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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恩赐》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五卷 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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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赐》 作者:柴鸡蛋

第一部分

 恩赐 第五卷 美国之后

 
第一章
 
一声巨响过后,外面的人都冲了进去。程世静静地躺在床上,悄无声息。厉中信就那样跪倒在床前,面无血色,地上有一摊血迹。其中一个人把厉中信扶起来,他已经没有了意识,呼吸很微弱。医生又全部涌了进来,准备给厉中信治疗。程世按说是要被送进太平间的,可是这样一来没有人再敢碰他,除了照顾厉中信的医生,剩下的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美国医生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声称不能这样放在病房。旁边的手下也都是一脸为难,正在大家犹豫不决的时候,厉中信闭着眼睛低沉着嗓子说道:“把他放到我的身边……”
 
这句命令一说出口,医生没有动作,厉中信的手下已经动手将程世放在了厉中信的身边,厉中信紧紧闭着眼睛,看不出来是在醒着还是又昏了过去。
 
一夜之间,厉中信的很多头发染上了银色的悲痛。
 
空荡荡的冷藏室,除了墙壁只有一个巨大的水晶床,床边上有被严寒冻得凋落了的杜鹃花,花的中央,躺着厉中信最爱的人。
 
厉中信每天都坐在这里,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甚至滴水不进。门口站着一群人,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去里面打扰,仅有一次是因为厉中信长时间没有出来,一群人忍不住冲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身体是冰冷的,如同他的心。
 
整整两个星期,厉中信眼睛都不眨地望着这个人,他怎么会是自己的程世。怎么会是那个满肚子坏水的活宝,他没有思维,没有灵气,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副皮囊,甚至连这一副皮囊都是如此陌生。
 
厉中信的心在狠狠地揪疼着,他无法接受程世已经去了的事实,谁告诉他他都不会相信。明明上个月还和自己大吵了一架,说再也不会和他一个屋子睡。现在就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厉中信的面前,厉中信喊他他不听,打他他没有反应。
非`凡零零七·制`作
“程世……”厉中信用手指轻轻划着程世的脸,他不想上去摸,他不想感受那份冰冷。“程世,快醒吧,你都睡了多少天了。你不是说这辈子还想真正地结一次婚么?你不是说你不把我撂倒你就白活一辈子么?现在我就站在你这里,你有本事就站起来打我,骂我,躺在这里装孙子算什么?……”
 
厉中信越说越激动,最后开始对床上的人拳打脚踢,直到硬邦邦的人从床上滚下来,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时,厉中信才慢慢地平缓下来。他的脸慢慢变了色,小心地蹲下去,将程世的头抱在怀里,喃喃地说道:“对不起,程世,对不起,我刚才有些激动,你还好么?”
 
没有任何回应,厉中信呆呆地坐在地上,紧紧握着程世的手。程世的手冰凉无比,已经完全肿胀变形,上面的戒指也跟着程世走了。厉中信心如刀割,紧紧闭着眼睛说道:“程世,我快撑不下去了,真的,你要是再不醒来我真的……”
 
猛然间,厉中信噤声了,他低头看了看程世的手,脑袋一阵发热。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压抑的情绪像是一团热浪冲向喉咙,厉中信咳嗽了两声,地上溅起一滩血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程世放在了地上,大步走了出去。
 
“把那天送过来的片子再给我放一遍。”
 
“这……”付霖有些为难,这个时候再看这种东西不免会冲动。“片子都被我们收起来了,还是不要看了……”
 
厉中信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伸着手,冷冷地说道:“拿来!”
 
第二次的命令,付霖知道没有退路了,只好走到档案室,拿出那个小巧的录影带。大屏幕缓缓拉下来,厉中信的头抬起来,按下按钮,嘈杂的声音再一次冲进了这个无比安静的房间。
 
旁人尖利的笑声,程世压抑的痛苦表情,还有最后一刻当孙卫晨大声说厉中信已经死掉的事时,程世露出来的那种绝望神情。每一秒钟,每一个片段的转换,都像是一次炼狱的折磨,厉中信拿着的遥控器都已经被攥得不成形,可是还是一直坚持看到最后。
 
短片结束,付霖在旁边微微松了一口气,结果厉中信竟然又坐起身重新播放。这一切让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厉中信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深深地铭记在心里,还是想痛到麻木。
 
忽然,付霖愣住了,死死地盯住大屏幕。在厉中信反复回放的一个片段处,程世的手被砸出了骨节,上面血肉模糊。孙卫晨用脚踩着程世手上的戒指,程世挣扎着往前爬,要去拿回属于他的东西,最后,程世的手被活生生砸断。
 
厉中信笑了,付霖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他曾经以为程世相对于厉中信不过是一个带着暧昧关系的战友,而今才知道他们每天的唇枪舌战里面包含了多少的感情。的确,只有一个人能让厉中信乱了阵脚,能让他迷了心智,也能让他心痛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厉中信转头看了付霖一眼,付霖给了他一个眼神,厉中信便关上了遥控。随后手机响起,付霖帮厉中信接了电话。
 
“这么久才发现么?和你玩个小小的游戏,没想到你这么愚钝,看来真是难受过头了……”
 
周围的人很自觉地撤出了屋子,电话挂断。厉中信冷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无限的阴森之气。这个屋子估计每个角落都已经安上了高端的监控仪器,厉中信这十几天的痴情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人,希望程世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要不然以后的日子拿出这么甜蜜的证明看不到岂不是很亏的一件事。
 
厉中信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平生第一次被人家当猴耍。就连一双手的细节都没有发现,还捧着那完好无缺的手整天以泪洗面。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可笑,对方直接杀了程世哪够打击,打了程世哪还会把他扔在那里等着厉中信去救,这么面目全非的一个人竟然就没有想去查过他的真实身份……
 
冲动真的可以蒙蔽人的大脑,厉中信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地愚蠢,不过他感谢这份愚蠢,或者说感谢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什么都抵不上程世还活着这个消息让他更想去感恩。
 
孙卫晨开着车提前十分钟就候在了Lason的住处,这是一个“加州风格”的乡野别墅,里面有湖景,有欧式田园风格的小木屋。高级别的高尔夫球场,还有一个英格兰风格的大花园。看得孙卫晨惊羡不已,Lason是陈先生的贴身保镖,移居美国的加拿大人。和陈先生的关系很好,也很喜欢中国文化,经常没事做的时候就和陈先生下围棋。
 
十分钟之后,大门缓缓拉开,只有孙卫晨一个人被全身检查之后带了进去。而且进去之后见到的不是Lason本人,而是他的一个助理,助理只留了一句话,这个人,要好好留着,最好给养好了。
 
孙卫晨一听这话立刻傻了眼,程世现在躺在类似于监狱的地方,全身都残废了,还能养好么?恐怕要重新造出一个人来才有可能。孙卫晨没有任何说话的机会就被请了出去,到了车上之后心一直很焦躁,当时只是为了自己一时痛快,谁知道程世这个人这么有用。幸好程世的脸还留着,要是照当时的打算,现在就万劫不复了。
 
程世坐在水泥地上,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墙壁,脑子里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现在他的身上已经没有前些天的痛苦折磨了,所有的地方都坏了,麻木了,有的地方很是狰狞,连程世都不想再看一眼。最好,最好厉中信不要知道自己还活着,也不要来救他。他不想让他面对这样的自己,也不想以一个废物的身份去活着。
 
脚步声响起,程世知道孙卫晨又来了。每天他都会来这里报道一次。说几句他认为是毁灭性打击的话,然后再折磨程世一番,仿佛程世脸上的痛苦已经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开门!”孙卫晨不耐烦地大吼一声。
 
程世轻轻合上眼皮,懒得去看那张令他作呕的脸。孙卫晨倒是不在乎,给了旁人一个手势,坐在了给他搬过来的椅子上。过了很久,孙卫晨粗厚的嗓音才传过来,“过了这么多天觉得怎么样啊?比被男人草的日子还要好过一点儿吧?”
 
程世没有睁开眼,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孙卫晨冷哼了一声,又慢悠悠地说道:“你就装吧,早晚有你装不下去的一天。不过厉中信算是比你沉不住气,他直接找到了陈老头子那里去了。不知道你俩是不是要去阴曹地府勾搭了,程世啊,你说你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连女人都不会搞啊……哈哈……对了,对了,我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呢!敢情您的**还真是没白长……”
 
孙卫晨自说自导了半天,程世仍然是毫无反应。孙卫晨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起脚就要朝程世的身上踹去。结果脚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中,孙卫晨猛然间想起了今天白天自己都做了什么,现在自己又该做什么。想到这里,孙卫晨恨恨地放下脚,大吼道:“把他给我抬到那边的那个护理室去。”
 
来到陈先生的住处,厉中信仿佛又回到了北京。陈先生的爱好还是没有改变,他住不惯欧式别墅,永远都是红砖黑瓦的老房子,一个种满着花的大院子。
 
这一刻还是到来了,等了十多年,直到这段记忆已经在脑海里尘封,陈先生还是醒过来了。垂暮之年竟然还清醒了过来,与其说是医学界的奇迹,不如说是天不饶人。
 
厉中信每一步都走得很镇定,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凶多吉少,只是希望能在最后一刻见程世一眼,哪怕是死,也要陪他走到最后。
 
厅堂上的老人如同一块人间化石,苍老得不成样子,如果不是因为他在笨重地呼吸,厉中信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醒过来了。时隔多年,陈先生早已隐退江湖,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陈先生也只是感觉仅仅是昨天而已。
 
厉中信站在陈先生的面前,刀刻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西边的墙面上挂了一张黑白照片,上面的笑脸如此纯净美丽。厉中信几乎忘了这个女孩曾经的模样,如今见到,就好像时光倒流,一下子又回到了20多年前,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懂得掩饰,不懂的包容,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曾经的真实,也不会有那次车祸,更不会有如今程世所承受的一切。
 
厉中信朝那个画像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不是为了求得原谅,只是一种尊重。慢慢退出了那个屋子,厉中信又来到了陈先生的身前。这次,他离陈先生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深邃的眼睛里面到底埋藏了多少仇恨。陈先生心脏严重衰竭,恐怕已经时日不多,厉中信知道,在他有生之年,一定会给自己最爱的女儿一个完美的交待,否则他也不会挣扎着醒来。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的目的了么?”陈先生的嗓子已经极度沙哑,说话非常费力。
 
厉中信平静地说道:“您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吧,你嗓子不好,我就不硬求着您回应我了。我也只是想说,当年眭鑫的那场车祸是一场意外,我想您很清楚。但是您该解决的人是我,不是程世,他和眭鑫没有任何关系。”
 
“我以为你是来祭奠眭鑫。”陈先生皱着眉头说道。
 
厉中信的脸上没有任何温度,他知道,陈先生喜欢心理暗示,喜欢挖苦,喜欢拐弯抹角,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没变。所以厉中信直接旁若无人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给我个痛快的死的。程世也是,弄不好你不会让我死,直接让程世死,还是在我面前死去,最后落得和你一个下场。”
 
这话正中了陈先生的心,陈先生面部表情变得轻松了很多。他从座椅上蹒跚地走了下来,几步的路程走了很久,厉中信也没有朝前走,只是静静等着他的到来。陈先生到了厉中信的面前,使劲扬着脖子看了他 一眼说道:“你要看看他么?”
 
这句话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厉中信的手攥得紧紧的,上面的青筋爆出。陈先生用拐杖杵了一下地,旁边的墙上自上而下拉下一个屏幕,厉中信现在对这个东西极其憎恶,但是这可能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了,最终还是没能亲自到他的身边,厉中信的唇边荡开了一抹苦笑。
 
屏幕上面放的是程世的录像,就是程世现在的每一个情况都展示在厉中信的面前。屋子里面的人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厉中信的心微微颤抖着,他在等着那个拍摄点聚到程世的身上。一点一点地朝一个角落移去,先是背影,接着是侧脸,最后是正脸。厉中信看到程世的那一刻程世也静静地朝远处看,他的脸一如既往的瑞丽标致,只是毫无表情。厉中信贪婪的看着程世的那张脸,你真的没有死,你真的还活着……或许,程世,你是不是也可以感觉到我在看你?
 
程世坐在一个椅子上,双腕和脚踝处围了一圈的东西,东西很细,但是放在身上很明显。厉中信立刻把目光朝那里看去。镜头拉近,厉中信瞬间冷汗齐下。
 
这可谓是惨绝人寰的刑罚,厉中信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到过。电极从程世的一端接入,又从一端接出,清晰的画面几乎刺瞎了厉中信的眼睛。不可以,绝对不要,厉中信的脸已经变得极其苍白,嘴唇也开始哆嗦起来。
 
“真的那么恨么?你为什么不给你的女儿积一点儿德?日后见到你的女儿,你敢让她叫你一声爸爸么?”厉中信终于嘶吼了起来,他的身后多了两排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陈先生眼角的皱纹抖动了一下,最终没有说话。
 
亲自实施电刑的人是孙卫晨,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恢复程世的身体,给他留一张好的面孔。假如身体残废,没有知觉,这么好的享受岂不糟蹋了,要是没有那张表情丰富的脸,他的那些痛苦又怎么能表现得淋漓尽致呢?
 
恩赐 第二章
 
Lason坐在厉中信的身边,这个优雅的欧洲人有着深邃黯艳的眼睛,深寒透体的眼神。
 
丝绸质感下面是白色肌理,显得并不是很健壮。他侧头冷笑,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在厉中信耳旁说道:“看他死完你才可以死。”
 
厉中信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寒光,他抓住Lason的手臂,面上冷笑。旁边冲上来三个人企图遏制厉中信的动作,但是晚了一步,刺耳的低吼和清脆的声音同时传来,Lason的手臂瞬间折断,他没想到厉中信竟是如此好身手,不禁咬牙后退,旁边冲上来的三个人表情凝滞,厉中信一个上前扼住了Lason的颈脖。
 
Lason的脸色瞬间青紫,厉中信手上的力度越发变大,他一把拽断Lason额前的棕色头发,旁边的保镖在陈先生的眼神之下才敢出手阻拦。厉中信如同失去理智,根本不停手,抽手顶膝,猛的撞击过去,Lason摔得七荤八素,抬眼竟看到厉中信的脚,猛地一个黑影袭上脸面,等到厉中信收回脚,Lason的脸上竟然已经血肉模糊。
 
忽然,屏幕里面出来剧烈的嘶吼声,厉中信猛地一惊,看到里面的程世已经是浑身**,额头上面的青筋爆出,瞳孔都要从眼睛里面爆出来。厉中信因为动作僵直已经被三个大汉乱拳击倒,直接跪倒在地,头发被狠狠地拔起,脸直直地对着屏幕。
 
每一处的电击都直接对准程世身体最脆弱的,敏感的部位。电压和电流强度在不断地变幻,程世的身体已经如同筛糠,整人人血汗淋淋,受不住的极度痛苦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剧烈呻吟,厉中信霎时间觉得血脉尽断,眼睛前面一团黑。
 
大屏幕忽然漆黑一片,陈先生的眼睛微微睁大,用眼神询问着身旁站立的人,忽然间纷沓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屋内十几个保镖一下子意识到情况有变,马上围住陈先生,双手抠紧扳机。忽然哐当一声巨响,Lason身旁一个戴墨镜的黑人直接扑倒在他的身旁,一丝喷雾状的气沫喷在他的脸上,一股甜腥味儿袭来。
 
一旁的Lason在地上被撞得飞快滑动,接着屋里面便出现了数十个人,巨大的霹雳声猛然间照亮了全场,厉中信也站了起来。Lason匍匐在地上,从腰中掏出短柄手枪,自腹部费力移至胸口,凸出骨节的手死死扣紧扳机,已经顾不得后果,枪口直指厉中信。厉中信蹲下身,伸出手指填在扳机位置,他双手使力,Lason牵制得直接横跌出去,头部直接撞到红漆木柜上,厉中信又探下身去,一把抓起他。
 
“不是和我玩游戏么?”厉中信额头上都是血污,朝着Lason露出嗜血般的笑容,Lason已然神志不清。厉中信又将他大力向后甩去,房间的案桌电视等物被撞击得粉碎,Lason一下子没了气息。
 
意识到来的人并不是自己是势力,而只是以抓取陈先生为目的,厉中信环视四周,想方设法紧急脱身。现在去接应那边才是关键,希望付霖已经根据自己刚才的指示找到了正确的地点,厉中信刚一回神,竟然发现旁边有人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他迅速潜入侧室,后面急剧的脚步声让厉中信顾不得思考,直接向窗外一跃而出,结果透明的防弹玻璃窗过于坚硬,厉中信被重力作用反弹回来,重重地跌在硬质地板上。
 
紧跟进来两个人,手持电压警棍。厉中信无暇解释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伙的,直接朝东墙角开了两枪,留下两个清晰的黑洞。两个人侧头一瞬间,厉中信拉开窗闩,飞身跃了出去,后面响起一连串枪声,厉中信感觉自己的肩膀处溅起一溜血花。
 
厉中信朝汽车的方向狂奔过去,5秒钟,点火踩离合器,在橡胶轮胎摩擦地面尖叫声中绝尘而去。后面看不到追过来的车,厉中信才喘了一口气,车子逐渐平稳,厉中信全身湿透,衣服已经变成碎片,像是一块破布一样地搭在胸前,耳朵嗡嗡作响,全是清晰痛苦的惨叫声,眼前清晰一阵,模糊一阵,都是程世那张脸。
 
