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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他们回家》 作者:亦舒

第12章

日记光碟
电光石火间,子成明白了,难怪各人对她如此热诚,他们不知应子成与范朋从未见面,他们只为范朋高兴。
子成默默看着照片。
范朋相貌清癯,一如她想像,他不良于行,所以担任通讯员职务,他不愿与子成交换照片,是怕她失望,他小觑她了。
稍后,子成与金到军营宿舍休息。
金把握机会小睡,直到黄昏才醒。
她转身看子成,发觉她也憩睡,可是梦中一直流泪,眼泪打侧流入耳廓(这个字打不出来),耳朵也载满泪水。
金为她轻轻拭干,叹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到饭堂,独自喝起啤酒。
有人走近,“你是范朋的未婚妻?”
她摇头解释。
他们都叹息,“眼见范朋雀跃说不再寂寞,谁知……”
“他俩靠通讯建立友谊。”
“范朋是好青年,他会带给她幸福。”
金挑了两盒子蔬菜沙律回宿舍,把热咖啡递给子成。
子成神色如常,沉默不语。
金说:“我与你虽是新相识,可是……”
子成与她紧紧相拥。
“军人随时回殉职,希望你明白。”
子成低声说:“我到现在才明白你说的话,理智上了解一件事,与亲身经历,完全不相同。”
“你处理得很好,表现得很有尊严。”
第二天一早,举行了简单仪式,他们把一只盒子交到子成手上,子成沉默的把它抱在胸前。
然后,有人把一只信封递给子成签收。
子成抬头,“请问这是什么?”
“这是范朋的遗物,指明由你接收。”
薄薄一片,有些重量,不像是信。
金在旁边轻轻说,“像是一只光碟。”
子成轻轻拆阅,果然是一张光碟,这片小小磁碟上,不知可载有多少信息,子成全年功课,都记录在一只光碟上。
金说,“可能是一本日记,你可以用我的电脑阅读。”
子成点点头。
金忍不住垂头,“真对不起,你迎回的,只是这些。”
范朋把应子成当作知己。
她们回到宿舍,金取出手提电脑,“你请便。”
子成阅读光碟,她的眼睛有点疲倦,揉了揉。
金替她调低光线,随即离开宿舍。
这不错是范朋的日记,像是杂志(看不清,好像是这个词),似写给朋友的信,一开始注明:“这是一个奇异的地方,每天天气固定干燥无云,日热夜寒,数千年来,智慧的民众跟随环境生活,人穷而志不穷……”
他的文笔十分简单,所以吸引,像加路一般,他用最短句子,最明浅字眼,表达意思,在大学文学系顶多得乙级评分,但读者却能够充分接收,文字达到功用。
袭击先兆
“我本来在国防部担任文职,努力要求到战场服务,上司不允,我抬出人权法案,几乎控诉他歧视伤残人士,他终于屈服,“范,我只想保护你。”
“我们任务是保护平民。”他祝我幸运
第一天抵达军营的照片,他的确显示他精神奕奕。
“有一名华裔二等兵同我说:‘欢迎你,现在,这里有超人、蝙蝠人,也有Chinaman’,我俩笑得前仰后合,全无血性。”
子成也笑起来。
接着,他记载生活琐事,像军营里全无特别设施,他必须苦苦磨练,每隔一日,上级便含蓄的问他受够没有,可愿回家,直至三个月后,发觉他在通讯室服务与常人无异,才接受他。
不多久,子成看到自己的名字。
“军营里共有二百二十五人,其中一个叫曾大品,他这个人很特别,是汽车机械奇才,车子上每一枚螺丝他都熟悉,钻进车底,他会不由自主的哼歌,这还不止,他皮夹、口袋、甚至沐头,都贴着漂亮女友照片。”
子成苦笑,她前些时候已经知道,这女孩子不是她。
“一日,我忽然收到电邮,一名女子与曾大品通讯,女孩的短讯用字温婉动人,其中寂寥之意,深深感动我,我把电邮交给大品,他一声不响,我猜他们之间有颇深误会。”
接着,军营有大事发生。
“今日,我军被汽车炸弹袭击,一名外交人士死亡,三名军人重伤,死者是政治主任佩利,随重建队负责坎大哈一带的联络人及人道救援工作,三名受伤士兵是二等兵金利、下士林达及下士长富克,其中两人情况危殆,已送往德国美军事医院。”
子成抬起头来,这是先兆。
“自称塔利班的发言人致电美联社,说‘这类攻击陆续有来。’”
子成看到死伤士兵的近照,以及炸成废铁的军车。
子成用手掩脸,她不由自主想起著名诗句:在弗兰达田里,罂粟随风摇动,一排一排……
金捧着咖啡进来。
“休息一会,你看你脸都肿了,像整张面孔都在流泪。”
她形容得如此特别,子成受到感动。
金用手臂搂着子成,“日后再看,人已经不在,彼此知道心意便成。”
子成轻轻说:“我俩萍水相逢,你却厚待我。”
“范朋的朋友即我的朋友,我们甚有渊源,范朋说起你,双颊发亮。”
子成说:“我应该早些来。”
“到现在你该知道,这地方不欢迎外国人。”
子成问:“我们不能撤退吗?”
