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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听见我的心在动》 作者:李李翔

第二十章 邂逅梦魇

钟笔大三下学期那年,她十八岁,本是豆蔻年华,却发生了许多的事。她母亲检查出乳腺癌晚期,家里陷入愁云惨雾之状。她父亲早逝,母亲开了一爿小店做一些杂货生意,饶是精明干练、勤俭节约,供两个孩子上学,尤其是钟箦,天生失聪,不知费了多少钱财,家里经济状况日益窘迫。
当钟笔从亲戚口中得知母亲患病时,无异于晴天霹雳当头砸了下来。她跟在亲戚身后去父亲生前的厂子里闹,天天搬个小板凳坐在厂长办公室前,木着脸听过往的工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可怜啊,读书好着呢,听说考上了北京大学,父亲早死,母亲又得了癌病,弟弟偏偏是个聋子。”
年轻的她脸皮生嫩,又羞又愤又气又悲,想哭,但是她没有办法,为了母亲的医药费,她必须忍。
处事须存心上刀,修身切记寸边而。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忍无可忍,从头再忍。没有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后闹得整条街都知道了,人人同情钟家的孤儿寡母。厂长被舆论逼得没办法,召集厂里的工人给钟家捐钱,又答应厂里出一半的医药费。街道办事处的吴伯是个热心人,有亲戚在北京某家医院担任主治医生,打电话帮她们联系。钟笔本想在省里的医院治疗,考虑到自己可以一边上课一边照顾母亲,于是带着钟箦一起来了北京。
她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平房,安顿好钟箦,日日往医院跑,十分担心母亲病情恶化,又惊又怕,心力交瘁。幸好替她母亲主治的罗医生为人亲切和蔼,鼓励她说只要病情控制住了,救治得当,并无生命危险,使得她抱有一丝希望。经过几次化疗,钟母被病痛折磨的面色蜡黄,瘦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头发全掉光了,形同枯槁。
钟笔见了心如刀割,每日还得强颜欢笑,哄母亲说很快就会好。
那段时间,她以弱不禁风的双肩一力挑起千斤重担。
有一天当医生说钟母的病日渐有了起色,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就要好转时,钟笔听了,大喜过望,整个人都轻了起来。正松了一口气,哪知有一天晚上钟母突然呕吐不止,怎么用药都没有用,最后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罗医生急匆匆赶来,说是癌细胞变异,需要立即动手术抢救,让她去楼下大厅收费处交钱。
那天晚上,钟笔感觉自己在地狱的烈火里煎熬,不断在绝望与希望中挣扎徘徊。她木木的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心想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母亲便没事了。可是无论她怎么安慰自己,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她苦中作乐,也许睡神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已经有三天三夜没有造访她了。
她睡不着。就是那时候她学会了用安眠药。
漫漫长夜像是永无尽头,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钟笔头埋在手中,不断祈祷,若是头上真的有神明,就请发发善心,她钟笔愿意每日三跪九叩拜谢。
神明似乎真的听到了她的请求,手术室的灯灭了,罗医生连口罩都未摘下就走出来对她微笑,打手势表示一切顺利,然后方进去收拾东西。钟笔从没有见过笑得这么美的眼睛,此刻她觉得身边所有人都是白衣天使,医生是世界上最崇高的职业,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妙手回春,可歌可泣。
她兴奋的神智不清,整个人飘飘然定不下魂,一直怀疑莫不是做梦吧,莫不是做梦吧?迎头有一人穿着白色消毒服走了过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呆呆的,面无表情,光洁平整的大理石,可是他差一点跌倒。
钟笔不管不顾走了过去,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在他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仰着头笑眯眯说:“你的眼睛真漂亮。”然后跑走了。她要赶快告诉钟箦,母亲痊愈的消息,她要告诉全世界,她母亲的病好了!
