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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白皮书》 作者:傅真

5/1拉孜?珠峰 夜宿绒布寺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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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拉孜?珠峰 夜宿绒布寺招待所

今天心情异常兴奋,因为快要到珠峰了。中午在定日补给过後,我们终於在太阳下山前到珠峰了,而且边防检查都顺利通过了。我运气那麽好,应该也可以看到珠峰 的庐山真面目吧?我们越爬越高,外面都是寸草不生的地方。空气越来越稀薄,应该有海拔五千米以上吧?可幸的是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终於到了大本营,看见了!珠穆朗玛峰。我在拍照时,真跟我说有一个香港人。他一见面就问我有没有手提电话。原来这里有中国移动网络?天啊,太神奇了。他用我的手机打了给女朋友时,我和传真就去寄明信片了。然後,他又坚持要请我们喝甜茶,但奇怪最後付钱竟然是我!

最後告别了怪人便离开大本营,去绒布寺投宿了。安顿过後我和真便去绒布寺参观。这个绒布寺挺有趣的,既有喇嘛又有尼姑。有一个喇嘛要用东西换我手表。怎麽 可以?总算是前女友送的,又是我喜欢的精工 Titanium万年历。尼姑就更有趣,围着真在观看她的鞋,又称赞好看。我们离开时她说了一句“都不是说我好看”。我开玩笑的跟她说“要不要回去问她 们?”马上把她吓坏了,女生都是喜欢人称赞的吧。

凯去大本营了,他想明天去爬珠峰,所以坚持要司机今天再送他去,虽然我们也不太同意,因为太危险了。最後因为他坚持,经过多方协调後,司机也只好同意送他 去了。晚上吃的是罐头零食大餐。因为我们方便面不够,我就跟真吃同一碗方便面,好温馨吧。因为凯不在,晚上我们四个就睡在同一个房间,一边聊天,一边睡着 了。

5月1日

这一天我们要通过边防检查站,正式进入珠峰自然保护区。这之前铭基一直非常紧张,因为我们都有边防证,只有他持香港护照通关,不知是否可行。他在车上反复对我说,如果通不过,他就独自一人待在拉孜等我们回来。我们当然安慰他,可实际上大家都没什么把握。

下车前往检查站的途中,他竟然紧张到肚痛,我真的觉得又好笑又担心。所幸大家全都顺利通过,他走出检查站的瞬间,肚子忽然就不痛了。我们大大取笑他一番。

终于到达珠峰大本营。

无法形容第一次亲眼看见世界上最高山峰的感受,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各国登山者的帐篷以及中央电视台的转播车。在那样的情境中,平凡如我,的的确确感觉到自身的渺小。

当天住在离大本营不远的绒布寺招待所。从窗口望去,可以直接看到珠峰之巅。然而房内极其简陋,毯子褥子脏旧不堪,据说内中还有跳蚤繁衍不息。不过这些也都早已习惯了。

这天还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凯对我们宣布他要去攀登珠峰。我们一听全傻了。要知道我们行程很紧,登珠峰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再加上他全无装备,又没有登 山经验,此行危险异常。他之前也从没和我们商量过。而眼下他固执如牛,非去不可。我们开会讨论后只好同意,但是让他浅“登”辄止,第二天一早就回来,因为 原先定好的行程不好更改。他同意了。我们忙着叮嘱他注意安全,铭基则在他衣袋里放了几个发热包。凯慨然而出,大有“风潇潇兮易水寒”之感。

晚上吃饭时,发现我们的储备不够。不但作为主食的方便面数量太少,连巧克力之类零食也所剩无几。讨论决定,今天晚饭:司机师傅吃一碗方便面,其他四人每人半碗。

我和铭基分吃一碗。吃完后我一点也没有饱,想来铭基就更甚之了。

西藏的天黑得很晚,雪山在夕阳下呈橘红色,比之白天又添一分温柔。

晚上四个人睡一个房间。虽然是极寒冷的夜晚,躺在睡袋里却热得透不过气来。

5/2珠峰?日喀则 夜宿旦增旅馆

早上我们去再去大本营。今天的珠峰比昨天清楚多了。大本营前有一个小土坡,大概几层楼高。我和真就打算爬上去拍照。爬了没两步,就已经气来气喘了,实在很 难像有人可以征服珠峰。下来的时候,看见真爬得比较慢,我就牵着她的手下来。後来凯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去迎接他,他一见面便把真抱起来了。我在想:“难道 他们暗地里都喜欢对方?”最後我们也要离开了,能够清楚看到珠峰,总算不枉此行。傍晚到达日喀则,奇怪的是我的胸口不断在瘾瘾作痛,难道这是低原反应吗? 晚上一起去吃火锅,真主动跟我提及初恋男友的事,我听後心里觉得很难受。