开了将近20分钟,厉中信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车牌号。付霖和厉中信交错驶来,在一个转弯处猛然刹车,付霖的敞篷跑车上面覆盖着一团又一团的焦黑,车身走形,几乎已经报废。厉中信跳下车,将昏迷不醒的程世直接抱上车,付霖也跳上厉中信的车,几秒钟之后又急速驶开。
 
“我们的人都走散了,他们那只开了一辆箱包车追击,如果不是因为刚才一个河道处的转弯,现在都没有时间接应,恐怕还得……”
 
说着说着,付霖就噤声了,厉中信坐在后面,脸埋在了程世的胸口。付霖能看到他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不要说厉中信,就是付霖见了那个场面都忍受不了。前面再行驶一百多公里处就会有人接应,那时候就应该彻底安全了,只不过不知道程世能不能挺到那里。
 
付霖车技精湛,在路上行驶如同一阵风,车外的景物像是一部快进的电影,绚烂多姿。这里是一处美丽的海滩,沿岸风光秀美,路上很多的旅客和行人在此休闲度假。车内却是一片苍凉,厉中信好久才逼迫自己抬起头来,看着这一张面无血色的脸,厉中信将自己的手心死死掐出血来。
 
付霖在后视镜内看了一眼,脸色微微缓和,后面已经没有任何追踪的痕迹。他又朝后车座看了看,才舒展开的眉头又再次皱起。
 
“厉总,快,他马上就要没有意识了,赶紧逼迫他清醒,我们还有20分钟就到了,这附近停留都有危险。”
 
厉中信回过神,轻轻地拍打着程世的脸,程世毫无反应。厉中信痛下心来,使劲摇晃着程世的身躯,逼迫他清醒,并在他耳旁苦苦哀求。程世开始有了一丝意识,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厉中信激动起来,又用力拍打了他一下,程世才缓缓睁开眼睛。
 
“程世,你看得到我么?我是厉中信,你可以看得到我么?”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让程世眼睛里闪过一丝悸动,但是转瞬又没了光彩。厉中信慌乱起来,又用手死死握住程世的手,感觉到一股力量,程世又慢慢睁开了眼睛。厉中信的眼眶红了,他沙哑着嗓子说道:“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求求你,你再挺20分钟成么?我好不容易才看到你活着,你不能就这么再一声不吭地走……”
 
程世的嘴唇动了动,厉中信赶紧将自己的耳朵贴了过去。程世的气息很微弱,所以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厉中信颤抖着手抚摸着程世的头发,眼角的一滴眼泪直接流到他的脸上。
 
“你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有对不起,没有下辈子,我只要你为我活15分钟,程世,我们只有这15分钟的路,假如你不走完,我也走不完了……”
 
程世闭着的眼睛微微抖了抖,可以看出他是在靠着意志力强忍着。厉中信心如刀割,他知道程世正在经受着炼狱般的痛苦,自己却要残忍地让他挺着,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假如这些痛苦可以转移到他的身上,就算是苛烈十倍他也愿意。
 
还有十分钟的路程,程世的眼神开始涣散,厉中信怎么呼唤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厉中信的眼泪几乎是没有任何控制力地往下流,他在程世的耳边泣不成声地说道:“程世,你不能这么不坚强,你想过你的儿子么?你就算是为了你的儿子,请你醒过来好不好?他如果知道你死了,他怎么能原谅自己……”
 
终于,程世的手指动了动,付霖在前面已经湿了眼眶。明明已经剩下很短的一段路程,如今竟然觉得遥不可及。厉中信把自己的脸紧紧贴着程世的脸,呢喃着说:“谢谢,谢谢……”
 
还没来得及说“你”这个字,程世的头又重重地垂了下去,厉中信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想起车座底下有一把玻璃刀,以前放在那里就一直没有拿出来过。厉中信猛地抽出来,朝着昏迷不醒的程世说道:“你闭上眼睛一次,我就往自己的身上割一刀,直到你醒过来。”
 
付霖大惊失色,朝着厉中信喊道:“不要这么冲动,程世一定会醒过来,我们不能再多一个受伤的。”
 
厉中信恍若未闻,玻璃刀锋利无比,厉中信狠狠一刀砍在自己的右手臂上,血一下子就飞溅到程世的脸上。程世猛地一个颤抖,跟着就从嘴里吐出一口血,厉中信感觉到他手脚开始变凉,但是程世却慢慢挣开了眼睛,他的眼角慢慢往下滑落着泪滴,已经像是濒临死亡前的最后一眼。眼看着程世又要慢慢闭上眼睛,厉中信又朝自己的右肩刺了一刀,整条胳膊血肉模糊,程世的手抽搐了一下,眼眶周围开始变黑。厉中信摸到程世的手,冷如冰,已经慢慢僵硬,但是上面确实水淋淋的。
 
厉中信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柔和了,一下子紧绷的神经放了下来。他轻轻地把嘴贴向程世冰冷的嘴唇,细细地轻吻着。
 
“程世,你走吧,我不逼你了,没事,有我陪着你……”
 
厉中信紧紧抱着程世,哭得撕心裂肺。他不甘心,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爱人在自己的面前没了呼吸。可是他不忍心,他不忍心自己这样自私地逼迫程世。程世承受的痛苦远远比死亡要来的猛烈得多,厉中信唯一能做的,只有放他一死。
 
“厉总,他们提前来接应来了!”付霖在前面激动地朝后面说着,却发现历中信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抱着程世静静地坐在那里。
 
付霖还是稳稳刹车,后来接应的人有三个,付霖手机早就不知去向,这三个人大概是因为长久没接到人,提前来这里等候。幸好其中一个是医生,大概是预料到肯定避免不了伤亡。
 
“还活着,还有气息。”医生面带喜色地说道。
 
厉中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胳膊往下淌着血,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只是反复叨念着:“快,快救救他……”
 
医生都没有认出来是厉中信,他的面部焦黑,浑身上下都是伤,衣服破烂不堪,唯一有生命力的就是那双眼睛。程世很快被抬到另外一辆车上,这个车上的急救装备很齐全,一秒钟都不得耽误,医生就开始了紧急的抢救工作。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脑部还有很严重的伤损现象,能坚持到现在真的是一个奇迹。”
 
厉中信胸口一窒,差点儿站不稳,付霖见状赶忙扶了过去。付霖也受了伤,不过在他看来只是一些皮肉伤,没有大碍也就忽视了,现在他们两个人的眼里都是只有程世这么一个人。
 
厉中信坐在程世的旁边,连眼睛都不眨。医生提议他要先包扎一下,以免伤口恶化,但是被厉中信一个眼神就个回绝了。车子开了将近10分钟就到了目的地,一到这里,程世马上被转移到急救病室,厉中信也是寸步不离地跟了进去。
 
整整进行了七个小时的手术,程世也仅仅是暂时保住了性命,还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危险期以及一系列的手术才能稳定下来。
 
“你也应该休息一下吧。”付霖劝慰道,虽然他知道他说的话可能一点儿作用也没有。
 
厉中信身上的伤也不少,都已经经过了处理。现在看着除了有一些憔悴以外,厉中信基本上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那边的人怎么样?”
 
“现在陈先生已经被逮捕,这个老奸巨猾的人做了一辈子的军火生意竟然都要死了才被抓。那个加拿大人也跟着一起被捕了,孙卫晨他们一帮人已经散伙了,孙卫晨当场就被废了,我听说我出去后有人把他绑在了电刑椅……”
 
看到厉中信的脸上有些变化,付霖意识到这可能是厉中信一辈子的噩梦,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厉中信倒是一脸的镇定,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人,一直沉默着。付霖叹了一口气,刚要出去,厉中信忽然叫住了他。
 
付霖转过身,看着厉中信,厉中信淡淡地说道:“我在你的个人账户上面转了钱,够你重新开始的,以后别和我过这种生活了。”
 
付霖顿住了,他本来不想告诉厉中信这件事情,但是没想到厉中信自己预料到了。是的,两个月的奔波,政府趁机狠狠打压,半辈子打下的基业就这么败了。如今他就是一个普通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逃犯,但是付霖却没有想过离开他。
 
“现在先不要说这些吧,程世还在危险期。幸好手头还有点儿钱,否则在这种地方真是举步维艰。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大不了重头再来。”
 
厉中信点点头,用手轻轻地抚着程世的脸颊。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求,我只希望程世能好,程世好了我们就在这里注册结婚,从此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付霖心头一酸,他没想到厉中信有一天还会说出这种话。只有失去了一次才明白这一辈子什么东西对自己最重要吧!付霖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走了出去。
 
三天之后,程世的主治医师进来探查病情。厉中信静静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已经不再逼迫别人做什么,或者威胁别人给他什么样的保障。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样,程世都能挺过来。
 
“病人状态不错,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但是病人的大脑因为受到严重的刺激,可能恢复过来比较困难。”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成为植物人?”厉中信的声音有些发抖。
 
“这是最坏的结果,还有可能 会丧失语言以及其他功能,如果恢复情况好的话,也有可能会完全恢复。但是……身体方面不太乐观,皮肤大面积烧伤可以进行再修复,但是左右腿的骨头受损严重,可能以后只能依赖轮椅了。”
 
医生面带笑容地走了出去,厉中信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透明的落地窗外面是一望无垠的海岸,沙质洁白细软,海水清澈澄莹。厉中信喜欢一个人站在窗户口往外看,屋子里面一片静谧,厉中信的身影就显得那么清冷。有时候一缕阳光照进来,正好洒在程世的脸上,厉中信看到,唇角就会忍不住扬起一抹微笑。
 
“程世,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恩赐 第三章
 
一年过后……
 
“终于收拾完了,我收拾了一天了。”成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瘫倒在床上。
 
程寒泷刚洗完澡走了出来,看成成还是扎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走过去用湿漉漉的脚伸到了成成松垮的背心里,刺激的成成一激灵。成成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他一眼,见程寒泷正满脸玩闹的表情。于是便又转回头,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道:“别碰我,我累着呢。”
 
程寒泷坐到床上,轻轻抚着他的背问道:“你收拾什么了?累得都烦我了?”
 
成成赶紧转过头来,摇着头说:“没烦你……就是明天我们就要去美国了,我的收拾一下家里,还有就是收拾一些我们需要带的东西。”
 
“那你收拾出了什么成果来了么?”
 
成成仔细想了想,很无奈地说道:“似乎没有,家里到处都很整洁,我就重新擦了一遍而已。至于要带的东西,我装好了又拿出来了,好像没啥要带的。”
 
程寒泷躺到成成身边,支起胳膊看着他说道:“我就知道你根本收拾不出来什么东西,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那你咋不提醒我呢?”成成有些不满。
 
程寒泷斜视他一眼说道:“我提醒你你会听我的么?你这就是一种心理疾病,没得治了。”
 
“啥疾病?”成成还就真的相信了。
 
程寒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自虐症。”
 
成成咽了一口唾沫,紧盯着程寒泷问道:“真的?”
 
程寒泷被他傻样子弄得忍不住笑出来,成成这才知道程寒泷是存心取笑自己,一副要和程寒泷火拼的架势。程寒泷攥住他的手,依旧不正经地说道:“既然你喜欢自虐,那么我今天就替你代劳了,也让我来虐虐你,让你好好爽一把。”
 
成成推他的手,脸都憋红了。程寒泷企图牵制住他,成成手肘一用力,竟然硬生生将程寒泷给推出去一尺远。程寒泷没有心理准备,差点没掉到地上,成成一惊,又把他拉了回来。程寒泷满脸诧异,
 
“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劲越来越大了……”
 
成成满脸得意地回答道:“练得呗!不好意思地告诉你,以后这个家可能是我做主了。所以你现在最好听话一点儿,以后免得受苦。”
 
程寒泷冷哼一声,成成还沉浸在美丽的幻想中。程寒泷直起身,大手一拽,像是提小鸟一样就把他提到了床边。成成脑袋朝下被程寒泷接着,怎么泰斗太不起来。身子用力挣扎,也被程寒泷的另一只手牵制住。
 
“这个家谁做主?”程寒泷反问道。
 
成成呼吸不畅,但是嘴还是闭得紧紧的,又使劲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有任何作用。程寒泷见他还挺倔,就把手伸到成成的背心里面,朝着左边一点捏去。成成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一样叫了出来。
 
“你做主……你做主……快撒手。”
 
程寒泷丝毫没有撒手的意思,手在成成的背心里面细细摸索着,若轻若重,成成感觉自己身体里就像有万千只小蚂蚁在啃噬,痒的不行。眼看着程寒泷的手已经伸到了裤子里面,成成求饶道:“我错了,我喘不过气来,快放开我。”
 
程寒泷知道他只是找借口,自己放在成成脖子上的手根本没敢用力。于是程寒泷不顾他的挣扎,手长驱而入,一把攥住成成的脆弱亵玩着。
 
“啊……我喘不过气起来,我死了,厄……”成成惨叫一身,脑袋垂了下去,一动不动。
 
程寒泷把头探了过去,成成秉烛了呼吸,脸红通通的。程寒泷手没敢松劲,他知道他一旦松开,成成肯定会逃跑。于是程寒泷继续在成成的裤子里面作恶多端,成成忍住不出声。程寒泷见他还挺有骨气,干脆直接脱了成成外面的格子裤,只剩下一条白色的内裤,上面的凸起已经有些抬头的迹象,程寒泷低下头,隔着内裤吧嘴贴了上去。
 
“唔……”成成一下子憋不住了,细长的**在床上乱扑棱,哭诉道:“快把我放开吧,我这样待着难受着呢。”
 
程寒泷取笑道:“你不是死了么?”
 
成成满脸悔恨,大喘着气说道:“我装的……可是,我还没洗澡呢,我今天下午出了好多汗,身上臭着呢。”
 
“我哪敢嫌弃你啊!你是一家之主,我现在得好好讨好着你,害怕以后遭罪,”程寒泷会说的很是谦卑,说完继续用嘴讨好他的主人。
 
“没有啊,我不是一家之主,我现在醒悟了,你放开我,我要洗澡,洗完澡你想怎么样怎么样……”
 
这话一说完程寒泷以最快的速度放开成成,成成后悔也来不及了,赶紧翻身跑下床,朝浴室跑去,砰地一声关了门。程寒泷在外面忍不住笑了,真是一个活宝。
 
一边洗澡,成成一边照镜子,看着自己纤瘦的身躯,忍不住唉声叹声。怎么练都是这个样子,前些日子还偷偷办了一张会员卡,在健身房玩了一阵子,结果半点效果都没有。成成喜欢程寒泷身上那些质感的肌肉,显得男人味十足,很有味道。再摸摸自己的肉,虽然也是紧绷的,没有什么赘肉,可是那时因为瘦的。双肩也很窄,站在程寒泷的身边就像小了一个型号,有时候成成做梦梦到自己长出了大块大块的肌肉,都能笑醒,醒来之后却发现肌肉长在别人的身上。
 
虽然今天有点儿累,刚才又有点儿沮丧,但是一想到明天能出国玩几天,成成又兴奋了起来。全身彻彻底底洗干净之后iu,成成把脏衣服顺手放进了洗衣机里面,还有程寒泷的衣服,今天晚上得洗干净之后,万一在那里待上十天半拉月的,回来衣服估计都发霉了。
 
成成开了洗衣机之后便去找衣服,这才惊恐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拿衣服进来。成成又扫视了一下浴室,昨天那两块大的浴巾刚被自己洗干净,一条在阳台上晾着,一条在程寒泷身上围着。不是吧!这样光着出去?未免显得有些恁主动点了吧!而且想象自己光着身子在屋子里面穿梭,成成就觉得尴尬透顶,头发发麻。
 
怎么办?怎么办?成成在浴室里面转来转去,最后轻轻把门开了一个小缝,看到程寒泷还靠在床头部知道看着什么。成成关上门,深吸一口气,看来只能等程寒泷睡着了再偷偷摸摸出去,反正睡衣就在床头柜里面。这么想着,成成便—“坐在浴缸上面,摆弄起浴缸上面飘着的小黄鸭子,弄得咯吱咯吱响了起来。为什么不给我送衣服来呢?要是他在浴室里面洗澡没拿衣服,我肯定会知道的,而且每次都是我帮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好。
 
没一会儿,衣服都洗完了,成成从洗衣机里面拿出衣服,抖平整之后晾在了衣服架上面。这个时候成成再开门去看,程寒泷已经躺了下来,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看来是睡着了,成成心想。不过也有可能没睡,成成看了看周围,一个架子上面还挂着两条毛巾,便摘了下来。一条似乎有点儿短,围上正好差了那么一截,两条吧,两条系一起,在腰的两侧打上一个结,看着还凑合,成成点了点头,轻轻开了门朝外面走去。
 
“怎么洗这么久?”程寒泷的一句话让成成僵在半路,程寒泷转过身,从上到下打量着成成的怪异造型。成成满脸窘迫,急忙解释道:“忘带衣服了,忘带衣服了……”说完朝自己那一侧的床头柜奔去,程寒泷看着那若隐若现的翘挺和嫩白细长的**忍不住浑身燥热,上前一把把成成抱上床,成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程寒泷深吻了下去。
 
“一家之主果然够开放,想出这么一个好招来挑逗我。既然这样,我也不好扫你的兴,你就好好尽你一家之主的义务吧!”
 
