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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听见我的心在动》 作者:李李翔

第三十四章 受过伤的记忆还没有痊愈

一辆车子从他身边开过,但是很快又倒了回来。车窗缓缓摇下,是张说,看见他,脸色平静,但是眸光复杂。
左思冲他点了点头,明白他是来接钟笔去机场的,便说:“她先走了。”他跟这个年轻英俊的优秀男子并没有什么苦大深仇。他跟钟笔之所以离婚,不会一味无理地怪罪到张说头上。真要说起来,他心里其实很欣赏这个年轻人。至于“夺妻之恨”……孰是孰非,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重要了。任何事首先应该反省的是自己,而不是埋怨别人。也许在张说心里,“夺妻”的那个人反倒是他。
张说下了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外人眼中,他们是争锋相对的情敌,仇人相见,应该分外眼红才是。可是事实并不是,面对面站在那里,他们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他笑了笑,“其实,我应该谢谢你。”
左思有些不明白,挑眉:“哦?谢什么?”
张说吁了口气,“谢谢你让我有今天的成就。”当年,当他知道钟笔要跟他结婚时,除了恨钟笔恨得想不顾一切报复她之外,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那时候他含着一口怨气想,如果他一样有钱有权有势,钟笔还会嫁给他吗?所以,他一定要出人头地,功成名就,然后站在她面前,狠狠羞辱她!他要让她知道,她背弃他,是多么愚蠢的决定,他要她悔不当初!
当时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无聊!
他将自己对左思的嫉妒和痛恨,化作正面力量,不断鞭策自己,潜意识里,他将左思当作自己超越的目标。关于这一点,等到他站在成功的顶峰向下俯视时,终于意识到了。
原来是左思,逼的他在五年的时间里完成了十年的工作。
现在,事情过去了,他应该跟他说声谢谢。
有一天,他接受一家外国杂志的参访,对方问他:“张先生,成功的路上,你最想感激的是谁?”他官方的回答当然是师长、亲友、同事。晚上一个人躺在黑暗里一点一点整理,源头竟然是左思对他的不屑一顾、视若无睹。左思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个竞争对手——他连情敌都不是。
原来他一直不曾忘记过钟笔。他恨她的同时,代表他还爱着她。事隔五年,等他回头再想时,已不像当年那样偏激怨恨。历过百般艰辛、尝过无数酸楚终于登上成功峰顶的他,对于人情世事已有了深刻体会,已经能够想象钟笔当年走投无路时的绝望心情。谁能帮她?谁又肯帮她?她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孩,孤苦无依,彷徨无助。
她需要帮助——可是那时他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钟笔在婚前曾给他写过一封电子邮件,解释也好,忏悔也罢,在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前,必须给他一个交代,尽管这个交代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她尽量客观地讲述她跟左思之间的故事,三言两语,不到六百字便结束了。她没有收到他的回信,也许那个邮箱已经作废,他没有看到。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给了自己一个交代,头上的神明看到了。她没有奢望过张说还会原谅她。
张说一收到那封邮件,不等看完便将它删除了。后来他将这封邮件从回收站里捡回来的时候,情绪已经不那么激动。等到他成为“全球一百位数字人物”,某一天再看到这封邮件时,他已经能够读出其中的辛酸苦楚,原来里面字字是血泪,句句皆隐忍。他很诧异,以前为什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有些事情必须要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个中滋味,才能感同身受。
突然就原谅她了。
他从未经历过这些凄惨离奇的事情,为什么要苛责她?将心比心,易地而处,换作是他,一无所有,他又能怎样?他不一定能有钟笔做得好。
一旦原谅,他便开始后悔,内疚与日俱增。这些年来他一直咬牙切齿恨着她,将这股怨恨化作废寝忘食的工作。到最后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悔不当初的却是他。
那时候他父亲心脏不好,要动手术,所有人非常担心,唯恐手术失败,家里气氛一下子降到谷底,人心惶惶。
他等在手术室外的时候,突然想起,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心脏手术,他已经觉得不负重荷,而钟笔呢,曾经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奔走在医院里照顾母亲,不仅要兼顾学业,甚至还要应付犹如豺狼虎豹一般的左思。千斤重担她是怎么扛过来的?要吃过多少苦才能习以为常,做到云淡风轻、一字不提?