5月2日

很早醒来,雪山在阳光照射下简直光芒万丈。 勉强用一点点水刷了牙,脸也没洗。 走到房门前,看见他们正在泡方便面,还是老规矩,司机一碗,我们每人半碗。 我立即悄悄溜走。心想,铭基是男生,肯定已经饿坏了,而我又不是很饿,不如让他一个人吃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足足在外面逛了一个小时才回来。估计他们也该吃完了。谁知道,其他两人已经吃完,而我们的那一碗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已经凉了。铭基竟一口也没动过。

我那时的感受,应该只能用“感动”来形容吧。

我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不吃?你先吃一半也可以呀,何必要等我?”

他老老实实地说:“我太饿了,很怕一发不可收拾,把你的那份也吃了。”

再次前往珠峰大本营。

海拔实在太高,在拉萨也就罢了,在这里,走几步也喘个不停。

只是爬上一个小山坡,竟花尽全身力气,且喘气如牛。我一向自认身体素质好,在这里却毫无用武之地。

下坡路很陡,铭基先下去了,我却一时不知往何处下脚。正在犹豫的时候,他忽然向我伸出一只手。

没想到的是,握住他手的那一瞬间,竟然全身有种触电的感觉。

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上他了?

放开手的时候,我偷看他的表情,他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想,他对我大概没有什么感觉吧。

我们气喘吁吁地往回走,赫然发现凯就在前方200米处,英雄般地坐在我们那辆车的车头上。他看起来体力透支,但是仍然精神奕奕。

我大叫一声朝他跑去,凯跳下车,抱起我转了两个圈。

大家之前都担心得要命,看见他回来真是太开心了。他告诉我们,他半夜起来登山,爬到6500米,中途休息时因为疲倦而睡去,幸亏藏民把他打醒,不然可能已经冻死在山上了。我发现,连他防风衣的风帽上都结了一层冰。

我还是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太过冒险,不过也的确佩服他实现梦想的勇气。当时说服我们让他登山的时候,他说,每个人都是带着自己的梦想来到西藏的,如果不能实现的话,以后的人生也会一直怀有遗憾。而他的愿望就是能够在珠峰上留下他自己的足迹。

珠峰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之后就是从另一条近路开回拉萨了。傍晚时分,我们抵达西藏第二大城市--日喀则。

日喀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城市,由于城市建设颇具规模,物价也高一些。从珠峰到日喀则,海拔骤然降低不少,铭基忽然胸口痛,他自嘲说这是“低原反应”。

晚饭吃四川火锅,吃着吃着,桌上六人分成三对聊开了。黄乐和黄涛本就是情侣;凯和师傅在珠峰吵了一架,和好后感情又深一层,喝酒碰杯,不亦乐乎;我和铭基 也聊起来。不过名为“聊天”,其实还是我说,他听。在酒精的刺激下,我开始滔滔不绝地告诉他关于自己的过去,不愉快的经历和爱情。说到痛处时,要花很大的 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而他则一直认真地倾听,极少发表意见。

倾诉完的我舒服许多,走出餐厅的时候,在镜中看见自己的形象,吓了一跳。由于没有洗澡和洗脸的缘故,头发打结,面容憔悴,衣服邋遢,好像刚从垃圾堆里走出来。当时心想,难怪他对我没感觉,这副尊容也真是无法见人。

5/3日喀则?拉萨 夜宿八廊学旅馆

很奇怪,凯今天又不跟我和真一起去扎什伦布寺,难道他想撮合我们?早上去一间叫西藏餐馆吃早餐,是昨天跟真约好去的。地方不错,就是东西不怎麽好吃,而且 我们原来打算拍照也忘记了。和真两个人在寺里瞎逛,结果迷路了。走来走去也是回到同一个地方,好像迷宫一样。最後总算走出来了。在寺中居然碰见凯,大家打 过招呼後却继续各自走,感觉有点怪。

回到旦增旅馆,和真到对面的市场买了点纪念品。回拉萨的路上停在雅鲁藏布江休息的时候,捕捉到真一个动人的神韵,毫不犹豫地按下快门。从黄毛口中知道拉萨 因为SARS现在闹得很紧张,什麽新来的人都不能住八廊学而要住指定的饭店,另外他们又要每天量体温,好像很紧张似的。回去的路上,真不断祈求的可以继续 在八廊学住。我心想:“她为什麽那麽想住八廊学呢,是因为我吗?”

