上一张车票,回家看看母亲或是张叔。

  余航妈妈第一次看到儿子穿西装,笑着数落说:“哎呀,你看你这大学四年胖的,那裤腰快比我两个粗了。”张叔一边扇着蒲扇,一边说:“胖点好,胖点有男人样,哈哈哈。”

  张叔开车将余航送到车站。余航拖着行李要走还没走,转身看了看这个曾经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小老头。他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威风,头发稀疏,霜鬓盘耳。

  余航有些感怀,走过去一把抱住张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张叔也有些激动,抱着他说:“没事,家这边你放心,有我,你好好工作,报答你妈。”

  余航上了火车后给妈妈发了一个短信说:“儿已独立,难得有心人,母上大人切莫再等。”

  余航妈妈没有回信息,但是余航知道,此时的母亲,想必已经笑开了花,或者正在和张叔分享这一条信息,或者他们早就生活在了一起,只是没有被形式所捆绑,没有像人们所执着的那样,宣告给身边人看,宣告给全世界看。他们早已经经历过生活里的起伏与跌宕,那一刻,他们只想静静地生活,不打扰别人,也不让世俗打扰他们自己。

  那一年春节前夕,余航妈妈突然来电话说:“张叔快不行了,你有时间回来看看他吧。”余航放下电话当时就蒙了,他连夜买了车票赶回家。在医院里,他看见瘦了两圈的母亲和不省人事的张叔,心一下就沉了下来。

  余航挽着妈妈的手,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听她说,其实张叔身体一直都不好,只是从不跟他们母子说,多年以来积劳成疾,就变成现在这个病。余航妈妈把超市关了,到处寻医问友,甚至还要带张叔进京治疗,拼尽全力照顾张叔,陪着他和病魔一起斗。奈何生命这东西真是太脆弱,张叔病入膏盲,再难强求。

  张叔出殡那天,余航陪妈妈坐在灵堂的边上,两个人都出奇地安静,只是淡淡地看着张叔的亲友来往于眼前。在余航心里,妈妈是全世界,是坚强的代名词。他很少看见妈妈脆弱的一面,所以余航不知道怎么安慰妈妈,只能静静地陪她坐着,观察着她的情绪变化。

  余航妈妈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对余航说:“小航,你去把你张叔那身迷彩服取来吧,我想让他带上。”余航应声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没走出多远,余航转身窥视妈妈。他看见妈妈蜷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盯着黑白照片里的人。目光淡定,面无表情,眼神里含着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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