程寒泷说着,就把那个毛巾解了下来栓在了成成的手上,成成欲哭无泪。复课的时候两个人矛盾重重,基本上也没什么性生活。现在那些不和谐的东西都没了,程寒泷开始无休止地索取,不管第二天有什么事情,前一天晚上都耽误不了他的“正事”。同为男人,为什么我就感觉吃不消呢?成成望着近在咫尺的脸,自卑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成成听着闹铃声挣扎着醒来,浑身酸痛,说不出的难受,每天早上都要承受前一天晚上欢愉的恶果。成成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朝洗手间游荡过去。洗洗刷刷之后,又赶紧去了厨房热早饭,自从高考过后,程寒泷就没再做过一次早饭,家里的一切家务又全部落在了成成的身上。
 
早饭端上桌,程寒泷已经穿好衣服站在这里。比起成成,他却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还朝成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成成看见他笑,心情也好了很多,招呼着他过来吃早饭。
 
坐上了飞机,成成还在不停地打着哈欠,后来真的睁不开眼睛又不敢靠在程寒泷的肩头,便开始左摇右晃。空姐过来提供饮料的时候看着成成挣扎的样子,忍不住掩嘴笑了好一阵。程寒泷无奈地看了看他,还是把他的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飞机降落的时候发出一阵一阵的声音,成成这才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着程寒泷问道:“道了么?”
 
“马上就到了,擦擦脸精神一下。”
 
成成从包里拿出一块湿巾擦了擦脸,看着程寒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太困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你一个人坐飞机很闷吧?”
 
“不闷,很清静。”程寒泷轻描淡写地说道。
 
成成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撇撇嘴没说什么。下了飞机,成成紧跟着程寒泷的脚步,虽然在北京经常会看到外国人,可是如今见了清一色的外国人成成不禁有些紧张。程寒泷找了一个咖啡厅,两个人先在那个地方歇了脚。
 
“爸爸他们在哪啊?”成成忍不住问道。
 
“在迈阿密海滩附近,离这里不是很远,我先打一个电话,再决定我们怎么过去。”
 
成成点点头,满脸的笑意。这是他第一次出国,而且是放下了所有的负担来这里旅游,阳光,沙滩,海浪,贝壳……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
 
“傻东西,走吧,马上就有人来接我们了。”程寒泷打断了成成的遐想,成成站起身,和程寒泷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该吃午饭了……”厉中信柔和地笑着,对着程世说道。
 
饭菜很清谈,一直以来程世的胃都不是很好。身上各个地方都动了手术,其中也包括胃。最初一些日子程世一直在靠输营养药水来维持生命,后来便可以吃一些流质食物了。程世身上的一些疤痕还有狰狞的伤口经过几次手术之后已经基本上消失了,只是人依旧不能站起来,而且无法与厉中信交流。
 
厉中信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每天照顾程世,和他适当地说一些话,虽然程世从来没有回应过他,但是厉中信还是觉得程世听进去了。最初,除了吃饭,睡觉这些生存本能以外,程世几乎就等于一个废人,厉中信每次一想起这个事情就会钻心地疼,然后便无休止地和程世说话,说过去的一些事,企图让他恢复正常的意识。
 
终于有一天早上,厉中信醒来的时候看到程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然一个动作都没有,一句话都没说,厉中信还是欣喜若狂。因为他看得出程世的眼睛已经开始有了一丝光彩,不再向先前那么混沌,一个小小的改观成了厉中信的动力。慢慢的,程世的手开始能够轻微地活动,有时候也会从嗓子里面发出一些声音,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厉中信都在心里记录着,成了他这一年生活的所有意义。
 
“今天程寒泷过来,程寒泷你还记得么?就是你那宝贝儿子,和你一样倔。不过真是嫉妒啊,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竟然连个孩子都没有……”厉中信一边喂程世吃饭一边说着。
 
程世眨了眨眼睛,厉中信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对,就是你的儿子,长得和你年轻那会儿很像,不过你现在看起来也不老。”
 
程世吃完饭,厉中信帮他擦了擦嘴,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担心你儿子看到你会承受不了,你说你要是看见他一下子就好了该多好,要不然我都没脸见他。”
 
程世的眼皮开始打架,厉中信像是哄小孩一样说道:“乖,先睡会儿吧,程寒泷他们要半个小时之后才到呢,他们到了我就叫醒你,”
 
程世很快就进入睡眠,只有睡着的时候程世才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厉中信帮程世把被子盖好,顺了顺他的头发。从厉中信认识程世开始,他就希望程世能安分一点儿,现在程世终于乖顺了,竟然连闹都不会闹了。
 
厉中信听到车响,朝着外面看了看,果然程寒泷他们看到了。厉中信从屋子里面奏了出去,朝程寒泷招了手,程寒泷也看到了厉中信,朝他露齿一笑,旁边的成成更是笑靥如花。那笑容与外面的阳光一同照射过来,刺得厉中信眼眶微微发疼。
 
“累么?先进屋休息一会儿。”厉中信看着程寒泷的成成问道。
 
“不累!”成成大声说道,“可兴奋了。”
 
厉中信脸色微微变了变,但还是很平和地说道:“那过两天带你们出去转转,这个地方不错,要是想去别处,再帮你们安排。”
 
“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是听说您和我爸要在这个地方住段时间,暂时不会回去。我就趁着有时间赶紧过来看看,怕他到时候连有我这个儿子都个忘了!”
 
一句调侃的话让厉中信心里发酸,就算你今天来,可能你爸爸也会不认识你。
 
面对厉中信的沉默,程寒泷忽然间感觉到隐隐的不安,他进了屋子之后朝着各处望了望,问道:“厉叔,我爸呢?怎么又没看见他的影子。”
 
厉中信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他朝着右侧的屋子一指,静静地说道:“他刚吃完饭就睡下了。”
 
程寒泷皱起眉来,有些质疑地问道:“这个时候睡觉?”
 
成成以后程寒泷是应为他俩劳美国,程世不仅不接他,还躲在屋子里面睡觉而生气。便插话道:“哥,我估计爸是喝多了,你喝多了的时候也叫不醒。”
 
程寒泷的眼睛继续询问着厉中信,厉中信的沉默让程寒泷即刻起身朝那间屋子走去,成成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了进去。
 
刚一进屋,程寒泷就闻到了扑鼻的花香,屋子里面摆了很多盆栽,花瓶里也插着花,不知道是谁布置的。程寒泷朝靠近窗子的那张床走了过去,床上躺着的人的确是程世,而且他睡得很香,脸色也不错,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迹象。但是就是这份安静让程寒泷感到一股凉意,他的爸爸,肯定是出了事情。
 
程寒泷侧头,成成正站在一个轮椅旁低头看着,意识到程寒泷也注意到了它,成成抬起头,脸色苍白,断断续续地说道:“也许……这……不是给爸用……的的……“
 
程寒泷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额头已经流下汗来。成成企图拦住他却没有成功,程寒泷几步就冲出了门外。
 
 
恩赐 第四章
 
程寒泷冲到厉中信向前,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怒火。他朝屋子里面的方向指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一些。
 
“我爸爸,到底怎么回事?”
 
成成也站在程寒泷的身后看着厉中信,满脸的担忧。
 
厉中信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临,不过他庆幸程寒泷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如果当时的那个惨状被他看到,估计他连接受的勇气都没有。
 
“你爸爸双腿受伤严重,暂时站不起来了,还有……就是大脑受到刺激和损伤,暂时无法与人沟通。”
 
从厉中信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对于程寒泷来说简直如雷贯耳,一开始他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程世残废了,但是没想到连那种结果都成了奢望。程寒泷面无血色,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问道:“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就等于是一个废人而已?”
 
“不要说你爸是废人,他只是暂时的,他总有一天会好的。”厉中信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就算有一天他真的醒过来又怎么样?”程寒泷吼道:“我爸爸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能受得了自己是个残疾么?你不是说的好好的么?我爸爸就是这么个好法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程寒泷越说越激动,和厉中信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成成在一旁脸色苍白,还在努力地拉着程寒泷,让他镇定下来。厉中信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话。
 
“也许你觉得没意义了,那是你没有经历过死亡带给你的恐惧。你爸爸的命是他自己挣回来的,那时候他都快不行了,我一提你的名字他还逼着自己醒了过来……”
 
程寒泷身形一滞,瞬间感觉排山倒海的痛朝自己袭来。他不敢想象程世那个时候经历的痛苦和挣扎,他宁愿程世永远那么玩世不恭,那么不负责任,也不希望他遭受如此大的痛苦。也许这就是一辈子也割舍不掉的感情,程寒泷如今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如此爱着自己的父亲,亦如他爱着自己一样。
 
成成眼睛里噙着泪水,但是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他定了定神,朝程寒泷说道:“哥,常事的,厉叔不是说了么,爸听到你的名字就活了下来,没准他这次看到你来看他,就能醒过来呢。”
 
程寒泷脸色晦暗,听到成成的话勉强好了一点。厉中信忽然站起身朝程世睡觉的那间屋子走去,程寒泷心里一紧,也跟了进去,成成神情不安地走在最后。
 
“醒了?今天怎么就睡这么一会儿?”
 
厉中信拿来一条湿润的毛巾,帮程世擦了脸。很长一段时间,程世才舒服地睁开眼睛。
 
成成心里受到强烈的触动,厉中信该是多么在乎程世啊,他们在那个屋子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厉中信竟然就能感觉到这么细微的变化。就算是自己对程寒泷,估计也做不到吧!
 
厉中信扶程世坐了起来,程寒泷两腿毫无知觉地朝那里走着。厉中信侧着看了一眼程寒泷,对着程世笑着说道:“看到没有?你儿子已经过来了,刚才到这的,那个时候你还没醒。”
 
厉中信动作轻柔地把程世的上半身微微转了一下,程寒泷坐到了床上,静静地看着程世。程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只是将身子半靠半倚在厉中信的身上,神情很慵懒。厉中信又向程世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很耐心地告诉程世那个人是他的儿子,就像是对待刚要开口说话的乳娃娃。
 
“没关系……”程寒泷深吸了一口气,拉住程世的手说道:“爸,想不起来就别为难自己,我一直在这,等你哪天把我想起来。”
 
程世脸色红润,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程寒泷握着程世骨节分明的手,心酸不已。他相信程世能够感觉到,只是无法表达出来。
 
“我想带他出去走走,就我和我爸两个人。”
 
厉中信点点头,成成满脸担心地看着厉中信,厉中信一眼就看出他心里所想。拍着他的头安慰道:“没关系,他们走不远,让他们爷俩叙叙旧也好,你哥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成成又看了程寒泷两眼,放心之后便乖乖地和厉中信一起走了出去。程寒泷丝毫不敢大意,先是把轮椅推了过来,然后慢慢地把程世抱上了轮椅。程世虽然身体瘫痪,但是不到于走形,坐在上面没有东倒西歪。程寒泷看他没有什么适的反应,就推着他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临近黄昏,不远处的海滩显得一片寂静。程寒泷推着程世,慢慢地朝大海的方向走去。夕阳的微光打在海面一层一层的波浪上,那光错黄的色彩就随着波浪的翻滚变得生动起来,脚底下的沙子越来越厚,越来越软,轮椅在上面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推到海浪偶尔会打过来的沙滩处,程寒泷就停了。他朝远处望了望,深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企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也舒畅一些。
 
程世的脸上还是一副怡然的表情,程寒泷看到也稍稍觉得好受一些。或许这个表情是没有生命的,但也总比看到痛苦或是痴傻的状态要让人舒服得多。也许程世天生俊美,就算是真的傻了,或是痴了,也会是另外一副风景。
 
程寒泷用手握住程世轮椅上面的扶手,轻轻地盘腿坐在地上,海风吹过来,坐在这里似乎已经有些凉了。程寒泷握了握程世的手,还是暖的,便放心地和他坐在这里。
 
“小的时候一直羡慕别人,尤其喜欢看小孩坐在爸爸脖子上,不知道你真的没抱过我还是我没有印象。你这个爸爸恐怕是当得最轻松的爸爸,所以你不会老吧。我记事的看到你是这个样子,现在我再看到你,你还是这个样子……”
 
程寒泷用手轻轻拨弄程世额前被吹乱的几缕头发,然后稍稍起身,双腿支地跪在程世的向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轻轻地说道:“我是你的儿子,我叫程寒泷,不要忘了。”
 
程世的手微微抖了抖,眼睛里面闪过一丝悸动。程寒泷的嗓子顿时有些沙哑,他拉住程世的胳膊说道:“对,我就是程寒泷,是你的儿子,是你给我起的名字……”
 
夕阳在海平面上已经剩下半张脸,程寒泷还在锲而不舍地说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看到程世的嘴唇在动,赶紧将脸贴到程世的脸旁,听着那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一声的呢喃。忽而一阵海风吹过来,程寒泷的眼角从湿润变得干涩。
 
“爸,以后我会经常带你来这里,教你说话,和你说以前的事情。你要是想回北京,我们就回北京,也许回到了自己的家,你就能想起来很多事情。”
 
“爸,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
 
“爸,看你这样,我真难受……”
 
程寒泷越到后面,声音越哽咽。他看着程世一副天真无害的表情,心里面翻江倒海,忍不住一阵一阵的抽疼。什么时候才能甩开那二十多年的影子。却习惯接受这样一个爸爸。程寒泷一遍一遍地叫着爸,太渴望能忽然间得到一句回应;或者自己忽然醒过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他们还没有启程。
 
天已经朦朦黑了,程世的眼神又开始迷离了,程寒泷回过神来,赶紧站起来扶了程世一下,说道:“爸,先精神一下,回去再睡,在这睡容易着凉。”
 
程世似乎听懂了程寒泷的话,眼角又微微张了张。程寒泷微笑地摸着他的头说道:“真听话,马上就到家了。”
 
正推着往前走,程寒泷忽然发现轮椅的后面有一个隔层,里面鼓鼓的。他往里面摸了摸,竟然抽出一个薄被子,他赶紧帮程世把被子披上,推着他继续往回走。
 
其实没什么好怪厉中信的,也许这个结果已经是厉中信拼命换来的,也难为他如此细心。其实厉中信对程世的好,成成看到了,程寒泷也同样注意到了。想到此,程寒泷低头看了看程世,说道:“其实你这一辈子除了这一次,一直都挺起运的。”
 
“喝点东西吧!”厉中信将一杯果汁递到成成面前。
 
成成愣愣地接过杯子,还不忘说了一句谢谢。低头示意性地吮了两口,成成感觉到厉中信正盯着他看,不禁有些窘迫。想到曾经还是厉中信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成成又抬头强硬地朝他一笑,两个嘴角弯起一个僵硬的弧度。
 
“不想笑就不要勉强了。”厉中信被成成弄得有些忍俊不禁。
 
“哦……”成成轻叹了一口气,朝着外面第N次张望,然后皱眉说道:“还没回来……”
 
厉中信扶额浅笑,“别急,快了。”
 
“您怎么知道快了?”
 
“因为你爸这个时间肯定会困的。”
 
成成又一次被厉中信的那种细心而感动着,等到程寒泷心情稳定下来,一定要好好劝劝他。其实厉中信对程世是百般用心呢,不然可能早把在这种特殊状况下的一个人甩开了。想到这,成成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成成跟着厉中信走了出去。果然,程寒泷推着程世走了回来,程寒泷的头发因为海风的吹拂散乱地搭在前额,也没有刻意去梳回。而程世已经到了困得不行的状态了,眼睛还没有完全闭上,实际上却已经睡着了。
 
厉中信俯下身,看着昏昏欲睡的程世,旁若无人地用手轻轻拍打着程世的脸,像是逗小孩子一样的问着:“怎么这么折腾我家宝儿?睡觉都不让睡。”
 
这话如果是程世清醒的时候说,程世一定会暴跳如雷。这个时候对他说,却很受用,程世微眯着眼睛,一副懒洋洋的表情。程寒泷在旁边没有说什么,脸色却依然不是很好。厉中信从附近的一个药箱拿出药,又倒了杯水,兑了一些香精和少许的糖,连哄带骗地让程世吃了下去。
 
成成帮程寒泷梳理了一下头发,也没敢多问,只是从他的脸上看出程世的情况应该是不太好,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
 
程世被厉中信抱到床上,盖上了被子,很快就进入睡眠状态。厉中信回过头,程寒泷正一动不动地朝着他看。厉中信淡淡一笑,问道:“有什么事么?”
 
“想和你聊聊。”
 
厉中信点点头,成成走了过来,朝着厉中信说道:“厉叔,我在这里帮你守着吧,您放心,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就叫您。”
 
“没这么严重……”厉中信拍拍成成的头,“只要你放心你哥和我去谈话,我就放心你在这照顾你爸。”
 
成成暗自吐了吐舌头,为什么他的想法,厉中信看一眼就知道。
 
两个人来到外面的草地上,程寒泷也没有一下就劈头盖脸地骂,或是情绪激动地质问厉中信为何他爸竟严重到如此地步。现在说这此已经没有用了,最好的方式就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谈,想想程世的状况怎么样才能得到好转。
 
“我爸每天都要睡这么久么?”
 