他双手捂头,发出痛苦地呻吟。当时他年纪太小,生活一帆风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还不能体会她的苦处。
现在他明白了,可是已经晚了。
他常常在网络上看见左思的绯闻,非常愤怒,既然喜欢寻花问柳,处处留情,当初为何不肯放过钟笔,硬要拆散他们呢?以前钟笔在无人的时候,会突然紧紧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前,满脸是泪,呢喃着“幸福的好像不是真的”这样的话,他不但不能理解她当时心中的恐惧不安、惶惑无助,反而不耐烦地推开她,低声呵斥:“别闹,大家都看着呢,像什么话!”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是左思带给她的巨大阴影。他很后悔那时候没有给她一个充满安全感的回抱。
一年前,他从美国回来,将“爱百胜”的总部设在北京。有一阵子,全国人民都在献血,为了地震中的同胞能继续活下去,“爱百胜”的员工也不例外,公司统一组织献血,张说身体健康,符合各项标准,也在献血的队伍当中。负责的女医生冲他一笑,“张先生,你要献400CC?”张说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姓张?”他应该还没有出名到人人都认识的地步吧?
她笑了,“我以前是北大医学院的,比你们低两届。我认识你们,不过你们不认识我。”那会儿,张说和钟笔这对情侣非常有名,男才女貌,走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她拿出针筒,示意他抬起手腕。张说打量她,身材矮胖,样貌普通,笑起来有些赧然,看得出是个不怎么擅长交际的人,对她话中的“你们”表示不解,“原来是校友。不好意思,还有谁跟我一样失礼?”她呵呵一笑,“没关系,你们不认识我很正常,没什么失礼的。对了,钟小姐身体应该好了吧?”
听到这个名字,张说心跳猛地停住了。
她察觉到他脸色不对劲,有些尴尬:“对不起,你们……后来……”也许他们后来没有在一起,是她鲁莽了。
“她……怎么了?”张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对方不知道该不该说,有些为难,在张说灼灼地逼视下,只得支支吾吾说:“她……流产了……”
张说心头大震,忙问:“怎么会流产?”
“心理方面的原因更多一些,心思沉重,忧虑过甚。当时她被酒店的人送来医院的时候,情况很不好,满身是血。问她任何问题都不回答,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都是酒店的经理在做主。那会儿感觉她连想死的心都有,眼神绝望,没有一点生念。我们都劝她不要想不开,孩子不小心没了,可以再要嘛,再说一两个月大,最容易出事,以后小心些就是了。她只是哭,什么都不说。”
“什么时候的事?”
“哦,前不久,我记得很清楚,5月5号。她现在应该没事了吧?”小产只要调养得当,很快就会好。她作为一个医生,见惯了这些事,不怎么放在心上。
啊,5月5号,那时候左思和某位甄小姐的绯闻正闹得如火如荼,举城轰动,连半岁的私生女都出来了。大概因为这个,她才避居北京吧?
哀莫大于心死。祸不单行,内外煎熬,她会不会想不开?他很担心她出意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要怎样出现在她面前才合适?不能太突兀,也不能太亲密,这个合适的距离是如此难以把握。
不不不,任何事只要你想做,亡羊补牢,永远为时未晚。因为此事,他绞尽脑汁。
他想要告诉她,他的内疚自责,告诉她,有人依然还爱着她,还有,希望她好好生活下去,勇敢,坚强,乐观。
在“天上人间”的直播现场,他终于说出了那句:“不是风动,不是幡动,那是我的心在动。”钟笔,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可曾听见?