回到拉萨,八廊学果然不能再住了。可幸的是我离开前巳经把房租付到最後一天,所以可以继续住,可怜的就是真他们要另找地方住了。後来我在天台跟黄毛还有黄 正明他们聊天时,还不时往下看看他们怎样了。等了很久,他们才离开,住进了朋友介绍的军人招待所。那个晚上,再次和黄毛他们吃饭喝酒唱歌,算是欢送深圳大 姐,因为她明天起行要去阿里了。

5月3日

凯有别的事要办,我于是有机会单独和铭基一起出门。

我们先去了“Lonely Planet”上推荐的一家西餐吧吃早餐。之前在西藏其他地方我们并没有吃过正式的西式早餐。凯是个“粗人”,吃什么都无所谓。而我和铭基很大的一个共同 点就是对各种美食的疯狂热爱。也就是属于那种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对食物有所要求的人。令人失望的是,那天的早餐并不出色。出门的时候又发现忘记给食物拍照 留念。

接着去扎什伦布寺。这座寺庙清洁美观,但也因此丧失了很多西藏寺庙所特有的,原汁原味的东西。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地方走来走去都找不到出口,我们几乎迷路,转了一圈又一圈。

扎什伦布寺之后是日喀则手工艺品市场。这里的手工艺品很多来自尼泊尔,因此比拉萨的那些还要漂亮。终于遇到给朋友选购礼物的好机会,我疯狂地在各个摊位间 转来转去,大买特买。铭基后来因为要去吃饭先走了,只让我不管买什么也都给他买同样的一份。我很有些高兴,没想到他这么信任我的品味。

由于要当天赶回拉萨,司机一再地催促。我们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日喀则。

那天下午天气热得出奇,我在半睡半醒间听见凯问师傅:“您去过雅鲁藏布江吗?”师傅笑着一指窗外:“那个,那就是雅鲁藏布江啊。”

这一来全车的人都醒了,随即大喊停车。

我想我们那天看见的大概只是雅鲁藏布江的一条支流吧,这么雄伟的名字,却也有这么温柔的一脉。

那天铭基穿一件Calvin Klein的白色T恤,手持相机一直拍照,很有摄影师的气质。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发现他其实并不如我想像中那般瘦弱。

傍晚时分终于赶回拉萨。兴高采烈地进了八朗学,却听到一个宛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由于非典的原因,拉萨大部分三星级以下的旅馆都不能再接受新住客,八朗学不幸也在其中。

这一下我和凯,黄乐,黄涛全都“无家可归”,只有幸运的铭基,不知他几天前怎地灵机一动,一连付了好多天的住宿费,所以他不算“新住客”,还是可以继续入住。我又嫉妒又无奈地看着他,他很想帮忙,可也一筹莫展。

这时黄毛等老朋友也跑出来欢迎我们回来,看见这样的情况也是有心无力。大家只好站在八朗学的院子里七嘴八舌地商量起来。

黄乐黄涛决定去住三星级酒店,先走了,铭基陪了我们半天,无法可想,也跑去找老朋友们了。听见他们在楼上兴高采烈地聊天,心里真不是滋味。

最后我们通过朋友的关系去了部队招待所。对方坚决不收住宿费,还派车来接我们,但是部队招待所太过可怕,不但煞有介事地量体温血压,还严格控制人员进出,要出门的话得先经过申请批准。

如此领教一番之后,我暗暗决定第二天一定搬走。正所谓:住宿诚可贵,金钱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5/4 拉萨 夜宿八廊学旅馆

今天一早起来,把留了两个多星期的胡子剃掉,还戴了contact lens。为什麽?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心血来潮想改变一下形象吧。和黄毛一起去跟大姐送行。原来打算把大姐吉日旅馆的房间给真他们住,但是我们到房间坐下 来不久就给现了,给管理员赶了出来。抢滩吉日事败後,他们也不想回去军队招待所了,只好去那几家指定的饭店,贵一点也没辨法。

