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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绘梦》 作者:Vivibear

18

与此同时,在遥远两千年后的某幢高级公寓中,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放下手中的羊皮卷,用消毒过的手帕擦拭去指尖的一滴黑血。他微皱着眉看着羊皮上显现出来的最后一个字,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这个狠毒的女人!”
就在这时,公寓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随手摁下了通话键,从话筒里传来了好友兴奋的声音,“凌宇,今晚老地方老时间欢乐时光,你赶紧过来,我约了一批很棒的模特,上等货色,个个魔鬼身材风骚性感,都是你喜欢的型!”
凌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乏意,“哦,我就不去了。今天有点累了,我想早点休息。”
对方的音量顿时提高了几个分贝,“不是吧,凌大少爷!你以前可是最喜欢凑这热闹的!我说你是不是在罗布泊撞了邪?自从回来后你就好像变了个人,每天窝在家里想做宅男吗?”
“只是觉得厌倦了而已。你们玩的开心点,没事的话我挂了。”还不等对方再说话,他已经飞快挂上了电话。
再一次仔细端详起这卷羊皮书,他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的信息。可除了之前显现出来的那些字,其余地方还是一片空白。除了每三天一放的毒血,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剩下的文字显形。
那罗…他低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总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说真的,刚开始看这卷羊皮书时,他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随着故事的逐步展开,他如同中了邪般渐渐地被内容吸引了,心也仿佛跟着这个女孩的命运而起伏不定。
难道…这个叫做那罗的女孩就是当时在墓穴中发现的微笑公主?
可是微笑公主去世时的年纪应该很轻,难道这个女孩也同样是红颜薄命吗?
无数个谜团和疑惑在凌宇的心里纠结缠绕,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结局,更想知道等他看完全部故事会发生什么…
闭上眼睛,他仿佛能听见穿过楼兰上空的风,波光粼粼的孔雀河上渔人的歌声,筚篥的乐声穿透千古的余音在沙漠中悠扬…
两千年的距离,弹指一瞬间。
楼兰绘梦20成长
这是个云淡风轻的初夏天气,午后的楼兰王宫里一片安谧宁静,只是偶尔有几声鸟雀的啾鸣,仿佛沉淀了俗世间所有的浮尘烦扰。浅浅阳光洒落,微风穿梭于枝叶间,树色翻作几层稠绿波浪,沁出一丝丝凉意。
此时,在大王子的宫里,一位身着绿罗衫的少女正歪着脑袋托着下颚,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看着面前摊开的一卷羊皮书,她的目光时不时扫向窗外,显得很是心不在焉。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穿着的衣饰也很简单。除了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孔雀石外,手腕上就只戴了一串做工普通的胡桃木手链。但这身简单的衣饰却丝毫无损少女姣好的容颜。她的肌肤细白如瓷,双颊红润,犹如沙漠尽头珍贵清澈的一眼甘泉,又似酷暑盛夏迎面吹来的一阵清风。浅茶色的长发结成了十几条辫子,晃晃悠悠垂落在腰间,琉璃色的眼波如阳光下水波微澜的孔雀河水,闪着潋滟光芒,笑容更是如同娇嫩的花骨朵般迷人…令人看得移不开目光。