他知道,她一定懂得。
至于后来的事,他全无预料,只是尽力争取。
张说和钟笔母子乘同一班飞机离开香港。路上他没有问她明明说好了为什么先走,直到吃过晚饭,他才开始秋后算账。钟笔忙着叠被铺床,收拾房间,而左学位了逃避劳动,早溜出去玩了。他按住钟笔忙碌的双手,一把扳过她的肩,要吻她,他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钟笔头一偏,他的吻落在她的脸侧。
张说抱住她,热气吹在她耳旁,“为什么不等我?左思可有为难你?”排除万难,扫清障碍,总算等到这一天,可是钟笔的反应却令他不安。
钟笔白了他一眼,“捣什么乱,人家忙着呢——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哪种忙着登机,一时就忘了。”
张说见她拿着衣服要去洗澡,对他不理不睬,心有不甘,一手拦在门框上,不让她走。钟笔嗤笑,“你这是干什么?”玩念忽起,脸上神情一变,看着外面说,“啊,左学,你回来了……”张说连忙回头看。
她头一低,趁机从他腋下钻了过去,站在几步开外,挑眉望着他笑,脸上有得意之色。
他又上当了。
张说大步走过去,一手揽紧她往怀里按,作势要打她屁股。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将他放在眼里,实在可恨。钟笔装作吓坏了,立即投降,“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这人太无趣,正儿八经的,一点儿闺房乐趣都不懂。
张说本来要落在她臀部的大掌转而放在了她胸前轻揉慢捏。谁说他不懂闺房乐趣?以前她乃有夫之妇,他怎能逾钜?如今自然不同。
她明白他想要什么,踮起脚尖吻他。如果对象是他,她并不介意,她亏欠他太多,这不算什么。
张说等得太久了,虽然即将梦想成真,却不敢放开胆子胡作非为。俩人倒在沙发上,他的手在钟笔身上到处游移。不够,还是不够,他希望更多一点儿,更多一点儿,深入骨髓。
钟笔半撑起自己,伸手解他衬衫的纽扣。
张说脸色潮红,气息紊乱,不断地吻她,情难自禁,从喉咙里咕噜出几个字:“我们结婚——”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是他们会结婚,所以不要紧。他说的话含混不清,离得这么近,钟笔还是听见了,手不由得一顿,抬头呆望着他。
“怎么了?”张说还想吻她,她躲开了,随即把衣服拉好。
旖旎的热情顿时消失。
钟笔慢慢坐起来,转过头去轻轻吐出一句:“我不想结婚了。”他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吗?失败的婚姻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似乎都让她难以承受,将她过去对婚姻、家庭的美好向往彻底颠覆,连带价值观、爱情观都模糊了。她现在对婚姻十分恐惧,毫不讳言,达到了谈之色变的程度,如蛇蝎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更何况,她有自知之明,她已配不上他。她不过是一具残破之躯,哪里还有能力给他带来幸福?
张说的心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是什么意思?
钟笔双手重新缠上他的脖子,在他耳旁呢喃道:“阿悦,阿悦,阿悦……”这样的关系,她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奢求太多。
张说一把推开了她,冷冷地问:“为什么?”
钟笔避而不答,凑上去吻他,在他唇角来回挑逗,手伸进衬衫里面技巧性地抚摸,逐渐往下……
张说脸涨得通红,身体自然而然起了反应。虽然欲望当头,但是他拉开她,怒道:“你以为我这么随便?”她不想跟他结婚,却想跟他做最亲密的事!
钟笔一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这,这——应该是她的台词吧?看着他一脸严肃、一本正经的样子,她想笑,但又不敢,怕刺激到他的男性尊严,越发想挑逗他,扳过他的脸,吐气如兰,诱惑地说:“吻我。”
张说按住她不安分的双手,十分恼怒,“我不想吻你。”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脸懊恼。此刻他心情很差,全是她闹的。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男人?难道学理工的人都是榆木疙瘩?她掩唇偷笑,挑眉问:“当真?”张说恨恨地看着她,一脸防备,以防她扑上来。
钟笔瞟了他一眼,单脚跳起来找拖鞋,哼道:“不吻就不吻,你以为我稀罕!”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洗澡去了。
等她出来,张说已经走了。左学坐在地上整理汽车模型,头也不抬地说:“你跟张说吵架了吗?”在门口碰见他,脸跟包公一样黑。
这小子——太平洋的警察,倒是管得宽。钟笔不理他,自顾自擦头发,“收起来,收起来,看书去,赶紧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这次期末考试你要是敢给我丢脸,看我怎么收拾你。”
左学对她此类的威胁早已麻木,根本就不当一回事,看着她突然语出惊人,“他是不是欲求不满?”