“以前更久,睡几天都不醒。”厉中信低着头,用脚轻轻勾勒着地上的鹅卵石。
 
程寒泷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很直白地问道:“假如我要求你不要骗我,也不要骗你自己,那么你觉得我爸的大脑还有可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么?”
 
“能!”厉中信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厉中信抬起头,很诚实地说道。
 
程寒泷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问道:“假如他永远是这样,或者到最后也顶多有一个孩子的智商,你不会厌烦么?”
 
厉中信终于停下了脚底的动作,深邃的眼睛记着远处,眼眸处闪着柔和的色彩。
 
“我想我不会的,如果他永远是这样,我就永远这样养着;他若到最后也不及孩子的智商,我就把他当孩子养着。”
 
“希望你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程寒泷的语气看似很轻,其实却透露着沉重的心结在里面。他不是怀疑厉中信,只是不相信奇迹这么容易发生。虽然不了解他的爸爸,但是程寒泷有一点还是坚信的,假若厉中信能在程世的身边照顾他,那么他还有恢复的可能;但是如果厉中信撒手离开,那么他的爸爸只有死路一条。
 
厉中信点点头,又朝着程寒泷问道:“你今天在海边和你爸说什么了?他有什么反应没有?”
 
程寒泷一想起今天下午的场景,就感觉心里一阵抽痛,他强迫自己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算是有反应吧,只是他说不出来,也没有以前那么强烈。”
 
“嗯,不用太着急,我们慢慢开导他,也许……”
 
“哥……厉叔,快过来,我惹事了……”
 
话刚说到半截,两个人就听到一句带着口腔的喊声。同时转头,看到成成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跑,一副急傻了的表情。
 
厉中信尽头一紧,先冲了进去。成成脸色通红,两颊淌着汗,呼呼地喘着粗气。程寒泷顺了顺他的胸口,强迫他镇定下来,然后攥着他的双肩说道:“别急,到底怎么回事?”
 
“要不是刚才我多事,爸不会突然犯病的。肯定是病人睡觉的时候不能轻易说话,我肯定刺激到爸了,他突然就开始哆嗦了,咋按都按不住……你快去看看吧。”
 
程寒泷一听这话,放开成成朝屋子里面跑去。刚一进屋,程寒泷就看到厉中信朝他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说话。程寒泷看向程世,他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但是已经基本稳定住了,呼吸声逐渐平稳,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又睡着了。
 
厉中信轻轻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程寒泷看了他一眼,厉中信悄声对他说道:“我们出去说吧。”
 
程寒泷点点头,和厉中信一起走了出去。刚才成成还在院子里,这会儿怎么没影了?厉中信也发现了,程寒泷心想糟糕,成成最喜欢钻牛角尖,不会因为愧疚而想不开吧。他冲出屋子,喊了成成一声。没一会儿,他便看到成成朝自己这里走过来,蔫头耷脑,满脸的沮丧。
 
“吓死我了,你跑哪去了?”程寒泷这才平静下来。
 
成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指着窗子的方向说道:“我就是在那里看了看。”
 
“那怎么不进去?”
 
“没脸进去,开始还说得好好的,让厉叔放心,可是你们刚出去一会儿,我就……”
 
程寒泷把胳膊搭到他的肩膀上,劝慰道:“没事,不怪你,现在已经稳定了,进去吧。”
 
成成这才跟着程寒泷往里面走,刚一进屋,就看到厉中信在自己的面前站着,成成又是一颤。
 
“成成,你对你爸说了什么?”厉中信语气平和,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成成面露难色,很久才开口说道:“我没说什么,我就是唱了一阵歌,不是说睡觉的时候听歌能让脑子放松么?我就唱了……结果不知怎么的,爸就忽然在床上开始乱动,浑身冒冷汗,还颤抖个不停……后来,就是你们进来的那个样子了……”
 
成成偷看了一眼程寒泷,程寒泷正和厉中信交换眼神,两个人都觉得很奇怪。厉中信急着眉头说道:“照理说他睡觉的时候是很难被别人吵醒的,何况你唱歌的声音应该不算大,你唱的是什么歌?”
 
成成闷闷地答道:“就是个曲子,也没唱出歌词来,就是……催眠曲……可能是我唱的太难听了,爸被刺激到了。”
 
程寒泷无奈地看了成成一眼,厉中信倒是被他的这句话逗笑了。成成见厉中信表情没有那么难看了,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程寒泷又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也许,和成成唱的什么歌,还有唱歌的水平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可能对‘歌曲’本身这个东西很敏感,也或许就是一个巧合而已……”
 
卷五 5 第五章
 
“嗯”,厉中信点点头,“有可能是这样,这一年来你爸的恢复情况一直很稳定,但是也没有太大的改观,也许刚才那种情况是一种好的预兆也说不定。”
 
“你们不要再安慰我了,还是找医生来看看吧。”成成转着眼睛看看厉中信,又看看程寒泷,满脸的担忧。
 
“你过来!”厉中信忽然拉起成成的手,朝那间屋子走去,同时也让程寒泷一起跟了过去。
 
程寒泷和成成站在床边,厉中信走上前去查看程世的情况。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再出汗的痕迹;厉中信又探了探他的鼻息,一切都正常,睡得很安稳。
 
厉中信把目光放到程寒泷身上,说道:“寒泷,你过来一下,有件事情需要你做。”
 
程寒泷大概猜到了厉中信要他做什么,就蹲下身和厉中信一起看着程世。果然,厉中信指着程世说道:“在你爸爸耳边唱歌,我来看看他的反应。”
 
“这样太冒险了吧?我们还不清楚情况就这样乱尝试,万一我爸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程寒泷有些犹豫。
 
厉中信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只是精神上的刺激而已,对他的身体应该没有太大影响。况且他的意识已经沉睡了这么久,难道还有比他当前的状态更严重的结果么?”
 
程寒泷思索了一阵说道:“好吧,我们试一试,假如一有情况,我们就立即停止,马上叫医生。”
 
厉中信朝程寒泷点点头,程寒泷向程世脸的一侧耳朵靠近。
 
随便选了一首节奏较舒缓的英文歌,程寒泷便开始轻轻哼唱起来。五秒钟过去,十秒钟过去,屋子里静得出奇,只能听到程寒泷充满磁性的声音。程寒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又期待又怕看到程世会突然颤抖。厉中信在一旁皱眉不语,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两分钟过去,直到程寒泷这首曲子喝完,程世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厉中信又看了一眼程寒泷,继续说道:“那你换,换唱催眠曲……”
 
程寒泷点点头,回忆了一下,模模糊糊地开始哼唱。尴尬忽然在旁边打断他,说道:“我刚才唱的不是这首,是我们幼儿班音乐书上的那首。”
 
“哪首?你把调子给我哼一下,起个头,我就知道了。”程寒泷回头朝成成说道。
 
“嗯!”成成重重地点头,开始哼了起来,程寒泷仔细回忆着,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厉中信说:“他的手刚才动了一下,寒泷,你爸的手动了一下。”
 
程寒泷惊讶不已,难道真的是对这首歌敏感?厉中信拉着程寒泷说道:“你接着来,要是他真的醒过来,你先不要停,也许……也许……他能够发出声音。”
 
看着厉中信略显兴奋的眼神,程寒泷也被感染了,他继续成成刚才哼唱的曲调,声音也慢慢放大。一分钟过去了,三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程世,只是,程世这次竟然又毫无反应。
 
程寒泷慢慢地停了下来,屋子里面又陷入一片沉默,程寒泷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厉叔,刚才你确定我爸动了么?”
 
厉中信脸色凝重地点点头,看着程世一言不发。成成走上前来,小声地问道:“是不是只有我唱歌才能刺激爸爸?”
 
程寒泷这才想起来,好像刚才厉中信说程世动了一下的那个时候的确是成成在哼唱。厉中信也想到可能是这样,但是似乎又讲不通,不管怎么说,在他们三个人中间,成成和程世的联系应该是最少的。
 
“这样吧,你再来试试。”厉中信朝成成招招手。
 
成成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刚要开口唱却又猛地停住了,脸一下子憋得通红。
 
“别害怕,没关系……不会给爸带来伤害的。”程寒泷劝慰道。
 
成成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刚才突然意识到我不应该再哼催眠曲了。我只有哼一个别的,才能看出是不是爸真的受我这个人的刺激。”
 
程寒泷紧张的同时又稍稍放松了一下,看来成成关键时刻还是反应得挺快的。这么想着,程寒泷就把目光放在了程世的身上。
 
成成又运了一口气,放开胆子唱了起来,又是那首日文歌,程寒泷教成成唱的那一首。程寒泷心头一动,没想到他还记得。成成才唱了两句,程世的手就开始动了起来,这次三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成成的嗓子开始沙哑,随着程世的颤抖连唱出来的音都是抖的。接着,程世的头开始摇晃,上面溢出了清晰的汗珠。厉中信用手固定着程世,程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随着抖动的加剧,成成一个字也唱不出来了,在旁边汗如雨下。
 
程寒泷也上前去稳住程世,程世紧闭着眼睛,嘴里开始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厉中信似乎听到了一点苗头,却又嘎然而止,他按住程世,转过头对成成说道:“成成,别停,接着唱……”
 
成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看着程世在床上挣扎,怎么也无法唱出正常的歌来。声音零零碎碎的,根本没有调子。但是程世还是在不停地挣扎着,身上的汗已经打湿了被子。厉中信看着程世的痛苦表情心如刀绞,连忙叫成成停下。成成赶紧也跑了过去,三个人一起按着程世,企图控制住他的抽搐。程世的嗓子里面像堵着什么东西,一直在艰难地吸气,脸色煞白,眼睛突然就睁开了,一个大的血块就这样吐了出来,将三个人的身上全部溅上了血。
 
厉中信彻底慌了,抱着程世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程世一动不动,眼睛半闭半睁,已经看不出到底是昏倒了还是醒着。程寒泷赶紧依照厉中信给的号码拨了急救电话,不一会儿,医生就赶来了。
 
“患者是气郁导致吐血,但是据头部影像分析,患者的大脑皮层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那就是说他的状况并没有什么改善?”厉中信低头看了看程世,心里一阵抽痛。
 
“也不能这么说,依照你们提供的患者近期的一些情况,我分析患者有意识复苏的可能。”
 
程寒泷有些不可置信,但又无法掩饰心里的激动。他往前走了一步,问道:“医生,你为什么这么说?您不是说我爸的头部影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么?”
 
医生露出和蔼的笑容,不急不忙地解释道:“其实患者是脑部外伤造成的意识丧失,其中也不乏一些精神刺激,而支配他大脑正常运行的中枢部位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在这种状态下,患者有可能还保留有一定的潜意识,所以患者从一开始就不等同于植物人,通过一定的治疗,还会慢慢恢复一些简单的反应能力。就像刚才厉先生和我说的一些情况,都表明他其实是有一些基本的反应能力的。”
 
成成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的,一直紧锁着眉头。医生大概是对成成很有好感,主动上前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懂的么?”
 
成成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爸要对我唱的歌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个问题也是程寒泷和厉中信的疑问,现在听说情况将有所好转,两个人都急切地想听医生的解释,恨不得马上就找到突破口。
 
“你是说只有你唱歌的时候他才会有刚才的失常反应?”
 
成成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医生。
 
“这个可能性有很多,但是都是一个好的预兆,这说明患者的潜意识里面有对这段记忆的保留。好的片段亦或是不好的片段,都可能对患者的神经构成一定的刺激……”
 
“可是我以前并没有给爸爸唱过歌啊!”成成插口道,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成成不好意思地朝医生笑笑。
 
“哦?”医生反问道:“你确定你没有在你爸爸面前唱过歌,或是发出过类似唱歌的声音么?”
 
成成想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
 
医生又思索了一阵,看了看成成,又看了看程世,最后缓缓说道:
 
“那就有可能是他的大脑混淆了一些声音,把它们错误识别为一个信号,也可以说你的歌声和某个人唱歌的声音很像,而那个人的歌声又给你的爸爸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唱歌的声音和一些造成患者创伤的东西发出的声音类似,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小。”
非`凡零零七·制`作
“我的声音和某个人很像,而这个人又和我爸很熟悉,这个人是谁呢?”成成小声嘟哝着,把询问的眼神投向厉中信。程寒泷也看着厉中信,也许厉中信年轻那会儿声音和成成相似也说不定,毕竟他刚才并没有自己尝试一下唱歌给程世听。
 
厉中信却淡淡地回应道:“不是我。”
 
程寒泷注意到厉中信似乎从医生说完那些话之后就明白了什么,脸色有些晦暗,眼底掩饰不住的伤痛,但是他没有直白地去问,凭直觉程寒泷也能猜出,这其中肯定有一些厉中信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在里面。
 
是的,他没给程世唱过歌,他更不可能和成成的声音相似。那个给程世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的,可能拯救程世的那个人,不是他。
 
“其实假如能找到这个人,情况可能会更好一些。这个人对于患者的心理疏导可能会比你们要有效果一些。”
 
医生提了建议,又看了看程世的情况,见他没有什么异常便准备离开。临走前,医生还是朝着程寒泷,成成和厉中信三个人特别嘱咐了一下。
 
“家人是患者恢复意识的重要参与者,尤其对于这种还伴随着身体创伤的患者。鼓励很重要,千万不要小看自信心这个东西,有时候患者经常会因为现实状况而在潜意识里面抗拒恢复。还有就是配合我们,对患者进行多方面的刺激,比如触觉、视觉、听觉、味觉……这几方面。比如唱歌,就是一种听觉刺激。”
 
送走了医生,程寒泷和成成又返回了那间屋子。厉中信一个人守着程世,眼睛望着外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厉中信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你爸爸终于有点希望了,真不容易。”
 
“厉叔,我们还是继续让成成唱歌,反正效果都是一样的,别人恐怕……”程寒泷话说到半截就没再往下说。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找到他就好办了。“厉中信一脸的平静,不管他是谁,只要他能对为你爸治病有帮助,其余的都无所谓,现在,我只想让你爸爸好。”
 
程寒泷点点头,虽然他不清楚厉中信嘴里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但是厉中信的做法还是让他又高看厉中信一分。
 
“今天选休息吧,从你们下飞机到现在,就一直没有歇住脚。现在很晚了,房间给你们准备好了,洗洗就去睡吧,明天我们再一起想具体怎么办。”
 
程寒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这样也好。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每个人都需要冷静,需要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做。程寒泷自己到现在似乎都没有接受这个事实,总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实。
 
四个人躺在两上房间,除了程世意外,其余的三个人都毫无睡意。成成和程寒泷各自睡在一个被子里面,谁都不敢翻身,怕吵到对方。成成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就忍不住想起程寒泷看着程世那张悲痛欲绝又压抑着的神情,越起心里越难受。自己无法体会到身为人子的痛苦,甚至连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委屈你了,本来想带你出来旅游,没想到……”
 
程寒泷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成成连忙转过身,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也没睡着?”
 
程寒泷翻了一个身,眼睛对着天花板,静静地说道:“你都没睡着,我能睡着么?”
 
成成一想也是,就摸了摸程寒泷的胳膊,小声地说道:“你别说这种话,都到这份儿上了,谁还在乎那旅游的事。我和你一样,现在只想让爸快点好。”
 
程寒泷沉默了,什么都没说,成成在他身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压抑了。他为了让程寒泷暂时转移一下注意力,就抬起上身说道:“哥,你猜那个人是谁?”
 
程寒泷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对爸,真的很不了解,我只知道那个人不是厉中信。”
 
“我也知道那个人不是厉叔,厉叔的声音浑厚有力,我同学都说我的声音很幼稚,所以肯定不是厉叔。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咱妈啊?”
 
程寒泷用手叹了他的脑门一下,无奈地说道:“你觉得你和咱妈的声音像么?虽然我对爸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敢打保票,这个让我爸现在都还记得的人不可能会是我妈。”
 
成成也觉得有道理,便用力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程寒泷又翻过身,从后面把成成整个人都嵌在怀里,在他的耳旁小声说道:“睡吧,什么都不要想听话……”
 
成成在程寒泷小声的劝哄下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开始出现不清晰的画面,一会儿是程世的,一会儿是程寒泷的,一会儿两个又变成一个人。程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手上还拿着武器,成成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就感觉自己的胳膊开始流血,他想跑,却怎么跑都在原地打转……
 
程寒泷听着旁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另一个屋子里,厉中信彻夜未眠,他看着程世在月光照耀下的那张脸,清晰无比。猛然间就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程世把自己误当成了巩志,那一夜也是如此温馨,只是程世意识中的主角并不是他。如今十几年过去,程世,你想的人又是谁呢?
 
厉中信抚着程世的面庞,轻轻问道:“程世,这么多年,我从没有一该取代过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么?”
 
程世恬静地睡着,厉中信把脸埋在程世的左胸口,心里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窒息。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难过呢?程世,假如你真的被他唤醒了,你让我该恨,还是该感激……
 
月光下,程世的眼角轻轻地滑下一滴泪……
 
 
恩赐 第六章
 
昏昏沉沉的一个晚上,不知道睡着还是没睡着,成成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高了,枕边已经没了人。成成一愣,赶紧坐了起来,一看表只有五点而已,他从旁边拿过衣服,迅速地穿好之后朝着外面走去。
 
厉中信坐在外面的皮椅上闭目休息,旁边的茶几上放了一杯很浓的咖啡。他听到脚步声睁了一下眼睛,朝着成成柔和地笑着说:“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醒了就起来了,没看到我哥,他这么早去哪了?”
 