她是如此的高兴,全然忘了自己无心之下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左思的母亲就在刚才走了,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他母亲从小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又变卖祖屋供他上大学,如今他事业有成,功成名就,本想让母亲多享两年清福,没想到就此撒手而去。无数风浪走过来,早将他的意志锻炼的如钢铁般坚硬,没有什么可以将他打倒,可是此刻他崩溃了。他亲眼看着医生将白布蒙上母亲的脸,失魂落魄走了出来。
就在他最无助脆弱、彷徨迷茫的时候,一个女孩子跑到他面前,亲了亲他的眼睛,一脸灿烂说:“你的眼睛真漂亮。”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微笑着称赞他:“思思眼睛真漂亮,一看就是聪明相。”他伸出手情不自禁想抓住她,可是她像蝴蝶一样转眼就飞走了。
他得到钟笔一吻,整个人仿佛吸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一般,精神一振,重又活了过来。他立即着手安排母亲后事,然后到处打听刚才那个女孩子是谁。
钟笔天天在医院待着,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她。很快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信息。他不打算放过她,但是要慢慢来。
钟笔领着钟箦一大早就来了医院,手里提着连夜熬的八宝粥。打开来楼道里都闻到香味,入口即化,护士在一旁称赞,“大婶,你这个女儿当真孝顺。”钟母看着两姐弟笑。虽是病房,仍是满室温馨。
那时候钟箦只有十二岁,还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孩子,虽不会说话,但是已经十分懂事,接过调羹要亲手喂母亲吃饭。钟笔让出了位置,摸了摸他的头发,笑说:“小箦长大了,会照顾人了。”钟母吃着儿子喂的粥,很是欣慰。
她哼着小调跑出来,坐在椅子上翻娱乐八卦杂志。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她瞟了一眼,见他穿的十分齐整,便搭讪说:“你是来医院探病吗?”他摇头,声音很低沉,“不是,我母亲去世了,我来领她的遗体。”
钟笔一惊,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杂志也不看了,看着他的眼睛真心诚意道歉:“对不起。”他不是很在意,叹了口气说:“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钟笔不喜欢这样的话题以及死亡的气息,坐立不安,想要走,哪知他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低着头,眉眼间甚是疲倦。
钟笔心一软,心想他心里一定很难过,那就陪他说会儿话,她看着眼前这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子,完全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一脸认真地回答:“我叫钟笔,钟繇的钟,毛笔的笔。”
他眼睛里有一丝笑意闪过,“敢这样自我介绍,那你的书法一定很不错。”钟繇是魏晋时期著名的书法家,乃中国书史之祖,和王羲之并称为“钟王”。钟笔有些赧颜,但是没有否认,“差强人意而已。”
钟家经济不宽裕,她学不起乐器,买不起舞蹈服,于是跟着院子里的张大爷练毛笔字,十来年练下来,居然小有成就,初中时候她的字就已经漂洋过海,远到日本参展。
钟笔因为身边同学对她的字赞誉过高,总是觉得难为情,其实她知道自己对于书法,并不是很有天分,加上上大学后不够勤奋,更是江河日下,拿不出手,于是转开话题,随口问:“你叫什么?”她并不期望他的回答。
但是他有样学样:“我叫左思,左右的左,思念的思。”
钟笔听得一愣,“左思?《三都赋》左思?哈哈哈——”忍不住笑起来。一听到这个名字,她脑中立即浮现出文学填空题,左思,字太冲,西晋文学家,出身寒微,其貌不扬,然而才华出众,十年著成《三都赋》,豪富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一时为之纸贵……没办法,期末考试快来了,她最怕考的便是这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偏偏记得最牢的也是这些。
左思微笑,被人这样取笑,却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我母亲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并不知道历史上有个大大的才子叫左思。”钟笔点头,还是忍不住笑:“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她瞄见钟箦打开门找她,立即跳起来,“我要走了,有机会再聊。”朝后挥了挥手,蹦蹦跳跳进了病房,过了会儿又冲出来喊护士换药,楼上楼下跑,忙忙碌碌,但是精神头很足。
手术后,钟母身体很虚弱,还须留院观察。期末考试快来了,钟笔一边忙着复习,一边照顾母亲,还要分神陪钟箦,他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半个朋友都没有,难免寂寞。她挂着两只熊猫眼去医院给母亲送补品,一路哈欠连天。怎么会有这么多要复习的东西?早知道就不读中文系了。
提着保温盒站在走廊上,又打开看了一眼,忍不住再次叹气,算了,去楼下打点热水好了。转身要走,冷不防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干什么愁眉苦脸?”手已经伸了过来。
钟笔抬头,愣了一愣,才想起这个男人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
左思眸中有几分不确定,“这是烤鱼?”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应该还不能吃烤鱼吧?钟笔像是被得罪了,跳起来不断强调:“这是鱼汤,这是鱼汤!”左思不禁莞尔,笑问:“汤呢?”钟笔垂着肩一脸丧气说:“烧干了。”
她一边背书一边炖汤,哪知背着背着就歪在厨房门口睡着了。等她醒过来,鱼汤早就炖成烤鱼了。再要重做,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宽慰自己,有鱼总比没鱼好。可是这干鱼叫母亲怎么吃得下?只好以热水代充鱼汤。
钟笔不当成一回事,一心埋怨自己粗心大意,连汤都炖不好。左思听了却非常触动,眼神深邃看着她,好半天说了一句:“钟笔,你太累了。”医院,学校,还有年幼的弟弟,无数或重大或琐碎的事情全都要她来扛,她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孩,怎么能不累?
钟笔却摆摆手,没事人似的,“不累,睡一觉就好了。”说着要走。左思拉住了她,“我正要下楼买饮料,不如替你把热水带上来吧。”钟笔客气了几句,便将水杯交给了他。
左思带上来的除了热水,还有热牛奶和鲜蛋糕。钟笔一迭声谢过,推辞未果,站在病房外面就这样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点形象都无。她为了节省,许久不曾吃过蛋糕糖果等零食了。左思在一旁看着,觉得她吃的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连带他也馋了起来。他看着钟笔鼻尖上沾上的奶油,心里蓦地一股燥热,想将她抱在怀里,用舌尖帮她轻轻舔掉。
但是他还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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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眼影沉沉你可听见我的心在动世界第一纯恋十年懵懂百年心我也很想他大约是爱我和你吻别倾城别传无花蔷薇初情似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