“这个问题联合国已经讨论了半个世纪。”
“这样打下去要到几时呢?”
“这个问题人民恐怕已经问了数千年。”
“殉职军人的面孔……”
金把咖啡递给子成,“愈看愈惊怖,永远不会习惯。”
“你看这一张,是下士林达的妻子拿着他健康时的照片。”
“林达后来有无活下来?”
“他失去一条左腿,现已配上义肢,我去医院探访过他,你看到他们的勇气会得到感动,伤兵有一个组织,互助互动,在那里,没有人有健全四肢,但是他们与家人,展示时尚至大生机,百折不挠。”
“他们的家人更加勇敢。”
“是,下士林达有三名六岁至十岁的儿子,他余生大抵不可能陪他们打冰曲棍球了,连他的父母、妻儿、兄弟,一家共十余人都为此伤心,战争的代价。”
子成不出声。
精明生意人
“我陪你到市集走走。去看他们叫巴萨的街市”
子成摇头。
“呵,子成,比起战争大灾难,卑微私人感情算是什么,你能否暂时放下?”
金确是一个特殊女子,她可以把眼光和感情提升到另一个境界,这是战地急着凭宝贵经验换取的智慧。
那天颇有风沙,她俩把围巾包紧面孔,乘车到市集,金熟悉蹲下选购瓜果蔬菜,子成静静观察民风。
市集摊子挂着铜壶铜盆,地毯服饰,宗教图像,孩子们蹲在地上吃大饼玩游戏,子成想:“这可是华人口中的西域?”
他们的世界并不贫乏,西方大国老以为别人的文明落后,那也太自我中心了。
金问:“你坐过牛车没有?来,我们走一趟。”
子成知道金一心一意想把她的忧愁驱走,她很感激。
“哎呀,来看。”
只见一片小店出售匕首,一把把弯月形锋利小刀陈列店外,刀柄上镶着闪烁宝石。
金爱不释手,“可惜武器不准携上飞机。”
“你可托军中朋友替你带。”
一言提醒金,她十分高兴,正在选购,年轻店主出来,打量她们,金问价钱。
店主取出一把精品,交到金手中,金问:“就是它,多少?”
店主看着子成,金微笑,“拿她换?成交!”
店主笑起来,原来她会流利英语,“不,不是她,她太忧伤了,我女友比她漂亮。”
呵,连西域人都一眼看出应子成是伤心人。
“哟,哪拿什么交易?”
“她腕上的手表。”
金意外,“什么?”
“我女友一直想要一支这样的金表,愿意交换吗?”
子成不假思索便脱下手表交给这精明的西域生意人。
店主验清手表,十分满意,“八成新,很好。”
金说:“子成这怎么可以。”
子成说:“嘘。”
她拉起金便走。
“手表什么牌子,如何还给你?”