“你哥一早就去敲我们的门,你爸还没醒,就被他推着散步去了。”厉中信的眼角带着点点笑意。
 
成成看着厉中信,心里油然生出一丝敬畏。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还能这样乐观面对,他们都顶着黑眼圈,厉叔还是那么好的气色,果然是做大事之人。要是程寒泷遇到这样的事情,估计自己会比他先垮掉的。
 
“你先去洗漱吧,早饭买好了,在厨房呢,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厉中信说完,接着闭上眼睛休息。
 
成成去了卫生间,一边洗脸一边在心里暗忖今天该做些什么。程寒泷带着程世去散步,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好,看着只能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了。连照镜子的心情都没有,成成简单地漱了口就去了厨房。虽然没胃口,还是要吃一些,否则胃会难受。成成盛了一碗清淡的蔬菜粥,坐在凳子上喝了起来。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成成以为是程寒泷回来了,放下勺子刚要走出去,却在听到这个人说话的下一秒钟愣住了。不是程寒泷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声音如此熟悉,成成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了出去,拉开门就僵在原地。
 
与他一样的表情僵硬的还有程妈,程妈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现在头发凌乱,满脸的汗水。巩志站在程妈的旁边也是表情凝重,这是厉中信继多年之后第一次看到他,没想到与自己想象的竟然相差如此之远。
 
程妈还没有注意到成成,成成失落的同时也稍稍平静了一些,他默默地走进客厅,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还是不要看见我好一些,万一影响了妈的心情,耽误了爸的治病就糟糕了。这么想着,成成泡了一壶茶放在茶几上,然后就朝睡觉的那间屋子走去,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我们一听说寒泷他爸出了点事就赶紧过来了,怎么了?特别严重么?”巩志急切地问道。
 
厉中信听到那句“寒泷他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相隔多年,他已经把你定义成了妻子的前夫,妻子孩子的爸爸,而你,竟然还把他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
 
“你们刚下飞机,进屋喝点东西,休息一会儿,我们慢慢说吧。”
 
程妈喝了一口水之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我就知道程世大脑受了伤,现在意识不清醒,是被别人打的么?”
 
巩志拉了程妈一下,安慰道:“先别着急问原因,这些都等到以后再说,我们先问问到底该怎么治疗,现在我们能做些什么,这才是关键。”
 
程妈一想也对,就把询问的目光放在厉中信的身上。厉中信看了巩志一眼,说道:“程世这种情况已经一年多了,直到昨天程寒泷和成成过来,情况有了一丝变化。医生说程世是因为听到成成唱的歌才突然精神失控,而程世记忆里的这个声音肯定不是成成的。所以我们只是想找到本人来尝试一下,看看会不会有一些起色。”
 
程妈皱着眉头问道:“程寒泷和成成也过来了?”
 
厉中信点点头,接着问道:“巩志,我就直接这么称呼你了,你和程世一起读书的那个时候,你给程世唱歌唱得多么?”
 
巩志低头思索了一阵,有些有难地说道:“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我只是依稀记得程世很喜欢唱歌,那个时候一些大合唱的领唱基本上都是他。”
 
程妈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说程世听了成成唱歌才会精神失控,那和巩志有什么关系?”
 
厉中信还没有说话,巩志静静地答道:“厉先生的意思就是那个‘本人’就是我,程世其实是误把成成的声音当成了我年轻时候的声音,所以才叫我来。”
 
厉中信脸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面在听到巩志轻描淡写地说‘本人’那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是翻江倒海。他不想欺骗自己,那个时候他追程世,巩志的声音他记得,的确和成成的有几分相似。或许连巩志本人都忘记了,他却一直记得。
 
程妈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没再说什么。巩志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那个时候的程世,活泼好表现,一直像是一颗星一样。自己似乎一直在他的背后默默无闻,别说给他唱歌了,就连一句大话都不敢说……
 
忽然,巩志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朝着厉中信兴奋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和程世打赌打输了,他逼着我唱了一次歌,我就唱了那么一次,还是唱的我姐姐经常给我哼的摇篮曲。”
 
他的一句话瞬间把厉中信打入地狱,厉中信的手指微微抖着,脸上却是感激的表情。不会错了,就是这个人,就是他给程世唱的唯一一首歌被程世记了一辈子。
 
这时,程妈的眼睛忽然直直地看向门外,同样转过头的还有巩志。程妈先是看了程寒泷一眼,接着便把眼睛看向程世,一脸的不可置信,同时心里也在微微颤抖着,只是不敢过份表现出来。曾经多么潇洒英俊,桀骜不驯的一个人,如今竟然坐在轮椅上,一脸无知的表情。这是报应么?是对你这二十年来对我们母子不管不顾的报应么?
 
巩志有些不稳地朝程世走过去,他的腿到现在还有一些跛,都是程世留下的标记。只是巩志从来都不记恨他,如今见到他病成这个样子,依旧心急如焚。二十多年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巩志想起那时两个人情同手足,心里不禁泛起一抹苦涩。
 
“程世,你看看我,你还记得我么?”巩志轻轻拉住程世的手呼唤着。
 
厉中信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一句话都没有说。程寒泷和程妈简单地打了一声招呼,眼神复杂交接,谁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程寒泷径直地来到厉中信的向前,低沉着嗓子问道:“那个人竟然是巩叔?”
 
厉中信点了点头,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程世,过了好一会儿,厉中信才开口说道:“你一会儿照看一下你爸爸,让巩志尝试一下,有情况叫我,我先回避一下。”
 
厉中信说完,朝着门口走去,临出门,还蹲下身摸了摸程世的头发,柔和地说道:“宝,我等你的好消息。”
 
程寒泷看着厉中信出门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甚至不希望他爸爸会因为巩志的刺激而得到好的效果。哪怕会慢一些,会折磨得久一点,他都希望他爸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给厉中信听的。或许我太不够理智了,程寒泷无奈地取笑自己,朝自己的父母和巩志的方向走过去。
 
“叔,您试一试吧,我来照看我爸。”程寒泷建议道。
 
巩志点点头,朝程妈看了一眼,程妈朝他点了点头,巩志便开始唱了起来,完全走调的摇篮曲,巩志还是凭着模糊的记忆卖力地哼唱着,感觉很怪异,但是现场没人笑得出来。程寒泷的眼睛一刻不离程世,他身上的每一处反应都不敢忽视。
 
唱完了一遍,程世的眼睛微微眯着,没有任何反应,程寒泷放在程世肩头的手却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巩志见没有效果,又开始接着唱,这次似乎找到一些调子了,也找到一点感觉了。于是心想可能是刚才唱的有些不连贯,巩志这次唱得更认真了,还把声音稍稍加大了一些。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巩志又唱了三四遍,换了好几种感觉,都没让程世有丝毫的变化,更不要说颤抖和冒冷汗了。看着巩志的头上都渗出了汗珠,程妈在一旁帮他擦着,劝慰道:“你不要太着急,先歇一下,我想可能是你来的时候太着急,嗓子哑了的缘故。”
 
程寒泷看着巩志和程妈说道:“成成每次唱,唱不了几句我爸就会有剧烈的反应,我想可能是过去这么多年,叔的嗓音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所以才识别不出来。这样吧,我还是叫成成过来,再让成成试试。”
 
这么一说,程寒泷才发现自他回来就一直没看到成成,可能还在睡觉,现在还很早。程寒泷这么想着,就朝睡觉的那间屋子走去。一开门,正好和成成撞了一个满怀,程寒泷扶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起床了啊?我以为你还在睡着呢。”
 
“我早就起了,看见妈赶过来我就躲进来了,我以为是我猜对了,厉叔是想让妈的声音帮助爸恢复,所以不想出去惹妈不高兴,没想到是巩叔,我站在窗户那里看了很久了,紧张得都快疯了。”
 
程寒泷一看,成成果真是脸色有些不好,就摸摸他的脸说道:“先不管这些了,巩叔的声音对咱爸没效果,你再出来唱一遍试试。也许爸听着你的声音,看着巩叔的脸,能效果好一些。”
 
成成一听这话立刻点头答应了,程寒泷接着成成,两个人一起走出了这间屋子。刚到外面,就触到程妈的目光,成成有些不自然地叫了一声妈,还叫了一声巩叔,就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到程世的身上。
 
“现在唱么?”成成朝程寒泷问道。
 
程寒泷点点头。
 
成成张开嘴,一个音还没发出来,就听到程寒泷说道:“先停,等一下。”成成有些诧异地看向程世,程妈和巩志的眼睛也放在了程世的身上。的确,他们也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程世与开始来时看到的有些不一样了,他的眼珠在转动,似乎慢慢有了焦距,只是没有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
 
程寒泷有些激动,握住程世的手问道:“爸,爸,你看得到我么?”
 
程世听到这句话,就把目光放到程寒泷的脸上,只是片刻又离开了,似乎在找着什么人,嘴唇微微抖着,面部表情很痛苦却让在场的人兴奋不已。成成差点没掉下眼泪来,程世脸上每一个表情的变化都牵动着他们的心,虽然程寒泷都来了一天,似乎已经感觉到熬到这一刻有多容易。
 
“成成,快去叫厉叔,他在公寓后面的那个高尔夫球场。”
 
成成立刻飞奔而去,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喜悦,还不忘赞叹一句,厉叔真是好心理素质啊,现在还能打得进高尔夫球。
 
程寒泷继续呼唤着程世,把手放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摇晃着,看着程世的眼睛很烦闷地闪躲着那双手的阻挡,脸上浮现笑意。程妈在旁边说道:“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寒泷你试一试,看看他能不能说出来。”
 
程寒泷这才注意到程世的眼神的确是一直搜寻着什么,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很明显是关键和恐慌交加的表情。程寒泷回头看了一眼巩志,虽然不知道这些变化是不是他的效果,还是先让他来试一试吧。
 
“巩叔,你过来一下,你叫我爸几声看看,看他能不能平静下来。”
 
巩志点点头,弯下腰拉着程世的手说道:“程世,程世,你能看到我么?你能说句话么?”
 
程世没有丝毫镇定的样子,反而越来越焦急,似乎巩志是一个碍眼的人,程世竟然憋红了脸微微侧了头企图从旁边的空当去寻找他要找的东西。程寒泷发现了这一细节,心里狂喜的同时也把程世往旁边推了推。程世似乎更不安分了,头转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睛也是四处张望,头上开始溢出清晰的汗珠。
 
巩志和程寒泷四目交接,巩志说道:“他要找的人可能不是我,或许是别人,或许是一个东西,或许是他恢复过来的一个自然反应。我们先别急,慢慢稳定一下你爸爸。”
 
程寒泷点点头,他大概意识到程世是在寻找什么,这种想法让程寒泷恨不得马上就看到厉中信朝这里跑过来,他从后面轻轻拍了拍程世的后背,安抚道:“爸爸,你是找厉叔么?您别急,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程世的喉咙处动了动,但是只是几句哼哼,程寒泷便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继续拍着程世的肩膀说道:“一会儿就回来了,您别着急……”
 
正当程寒泷说话的之时,巩志和程妈的脸色忽然就变了。程寒泷冲到前面,发现程世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浑身上下也开始颤抖起来,唇角又开始溢出血迹,牙齿咯吱作响,似乎一直不受控制地咬着嘴唇。程寒泷抱住程世,两只胳膊紧紧圈住他的上身,在他的耳旁不停地安抚:“爸,您别激动,厉叔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今天有事情。”
 
这些话似乎像是一个催化剂,程世吃完之后反应更剧烈了,更加印证了程寒泷的想法。程世一定是认为厉中信不会回来了,他现在一定要赶紧把厉中信找回来,要不然照这个趋势下去,刚刚恢复的心智很有可能在强烈的刺激下再次衰竭。他现在祈祷成成能机灵一点儿,马上就看到厉中信也希望厉中信能真正明白,不顾一切地赶回来……
 
“厉叔,厉叔!”成成大叫着,四处搜寻厉中信的影子,这个时候怎么不带手机呢?那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不能第一时间体会到该是多么遗憾。
 
厉中信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地上落满了灰尘。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有人来叫他的声音,又害怕会听到这一唏兴奋的叫。在这里简直和待死的感觉没有什么区别,厉中信苦笑了一下,抬起眼皮朝远处看着。
 
忽然就是那么一个类似于死神召唤的声音摄入厉中信的耳膜,厉中信以为自己出了幻觉。等到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的目光才开始四处搜寻,然后聚集在一个咪上,看到那个满脸阳光,朝自己笑着跑来的少年,厉中信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厉叔,快去啊……我……我爸……他有……有知觉了,有反应……了。”成成气喘吁吁地说道。
 
厉中信干涸的嘴角一裂开一个笑容,高兴而绝望,幸福而凄惨。他迈着大叔朝着公寓的方向跑去,耳旁是呼啸而过的风,那风好似一个扩音器,把少年的声音传到每个角落,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残忍而又动听。
 
 
恩赐 第七章
 
程寒泷的眼睛急切地四处张望,怎么还没过来?他用手死死地护住程世的身体,以免剧烈颤抖带来的其他的伤害。巩志也在旁边不停地拨电话,一遍又一遍,终于满头大汗地对程寒泷说:“你告诉我的医生那个号码总是打不通,一直提示正在通话中。”
 
程寒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照这样下去,恐怕还没弄明白情况,程世的生命就会遭遇到危险。瞬间感觉到死亡带给人的恐惧,程寒泷的手都顺着程世一起颤抖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开始不是好好的么?”程妈也在一旁急得脸色苍白,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刚才还在喜悦中的三个人如今都已经心急如焚,程世的鼻子开始出血,眼睛中开始出现蒙蒙水汽,眼神也开始涣散。程寒泷发现程世似乎又要回复到最开始的那个状态,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用手帮程世程世擦着鼻血,并在旁边不停地呼唤着程世,希望能让他清醒。
 
程妈看着程寒泷为程世担忧着急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从口袋里面掏出纸巾,朝程寒泷递了过去。程寒泷直接接过就朝程世的脸擦去,汗水夹杂着血迹,让本来就毫无血色的脸上又增添了一丝惨淡。
 
“哎!厉中信过来了……”
 
随着巩志的一句话,程寒泷猛然抬头,紧绷的心忽然就在瞬间打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再见到厉中信,程寒泷就认为他一定能救了程世。
 
只是厉中信的脚步带着他感受到的一丝迟疑,程寒泷心里一紧朝着厉中信的方向大喊道:“厉叔,我爸似乎情况不太好!”
 
厉中信一听这话,大脑霎时一片空白,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几个箭步就冲到了程世的面前。成成也听到了这句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险些没摔倒,也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跟了过来。
 
程世头发凌乱,整个人都憔悴不堪,却还无休止地抖动着。厉中信把他从轮椅上抱了下来,直接固在怀里,一条腿半跪着,另一条腿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程世的头还在不安分地摆动着,程寒泷要上前来帮忙,被厉中信阻止了。成成见到这情况赶紧把轮椅隔层的那个毯子拿出来铺在地上,好让厉中信可以坐下,更轻松一些。
 
厉中信慢慢扭过程世的脸,强迫他能镇定下来看着自己。程世的眼睛慌忙四顾,涣散又崩溃的眼神。厉中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阵绞痛,手上的力度也随之慢慢减少。他把目光投向巩志,眼神里带着说不出来的感情。
 
程寒泷看出了厉中信心里所想,赶忙上前说道:“厉叔,刚才巩叔试过了,他找的人不是巩叔。”
 
厉中信顿了一下,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他把脸转向程世,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轻轻叫了一声:“程世……”
 
这一声在过了两三秒钟之后才有了效果,程世的头慢慢恢复了静止状态,厉中信这次又把程世的脸扭了过来,程世的两颊已经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厉中信感觉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声音都带上了抑制不住的颤抖。
 
“程世……你是在找我么?如果是,请你看着我,给我一个回应,程世……”
 
程妈别过脸去,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成成站在程寒泷的身边,紧握着他的手,忽然感觉到有些粘粘的,成成低下头,看到程寒泷手上的血迹后忍不住吸了口气。
 
程寒泷见状连忙安慰道:“是爸留了鼻血,不碍事的。”
 
成成点点头,继续把焦急的目光投向程世和厉中信。为什么刚才的喜讯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噩耗,他想起厉中信刚才那激动的神情,再看到如今的惨状,心里瞬间难受得喘不过起来。
 
程世的眼睛慢慢看向厉中信,喉结处的吞咽动作让每个人都看出来他想说话,其中也包括厉中信。厉中信在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程世停止了抖动,整个人却静得出奇。旁边的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就是不知道程世现在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
 
“程世……”厉中信抚着程世的脸颊轻轻说道:“如果不是我让你醒过来,那么你叫我一声也好,真的,你叫我一声我就知足了……”
 
四目相接,厉中信恳求的眼神一如几年前程世抱着厉中信不让他走一样。那一天程世知道自己爱的人是厉中信,多年后的这一天,厉中信会不会也明白程世爱的人其实是自己。
 
终于,程世的眼里再无神采,头重重地垂了下去,砸在厉中信的肩膀上。厉中信差一点儿就没有力气接住他了,真的是,快要坚持不住了。从听说他醒来的那一刻,到如今看着程世沉默的倒在自己的怀里,他所有的力气都要耗尽了,在一次又一次的坚持过后,永远是无休止的绝望。
 
程世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这72小时,他仿佛经历了一次轮回。纷繁复杂的梦纠缠着他的大脑,一个又一个的片段,像是在空中不停地做着排列组合。程世想从这个网里面逃脱,却越缠越紧,他感觉呼吸困难,想找个人给他一点呼吸,却发现他早已淡出了自己的视线……
 
一身冷汗过后,程世猛地睁开了眼睛,空荡荡的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大脑来不及运转,只是想本能地坐起来,但是发现自己的身体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他攥了攥手,只是能活动,却无法握紧。他试图抬起自己的胳膊,却发现胳膊像是灌满了铅一样地沉重,于是最后依然只能像一条死鱼一样躺着。
 
死了么?程世心想,但是在下一秒钟又马上否定了,因为这个房子很熟悉,前段时间一直在这里生活。程世在其后的几分钟里面强迫自己先慢慢忆起近些日子以来的一些情况,脑海里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厉中信一直在照顾自己;第二件事情就是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
 
“这些日子打扰你们了,你们在家都是有事情要忙的,所以就先回去吧。一会儿我叫人去帮你们订两张飞机票,寒泷工作也不能耽误,如果想回去,带着成成和你妈一起回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不回去!”成成突然大声说道。
 
意识到周围的人都在沉默,成成有些尴尬,他拽了拽寒泷的手小声问道:“哥,你也打算回去?”
 