後来我一个人去了布达拉宫和大昭寺,觉得一个人逛没什麽意思,就回去八廊学了。晚上跟凯和真约好了去玛吉阿米,一间非常有名的藏式文化餐吧。这里是一个让 人觉得很舒服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吃晚饭,然後喝酒聊天。桌上放满了店里DIY的留言簿,写着大家对西藏的感受。我们都是热爱西藏的,热爱这片地球上最後的 圣地。有着灿烂的阳光,蔚蓝的天空,连绵的山脤,澄澈的湖泊,虔诚的信徒和纯朴的藏民。如果可以在这里遇到喜欢的人,一定是人生美好的回忆。

在众多留言中,其中有一段是关於一对情侣在西藏登山时男方因意外而逝世的故事。这是那位女孩给她已故的情人写的信,写得真摰感人。真看过後一时感触,眼泪 不禁涌出来了。我缓缓的递上纸巾,实在不知道说些什麽安慰的话好。真平静下来後,问我们西藏印象最深的是什麽。凯回答印象最深的是傅真她,我听後吓了一 跳。为了婉转表达真也是我的重要回忆,我就说印象最深是现在这个时刻。而真却说印象最深的是寺庙(是因为我们一起逛过很多寺庙吧?)。离开时,真觉得冷, 问我借了我的外衣穿。虽然我也觉得冷,但为了保持风度,那就只好放弃温度吧。

5月4日

前一天晚上铭基打电话告诉我们,住在吉日旅馆的深圳大姐今天一早就走,她知道我们的情况后,留下钥匙给铭基且没有退房。如果我们悄悄进去住她的房间,估计没人发现。即使发现也应该可以通融一下。

因此我们一早便带着行李打车去了吉日,其实也就紧邻着八朗学。在出租车上就看见铭基正蹲在路边打电话。

我第一反应是:他今天有点不同。凯也说:“小毛今天有点不一样。”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同,我一时也说不出来。后来才发现,他戴了隐形眼镜,还刮了胡子。整个人焕然一新,不再是珠峰那个不修边幅的铭基了。

我们悄悄溜进大姐的房间,刚放下行李,服务员就气冲冲地进来,揭露了我们的“阴谋”。我们想让她通融通融,谁知藏民的思维逻辑与汉人根本不是一个体系,根本不吃我们那一套,说破嘴皮也没用。

万般无奈下只好投靠那家三星级的“雄巴拉宾馆”。价钱真是贵得让人心痛。

下午和凯去了哲蚌寺。果然是西藏寺庙中的极品,只是逃票未果,至今仍怀恨在心。

晚上和凯,铭基一起去那个拉萨最有名的文化餐吧“玛吉阿米”吃晚饭。“玛吉阿米”在藏语中的意思是“阁楼的姑娘”,现在已几乎成为西藏游客必去的场所。藏 式布置,兼夹西方品味,自成一格。最经典的是那里的留言簿,厚厚几大本,写满了各国游客的故事和感言,读之别有一番趣味。记得那天我读到一篇一个女生为完 成死于登山事故的男友的遗愿,再次来到这个伤心地,再次准备攀登珠峰的故事,为文字间的真情挚爱所打动,几乎落泪。

忽然间我开始打起喷嚏,一个接一个,眼看是感冒了,铭基把他的外套借给我穿上。

那件外套的温暖,真是一生也不会忘记。

喝着酒,谈起在西藏给我们印象最深的事物。凯指着我说:“我印象最深的是她。”虽然早已知道他喜欢我,也还是不好意思了。铭基的答案是“现在”。

(和我在一起的现在吗?)

轮到我的时候,我撒了谎。

我印象最深的怎么可能是那些寺庙和色彩?可是,真正的答案,当时的你知不知道?

5/5 直贡梯寺 夜宿八廊学旅馆

清晨五点钟出发去看天葬。天葬是藏族最高荣誉的葬礼。天葬师先把遗体肢解,然後天上的老鹰就会下来把肉吃掉,意思就是把死去的人带到天上去。我们到直贡梯 寺的,天葬还没开始。遗体一具一具的运来。今天总共有七具,算是比较多的吧。除了遗体,还有很多其他的祭品。首先是举行一些仪式,然後,大家就走到山上的 天葬台。

在路上真看来好像很害怕似的,我只好逗她说话让她不用那麽紧张。看天葬时,崔把手放在真的肩膀上以示安慰。我看在眼里,觉得没有什麽,可能是已经习惯了 吧。为了看得更清楚天葬的过程,我往前走了一点,但又不好意思走太近,怕那些藏民觉得不尊重。在回去路程上,发现真竟然把头放在我肩膀上。这是我们同行那 麽多天(我们在车上都是靠着坐的)第一次发生的事情,难遁是因为路太颠簸吗?虽然我已习惯了在旅途中“出租”肩膞给同行女生休息,但心里还是暗自欢喜。

