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赌一次信任

　　和李想回到家后，把李悟哄睡着，两人又一次坐到了客厅里。

　　这些日子，总是有这样的场面，像在谈判一样的场面。

　　李想说，婆婆以前查出过轻度的脑梗，不能这么动怒。如果COCO真的再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让自己的母亲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定不会轻饶她。

　　我冷冷地笑他：“你怎么个不轻饶法呢？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在她再次胡闹之前，把问题解决了。李想，你是不是也瞒着我很多事？我总觉得COCO这么闹，绝不仅仅是因为她说的那样。”

　　李想肯定地说：“可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

　　我仰躺在沙发上，闭目，臆想，身心俱疲。

　　我说：“就这两天吧，看COCO还会不会再打来电话，如果没有，你去找她。”

　　李想不乐观，“让我去和她谈判？她要是听得进我的话就好了，我说什么都没用。COCO当面会像个正常人一样答应我，背后依旧会我行我素，该干什么干什么，谁都拦不住。”

　　“不，不是你去，”我笑笑：“是你约，我去。”

　　李想说：“你去？这不行，她肯定会伤害到你，说一些恶毒的话。”

　　我已经下定决心：“对，我去。我是唯一能解决这件事的人，再没有其它希望了。你明天就帮我约吧。不要提前泄漏我去的信息就行。”

　　说完，我起身准备回屋，依旧和李悟一起睡。

　　李想喊住我，声音悲怆，“列列，再和我坐会儿好吗，时间还早。我好久没有和你一起躺在沙发上，看看书、看看球赛什么的了。”

　　我眼泛泪光，不禁伤感，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总觉得自以为最了解的这个男人，还有好多事情我不知道。

　　我说：“时间虽早，我却累了。孩子还小，我得陪着，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推门，进屋。夜不能寐。

　　次日。

　　没等李想主动约她，COCO主动现身了。

　　李想接到电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厉声质问：“COCO，有意思吗？”

　　我不知道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只见李想很快就打断她的话，说：“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骚扰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父母！你这么做很有快感吗？而且你不要把你那个圈子里的阴谋诡计全使到现实生活中来，生活不是谍战片！”

　　我向李想使眼色，让他不要光顾生气，还要记得约会的事。

　　李想会意，垂头丧气地说：“COCO，我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们都是大人了，不要再这样玩了，好不？”

　　大概COCO答应了，或者说她正求之不得能见李想一面，电话很快就讲完了。李想对我说：“列列，你真的要去见她么？”

　　我说：“是的。”

　　李想说：“我不放心，我把你送过去，我在离得较远的地方等你。如果有危险，我立马营救你。”

　　“噗……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接着又控制不住地大笑。只不过笑声太突然太吓人，李想一脸莫名其妙。

　　“哎呀，”我喘着气，笑得好累却好痛快：“哎哟笑死我了，好久没这么笑了。李想，你大片看太多了，能有啥危险啊？难道还被她灌迷药拖到地窖不成？一个女人能这样闹无非就是两个原因，要人或要钱，要不她吃饱了撑的啊？”

　　“你终于笑了，尽管不是开心的那种笑，我还是听着高兴。”李想一点也不想笑。

　　大喜伤心大悲伤肺，其实都是一种情绪的发泄，总不如平常心好。

　　我问：“约好了？”

　　李想点点头。

　　“那我就准备去再会会她了。”我平静地说。

　　“你有些什么需要准备呢？”

　　“没有，只见个面而已。”

　　“你要专门打扮一下吗？她很喜欢攻击别人的穿着品味。”李想说。

　　“我不会刻意打扮，显得我很底虚似的，我有的是自信。而且，COCO对我来说除了瘦，没有任何美丽的地方，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我故意这么说，抬头盯着李想，看他的脸色。

　　“那你……”李想还要叮嘱。

　　“李想……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放心吧，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起码在我看来，COCO不是那种阴险毒辣的人，我想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李想不再说话，默默地走过来，抱着我，久久不松开。他说：“你最近总是叫我的名字，都不叫我‘老公’了。一看就是心里对我有了芥蒂，列列，我……对不起。”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却让我潸然泪下，我自认为坚强的内心堡垒再也守不住了，溃塌零落成一片片。我标榜要做那种大气沉着、智慧幽默、修养好气质佳的女人，不能撒泼耍刁。可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材料。

　　我其实恨不得现在就把COCO抓在手里，拿瓶卸妆油泼在她脸上，让男人们看看她素颜的真面目；然后再把她的大卷发和长刘海全部一下子抓到脑后，让她那个比苏杭大运河还长的额头大白于天下；最后再剥光她的衣服，对着她那瘦得像排骨一样的肋骨猛拍几张艳照，然后再发到网上告诉大家这是老北京火锅店的羊蝎子！

　　可我又不能这么做。

　　我心里其实是害怕面对COCO的，我不知道自己的气场是不是真的能压过她，我更怕从她口中听到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而我，唯一能胜过她的，目前只是身份。