程寒泷苦笑一下,“我怎么可能回去?公司那边有人帮忙打理,有特殊情况我可以回去一下,赶回来也不需要多久的时间。现在我爸这个样子,不见到他彻底好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除非我爸跟着咱们一起回去。”
 
成成看到程寒泷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顿时更坚定自己不回去的信念了。不要说看到程世醒过来,就是看到他没有彻底恢复,成成都会终日提心吊胆的,程寒泷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巩志也接口道:“那我也不回去,我也等着程世醒过来,要不然这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
 
巩志说完这句话,厉中信的脸色变了变,并没有说什么。程妈刚要说话,程寒泷却拉住了她的手,好久没有触到儿子的体温,程妈竟有心口发酸的感觉。
 
“妈,我有些话想和您说。”
 
程妈点点头,看了看巩志,也看了看成成,最后和程寒泷一起走到了另外一间屋子。
 
程寒泷知道程妈对自己和成成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所以尽量缓和自己的态度,不提曾经的事情。
 
“妈,您带着巩叔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会给您打电话的。”
 
程妈面露难色,她想了一阵,还是说道:“可是你看你巩叔的意思并不愿意回去,而且我这心里也放不下。”
 
程寒泷顿了顿,说道:“妈,巩叔说那些话完全是顺着您的意思说的,就算他和我爸曾经有过多深厚的感情,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现在只是您的丈夫,你们已经组建了另外一个家庭,您也要多考虑巩叔的感受。”
 
程妈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这些我不是没考虑过,但是人命关天,谁在这个时候还那么多啊!”
 
程寒泷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妈,巩叔不为自己想,您还不为他想想么?他身体不好,整天去要在这里为别人担心着急,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妻子的前夫。你们家里还有老人要照顾,巩叔的事业呢?难道都要因为这一时的情急而不管不顾么?妈,我爸不是处于危险期,他的情况很稳定,不过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这段时间不是每个人都能等得起的。”
 
“那你为什么等得起?”程妈反问道。
 
“因为他是亮爸。”
 
程妈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找了一个凳子坐下,抬起头朝程寒泷问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恨你爸么?你从小长到大从来没有照顾过你一天,你就甘愿这个时候过来照顾他?”
 
“不是您小的时候告诉我其实我爸很疼我么?”程寒泷浅笑了一下,“虽然我知道您是骗我的,您心里并不是这么想。其实这在我心里就是一个责任,就好像父母对子女好,子女同样会不孝顺一样。我爸小时候没照顾我,不代表我将来一定不会照顾他,他是我爸,他做什么我都想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去包容。”
 
程妈脸色变了变,接着问道:“那我呢?我也是你妈,为什么我做了一件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就要记恨我?”
 
“我没有记恨您,真的。”程寒泷眼睛看着程妈,“妈,我对您的感情高于任何一个亲人,十多年来从没有改变过。你最初杭州的那些日子我还想过,假如巩志忽然对您不好了,或是你们的生活遇到了坎坷,您还继续回来生活该多好。现在想想挺傻的,妈,这十几年我挺想您的……”
 
程妈听了这话忍不住痛哭出声,像是压抑了多年的感情在这一刻都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她抱住程寒泷说道:“妈又何尝不想你,妈做梦都想回去给你和成成做饭。寒泷,妈对不起你,你别怪妈……”
 
“不会的……”程寒泷轻轻拍着程妈的后背。
 
等到程妈情绪稳定下来,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程寒泷说道:“哎,看我这个人,说正事都扯到这里来了。我再想想吧,再和你巩叔去商量一下。”
 
程寒泷接口道:“妈,您再商量也是一样,巩叔永远都站在您的立场想事情。您现在的身份不同了,我爸也不同了,您有没有想过,我爸现在也是厉中信的法定爱人。”
 
程妈愣住了,瞬间被程寒泷的这句话惊醒,她似乎一直都不敢承认,也从未接受过这种伦理观。但是这三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心里其实已经看明白了许多,包括一些她曾经都没有体会过的东西。
 
“我知道了……”程妈擦了擦脸说道,“我这就和巩志说去,你爸有什么情况,你要及时打电话告诉我,也告诉你巩叔。”
 
程寒泷点点头,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屋子。
 
下午,程寒泷和厉中信一直在沉默着。程寒泷总感觉厉中信这三天变了,虽然他依旧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程世,可是他的心情明显不一样了。程寒泷知道厉中信一直认为程世醒来时因为巩志的刺激,虽然程寒泷也说不清这件事情,但是只觉告诉他程世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几次程寒泷欲言又止,都是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
 
“想说什么就说了,看你憋了一路了。”厉中信表情很轻松。
 
程寒泷想了想,说道:“其实那天我把情况突然好转,我觉得并不是巩叔的刺激。”
 
厉中信沉默一阵,继而很平静地说道:“那只是你觉得,就像我一样,我最初也是那么觉得,可是到最后还是一样要接受。”
 
程寒泷苦笑了一下,“或许吧,我只是把情况和您简单地说一下,是不是也都是我们自己的推断。”
 
“什么情况?”厉中信还是侧头问道。
 
“那天您走了之后,巩叔就一直在不停地唱,但是我爸毫无反应。后来我们就想可能是巩叔的声音变了,于是又找来成成,可是成成刚站在我爸面前,我爸就突然间有了反应。您知道么?我爸一直在找人,从着急到恐惧再到您后来看到的那个样子,就是这么个情况。”
 
厉中信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静静地点了一根烟,眼睛朝着外面说道:“成成的功力又增加了。”
 
程寒泷头皮一阵发麻,有些无奈地问道:“为什么您就不能把重点放在我说的后面一句话上面呢?”
 
“重点放错了,会让人不太容易接受后面的现实。”
 
程寒泷一副受教的表情,“我终于明白了为何我爸会选择你。”
 
“为什么?”厉中信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因为你和我爸一样,顽固自守。”
 
厉中信笑了,拍拍程寒泷的肩膀说道:“你果真是你爸的亲身儿子。”
 
程寒泷回校,“过奖了。”
 
……………………
 
接下来的路上两个人一直在沉默,谁也没有再主动开口说话。程寒泷和厉中信回到住处的时候,太阳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阴天,乌云笼罩着海滩,让人情绪都变得压抑起来。厉中信和程寒泷同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程世何时会醒来,也不知道醒来后的程世会是什么情况,种种不确定的情况让走向屋子的每一步都显得很是沉重。
 
“成成!”程寒泷在外面就叫了一声。
 
成成从二楼探出头来,朝着程寒泷和厉中信笑着抬手道:“我在这呢。”
 
程寒泷和厉中信互看了一眼,都有一种预感,成成在程世的屋子里面待着,程世很有可能是醒过来了。
 
几乎同时跑到那个屋子,两个人在门口愣住了。成成正坐在程世的身边喂饭给他吃,程世已经被成成扶着靠在了床头的软垫上,整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程寒泷一激动,上前攥住成成的肩膀。
 
成成手里拿着的碗已经被厉中信端走了,面对程寒泷的质问,成成清清楚楚地答道:“早就醒了,你们一走,我就偷偷跑到这屋来看看。我过来的时候,爸就是睁着眼的。”
 
“那你咋不打电话告诉我?”程寒泷微怒。
 
成成抿着小嘴笑了一下,说道:“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自己看到比提前知道感觉激动多了。我自己做的饭,爸吃了不少呢……”
 
程寒泷敲了成成的脑袋一下,把目光放到程世身上。程世吃饭似乎感觉比以前要享受得多,脸上的表情也告诉程寒泷他很喜欢吃。
 
厉中信已经从最初的激动变成了如今的感慨,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总之醒过来就好。见程世吃得差不多了,厉中信把碗放在旁边的立柜上,想用纸巾帮程世擦嘴。
 
程世饿了这三天,一直是靠营养药水支撑,如今醒来,怎么吃都没有饱的感觉。于是厉中信要给他擦嘴的时候,程世还想继续吃,便用自己不灵活的手轻轻拽了拽厉中信的衬衣,开口说道:“#¥%&?¥%@……”
 
越是想说,程世越发现自己的嘴像是不受自己大脑的控制,舌头卷了一阵,嗓子也咕噜一阵,结果说出来的话好久才传到自己耳朵里,而且连自己都听不懂。
 
厉中信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结果拿着纸的手就那么僵在空中,屋子里面霎时间连呼吸声都听得如此清晰……
 
 
恩赐 第八章
 
没有人试探性地说出第一句话,因为都怕别人会在下一秒告诉自己这只是幻听而已。程世见到厉中信并没有什么反应,皱了皱眉,继续要求道。
 
“#¥%@……。ε……”
 
传到耳朵里面的话对于程世来说简直如同鸟语,他不知道是自己嘴的问题还是耳朵的问题,于是程世紧了紧嗓子,又说了一遍给自己听。
 
“ε?ε?……。%¥#……”
 
额┄程世这次是真的傻了,呆滞的表情足以让别人出他对自己不能说话这一事实根本无法接受。
 
只是他的苦闷却给别人带来了相当大的惊喜。厉中信看着程世脸上复杂多变的情绪,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等了太久了,甚至已经把这种生活当成了习惯,所以每次看到程世扬着眉毛朝自己坏笑时,厉中信都会忍住告诫自己这只是梦而已。
 
“哇,我听到爸说话了,真的,哥,我刚才听到了。”成成一下子跳得老高,下一秒钟就被程寒泷稳稳接住。
 
“我也听到了。”程寒泷无奈地看着成成。这个屋子的人应该都听到了,虽然没有成成表现得那么直白,但是心中的喜悦也是无法掩盖的。
 
厉中信抓起程世的手,朝自己的脸上放去,有些迟疑不定地说道:“你捏捏看,我来感受一下是不是梦。”
 
程世也想知道这是不是梦,为什么如今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了,连最起码的要求吃饭的请求都发不出来了,他慢慢地活动着不灵活的手指,总觉得有几根不像是自己的,怎么也用不上力气。他笨拙地尝试着,到最后耐心耗尽了,竟然用中指和大拇指一起死死地捏住了厉中信的脸。厉中信还没有反应,程世反而痛呼了出来。
 
大概是抽筋了,程世已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完全崩溃了。成成还在旁边无比兴奋地说道:“一定是我味觉刺激有了效果,爸才会说话的。你们还记不记得医生说过那个听觉,触觉,味觉啥的那些刺激,记不记得?记不记得?我的功劳可不小,占了两样呢。”
 
“有你什么事?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程寒泷似笑非笑的看着成成。
 
成成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每次都是自己认为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到了程寒泷的嘴里就变得如此打击人。就算他知道和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说说而已,不就是图个开心么?
 
厉中信在一旁见状,赶忙接口道:“成成功劳真的不小,程寒泷你可不要口是心非,你可捡到了一块宝。成成浑身上下都是福气,成成一出现,你爸的情况肯定转好。”
 
“对!”程世也重重地点了下头,尤其是成成做的饭,真不是一般的好吃。以前觉得厉中信的饭能做到那个地步已经不易了,如今再一吃成成的,简直就是相形见绌……
 
忽然,程世的脑子一下子就停止了运转,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了句人话。难道真的像厉中信所说,成成是神么?他又开口试了一下,意思是想让厉中信帮他把饭继续拿过来。
 
“ε?%#……%¥#ε……”
 
程世又呆滞了一分钟,终于发现自己一点儿改进都没有,似乎奇迹只出现在那一刹那。他还没来得及绝望,厉中信就连忙转头关切地问道:“要什么?宝……”
 
可能是这段日子厉中信把程世当孩子哄习惯了,这会儿都改不了口,程世听到那称谓如遭雷劈,他似乎看到了程寒泷笑到抽筋的肠子和成成拿着橡皮糖逗自己的情景。自己生病的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一副窘态呈现在大家面前啊?如今竟然见到他说句鸟语都如此兴奋。
 
厉中信看程世脸上的表情换来换去,以为他还习惯不了支配自己的面部神经。便带着鼓励的眼光说道:“没事,慢慢来,不着急。早晚会恢复的。”
 
程世的目光追随着那碗饭,厉中信这次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叫住成成,说道:“成成,你爸可有还没有吃饱呢。”
 
成成一听厉中信的话显得特别高兴,端着碗就迫不及待地朝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说:“那我赶紧去热热,饭可能有点凉了。”
 
“等会!”程寒泷一把拉住成成,成成回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程寒泷指了指成成手里的碗问道:“我爸从开始到现在就吃了这么一点?”
 
“不是啊!”成成断然否定,“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程寒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最初就感觉到程世吃得不少,但是没敢在那个时候问。这会他伸出手朝成成的头狠狠给了一记,训斥道:“你怎么什么都不不懂?爸刚醒,你就给他吃这么多,他的胃受的了么?”
 
成成被这下子打得有点懵,只是小声地回应道:“我看爸的样子还不饱,我就多弄了一点,谁想……”
 
“谁想什么?”程寒泷又拉了成成一起,把他推到墙角,恨恨地说道:“爸刚醒,很多地方还没有恢复,你给他吃,他就只能凭本能去接受,根本不知道饱。这要是还没恢复好就添了新病谁负责?”
 
成成的脸色慢慢变得黯淡,他偷偷看了一眼程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碗,嘟哝道:“对不起,我马上倒了去。”
 
程寒泷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沉默了,想说什么也没说出口。
 
“别,成成,你端过来,厉叔吃,这么好的饭别浪费了。”厉中信向来对这种可怜的孩子无感,可是如今看到成成哭丧的表情竟然油然产生一丝心疼的感觉。
 
“没事,要是您想吃,我就再去做一份。”成成强硬着笑了一下。
 
“不,吃程世吃剩下的也好。”
 
成成听到这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假如有一天程寒泷有说出这样的话,哪怕是让他吃再恶心的东西他都愿意……
 
屋子里面陷入了一片静谧,成成这才意识到自己走了神,于是便晃了晃手里的碗说道:“那我再去热热!”
 
成成把饭和菜放进微波炉里,抬头正好看到程寒泷站在自己面前。成成愣了一下,看着程寒泷冷峻的表情,浑身上下都开始发紧,今天不知道又惹了多大的麻烦。
 
“成成,别怪我……”程寒泷的态度忽然就软了下来。
 
“怪……怪你什么?”成成有些诧异。
 
程寒泷摸摸他的头说道:“我刚才是着急,你也知道,人到这个时候生命是很脆弱的,也许就是一个不留神,一个不注意就酿成悲剧。这两次不过是你的幸运,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当时你唱完歌,爸真的一激动就没再醒过来怎么办?”
 
成成一听这话立刻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也不禁胆寒,幸好没有真的是那样。
 
意识到程寒泷的注视,成成保证道:“哥,你放心,以后我做事情之前一定先问你或者是厉叔,你们要是不在我就不做。”
 
程寒泷把成成拉了过来,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道:“乖……”
 
过了五分钟,饭就熟了,成成端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厉中信和程世正在深情对望,于是很识相地放在东西立刻就走了出去。
 
“我猜你还没吃饱。”厉中信眼睛微敛,一副笃信的表情。
 
程世心忖还是厉中信了解自己,刚想夸他,却意识到自己不能张口,就算是张了,也不过是给以后的厉中信留下笑柄。于是程世决定朝厉中信伸出大拇指,结果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水平,胳膊好不容易抬高了一截,又颓然地落下。
 
厉中信没想过程世会夸自己,他认为程世伸手是赞同了他的观点,想继续吃东西。厉中信在面对程世的时候永远没有程寒泷的那种定力,这是程世醒过来的第一个要求,他又怎么忍心拒绝。
 
厉中信端起碗,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程世吃,程世有时候会不小心吃到外面,厉中信就先帮他擦了再接着喂,耐心绝不逊于成成。只是程世在面对成成的时候没有什么顾忌,可是在面对这个对照顾自己轻车熟路的人忽然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
 
这是厉中信么?程世一遍一遍地审视着厉中信,总觉得这个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他不是天天和我作对的么?他不是总想让我折服于他么?为什么现在的表情看起来这么柔和,动作看起来那么小心翼翼。这段时间,我到底都做了什么,为什么会给周围人带来如此大的转变?
 