晚上我们八廊学之友买了一箱啤酒回来喝。很想叫真一起来,但是有点不好意思。奇怪的是黄正明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意,跟我说也叫真他们来。我马上打电话给她, 她说可能会过来,我有点失望。幸好最後真和崔也是来了,我们又喝酒又聊天。黄正明又给大家玩心理测验。其中一个测验是要把九个名字写在九宫格里面。我特别 留意真写的是什麽,最後发现她把凯的名字写在“心里觉得最重要的人”那一格。黄给她分析时他们都显得有点尴尬。那时侯我心里认定了真一定是喜欢崔的。大家 走了後我坐立不安,觉得有点不吐不快,决定了写信给真告诉她我喜欢她。我住的是四人间,其他人都休息了。黄在中央点了根蜡烛,我就写起信来了。他问我写信 给谁,我还没有回答他已经说知道是谁,我心里暗暗佩服。提起笔多时完全不知怎样开始写好。他看见我这样就跟我说“如果想不到写什麽,就用你好吗开始吧,那 就可以继续写下去了”就这样,我给真写的信就由“你好吗..........”开始了。

5月5日

三点多就起了床,这一天的主题有点神秘又有点血腥--天葬。

听说过太多关于天葬的传闻,不亲眼看看实在不甘心。尽管我其实怕得要命。

主持天葬的场所是直贡梯寺,离拉萨颇有一段距离。半夜里开车出发,一路颠簸得连骨头也几乎散了开来。最可怕的是前面有一辆送灵的白车。想到那辆车大概和我们是同一个目的地,我吓得连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我闭上眼睛打算睡觉,可是哪里睡得着。凯把他的外衣盖在我身上。随着车的颠簸,衣服也一点点往下滑。虽然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铭基右手搭在我的椅背上,不时地从后面轻轻替我把衣服拉好。真有点希望这车就一直这样开下去。

车到目的地,我们仍然留在车上等待更多灵车的到来。

那天是星期一,周末按惯例是不举行天葬仪式的。我们知道今天的数量会比平时多,可是数来数去也没想到--竟然有七个之多!

我原以为天葬只是在寺前进行,没想到竟然是在寺庙所在的山顶。

那山还真有些高,我们全都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而我更因为寒冷和恐惧,忍不住全身发抖。铭基大概看出我的恐惧,走到我身边安慰我不要害怕。

一路上凯都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因为这样的举动,常常有人把我们认作情侣。可实际上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凯是个很好的男生,可我对他的确只有朋友般的情 感。尤其是对铭基渐渐产生好感之后,越来越讨厌凯的这些处处体现“亲密”的小动作。我一路上都试图摆托他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生怕铭基会产生误会。无奈怎 么也摆脱不了。偷看铭基一眼,只见他加快脚步,走到我们前面去了。

天葬的过程也不必赘述了,总而言之确实和传说中一模一样。我其实倒很欣赏这种殡葬风俗,还肉身于自然,走得一清二白,干干净净。

可是观看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的,我坐在离现场不远的一块石头上,不敢集中全部视线。而铭基却找了个极近的位置,紧紧盯着天葬师的一举一动。男生真的比较勇敢。

看完天葬回来,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大家一回到车里就吃起饼干来,现代人的心里承受能力着实不容小睽。

回去的车程,铭基还是坐在我的旁边。想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不敢,觉得太唐突,又不知他对我是什么感觉。内心挣扎许久,终于感情战胜理智。借着车子的 颠簸,我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不敢持续太久,每次车子一颠,立即分开。过得一阵,再慢慢靠过去……自始至终我都闭上眼睛假装睡着。看不见铭基的表情,但我 知道他一定没有睡着。

晚上,在雄巴拉宾馆接到铭基的电话,让我们去八朗学喝酒。凯本来不是很想去,但是看见我执意要去,也就只好随行。

我们坐在铭基的房间里喝啤酒,八朗学各路英雄济济一堂。记得那天众人中还有一个红衣红裤,满头发辫的怪少年,自称“小草”。

另外一个香港朋友黄正明给我们玩了很多有趣的心理测验。黄正明在这方面有很深“造诣”,我们都叫他“黄半仙”。印象最深的是他在一张纸上画了很多格子,让 我在不同位置的格子里凭感觉随意写出不同朋友的名字。我照做之后把纸递给他看。他分析了一番,悄悄告诉我,在我的心里,现在最重视的,也是和我最亲近的 人,是凯。