　　李想看我哭，他也哭，两个人都委屈压抑得够呛。不只为COCO，为我们这几年千锤百炼的婚姻生活，还为我们最怕失去、却几乎就要失去的爱情。

　　我如诉如泣：“李想，自从嫁给你，我几乎没有唠叨过你，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从来没有掏你钱包检查过你的零用钱，你娘以前明枪暗箭地挖苦我我也给足了她面子，你上厕所冲完后不刷洗我也忍了，你把打完篮球后臭哄哄的运动衣扔到衣柜里我也忍了，可你为什么还要给我来这一出？你到底还瞒着我些什么才让COCO死死咬着不放？呜呜呜……”

　　我哭的次数很少，所以李想还是有点慌了阵脚的。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不知道，我恨不得COCO别再耍花样，恨不得她要什么来个痛快。”

　　“你是不是在她面前说过我长相平凡、气质庸俗，说我们俩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说婚姻乏味之类的话？一般男人们在外面招蜂惹蝶的时候都这么说自己的妻子的。”

　　李想垂头不语。我一惊，原来真的说过。于是哭得更凶了。

　　李想承认：“我又见到她时，只说过一次，不过不是说你平凡啥的，我是说婚姻生活不如我想的，早知道就不早早结婚了。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后悔娶你，只是有点后悔太早结婚，在我想开辟新事业的时候，那么多的杂事烦恼，我也很累。”

　　“男人果然都一样。”我咬牙切齿地说：“就是在鲜嫩的女人面前说自己老婆粗糙。”

　　“真的没有，我没说过这样的话。COCO哪有你好啊，我就喜欢你现在胖乎乎的样子。”李想说完，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慌乱着圆场：“你以前太瘦了。”

　　我不哭了，一脸严肃看着他。

　　他接着说：“列列，求你了，咱别计较这些小事了好吗？我真的就说过那么一句，其它的都没有。我没有觉得你胖，没有觉得你变老了，你比COCO有文化有修养多了……”

　　“晚了，解释没用。”我又加重语气说了两个字：“李想。”

　　说完就一扭头走进李悟的小房间。

　　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想说要送我，我理解为他是做贼心虚才想尽办法要跟着去，没答应。自己坐地铁出发。

　　又是一个春节来临前的周末，地铁里和平常高峰期并无两样，人山人海。北京的地铁负荷是很重的，以前上班时天天就像打仗，体力差点的人是透支不起的。

　　在很多主要的站点下车都是个非常困难的事，经常是想下的下不去，想上的又上不来，偶尔还有几个肝脾火盛的互骂几句脏话，都觉得别人是最没素质的，自己才是最干净和最讲道理的。

　　我现在挤地铁的时候不多，体力不如以前了。出门时认真打理过的衣着现在已经变了样，狼狈只有自己懂。

　　照旧，我找了个洗手间先整理了一下装束，确保不影响市容了才安心。

　　到了约定的咖啡厅，COCO还没有到，我便也没进去，找个不太惹眼的地方躲起来。COCO想见的人是李想，她要是看到我坐在那儿，难保不会改变主意掉头走人。

　　过了一会儿，COCO到了。我看到她进了咖啡厅后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那个位置可以看到商场上楼的电梯，谁走来了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COCO见等的人还没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左照右照。可能是对自己的妆容不甚满意，又拿出化妆包这里补补那里画画。我在一旁看着眼睛直冒火。

　　女为悦己者容，看她这么重视和李想的约会，就可知她心里是真的有李想的。我都好久没有为李想而这么精心打扮过自己了，难怪老公要见她。

　　我轻轻地走到她身边时，她正在往左眼的睫毛上涂睫毛膏。看见了我，显然吃惊不小，睫毛膏马上就涂歪，眼睑上黑黑一片。

　　我从包里拿出几支棉花棒给她：“擦擦吧。”

　　COCO没接，只说：“我自己有。”说完就去包里翻，翻了半天也没翻着。

　　我把棉花棒放在她面前，任她处置。我就不信你不用，有本事你拿衣服擦干净啊？呵。

　　她拿起棉花棒清理的时候，我说：“看来你确实很喜欢李想啊。”

　　她擦完了，终于抬头问我，语气愤怒，“怎么是你？李想呢？你们夫妻俩又在搞什么鬼？”

　　我撒了个小谎，说：“我婆婆有脑梗，你把她气病了，李想这个时候正陪着父母。COCO，我婆婆要是有什么问题，你这辈子都背负着一个孽债了。”

　　COCO显然没想到会这样，看得出来她有点害怕，不过依旧嘴硬：“又不是我婆婆，我操什么心。”

　　“如果你的父母也被外人这么一气呢？”我问她，加重了“外人”这两个字。

　　“你少咒我父母！”COCO生气。

　　“你看，我只是说一句，你就这么紧张了。别人的父母也是父母，他们老了身体都不好，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年轻人的这些破事加到老人家头上？父母不该掺和我们这些事。”