“很普通的中价货,请不要再提。”
她们上了牛车,兜到附近庙宇宏伟建筑一半已是残垣败瓦。
金把刀藏在怀里,同子成解说,“你看到没有,数千年历史古迹被敌友不分的军人用肩膀发射飞弹打成这样。”
子成愕然,科学先进,有手提电脑,就有手提飞弹。
她们在瓦碟中唏嘘一会,回转军营。
拿记者开刀
金立即动手做了一锅杂菜汤,“吃不惯他们大鱼大肉,来吧,我们吃素。”
本来食不下咽的子成略吃一点,情绪稍有进展。
金抽出宝刀细看,“子成,这不似民间之物。”
子成感慨,“有什么稀奇,巴格达失守,博物馆藏品全部失踪,连一千年的汉莫拉比律法石碑都不知落到何处。”
“你看这些宝石,是真是假?”
“金,只要讨得你欢喜,你管他是假是真。”
金笑,“你讲得很好,我们成年人的智慧是除出钞票,余者如赞美或古董等不分真假照单全收。”
两个年轻女子如多年老友般谈得十分投契。
“金,你工作甚忙,几时回卡布?”
“你别替我着急,我自有计算。”
“多回家看看。”
“明白,彼此彼此。”
有人敲门,同子成说:“应小姐,很抱歉明日没有军用飞机回国,你还得多留一天。”
子成说:“我可以往卡布乘民航飞机往巴基斯坦伊斯兰堡。”
哪位军人说:“应小姐,太危险了,我们不鼓励你那样做。”
子成只得点头。
军人离去。
金轻轻说:“他的意思是,已经失去范朋,不能够再失去你。”
“你不是时时也来回这条路线吗?”
金微笑,“他们不欠我什么。”
子成垂头不语。
“你捱得住吗?”
“我可以支撑。”
傍晚,她们在休憩室看电视新闻。
金忽然凝神,卡塔尔半岛电视台正发布一项突发事故。
“美国箴言报:驻伊拉克女记者珍史密夫十日前在莫索夫失踪,今日,武装分子要求美方在七十二小时内释放所有伊拉克女战犯,否则史密夫将被处死。”
子成“啊”的一声。
金脸上变色,“这是珍史密夫。”
她俩本是同行,理应人士,只见荧幕上打出史密夫的照片,她像一个邻舍女孩,但此刻木无表情,双目失神,嘴唇紧闭。
金轻轻说:“众所周知,美英两国并不与恐怖分子商洽任何事情。”
“这么说来这名记者绝对危险。”
“是,史密夫可能殉职。”
子成叹气:“拿记者开刀已是第几宗了?只有姬仙阿玛普还在战地穿梭。”
金答:“还有我。”
“金,你该回家了,我们都回家吧。”
金低头,”珍在伊利诺大学毕业,一腔热血,你要是对她过奖稍有不敬,那真是吃不消兜着走,她将自蓬车西征开始讲述他们伟大历史,不,自爱尔兰马铃薯失收,地主不顾饥民净挂住做粮食生意,迫使他们迁徙新大陆那时起讲,所有英雄事迹,这回糟了,她竟落在叛军手中.”子成沉默.她记得与母亲同住的时候,看到这类绑架新闻,心中虽然恻然,但闭上电视,还不是照样吃饭做功课.但今日身处现场,感觉大有不同.子成只觉得颈后寒毛竖起.金说:”七十二小时限期,即三个工作日.”
子成低声说:”她的父母兄弟朋友同事将何等震惊悲伤.””就是要叫亲友万箭钻心.”
她俩落寞地回到宿舍.
子成问:”你呢,你的胆识也不小.””开头,我只是想籍外勤工作在同事面前扬眉吐气,升职,出差三个月之后才知道危险,可是这是我的工作,反而渐渐认真,我害怕吗,警察与消防员可害怕,煤矿工人可害怕?我只想到做好工作,我回家期限已届,来接任的,也是一名女子.”子成一声不响聆听.”回家之后,相信看人看事,态度有所不同.”
子成抬起头,”金,过去我竟如此琐碎无聊.””是”金微笑,”我们太纵容自身私欲.”