我心内暗笑,黄半仙啊黄半仙,即便你号称“算尽天数,料事如神”,也绝对料不到一件事:

那个位置我本来想写的是铭基的名字,因为害羞才换成凯的。

我望向铭基,他正和朋友聊天,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眼下发生的事情。

5/6拉萨 夜宿八廊学旅馆

原来打算今天去山南的,後来知道真他们明天才走,所以便留下来了。跟黄毛和黄正明在八廊学天台晒太阳喝咖啡聊天,继续昨天没有写完的信。真突间然出现了, 我慌忙的把那封信收起来。奇怪的是今天她没有跟凯一起来。我们一起玩牌,黄毛玩输了要买雪糕给我们吃。下午决定了一起去大昭寺。

我们就在大昭寺前的广场坐下来,聊天,买纪念品,拍照,还有跟擦皮鞋的藏族小孩角力。到大昭寺门前,黄毛和黄正明因为要买门票而不打算进去。虽然我昨天已 经去过了,但为了跟真一起就说“我也想进去,因为没有去过”。跟她在转经道转了一圈,因为主殿七点正才可以进,所以我们就在二楼的椅子坐着等侯。仰望天 空,真想起来电影“心动”的场面,也学着拿相机对天空拍起来。我们对西藏都有深厚的感情。但是,再过几天,大家都要离开了,回到各自的地方,回到现实世 界,回到忙碌的工作。跟她约好了五年後一起再去西藏 。我们用相机拍自拍照时,感觉从来没有跟她那麽接近过。进去主殿时很挤,我大胆地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但是维持没多久我就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而把手放开。江苏 色狼(没办法,他在西藏每天就只顾着泡妞,我们只好这样叫她。)发短讯问我们什麽时候回去,我们看完主殿以後只有赶紧回去。

回到八廊学,大家一起去天海夜市吃饭送别真和崔。我让大家先走,然後把我没有写完的信完成,并把今天买的一串檀木佛珠放在里面,作为真的生日礼物(她是 12/5生日的)。在天海夜市吃烧烤,喝啤酒,聊天。黄正明发挥他会看手相和面相的本事,从此被人称为黄半仙。真坐在我对面,对我说我的眼睛会放电,让我 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从来没人这样说我的。吃完饭後我们去卡拉OK(是,连西藏也有唱歌的地方),唱了很多我们在西藏常唱的歌曲:我的灰姑娘、我的家乡在 日喀则、後来、还有Beyond和阿杜的歌等。

那个晚上,我一直找机会把那封信给真,但是总是有很多人夹在我们中间。从卡拉OK出来时,我就鼓起勇气跑到她面前,因为我知道这个机会是不可以再错失的。 我唐突地说了一句“Happy Birthday!”,然後就把那封信塞给她。她不知所措的说了一句“谢谢”,我们就各只上了出租车了。

回到了八廊学门前,我们一个一个的拥抱作别。我是最後一个跟真拥抱的。很奇怪,我们的拥抱非常非常长,谁都没有放开的意思。在这一刻,世界就好像停顿了一 样。到最後,我们还是分开了。目送他们登上出租车,但是真一直都没有往我这边看过来。回到房间,还是不明白那个超长的拥抱是什麽意思。对於我们两个人的感 觉,既确定又不敢肯定。在满脑疑惑下,我就迷迷糊糊入睡了。

5月6日

在西藏的最后一天。

本来打算这一天离开西藏,因为机票的问题又延了一日。铭基本来这一天要去山南,听说我们多留一天,也就临时取消了行程。

上午和凯做了一件极其无聊的事--去医院检查身体。由于我们买的是军航的机票,又是特殊的非典时期,上机时必须出示健康证明。

繁琐的排队和检查花去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走出医院的时候,凯问我:“下午想去哪儿?”

一直容忍他的我终于有些爆发了:“这是我在西藏的最后半天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去走走!”

