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暗恋终结日

　　我答应过我妈，以一年为限，寻找自己的白马王子。一年过后若依旧形单影只，就任她宰割。面对这个伟大而又紧迫的目标，我不断地从内到外修炼自己。护肤、减肥、学琴学画学外语，从粗声粗气的女汉子，义无反顾地向着淑女的康庄大道迈进。

　　芸芸众生中，我就是最平凡的那种女孩，一切中庸，扔到人群里找不到。我从不敢奢望自己有一天会和那种卖相良好的男生走到一起，我深知自己也没有长成花容月貌。

　　我不喜欢用钱砸出来的美丽，主要的原因是我也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就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也不喜欢“女神”这个词，只因我没法成为“女神”，最多只是个“女神仙”。我只是觉得，女神上厕所的时候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我为自己有这种阴暗心理，还能够自圆其说而欢乐无比！

　　在姐姐成功地影响了我全家人对李想的印象时，在乔安妮说我只是一厢情愿时，我的心着实凉了很长时间。其实我知道李想的所有恋爱经历，知道他从大学时期身边就花草不断，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他。

　　但我却从不敢奢望，有一天我会入了他的眼。

　　李想又一次约我，说要到我们曾经就读的农大校园故地重游，重点是要去东校区附近那家酸菜鱼馆撮一顿。李想说，毕业后，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那里吃顿酸菜鱼，经济实惠，美味无比。他说他吃的不是酸菜鱼，而是一种情怀。

　　“噗……”我当时听到他说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喷饭。我说他：“李想，像你这样处处留情的男人，也有睹物思人的时候啊？”

　　李想说：“我不是睹物思人，我是睹物思物，怀念我们的大学时光。那个时候，我成绩那么好，进了这所大学心有不甘，大学生活过得也不快乐。其实上哪所大学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就是我们最美好的年华，人生最难忘的一段过程。所以，想通了以后，就尽力弥补。”

　　我挖苦他：“天天和各种美女谈恋爱，还说自己不快乐？这话要是让班里其它男同学听见了，你又要被围攻了。”

　　李想斜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嗬，你又在套我话咯。”

　　我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李想把车停好后，提议在校园里走走，我欣然同意。

　　能和李想这样肩并肩走着，还分享着彼此的心事，对我来说已是太难得。

　　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树上的旧枝长新芽，角落里一簇簇嫩黄的迎春花悄悄绽放。就连路上来来往往的学弟学妹们，看起来都比我们那时美丽很多。他们打扮入时，朝气满面，挡都挡不住青春味道。

　　农大的校园怎么这么小呢，我真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时间怎么那么快呢，我真希望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马列，你是不是喜欢我？”来不及防备，李想就突如其来一问。

　　“你已经问过一次了。”我提醒他。心里却一惊，此情此景和上次在我家比起来，现在说出来显然更应景。可恰恰因为应景，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那我再问一次，行吧？你可想好了再回答我。”李想十拿九稳，他早看透我的心思。

　　“李想同学，你越来越自恋了，你这是在赤祼祼地勾引我。难道你真的像秦时月他们说的‘山珍海味吃腻了，想尝尝我这小葱拌豆腐’？我告诉你，小葱拌豆腐，再小也是菜，据说还是国菜，你可千万别消遣我，我可接受不了那种只谈三个月就玩完的恋爱。”

　　“你不想老实回答我也行。那就我刚才的问题，你同样问我一次。”李想提了个要求。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着实不敢问，又很紧张，于是死倔着。

　　“那你问不问啊？机不可失啊！”李想笑呵呵地看着我，看得我一阵发毛。

　　“好吧……那个……李想，你是不是喜欢我？”我简直无地自容了。

　　“是！”李想脱口而出。

　　这下轮到我乱了阵脚，哦不，我的阵脚几时齐整过？我勇敢地抬起头，看着李想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我在分析他是在开玩笑，还是来真的。只是此情此景，怎么都不像是假的。

　　“看，我比你诚实吧？”李想补充一句。此时的他已经收起了笑，深情地看着我。

　　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过这种温情脉脉的经历，不知道原来眉目传情这么美好，怪不得爱情是几千年来亘古不变的话题呢？老天垂怜，总算也让我享受一次这种悸动感觉。

　　我支支吾吾地说：“你说你喜欢我，那么，我……我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喜欢我什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你别逗我玩啊。”

　　李想比我大方，他牵起我的手，认真地说：“让我一一回答你的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开始只是注意到你，那是上学时候的事了。你还记得你为同学申请助学金的事吗？大一时，是李琴吧，她家家境很不好，全班同学都知道的。可班主任不喜欢她，只帮她申请一个C等贫困生助学金，A等B等的同学全是班主任的小老乡。你知道了，火爆的劲儿一上来，就带领全班同学抗议班主任的不公平，把他的脸都气歪了，连课都没法上。”

　　“是哦，”我当然记得。“李想，我记得你也帮我说话来着。最后班主任总算碍于压力，给了李琴A等助学金，不过还是气得说了胡话，说我们本地的学生不好管啊什么的。我当时就想，要不是你第一个出来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也不会有越来越多的同学帮我说话，你的影响力大大的。大家毕竟都不敢得罪老师，怕考试挂科吧。”

　　李想笑笑说：“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宿舍的姐妹被别班的一个男生玩弄了，还怀了孕，寻死觅活的。你在操场上看到那男生，拿起手中的扫把就抡了他一顿，这事当时在学校挺有名的。我还听说，从此以后那男生见了你就躲。”