伊斯达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眉心,望着她的眼神温柔而包容。转眼间已经五年过去了,那个小小的女孩也长大成人了。他知道她自小就是个漂亮的女孩,却还是不曾料到她能蜕变得这般美丽绝伦。
这五年来,楼兰国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平静。不过从前年开始,匈奴和汉朝的关系又渐渐恶化,楼兰国有时听从匈奴,有时归附于汉,竭力做到两面都不得罪,介于汉和匈奴两大势力之间,巧妙地维持着自身的安宁。由于楼兰地处汉朝与西域诸国交通要冲,汉朝很难越过楼兰攻打匈奴,而匈奴不借助楼兰的力量也难以威胁汉朝,所以汉朝和匈奴对楼兰都尽力实行怀柔政策。在这种微妙的形势下,楼兰国小心翼翼地生存着在两个强国的夹缝之中。
这么长时间以来,楼兰国王一直未定下储君的人选。大臣们虽是焦急,但见国王身体强健且毫无立储之心,也就暂且按下不提。但去年年底国王生了一场重病,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立储君这件事又重新被大臣们提了出来。令人不解的是,楼兰王还是迟迟不做决定,似乎还想再看看几个儿子的表现。
伊斯达以前对王位并不热衷,但如今已经不同了。没有权势,他就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对于楼兰王的王位,他不会再袖手旁观。这几年来达娜王妃倒没有为难那罗,每回曼亚的禀告也并无异常。而他每次询问那罗,她都说自己过得很好,没有人敢欺负她。见她每次精神和情绪都非常好,受伤更是从未有过,他也就不再有怀疑了。但达娜王妃此人喜怒无常,只有将那罗放在自己身边,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师父,这个故事我都看完了。可不可以喝酸奶酪了呀?”那罗略带撒娇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看完这个《执师子传说》吗?那你倒是和我说说,这个故事说了些什么?”从前几年开始,他也教习她看书识字,但这看起来好像比吹筚篥更让她头痛。要不是有酸奶酪作诱饵,怕是她早就扔下书卷逃跑了。
“啊?这个故事嘛,就是说在僧伽罗国的山里有头狮子,这头狮子呢,抢走了…抢走了…”她支支吾吾,一个劲地往羊皮卷上乱瞄。
“抢走了什么啊?”他将羊皮卷反转放在了地上。
“师父你猜猜狮子抢走了什么?要是你猜对我就服了你。”她促狭的眨了眨眼,将这个任务转交到了他身上。
伊斯达像是早预料到了她的这一招,无奈地笑道,“狮子抢走了南印度一位国王嫁出去的公主,并且和她一起生下了儿女。儿子成年后带着母亲和妹妹离开了狮子。狮子失去妻儿后就变得狂性大发,四处杀人。于是国王就悬赏杀狮。儿子为赏所动,只身前往杀狮,狮父见到他并无反抗,死在他的刀下时“尚怀慈爱,犹无忿毒”,儿子虽然立了功,但因为出身兽类还是被赶走,最后就漂流到一个地方建立了执师子国。”
“还是师父说得好,师父猜得对!比自己看可好听多了。”那罗不失时机地送上了奉承话,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这个故事我不喜欢,我讨厌那个儿子。”
“哦?为什么?”他嘴角含着笑。
“他不该杀了他的父亲。你看狮子都“尚怀慈爱,犹无忿毒”,那儿子这么做不是人不如畜牲吗?就算那是畜牲,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父亲啊。”她说了一堆感言,又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那,师父,可以喝酸奶酪了吧?”
伊斯达忍着笑,不慌不忙道,“今天还没吹过筚篥,难道你想偷懒?”