他有些被刺伤了,一言不发地离去。

我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激动,然而对凯心怀不满也真有些时日了。当初只是说结伴旅行,可并没说要天天时时刻刻在一起。何况他还处处暗示别人我和他是情侣,弄得 大家都想给我们以“私人时间”,常常有些什么活动也不叫我们参加。记得第一天到西藏的时候,有人悄悄问我:“他是你男朋友吗?”我非常诧异:“当然不是 啊,我昨天才认识他。”那人一撇嘴:“我也觉得不像。可他刚告诉我说你们是一对。”

当时我气得差点晕过去。

凯的确对我很好,嘘寒问暖,处处照顾,我也知道他喜欢我。但是缘分这东西是很难说的,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我的那杯茶。

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铭基。

我打算再去一次大昭寺。

西藏众多寺庙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大昭寺。很想离开时再去看上最后一眼。

我先去了充塞康买烟,忽然想去厕所,记起八朗学就在附近,立即去了。其实心里也隐隐希望能在那里遇见铭基。

果然看见他和黄毛,黄半仙一起坐在二楼他们常去的咖啡座上,铭基正埋头写着什么东西。我笑着走近他:“写日记吗?”

他吓了一跳,一边点头,一边赶紧把那几张纸收了起来。

黄毛问我:“凯呢?”

“凯又不是我的。我想自己走走,我逛我的,他逛他的。”我真的不喜欢大家把我们看成一对。留意铭基的表情,我觉得他似乎有点高兴。

大家胡乱聊了一阵,吃了雪糕,黄半仙问我:“你想去哪里逛?”

“大昭寺。”

他点点头,转向其他人:“那我们也一起去吧。”

我的心里忽然开出一朵花来。

大家在附近小店买了些水和零食,慢慢走去大昭寺。

先在大昭寺门前的手工艺品市场逛了一圈,黄毛买了很多的藏银戒指打算送给朋友。然后我们就在广场上找个地方随便坐下来聊天。

记得那天阳光特别灿烂,我只穿一件T恤也还是嫌热。开始是我和铭基聊,黄毛和黄半仙聊。后来不知怎的换了位置,变成我和黄毛聊,铭基和黄半仙聊。

我有点失望,心想铭基大概觉得我无趣吧。

不过后来和黄毛聊得也非常开心。这是我们第一次聊那么久。我们都是喜欢说话的人,不像铭基那么沉默。他从钱包里拿出他妈妈的照片给我看,这是我见过的第一 个把妈妈照片随身带着的男生。黄毛告诉我他的人生,他的感情,他的困惑,他的理想。我觉得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感情丰富又理想主义,在如今这个 拜金的社会里,这样的男生可算是稀有动物了。尽管他有点太过感性,但那一腔热血令我想起1919年学生运动中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从他的身上我可以看见自 己的影子。那是一个同样理想主义,同样为理想可以奋不顾身的影子。不同的是,我已有点被现实磨钝棱角,那个影子只能悄悄收在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而黄毛则把 它完全张扬出来,敢哭敢笑,大情大性,可说是我们当中唯一仍然保有纯真的人,活脱脱是那本成人童话《小王子》中的人物。所以我与他明明是刚刚认识,感觉上 却已是多年老友。于是当下决定日后以兄妹相称。

(黄毛后来因非典时期擅自离校而被学校开除。他办展览,做电台,接受了很多记者采访。目前正在骑单车进藏的途中,已从广东骑到了西宁。他计划在西藏待上一 年,进行志愿者活动。我羡慕他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更欣赏他为理想而努力奋斗的勇气。直到现在我还和他常常保持联系,他知道我结婚的消息后悲喜交织,几 乎说不出话来。这本小册子是要寄给黄毛的,他待我如亲妹妹,我也永远视他为大哥。希望他一路平安。)

还是言归正传吧。

虽然聊得高兴,我也有点着急,眼看天色已晚,而旁边几位仁兄都没有进去大昭寺的意思。最后还是黄半仙发话:“走吧。能逃票就逃,不能逃我们就不进去了,你一个人去,我们在这里等你。”

守门的喇嘛不让他们进去。我正要向他们挥手说再见,铭基忽然说:“我买票进去,我还没有进去过呢。”

我还真的有点吃惊。

大殿佛堂还有一段时间才开放,这段时间里我们坐在二层屋顶的塑胶椅子上耐心等待。

这次我也没怎么说话,两个人静静地坐着。

一朵白云缓缓从我们头顶飘过。我拿出相机拍下了这一刻的天空。

在张艾嘉的《心动》影片中,金城武也是这样拍下一张又一张的天空,从十八岁时恋爱分手一直到中年时妻子病逝。葬礼结束后,他把这些照片全都送给赶来日本参 加葬礼的,他十八岁时的女友。她在回程飞机上好奇地摊开那些只有天空和云朵的照片,看见了照片后面那些写着日期的如“1992年1月14日,非常冷”之类 的字迹。看见最后的那句话时,已届中年,历经沧桑的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就是我想你的每一刻。把它们全都送给你。”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我真切地体会到影片中他的心情。