晚上,金先睡,子成仍然辗转反侧,她索性把手提电脑拿到被窝内,像从前顽童怕大人责备,躲在被窝里用电筒读武侠小说,子成在屏幕上读范朋日记.
他这样写:”我终于认识了应子成,我俩互诉心事,我们成为笔友,在这狗一般的生涯里,唯有她是我的亮光及泉源,我收到她的信息,那种快乐,叫我难以形容.”
子成闭上眼睛.
这是金咳嗽一声,”好睡觉了.”
子成关掉电脑.
金说:”提到害怕,我就想到三个大学同事,除夕,喝多两杯,超速驾驶,车子飞越插湖,一起溺毙,全市震痛,我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可怕.”
子成嗯一声.”很久没有与室友在半夜喃喃私语.”
每一件小事都值得珍惜.”一个人活到老,是极之难能可贵的事,报纸社区版上时常刊出结婚六十周年老夫妇照片,那丈夫当年往往穿着军服,真是难得.”
子成双臂枕在脑后,咀嚼金的这番话.”金,金”她叫她.
没有回答,金已经睡熟,子成可以听到她均匀呼吸声.
子成把双手放在胸前,也跟着睡着.
她俩醒转之际不过清晨六时,整个军营已经启动.
子成连忙梳洗,问金:”昨夜无事发生?”
金笑:”安然无恙,当然无事发生.”
子成身边的电话铃响,是应太太找女儿:”早,子成,玩得高兴么,荷包与护照全在身边?”
子成声音较常日温柔的多,再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都贴身藏在身边.””我的一只劳力士金表不见了,是否你取去用?””是,妈,那些都是身外物.””你说的对,几时回来?””也许今日起程.”
母亲千叮万嘱,”一路小心.”
子成挂上电话,看到金以恒微微笑:”是母亲吧?”
子成点头.”母亲孕育我们,世上以母女关系最亲,家母昵称我叫胚胎,时常诧异别家母女不和,”怎会与一组胚胎细胞争意气?当胚胎欺压我们,我们只好静静退至一角,蹲下,待胚胎气消,再做打算.”
子成骇笑,金太太竟比应太太更加溺爱女儿,吓坏人.
金的结论是:”享受母亲在世的每一日.”
子成像是鼻子中央中了一拳,半晌,她呜咽的说:”金胚胎,出去打听一下,今日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两人刚想出去,军官已经进来,他说:”两位请准备,下午三时飞机起程返回渥京,我们将派杨中尉护送应小姐.”
金连忙说:”我不是返回渥太华,我在卡布还有工作.””我们派装甲吉普车送你.”
金有推辞:”我坐牛车就好,反而安全.”
那名军人敬一个礼离去.
金说:”来,我们到处走走散步,我带你去看通讯室,范朋工作的地方.”
通讯室在军营另外一个地方,大堂有一排公众电话,一间间似投票站一般的亭子,有士兵坐着打长途电话回家,他们的神情焦虑,担忧,盼望,有人落泪,也有人爆出笑声,情绪十分复杂.
金轻轻说:”假使电话亭会得说话,不知可以讲述多少悲欢离合.”
这是真的,子成觉得悚然.”有人在电话里,听到年轻妻子要与他离婚,她将带着两个孩子改嫁,当他回家,孑然一人,只余一间空屋.”
一个年轻士兵忽然伏在电话上泣不成声,他说:”我母亲昨晚在医院因癌症辞世.”
但是他隔壁的同事却笑着问:”母女平安,孩子几磅?六磅七安士,决定叫安妮?”
他们都不能够在现场.
金说:”范朋给他们方便,帮弟兄来回传真相片及影像,在这里,每人致电回家的时间及次数均有限制.”
当然,这是军营,不是度假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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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忽而今夏连环一千零一妙方风满楼猫儿眼亦舒-我的前半生流金岁月仲夏日之梦朝花夕拾阿修罗你的素心红尘小紫荆亦舒-变形记黑羊邻室的音乐人淡如菊镜花缘玫瑰的故事她比烟花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