记忆的空白让程世只能模模糊糊地记得厉中信对自己做了什么,而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他似乎一点都不知道。如今看来,似乎不用知道了,让成成欢呼雀跃的情况就已经是如今的惨状,曾经的一切若是真的有人对他说起来,他可能会直接一刀把自己了结了。
 
“怎么了?”厉中信的勺子停在半截,程世却没再张口。
 
没怎么,只是觉得挺为你不值的,程世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连表达的能力都没有。如果以前你留住我,照顾我,对我好,我还可以任性。而今,我真的觉得你是在糟蹋自己。
 
厉中信面对程世沉重下来的面孔,知道程世是因为什么在难受,从程世醒过来的那一刻,厉中信就已经意识到生活的磨难才刚慢慢拉开序幕。他要看着他好,就必定要看着他痛,看着他痛,就必须要让自己更坚强。
 
“程世,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一份平凡的生活,那个时候我说你是痴心妄想。现在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们有了家。”
 
厉中信举起程世的手,让他看着手上的那枚戒指,还有从柜子里面拿出来的结婚证书。
 
“你现在是我的爱人,名副其实的爱人,我对你有责任,所以我必须要照顾你。我不知道这样说你能不能立刻理解,我只想告诉你,这辈子,咱俩谁也别想甩开谁。”
 
程世的手轻轻摩挲着证书上面的两个名字,喉咙发干,心里一阵一阵揪疼。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把自己和一个残废绑在一起,图什么,我又能给他什么?难道真的要让我亏欠你一辈子。
 
“程世,别让你自己那么艰难挣回来的命就这么浪费掉。”
 
厉中信的声音直刺入程世的心脏,这是他最不想去回忆的东西,那段日子以搂一挣扎,屈辱就像一个一个烙印,直接打在了胸口。厉中信柔情而又残忍,或许他是无奈,是看不得程世颓靡,所以才在他醒过来的第一天就逼迫他立刻接受这个现实。
 
晚上,程世又陷入了无休止的梦魇当中,如此漫长的一个梦,让程世弄不清楚到底是梦还是醒。他感觉厉中信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说:“程世,这么多年,我从没有一刻取代过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么?”
 
程世想挣扎,想解释,可是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厉中信把一陌生的人推到自己面前,让他发出自己听不懂的声音。程世到处寻找厉中信的身影,却猛然间发现他已经弃自己而去,程世在寻找,厉中信却在逃跑,两个人面临着一段越拉越长的距离,程世感觉自己的世界就要崩塌……
 
“信……信……”
 
一阵冷汗过后,程世在嘶哑的叫声中醒来,他发现自己的枕巾已经湿了一片,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哭了好一阵。屋子里面的一盏灯还亮着,厉中信是保证自己可以随时观察程世的一些情况,所以并没有关灯。
 
厉中信睡得踏实,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紧闭的双眸。程世静静地侧过头看着他的睡脸,想象着这一年来多少个夜晚厉中信也像自己看他一样地看着自己。他该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假如曾经瘫痪的是厉中信,那个曾经在自己心里像是一座山一样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倒下,自己会不会忽然有一种幻灭的感觉?能不能坚持一年多不离不弃地照顾一个已经面目全非的人?
 
那么再过一年自己还是这样呢?或者两年之后,三年之后……你说你一无所有,可是事实你却依旧风华正茂,我有什么?我唯一想抓住的人就是你,这么多年你越是体贴,我就越是害怕这段感情会在有一天戛然而止。因为习惯最可怕,尤其我已经习惯爱你到失去自我,爱到会每一刻第一秒都担心你会离去。
 
为什么要让我醒过来?就那样一直沉睡该多好,我就不用面对我们之间的距离,不用担心害怕有一天你会抛弃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我。程世的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恐惧感,他想逃避,想退缩,想一下子把幸福就结束在这里,保留到最后一刻。
 
程世慢慢移动着自己的身体,想从床上下去,然后从门口离开。他拼尽全身的力气都无法坐起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程世试图去翻身,唯一能借用的力量只有被子,被子牵扯到厉中信的那一头,厉中信轻轻睁开了眼睛,程世却在那一刻掉下了床。
 
厉中信没有动,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程世。程世显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目光,一阵剧痛之后他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爬着,灯光照耀在地上,程世的影子顾长清瘦,十分钟过去,程世移动不到一厘米,身上却已经大汗淋漓。
 
厉中信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朝程世走了过去。慢慢蹲下身抱起程世,程世闭着眼睛,绝望的神情刺痛了厉中信的心。厉中信没有立刻把程世抱到床上,而是等程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他知道程世是清醒的,他只是想和程世说一句话。
 
过了很久,直到程世身上的汗都慢慢干涸了,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此时正对上厉中信深情的眼眸。
 
“我知道,你是想背着我偷偷的练习,想快点好,对吧?”
 
程世无言以对,就是面对程世愧疚的眼神,厉中信依旧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想离开我……”
 
程世顷刻间泪如泉涌,心里的脆弱和无助怎么抑制都没有办法,他做不到像厉中信那样面对任何事情都可以泰然自若。他没有厉中信那样的决心,他不相信自己这个样子还能好过来。如今他连一个解释的能力都没有。连告诉厉中信其实自己是因为着急他会离开才醒过来的一句话都说不出,用什么来偿还厉中信给的好。
 
厉中信面对程世痛苦的哭泣声心如刀绞,他忍着情绪把程世轻轻地放在了床上。过了好一阵,程世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厉中信却在程世的眼前弯下膝盖,跪在了地上。
 
“程世,你所受的所有折磨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所以,我今天请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程世眼角的泪水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厉中信,他记得厉中信说过,“我这辈子,谁都不给跪,就算是你——程世,也别想有我朝你投降的一天。
 
厉中信一脸平静地等着程世给的答案,程世死死攥着被子,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说:“好……”
 
月光照耀着床上两个相视一笑的人,厉中信轻轻的靠过去,在程世的嘴唇上留下一个吻,又抬起头看了看程世,问道:“你的舌头应该恢复了吧?”
 
程世一愣,怒视着厉中信,艰难地说道:“没……没……”
 
厉中信得意一笑,接着又一副不正经的表情朝程世说道:“明天我们就开始做恢复练习吧,今天我一刺激你,你都会说几个字了。明天我们三个一起整你,我想会更有效果的。”
 
程世表情上有些不屑,但还是在厉中信询问的目光下点了点头,虽然话说得很轻松,但是结果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想想厉中信的话,明天或许真的会变好吧。
 
 
恩赐 第九章
 
另一个房间……
 
“成成,妈今天和你说什么了?”程寒泷问道。
 
成成背对着程寒泷,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但是没敢出声,也没做任何反应。程寒泷附身压了过去,拽着成成的话耳朵说道:“我知道你没睡着,快点儿告诉我。”
 
成成“哎呦”一声睁开眼,先是缓了缓,随后趾高气昂地说道:“你求我,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程寒泷一听这话立刻从成成身上离开,躺倒自己那一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告诉拉到。”
 
难得今天大家都高兴,成成想让程寒泷开心开心,结果人家根本不买他的帐。成成顿时觉得无趣,但有不想破坏了这一晚上的好心情。于是拉着程寒泷的被子说道:“算了,告诉你,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
 
程寒泷转过身,故意板着一副面孔说道:“不用你可怜我,我现在不感兴趣了。”
 
“别啊!”成成一着急,凑了过去,在程寒泷面前神秘兮兮地说道:“妈可说了不少好话,你真不想知道?”
 
“不想!”程寒泷很干脆地说道。
 
成成当场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感觉很没有面子,为了让自己心理平衡一点儿,他也有样学样地说道:“不想就得,我还不说了呢,哼~”说完猛地一翻身,跑到离程寒泷很远的地方蒙头大睡。
 
他还会过来问的,刚才我都退了一步,这会儿也该轮到他了,成成暗想道。过了一会儿,大概觉得被子里太闷了,成成把头钻了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并趁机把眼睛转了转,朝程寒泷的方向偷看了两眼,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呢,想想也过了五分钟了,似乎希望不大了。
 
成成朝着漆黑的夜空叹了一口气,想起今天程妈对自己说的话。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像是心里那块石头忽然落了地,成成这两天牙医的情绪终于得到缓解。这是两个人的心结,不和程寒泷说,真的太可惜了。
 
在心里百转千回,犹豫再三后,成成还是哭丧着一张脸靠了过去,拍拍程寒泷的后背说道:“哥,你就让我说了吧!”
 
程寒泷唇齿之间荡开了一个笑容,语气丝毫不见妥协地说道:“你求我,你求我我就听。”
 
成成见都到了这个份上,为了程寒泷高兴一下求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便硬着头皮小声说道:“求求你了,听我说吧。”
 
再闹下去也有点过了,程寒泷一把抱住成成,用脑门抵着成成的脑门说道:“妈是不是让你好好照顾我?让我们以后生活在一起就多包容一些?”
 
感觉成成兴奋地脸忽然就僵了,程寒泷意识到自己猜对了。他又用往成成的薄唇上重重的吸了一口,带笑的眼睛看着他。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成成喃喃地说道,眼睛里面有挡不住的失落和无奈。
 
程寒泷忽然就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赶紧揉揉成成的脸问道:“怎么了?小皮脸了?”
 
成成摇头,勉强的笑了一下说道:“没有,就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傻乎乎的。”
 
程寒泷看到成成有些沮丧的面孔,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成成有时候大大咧咧的,有时候却又敏感,这会儿的功夫,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我提前不知道,刚才只是猜的。”程寒泷不得不解释一句。
 
“那你好棒!”成成闷闷地说道。
 
程寒泷知道他不信,就解释道:“我和妈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妈会想什么,会做什么,会说什么话我大概都能猜到。就像曾经他反对我们在一起,找你去谈话,以及后来让你做的那些事,我都大概能猜到。”
 
“那你真的是好棒,是不是连我会留下一份信偷着走掉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所以你才能把我及时找回去……”成成的画面里藏针,透着浓浓的失望和伤痛。
 
“是……”程寒泷看着成成,“那是我想过你会这么做,但是我还是劝自己相信你,去往好的结果上面去想。”
 
“可是我让你失望了……对吧?”成成觉得心里酸酸的,很不好过。
 
“你听我把话说完。”程寒泷面对成成的执拗有些着急,“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告诉你是想让你明白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就算今天我知道我说我这些话你会难受,我还是希望你能高兴起来……”
 
“恩!”过了好久,成成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朝程寒泷说道:“对啊,今天把醒过来了,妈也不反对我们两个了,我们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成成的这一点程寒泷很欣慰,就是比较好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程寒泷说几句好话就能把成成的情绪彻底转换。假如程世有这么高的觉悟就好了,厉中信就不用这么费力了……想着想着,程寒泷忽然就意识到自己竟然没几天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最开始看见厉中信似乎连杀他的心都有。
 
“哥!”
 
成成的一声呼唤喊醒了程寒泷,程寒泷回了神,看着成成问道:“怎么了?”
 
成成想了一阵,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在想明天我们得分一下工,每个人都负责帮助照顾爸的一个方面,让爸恢复的快点儿。哥,你说爸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程寒泷心里稍稍有些沉重,但还是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他现在最着急的事就是自己的说话问题吧。”
 
“也对哦。”成成皱了皱眉说道:“医生说爸的语言中枢被压迫,恢复起来挺不容易的。然后呢?除了这个事,爸最想的是什么?”
 
“肯定是脱离轮椅,如果是你,你能永远比自己矮一截么?”程寒泷反问道。
 
“哦!”成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呢?”
 
程寒泷轻轻拍了他的脸一下,叹了口起说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爸最后肯定是想彻底恢复,像以前一样地生活。”
 
程寒泷说完之后便沉默了,似乎这样一想,这段路程又变得很遥远了。看着成成细细盘算的表情,程寒泷真的觉得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把什么都想得如此简单,如此美好。
 
“这样吧,以后我就负责爸的说话问题,我最有耐心了。等把能把话说好了,我就带着爸练习走路。”
 
程寒泷不忍打击他,就用调侃的语气说道:“闹了半天就你一个人忙乎,我们呢?论感情,论地位,怎么着你都得排到最后吧?”
 
成成不服气地反驳道:“哼,别是嫉妒我了吧!你们和爸的感情好,为什么是我一站到爸的面前,爸就醒了?”
 
程寒泷第一次被成成说的没有话可回,如果不是因为巩志的刺激,那之前程世听到成成唱歌就失常的事情的确有些说不通。
 
还在思索中,程寒泷就听到旁边传来得意的笑声,程寒泷转过头,看到成成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为了消磨他的锐气,程寒泷干脆直接诶扑了过去,一举灭之。
 
清晨一大早,保健室就很热闹。成成满脸好奇的走了过去,才发现这套公寓还配有专门的健身室,来这里几天竟然都没发现。保健室里面除了有一整套当前最流行的健身器材,还配着很多治疗仪器,程世现在就躺在一个很大的仪器上面接受着治疗。每天三次,都是必不可少的。
 
厉中信发现了成成的身影,便走了过来。成成的眼睛还在目不转睛的朝着那些正在运转的仪器看,直到厉中信走到他的身边才注意到。
 
“厉叔!”成成声音很洪亮的打着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厉中信觉得现在自己对成成特别有好感,一看到他的身影,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地转好。难道真的是老了么?竟然对孩子开始有了特殊的喜爱,厉中信不禁感叹,自己要是有个孩子,估计也会像成成这么大了吧。程世这一辈子真是挺值的,什么都不耽误,老了还有个人管他叫爸爸。想是这么想,不过是个自我安慰罢了,要是真有个女人想给他生一个,厉中信还是会一口否定。
 
厉中信的手不知不觉就朝成成的脸上摸去,动作很轻柔,像是怕吓坏了他一般,继而问道:“成成,你没有亲生父亲吧?”
 
成成对厉中信的印象也一直很好,以前他认为厉中信是那种难以接近的人,现在觉得他才是最平易近人的。虽然这样,面对厉中信突然而来的柔情,成成还是面色泛红,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没有,从小就没见过我父母……”
 
接成成的话厉中信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不远处程寒泷朝这里投来的不善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寒泷竟然站在了那里,厉中信朝他淡淡一笑,并不在意他的误会。都是孩子而已,难免想得多一些。
 
厉中信慢慢放下手,朝成成说道:“有时间我和你说件事情,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你哥也不行。”
 
厉中信的目光很柔和,却让成成几乎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等到厉中信离开,成成才注意到程寒泷的到来。程寒泷似乎表情有些不好,朝着厉中信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子,一直沉默不语。
或许我是想多了,这也没什么,见到孩子摸一下不过是显得亲切而已,程寒泷劝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还去想这些。
 
“怎么了,哥?”成成有些紧张地问道。
 
面对成成突然而来的紧张,程寒泷才平复的心情又显得有些憋闷。问了也不好,不问又不舒服,程寒泷皱了皱眉说道:“没什么,晚上再和你说吧!”
 
成成点点头,没敢再多问。程世这个时候被推了出来,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心情还不错。他看到成成和程寒泷,还笑着打了一声招呼,虽然只是一个字,却让这屋子一大早就溢满阳光的味道。
 
厉中信朝程寒泷和成成说道:“先让你爸休息一下,一早起来就空腹做治疗,现在也累了。我们先一起把早饭吃了吧,一会儿再谈别的事情。”
 
“我去做,爸最爱吃我做的东西。”成成抢先说道,像是怕多大的好事被人占了一般。
“好……”厉中信朝他宠溺一笑,“我帮你打下手,这样快一些,也算上我一份功劳。他们父子两天生享受的命,在这里等着吧。”
 
成成朝程寒泷做了个鬼脸,意思是鄙视你这个懒惰的人,做完就笑呵呵地和厉中信朝厨房走去。
 
程寒泷对成成的捣蛋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成成和厉中信两个人亲密的动作,心里有些不舒服。
 
意识到程世在看自己,程寒泷回了回神,笑着蹲下来朝程世问道:“爸,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程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程寒泷的表情上。昨天回忆程寒泷带着自己去海边的情景还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想个梦境,程寒泷从来没有对他如此亲密过。现在看来是真的,自己真是因祸得福了,虽然等于半个废人,但是最重要的人现在都在身边如此重视自己,就算再瘫上十年八年的也值了。程世的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意,这样想想似乎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四个人吃过早饭,成成收拾着餐桌上的东西,厉中信起身对成成说道:“成成,你一会儿带着你爸出去散散步,我和你哥有事情商量。”
 
“哦!”成成点点头,脸色有点黯然。
 
他知道程寒泷和厉中信一定是去商量怎么帮助程世恢复的事情,他以为假如他们要商量的话,一定会带上自己。现在这样看来,他们似乎还是不信任自己。成成随按心里压抑,但也不敢埋怨什么,因为毕竟了解自己没有什么经验,这种事情还是慎重为好。
 
忽然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了一下,成成猛的转过头,正好看见程世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的表情立刻柔和了下来,蹲下来抬起头朝着程世问道:“爸,您有什么事么?”
 