是怎样的百转柔肠。

我告诉铭基这部电影,他微笑说他也看过。

我安静地看着他。两个人之间只有轻轻回旋的风声和温暖的阳光。

云淡风清。

他拿出相机自拍下我们的合影。拍照的那一刻,我们靠得很近。

我忽然觉得空气中有点异样的气息。

可是这种感觉一闪即逝。

然而那时我已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二零零三年五月六号的这个傍晚。

按照八朗学的传统,晚上我们去喝“滚蛋汤”,大家为我和凯送别。

我们在“天海夜市”吃烧烤,喝啤酒。气氛很热闹,然而我的心情却始终有点沉重。

黄半仙给我看手相。认真地说:“你以后的老公很帅。嗯,就像我这么帅。”

我被他逗笑了。像他这么……“帅”?

那可真完了。

铭基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我第一次长时间地注视他。

我对自己说,看一眼少一眼,以后也许就再没有机会这样看他了。

夜色中他的眼睛清亮如水。

忍不住告诉他:“你的眼睛会放电呢。”

“放电?”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也笑了。可是那个笑容僵持在嘴边,看起来可能反而有点悲哀。

吃完饭我们去唱卡拉OK。拉萨虽然还不够发达,可是玩乐设施还是一应俱全。

唱了《青藏高原》,《我的家乡在日喀则》,也唱了《灰姑娘》,《后来》和Beyond乐队的歌。

唱到后来大家都有点累了,黄半仙已经在沙发上睡着。

终于打道回府。

走出卡拉OK厅,铭基突然走来我身边:“生日快乐。”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还微微一鞠躬。

我的生日是六天以后的五月十二号。他居然记得。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串佛珠。

坐在出租车上我就开始看那封两页纸的信。

“傅真,你好吗?……这次来到西藏,认识了很多朋友。你是他们之中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一个……”

我记不清具体的字句和细节,只记得他留意到我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句无心的话。

他觉得我不是很快乐。他希望我变得坚强而快乐。

信的末尾他写道:“I like you. I hope we can meet somewhere in the future, no matter in Beijing, Hong Kong or Tibet……”

我那时并不认为信中的“like”指的是那种意义的喜欢。可仍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因为字里行间表现出来的理解和怜惜,因为他时时处处的关怀和注视,使我觉得温暖。

我是个从小就有点特立独行的女孩子,虽然与周围人相处得都还算不错,心里却一直有些骄傲和清高。因此真正的朋友很少,独来独往惯了,竟有些享受孤独。

记得来西藏前向前男友提出分手,说了一堆的理由。他当时完全不能接受,不能置信地说:“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你。”

我却很冷淡地说:“为什么要了解呢?我们注定是孤独的。只需要陪伴,不需要相爱。”

可是那封信……真的触及到我灵魂深处最脆弱的地方。二十一年来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那样的话。所有人都觉得我坚强,所有人都觉得我快乐。

只有他看出我最深的悲哀。

才短短几天。却像已相识了一百年。

而今夜我就要向这个相识了一百年的人说再见。也许再也不见。

我拿着信纸的手有点发抖。

车停在八朗学的门口。

我和这些萍水相逢的朋友们一一拥抱作别。

黄毛像对待男生那样用力拍打我的背。黄半仙是一贯的淡淡然。张跃有点没回过神来。

最后一个是铭基。

这是我第一次拥抱他,我想,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紧紧地拥抱他。

很久很久。

我想,那次拥抱的时间之长,可能破了八朗学的历史记录。

终于放开的时候,我已是泪流满面。

不敢多看他一眼,急急躲进出租车里,擦干脸上的泪水。

透过车窗向外看,凯还在和他们告别。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某部电影的布景之中。

回到雄巴拉宾馆,我一下子倒在床上。

又拿出那封信来看,看看又哭了。

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凯见我一个人哭得一塌糊涂,也不知如何是好:“要不然……要不然我把铭基叫来?……嗯……我让他明天一早来送你?……嗯……要不然我一个人先去云南……你……你在这里多待一阵?”

可是铭基后天也要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

人生,就是不断的告别。

凯大概是很郁闷,一个人出去了,整整三个小时后才回来。

我几乎整夜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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