钟笔骇得差点儿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话?”她从不让他看成人节目。
左学心里不屑地想:当我三岁小孩儿呢,这个都不知道,网络上什么没有?但是不敢说出来,一边嗷嗷大叫,一边说:“还是你欠他的钱没有还?”
钟笔一愣,她倒真欠他的钱——汪明涵的律师费,她也不敢问是多少,打了近半年的官司,只怕会是个天文数字。于是她放了他,不耐烦地说:“回房写作业。”左学没好气地说:“我都没上课,哪有作业可写?”
钟笔想支开他,“去去去,别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的,看着就心烦。”
左学心里暗骂她更年期到了,跑进房间然后又跑出来,手上拿着毛巾,气冲冲地说:“我还没洗澡。”钟笔只得起身给他放洗澡水,把沐浴露往他手里一扔,“自己洗。”左学跳进水里,大声嚷嚷:“我洗不到后面。”
这小祖宗!她只得进来给他洗澡,调侃道:“你不是常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要保护好身体,不能随便让人看的吗?”
左学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你已经看过了。”再多看一次有什么要紧?
钟笔骂他狡辩,问:“刚才张说怎么了?”
左学抹了抹脸上的水,“也没怎么,好像不高兴。”反过来问她,“你们怎么了?”
钟笔一脸烦恼地说:“他想结婚。”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才不管左学听不听得懂呢。
“哦,和你还是和别人?”左学立马来了劲儿,十分感兴趣。
钟笔当作没听到,“转过身去——”替他擦背,手劲很大,擦得左学龇牙咧嘴直吸气,不断叫道:“疼死了,疼死了!”钟笔打了一下他的头,“鬼叫什么!”疼死活该,谁叫他专门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什么叫做“和别人”?
等她匆匆擦完背,左学突然回头问她:“那我以后要叫张说爸爸吗?”
钟笔愣住了,认真想了想,说:“大概不用。第一,我刚离婚,还没有想过结婚的事;第二,左思听到会不高兴的。”他有自己的父亲。
左学点头表示同意。左思再怎么样也是他的亲身父亲,虽然他很少喊左思爸爸,但肯定也不希望喊别人爸爸。他光着身子跳出浴缸,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你不跟张说结婚,他会不会跟别人结婚?”
钟笔心里突然泛起酸楚,“我不知道,也许吧。”应该是会的吧。她的生活一团糟,哪里还有信心跟他共度一生?
婚姻不只是承诺,还要带给对方幸福。
她已经丧失了这种能力。
左学不说话了,心里很同情张说,他真是太可怜了,跟女人求婚,居然被拒绝了,面子往哪里搁——虽然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怪不得刚才他那么生气。
晚上钟笔一个人睡不着,躺在床上看书听音乐。半年的离婚官司打下来,她落下了失眠的后遗症,心神不宁,常常觉得胸口透不过气来。这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一个女声略带哀伤地在耳旁吟唱:“受过伤的记忆,一直都还没有痊愈,需要被隔离,需要更多的空气。我让自己相信,终于在长期折磨里,得到免疫……”
唱的仿佛就是她自己。
她叹了口气,受过伤的心灵,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于时间,时间是最好不过的良药。关了灯,她在黑暗中静坐了许久,睡下之前双手做了个胜利的“V”字,告诉自己,钟笔,加油。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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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眼影沉沉我和你吻别倾城别传我也很想他世界第一纯恋初情似情无花蔷薇你可听见我的心在动大约是爱十年懵懂百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