那罗哀叹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撇了撇嘴,连身子都没挪动一下。
他微微一笑,“要不就再看一篇故事…”
“救命啦师父!我吹我吹!”她飞快打断了他的话,迅速地拿出了那支筚篥,放在唇边试了试音后就吹奏起来。经过这几年的调教,那罗的技艺大有长进。虽说还未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地步,但胜在有自己独特的演绎风格。筚篥的乐声悠扬婉转,低缓时如涓涓清流,安静时如明月沉璧,带着一点伤感,一点悠远…
伊斯达微阖双目静静聆听,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平和宁静。除了这悠远绵长的乐声,他仿佛还听到了枝叶间鸟儿的鸣唱,风吹过水面的簌簌声,以及露珠滑过叶片,蝴蝶展开翅膀,花瓣缓缓绽放的…充满生命之美的声音。
能将伤感悲哀的筚篥演绎的这样具有生命力,那也只能是那罗。
不自觉地,他的唇渐渐往上弯成了一抹清浅笑弧。
阳光照射在两人身上,闪耀着珍珠般细腻的光晕,勾勒出两人年轻而美丽的轮廓,如画笔般细细描绘,眉目亦如画,千般好。
那罗回到王妃宫里的时候,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当闻到自己的那碗燕麦汤有股子明显的馊味时,她似乎并不意外,放下碗转身就走。一旁的乌斯玛立刻追了出来,将手里的麦饼撕了一半递给她。
“那罗,她们又欺负你了?你吃我的吧。”
那罗摇摇头,“没关系,我不饿。你自己留着吃吧。”自从五年前姆塔被割舌那件事之后,那些宫女表面上是收敛了一些,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却是变本加厉。这馊饭只是小意思,还有更多的阴招她又不是没见识过。为了不让大王子担心,就算受再多的委屈她也绝不在他面前吐露半分,每次到他那里她只说自己过得很好。
进了自己的房间后,那罗动作娴熟的捏起毯子的一角往上扯了扯,只听“啪答!”一声,一只通体赤黑的大蝎子掉了出来,看样子着实吓人的很。
紧跟进来的乌斯玛吓得低呼了一声,怒道,“这些人,越来越过份了!这可是毒蝎子!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算!”
“不碍事。她们只是想吓吓我。这不过是只死蝎子而已。”那罗面不改色地用木棍挑起了那只毒蝎子,将它扔到了窗外。记得有一次她们不知放了种什么虫子,她一时没有察觉,结果身上足足痛痒了十几天。
“这些人安得都是什么心!要不是王妃护着你,我看她们还要更放肆呢。”乌斯玛自然不知这其中的乾坤。
那罗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所谓王妃的庇护,她可是无福消受呢。
就在这时,处月女官推门而入,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眼房间内的情况,目光落在了那罗身上,冷声道,“那罗,王妃新养的那只兔子不见了,你快些出去帮着找。”
“我正好没事,我也一起帮着找吧。”乌斯玛赶紧说道。
处月女官一口予以否决,“不用了。太多人吓到王妃的兔子怎么办?这后果你担当的起吗?”
那罗放下了毯子,站起身来,“我这就去。”
处月点了点头,“快些去吧。今晚可一定要找到那只兔子。王妃这几天贵体抱恙,找到了兔子可能心情会好些。”
夜色沉静如水。四周的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稀稀落落的星辰在天幕散发着寂寥的光芒。西域的夜晚,总是令人感到格外寂寞。
那罗在花园里找了很久,也没见到兔子的一丝踪影。兔子没见着,倒是身上被毒蚊咬了十几口,痛痒难当,再加上又困又乏,她还不小心摔了几下。幸好在大王子那里吃了些东西垫底,不然她怕是找不到一半就要饿晕过去了。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所谓的找兔子不过是个借口,让她整夜无法睡觉才是处月她们真正的目的。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泛白了。折腾了整夜的那罗终于支撑不住,靠在树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就在她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突然之间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她淋得浑身湿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罗睁开眼,只见负责打理花园的那个宫女正冲着自己不怀好意的笑,“啊?怎么么还有个人在这里啊…我可没看到那罗你居然在这里,真是抱歉了。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夜游症发作?”
尽管是初夏季节,但清晨时分依然有几丝凉意。本来就睡眠不足,再加上兜头这么一盆冷水,那罗的身上也禁不住打了几个冷战。她也不屑搭理那宫女,自顾自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就想离开。
那宫女被她的无视态度给激怒了,喋喋不休道,“你别以为仗着王妃护着你就能为所欲为,我们这里根本就没人喜欢你。喂?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了不起吗?没有一点家教,根本就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
那罗脸色微变,冷冷瞅着她,“你再说一遍?”