　　“……”我都不好意思回忆这事。

　　“你身上有和我很相通的东西，骨子里很有侠气，我喜欢女孩子有侠气。所以，我其实一直挺注意你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允许你隐藏感情，就不允许我也隐藏吗？”李想接着说：“我在大学时挺自暴自弃的，一直在为自己没有上了名校而耿耿于怀。老师们常常说我的分数高，成绩不错，我听起来却觉得像讽刺。外人觉得我成天不缺女朋友，好像挺风光，可其实，大学的美好时光，我算是真的辜负了，不快乐也不充实。”

　　“我懂，我知道你根本不觉得自己风光。”我说。

　　“你懂？”李想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有点讶异。

　　“我当然懂。我懂你表面自负其实失落，我懂你风流外表下的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我甚至懂你每次恋爱时，你对那些女孩们真正的心意是什么，你的每次恋爱，我都能准确地预测到能维持多长时间。”

　　“……”

　　“不用惊讶，李想，你两次都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你大概早就知道答案了。”我也不打算再隐藏，不管成与不成，对我来说，今天将是我暗恋的句号，我本身也需要答案。

　　李想说：“毕业后刚开始还常有同学聚会，后来就慢慢少了。直到去年梁爽又安排了同学聚会，再见到你，发现你还是没有变，还是以前那个二二的样子，还有我喜欢的那股劲。”

　　“可你身边依旧有人。”我苦笑道。

　　“我想包括我妈在内，所有的人都知道我那些反复无常的恋爱，都不会持久。我那是在玩味人生，对现实不满意的发泄，可我现在不想再那样了。”

　　“可你那时又有了COCO。”

　　“可我现在都没有了。上次你和COCO见面，有一点喝多了，你和COCO说，很羡慕她，哪怕知道我们不会长久，能短暂拥有李想的爱，也是幸福的。我不是和你说过吗，COCO说那天她倒显得像多余的。”

　　我瞬间泪崩，我在心里埋了那么多年的话，居然通过那样一个场合说出来，而且是在自己理想情人的女朋友面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当时意识是相当清醒的呢。

　　不过既然说出来了，我没打算再收回。我泣极而喜，挤出一个笑容，对李想说：“是，那天说的，都是我真心的话。只是没想到搅黄了你和COCO。”

　　我接着说：“李想，暗恋对于我，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就和吃饭洗脸一样，天天伴随着我。我姿色平平，资质平庸，没有吸引异性的能力，暗恋几乎都快成了恋爱，成了一种特别的缘份。当我发现我们根本没有可能的时候，居然比失恋还心痛。我的电脑里有一个专门为你而设的文件夹，里面全部是你大学四年的照片，还有我的心情日记，我为此设置了复杂的密码，生怕别人有一天打开了，知道了我的心事，笑话我不自量力，我很自卑。”

　　李想用温热的手掌牵起我的手，专注地看着我，听着我的话，脸上虽然挂着笑，但睫毛上已有了点点晶莹。他说：“你自卑，我自负，却被同一根线牵着走到了现在。你不敢奢求我的爱，而我是不敢想象和你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可现在，却一样可以牵手了。”

　　我已经不能自已，想控制却越哭越凶，直到最后肩膀抽搐，五官模糊。我明白了李想今天带我回母校的目的，在暗恋情愫开始的地方，结束暗恋。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眼前的一切让我觉得都美好的太不真实，我生怕这只是个假想画面，碰一碰就变成现实。

　　李想问我：“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马列同学，你觉得可好？”

　　我没有回答他，低头深深思考着。李想急了，问：“不愿意哦？”

　　我说：“你都十拿九稳了，还多此一问。有个帅哥向我示爱，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那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含泪痴笑：“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喜欢的人，原来也注意到我，多么值得好好偷着乐啊！”

　　李想释怀地笑了，拉着我的一只手继续向前走。

　　只是短短的功夫，身前身后的路，便被分成了两个世界。刚刚还是朋友，现在却成了恋人，手牵手。

　　我脸上的潮红还未退去，此时此景，却有点不敢看李想的眼睛了，也不像之前一样一见面就互掐了。我一边走着，盯着远方的迎春花，一边问他：“李想，我们是不是太快了，我总觉得这很不真实，你这个情场浪子是轻车熟路了，我可还没有这种体验呢。”

　　李想说：“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们也不用害怕未来会怎样，眼下，惺惺相惜，就是幸福最大的可能。”

　　情话连篇，切！

　　我在心里说：李想，你的过去我悉数知晓，既然接受了你，就不需要再解释。现在的我有点贪心，我奢求着能和你这样牵着手，走得更长远些。

　　人在没有得到的时候，总是把自己想象得很勇敢，以为可以不求任何回报去爱一个人；可真正握在手心了，又患得患失，失去当时的那种勇气，那些自认为可以接受的对方的缺点，也变得接受不了了。

　　才刚刚开始，我就已经害怕失去了。

　　“快到酸菜鱼那家店了，马列，我知道你以前也常去……”李想神秘地说，看我眼神呆滞，又问：“喂，又在想什么？”

　　我悠悠地感叹道：“我只是在想，我连暗恋都能这么长时间，连自己都吓一跳。我这么专情，只怕有一天会输得一塌糊涂。”

　　“你怕啦？”

　　“谁怕谁？你可千万不要因此而可怜我。走吧，吃酸菜鱼去。”我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