程世点点头,张开嘴嘟囔着什么,成成赶紧把耳朵贴了过去。距离如此之近,程世把手抬了起来,狠狠地掐了成成的脸一下。
 
“好疼啊!”成成站起来转了好几个圈。不知道为什么,程世的手虽然不灵活,手劲却很大,他这么一捏,成成的脸立刻红了一片。
程世看了看成成,满脸的玩闹表情。成成还是第一次见到程世这么可爱的表情,小时候那一巴掌让他一直对程世有阴影,如今再被袭击一次,成成竟然兴奋得不得了。
 
“爸,你出手可真快啊!”成成故作夸张的表情,握着程世的手看来看去。
 
程世被他的手一握,顿时觉得暖洋洋的。成成的手虽然没用很多的肉,但是皮肤光滑,骨头也很软,程世握住了就舍不得撒手了。
 
成成被程世握的很紧,那种被包裹着的感觉让成成想到了父亲这个称谓。也许父爱就是这样的吧,一双大手牵着一双小手,永远都不怕跌倒。
 
渐渐地,成成陶醉的表情变了味道,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攒的越来越紧,到最后都听到了骨头摩擦的那种清脆的声音。成成再也忍受不了,痛呼出声。
 
“爸,松手,别使这么大劲儿啊!”成成急的满脸通红,又不敢自己动手掰开,怕出什么意外。所以只能不停地求饶:“爸,你这是咋回事啊?您控制不了您的手了吧?您别急,您一急就更紧了……啊……”
 
“能……”程世表情轻松地答道,随即放了手。
 
成成看着自己已经被攒得不成形的手,再看看没事人一样的程世,心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悲喜交加。他一面龇牙咧嘴揉着手,一面努力做出为程世这一进步而欣慰的表情。
 
程世笑得肠子都咬打结了,其实他不过是觉得成成最初心情有些不好,想逗他开心。没想到成成这么有意思,让程世还在身残状态下就忍不住露出本质。
 
厉中信和程寒泷来到公寓的后面,这里很安静,不用害怕被打扰。
 
“我想来想去,还是让成成去帮你爸恢复比较好。”厉中信说道。
 
程寒泷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是成成?您可能还不太了解成成,成成很幼稚,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浮在表现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爸嘴上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万一成成过于直白地说了一些话,我爸承受不了怎么办?”
 
厉中信听了程寒泷的话,静默了一阵才说道:“你了解成成,可是我更了解你爸,你爸情绪不稳定是肯定的,他现在最大的心理障碍就是自卑,虽然他不表现出来。就是因为我是他的爱人,你是他的儿子,他才不愿意在我们面前牙牙学语,吃力地做着一般人都很轻松能做到的事情。如果是你,你愿意让成成教你怎么用筷子吃饭么?”
 
程寒泷沉默了一会儿,也觉得厉中信说得更有道理,在这个时候不能意气用事,还是理智一些比较好。毕竟在程世的问题上,厉中信最有发言权,也考虑得更多一些。
 
想到此,程寒泷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试两天吧,我去嘱咐一下成成。”
 
“好!”厉中信点头答应,两个人算是达成了一致。
 
 
恩赐 第十章
 
程寒泷没再说多余的话,对于自己今天所看到的事情也没有询问什么。厉中信本来就不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什么,所以对对今天的事情只字未提,两个人走在路上,都显得有些沉默。
 
忽然一阵咯咯的笑声传进两个人的耳朵,而且是越来越清晰,笑声里还夹杂着模糊不清的一些话。程寒泷一听说知道是成成发出的,顿时有些纳闷,面对一个不能说不能动的人,有什么东西能逗得他笑成这样?
 
从远处看到成成和程世的身影,程寒泷才发现成成的笑容哪里可以算的上是开心,明明就是痛苦不堪。程寒泷加紧脚步,厉中信也是满脸疑惑地朝那里走去。等到两个人到了那里,顿时都楞在原地。
 
成成一只手被程世拽着,另一只手也在程世手里,大概程世在成成手上做什么,成成不停地大笑,笑得都有点喘不过气来。程寒泷一下子明白了,成成肯定是被程世在手心上抓痒,他身上很多地方都碰不得,一碰就痒。
 
厉中信不仅不上前搭救,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程寒泷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能为了程世开心这么折腾成成啊。
 
大概是意识到有人来了,程世立刻撒了手,恢复一脸无辜的表情,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成成看到了程寒泷,瞬间变了脸色,刚才丰富的面部表情都没了,只剩下当场被抓的那种无措。
 
这次完了!这是成成唯一的心理反应,前几天还和程寒泷保证,以后绝不会擅自去刺激程世,结果现在就被抓了个正着。
 
厉中信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高兴的程度绝对不次于刚才的成成。程世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在迅速地朝以前的方向恢复着。他不怕程世会闹,就怕他不会闹,如今看来,厉中信担忧果然是多虑了。
 
“你说你欺负谁不好,欺负自己家的孩子。”厉中信这话不光是说给程世听,也是说给成成听,他不希望成成会因为程寒泷的压力而感觉到愧疚。
 
程世不屑,从嘴里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没!”
 
厉中信回道:“我们都看到了,你还狡辩!”
 
程世知道厉中信是故意激自己,所以故意表现得很坦然,指着成成说道:“问……他……”
 
厉中信朝成成使了一个眼色,成成的注意力从程寒泷身上离开,看到厉中信那不明显的眼神示意之后,想了想,说道:“厉叔,我和我爸闹着玩呢,他没欺负我。”
 
程世立刻笑了,他说知道成成会这么说。厉中信都没有一点落败的意思,他很满意程世的智商也在慢慢恢复,似乎只有说话不是很利索了。
 
成成收回对厉中信的目光,试着瞄了瞄程寒泷,程寒泷没有厉中信那么想的开,尤其是意识到成成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之后,看着程寒泷一直阴沉的面孔,成成出气都有点儿不顺了,他左右看了看,希望这个时候有谁能插一句话来缓和一下气氛,结果援助没找到,倒让程寒泷心里更不舒服了。
 
“为啥那么看着我?”成成用发青的手挠了挠头。
 
程寒泷扫了成成一眼,说道:“这些事情晚上再说,现在就是告诉你,我和厉叔决定要你教爸练习说话。”
 
“真的啊?”成成立刻无视掉程寒泷的脸色,自顾自地欢呼起来,然后朝着正在和程世你侬我侬的厉中信跑去,伸出大拇指说道:“还是厉叔眼力好。”
 
厉中信立刻明白成成高兴得是什么了,伸出手摸了摸成成柔软的头发,一脸柔和的笑,程寒泷站在不远处忿忿不平,为什么是两个人决定的,他就只感激一个人?
 
成成丝毫没感觉到危险的来临,只是一味地觉得自己担当如此重任是大家对他的信任。而且他本来就喜欢当老师,现在这样就是一个很好的实践机会,尤其是这个任务还可以帮助程世恢复身体,成成一想起来就觉得干劲十足。
 
中午,成成连饭都没来得及做就扎到屋子里面做计划,又查了很多资料,虽然不见得有什么用,成成还是觉得很有收获。就从最基本的教起吧,虽然很简单,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对待成年人,一定要比小孩子更有耐心,因为他们往往都会因为自己要学的东西简单而心里受挫,鼓励更重要吧。成成写了一些注意事项,又在旁边留出一大块地方,准备用来写心得体会,这也是一笔人生财富呢。
 
成成提前找了一个空屋子,这里光线很充足,而且正好有两张桌子,一大一小。成成又拿起自己找过来的一个画板挂在墙上,虽然显得有些小,不过把字写大点儿应该就可以了。成成暗暗想着,又看了看周围,应该不缺什么了,看着自己的布置,成成很满意地点点头。
 
等了大概十分钟,他就看到厉中信推着程世往这里走着,成成赶紧推开门,朝厉中信喊道:“厉叔,我在这里。”
 
厉中信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看到了。
 
成成看到程世,忽然又有点紧张了,真怕自己哪个地方教不好,万一没什么效果就惨了,万一不仅没效果,还有反作用那就更惨了……成成越想越紧张,最后竟然都没发现程世已经进了屋。
 
厉中信把程世推进去之后,看着成成问道:“怎么样?成老师,可以开始了吗?”
 
成成搓了搓手,又看了看周围,有些窘迫地问道:“我哥什么时候过来?”
 
“他不过来了。”厉中信笑笑。
 
“哦”,成成嘟哝道:“他不过来了啊……”
 
厉中信见他有些紧张,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紧张,我和你哥都不会在这看着你们,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成成听到这话一脸崩溃的表情,小声地哀求道:“你们都不管啊?留一个听听也好啊,给我点建议。”
 
“你可不能临阵退缩啊,我可对你很有信心,你哥也是,所以,成成,别让我们失望!”
 
厉中信说完这句话就毫不心软地走掉了,留给成成一个潇洒的背影。
 
成成不知不觉已经是一头的汗,摸下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调整了一段时间之后,成成暗暗给自己加油,如果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敢面对,以后怎么面对那么多陌生的面孔。
 
“咳咳……”成成假模假样地清了一下嗓子,看了看一脸轻松的程世,又有些不自然,该怎么面对呢?他可是我爸,我要直呼同学,可就是太不礼貌了。所以成成僵硬地尝试了几个表情之后,笑笑地对坐在底下的程世说道:“爸,您别紧张。”
 
程世回了成成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他倒不是很着急,恢复本来就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他过来不过是想逗逗成成,今天上午和成成闹完之后,程世就就开始对成成无比感兴趣,连中午吃饭没看到成成都有些吃不下去。而且他和成成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压力,有什么顾忌,因为程世觉得自己大脑受了损伤之后,还是比成成要强一些,所以只有和成成在一起他才有一种优越感。
 
前一分钟,成成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到了第二分钟,成成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一样,猛地就蹦出一句话。
 
“我们先从人称词开始学起,也就是最基本的你,我,他。在我们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脑海里要自然而然地反映出他们的指代意义……”
 
成成慢慢地就投入了进去,完全忽视了底下坐的是什么人,忘我地讲述着他一个中午的准备。甚至到了后面成成还可以灵活变通,把前几年积攒的储备都用上的。声情并茂,有板有眼,一面用碳素笔在画板上描描画画,一面看着程世认真地朗读着,告诉程世发音的一些规律。
 
一个多小时过去,程世不禁咽了一口唾沫。这是在干什么?用不着这样吧?程世看着成成慷慨激昂的样子忍俊不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笑。假如成成存心搞怪,程世也许笑不出来,就是这种当事人一脸严肃,却透着一股傻气的时候才是最让人**的。
 
成成见程世的表情有变化,以为自己哪里错了,思路一下子断了,他很是窘迫地看了看程世,又稳定了一下呼吸,不好意思地说道:“可能是我太急于求成了,有些地方的确难以理解,我读书的那个时候就经常因为这个被老师留下练习,好吧,那我们再把这个东西重复一遍。”
 
成成给程世讲的正好语调的变化,一声,二声,三声,四声分别怎么读,语调怎么变化。这个成成小时候急坏了头的问题,程世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当初自己好像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记下来了,如今竟然成了成成的难以攻破的课标难题。
 
终于轮到程世读了,程世早就等这一刻来临了。一直看成成讲,连逗他的机会都没有,这会程世才有了精神,把注意力转回到成成讲的内容上面。
 
“好的,下面跟我来读……”
 
成成读完之后,程世很正确地读出来了,成成霎时间惊喜无比,对程世大肆夸奖了一番。如此进行了4,5遍之后,成成又加大了难度,要一起连起来读下来。他读完之后很紧张地看着程世,迫不及待要知道自己的教学成果。
 
果然,程世只读出来两个,剩下两个他存心咽在嘴里了。
 
成成明白一时半会儿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进步,于是没有气馁,又来了一遍,这一遍下来,程世读出来三个音,但是错了两个,成成不禁有些冒汗,拍拍程世的手安慰道:“爸,没事,别紧张,我们再来……”
 
连续七八次之后,程世没有丝毫起色,成成的脸色开始变了,最初洪亮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嘶哑。
 
程世在这个时候故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成成不想放弃,但是看到程世受挫的表情又怕打击到他,于量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爸,你先歇会儿,一会儿我们再读好不好。”
 
“不!”程世断然拒绝,像是撒娇一般的看着成成。
 
成成有些激动地看着程世问道:“爸,你不想继续练啊?我还怕您会觉得累呢。”
 
程世摇摇头,闷闷地说道:“不读……”
 
成成顿时明白程世的那个“不”字是指代什么了,他的意思是一会儿都不想读了。于是成成有些无奈,蹲下身看着程世说道:“那您想干啥啊?”
 
程世眨了眨眼,说道:“玩!”
 
成成想了想,忽然睁大眼睛说道:“那我们玩对话游戏好不好?你一句,我一句……或者动作游戏,我说器官,您来指,我说版子您就说鼻子,我说耳朵您就指耳朵……”
 
程世想了想,说道:“成……”
 
成成这下兴奋了,这种趣味教学似乎不错,玩的开心,学的也轻松,开始为什么没想到呢?大人也是需要哄的,刻板的教育的确挺乏味的。
 
成成站起来,想了想,朝着程世大声喊道:“鼻子!”
 
程世动都没有动。
 
成成以为程世没有反应过来,又大喊了一声:“鼻子!”
 
程世还是没有动,甚至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不情愿,成成小心翼翼地问道:“爸,你怎么了?”
 
“我说……”程世指指自己。
 
成成明白了,程世是想自己练习说话,让成成去反应。这样更好啊!连说话问题都解决了,成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程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看着成成清晰地说道:“屁股!”
 
“啊?”成成伸出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不决地看着程世问道:“爸,您刚才说什么?”
 
“屁股。”程世毫不磕巴地说了出来。
 
成成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是看到程世又要低沉下来的面孔,还是涨红了脸朝后面指去。一副紧张的盯着程世的嘴,唯恐他下一个词更加禁忌。
 
程世眼角带笑,真是可爱啊!他越是这样程世就越想逗他,于是下一个词立刻说道:“左胸!”
 
成成面红耳赤,明明知道程世是恶作剧还是无法拒绝,他暗暗吸了一口气朝左胸指去。为了教育作出这点献身又算什么!何况他知道程世肯定是因为心里不好受才想找个人发!泄!发泄!
 
于是下面程世说多么难堪的部位,成成都照指不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坚定。
 
程世也发现自己在这个方面特别有天赋,话说的也越来越顺口,成成的表情越为难,他的那种说出下一个词的谷欠望就越强烈,说出来的速度就越快。
 
终于,在程世说到成成幼小的心灵再也无法忍受的部位时,成成终于哭丧着脸说道:“爸,不玩了!别玩了成不?”
 
程世一听这话,眼睛一睁一闭,嘴角动了动,就斜在了轮椅上。成成一看程世忽然就不动了,上前赶紧去摇他,程世故意逗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也没有睁开眼。
 
成成惨白着脸朝门口跑去,大喊道:“哥,厉叔,快来,……爸,爸被我气昏倒了……”
 
程世一听,赶紧睁开眼睛,朝着成成叫道:“别喊……”
 
成成听到程世的声音,赶紧转过关,愣愣地看了程世好一会儿,终于在门口缓缓地蹲下身,大松了一口气说道:“爸……我……不气你了,你接着说,咱们接着玩,只要你能好。”
 
程世看着成成焦急的面孔,忽然间觉得自己刚才所有的戏弄都不适合这个孩子,他太过直白和认真,以至于让本来很轻松的一个东西放到他的身上,都不受控制地变得沉甸甸的。
 
“讲课……”程世给了成成一个眼神,示意他不想再继续玩下去了。
 
成成听到这话立刻有了精神,赶紧站起来朝自己的那个画板过去。额头上还残留着一点汗水,成成来不及擦,就撕下画板上的第五张纸,又开始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这次程世不管听不听,都没有再闹下去。课讲到装载,成成忽然想起来什么,朝着程世问道:“以前我们老师说,等你们会写字了,就一定要给最疼自己的人写你最想写的字,爸,假如你会说一句话,你最想对谁说?想说什么?”
 
成成试探性地问道,眼神里面还带着一点调皮,刚才程世戏弄自己,这次自己也要小小地整整他,看他说不说得出口。成成盯着程世的脸,脸上露出坏笑,要是厉叔在说好了,他听到一定特别高兴。
 
“成成,对不起!”程世淡淡地说道。
 
程世的话转变得有些突然,成成一下子接受不过来。你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儿发烧,他抓了抓头发说道:“没事,那个……爸,我知道你刚才和我是闹着玩的,我没当真……”
 
说到半截,成成又忽然意思到刚才程世似乎说了五个字,他怕自己算错了,又掰开手指数了数,真的是五个字。成成不可置信地看着程世,一脸的激动,后来干脆直接上前攥住程世的手,兴奋不已地说道:“爸,你可真好啊……您太给我争气了……下次您要是真的闹完了就有这么大的进步,我们就天天闹,随您闹……想怎么闹怎么闹,只要您能好!”
 
我不是闹着玩的,程世眼角流露出一丝歉意,这个心结在心里快十年了。曾经我在你还不懂事的时候因为一个酒杯就抽了你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我都快记了十年,你却一直都在忘记。
 
成成,对不起,这就是我在学会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最想对你说的。真希望,在我能说完整的时候,你还没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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