　　“好，那就说我们的事，我想你一定愿意听。”COCO说。

　　“当然。我今天来就是想听故事的，你可以如实地说，扯了谎我可是能听出来的。我们都是女人，天性都是敏感的，所以最好不用加油添醋。”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在砰砰跳。

　　“我首先特别恨你们两口子，一直在耍我，现在越来越恨。”COCO说：“我最讨厌被人耍的感觉。”

　　我说：“这个你肯定是误会了。当时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那时候只是喜欢李想，但连他都不知道。因为你不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我也不奇怪。我们后来走在一起，也是你们分手之后的啊，没有欺骗你。”

　　“可我特别喜欢李想。”COCO说。

　　我一时语噎，尽管我知道这个答案，听了心里还是如百爪挠心一样难受。我有点疑惑，语无伦次地说：“李想说你之后又交过一个男朋友，时间也挺长的，可为什么只对李想念念不忘呢？你喜欢李想什么？”

　　“你又喜欢李想什么？”COCO反问我。没等我回答，她兀自笑笑，说：“喜欢一个人有什么理由吗？再说了，李想这样的男人，有人喜欢他有什么奇怪？”

　　这倒是，我对我家老公有足够信心。可是，小姐，他再好你也不该爱，因为他是一个有家庭的人，你是不是爱错了人。

　　COCO继续说：“马列我讨厌你的虚伪！你说是李想的朋友却最后嫁给了他；你说你对狗毛敏感却又开了一家宠物中心；你不喜欢梁爽却还时不时和他联系；你不喜欢你的婆婆可还假惺惺地对她好；你口口声声说深爱李想却经常在网上写贴子发牢骚，说对婚姻很失望如何如何，都不愿意为他求医问药生孩子……”

　　我听了哈哈大笑。

　　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父母，不是朋友，也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情敌。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信息她是如何知道的，我希望不是从李想的嘴里说出去的，我承受不了那样的真相。我只觉得有点恐怖，在你的生活里根本已经忽略了的一个人，她却时时刻刻盯着你的每一步生活。

　　我说：“COCO真是难为你了，为了了解我真是煞费苦心啊，哈哈。”这是苦笑，莫名其妙。是一种对这种狗血事件的无力感，笑得心酸。笑停了我接着说：“可是你在搜索关于我的信息的时候，只有快感，并没有快乐对吧？COCO，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这是没有意义的事。”

　　COCO不说话。

　　我说：“COCO，我之所以愿意来见你，是知道我们是可以沟通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感情的纠葛，以我们俩的性格或许还可以做好朋友。你知道吗？我从上大学时就开始暗恋李想，一直都像个丑小鸭一样地仰望着他。我最美好的大学时光里，没有谈恋爱，就苦苦地喜欢一个人。他很招女孩子喜欢，也从来不缺女朋友，你是她的第几个女朋友连我都记不清了。也许是缘分使然，我们居然在毕业几年后又见面了。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其实比女人还玲珑剔透，他知道我对他的心思，我们就那样顺风顺水地走在一起，我一直把这看成一种天赐的缘分，是老天眷顾我。我根本不计较他以前有过多少情史，我只知道他自从和我结婚后，我目前就是他的最后一个女人。而李想没有让我失望，尽管发生了眼前这样的事，我依旧选择相信他。”

　　“你为什么相信他？”COCO问。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不相信他，就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了。”我语气很坚定，强调我的主人地位。

　　COCO说：“我一直觉得李想是喜欢我的，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我总认为他是为了求安稳才找了你，仅仅是为了过日子，没有什么爱情。”

　　我笑笑，“爱情是要当事人体会的，不是作秀给他人看的，外人不需要理解。如果没有爱情做基础，他愿意娶，我还不愿意嫁呢。而且不要觉得自己年轻漂亮，所有的男人就全都会喜欢你。女人经常自作主张地把自己比做花，可谁又能像花一样，今年谢了明年还会盛开？容颜易老，如果只是对自己的相貌有自信，这种自信只会蒙蔽了你的双眼，看不出身边的人谁真心谁假意。”

　　COCO悲怆地笑笑。

　　而在我的心里，COCO姿色并不属于上乘的：瘦骨嶙峋、眼大无神，脸又很长，额头和下巴像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一样，离得好远。

　　我加了一句：“纵然是被柴米油盐磨灭了激情，有感情做基础的婚姻，就一切都能扛得住。”

　　说完这句话后，我看看COCO不再嚣张的气焰，我知道这场战争我赢了。

　　COCO努力重拾气场，只是内心空洞实在没有说服力。她说：“我本来想和你说一些事的，觉得自己占着这些优势一定可以完胜你，可以让李想人在你身边心中却想着我。可我现在不想说了。你这么安静，我觉得不好玩了。我答应你，不会再找李想，行了吧？”

　　“不，”我说：“欢迎你能来我家做客，我们是朋友。”

　　COCO满脸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