宫女愣了愣,仍然不服气地嘴硬道,“再说几遍都可以,你就是个有娘生没爹…”
她的声音说到一半嘎然而止,因为那罗已经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样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并且迫使她吞了下去。
她惊恐的捂住了嘴,脸色大变,“你,你把什么塞到我的嘴里去了?!要是我没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罗转了转眼珠,纤巧的嘴角牵出一抹讥笑,“我是看你太辛苦,给你补充点营养。那不过是我们楼兰常见的蝼蛄而已,不但毒不死你,还主治恶疮,好的很。”
宫女一听就急忙跑到了角落,捧着肚子干呕起来。
这一次反击的效果不错。那罗一时忘记了自身的窘境,抿着嘴笑了起来。
“死丫头,你又在惹事生非了。”从那罗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介于少女和少年之间,清朗中夹杂了几分尖锐。
那罗略微放松的神经又立即紧绷起来,待她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已换成了标准笑容,细声细语道,“婢子见过两位王子。”
二王子安归依然还是那么迷人,三王子也俨然长成了俊秀少年,不过气质却是和哥哥截然不同。就像开在同一枝头上的两生花,一朵是明媚浓烈的石榴花,一朵是华美魅惑的曼陀罗。站在那里的两位王子就像是自然界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意象的具体化。如同正午和夜晚,晴朗的天空和迷离的晨雾,沙漠中炽热的沙,和吹过高山山巅的风。
随着她年纪的增长,三王子对她的称呼也从死孩子也随之变成了死丫头。这几年来,三王子倒是没怎么再欺负她,但嘴上的刻薄劲却还是有增无减。至于安归,那罗听到他的声音就紧张,因为一不小心总会落入他设下的套,平白无故被他取笑嘲讽一番,运气不好时还会吃点皮肉之苦。碍于他的身份,每次她也只能暗暗吃下哑巴亏。
三王子看着全身湿透的她,没好气道,“真是个蠢蛋,人家泼你你不会躲吗?”
你睡着的时候会躲吗?问出这样问题的你才是蠢蛋呢!那罗在心里暗自腹诽,脸上却还保持着谦恭的笑容,“婢子下次一定躲。”
“你这个蠢蛋睡着的时候会躲吗?你在心里一定是这样骂着我三弟吧。”安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总是令她心惊肉跳。这什么人啊,居然这样都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简直太可怕了!
“二王子说笑了。婢子怎么敢呢。”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婢子还要去换身衣裳,先退下了。”
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三王子忽然莫名奇妙说了句,“二哥,这死丫头…还真是死皮赖脸的长大了呢。”
安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有什么可奇怪的,你不也长成了翩翩少年吗?”他注视着弟弟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看你的眉眼,倒是越来越像母亲了。”
“我看王妃宫里的那些宫女总是在欺负她,能这样长大也算是不容易。”三王子似是有些感慨。平时他们两兄弟经常去王妃那里,所以对于那罗受欺负的情况也略知一二,甚至还撞上过好多次,但他却从未见她掉过一次眼泪。
“怎么?心软了?这可不像我的弟弟啊。”安归笑着挑了挑眉。
“我才不会心软呢!”三王子立即予以否认,晃了晃手里的陶罐,“我们去见王妃吧,这东西等会冷了就不好吃了。”
21、反击
安归和三王子到了王妃那里后,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鹿纹双耳陶罐。
“母妃,听说您身体不适,这是儿臣一早让膳房去做的红兰花粥。巫医说这红兰花对您的身体有益。”他边说边盛了一些在碗里,自己先细心地尝了几口,再令宫女又盛了一碗给王妃断了过去。
“母妃,儿臣已经尝过了,您就放心食用吧。”即使深受王妃的宠爱,他也没忘记王妃这里用餐的规矩,在细节方面丝毫不疏忽。
王妃笑了笑,说:“安归,难为你这么有心。其实我也并不是身体不适,只是——”她有些苦恼地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颊,只见那里长出几个淡淡的黑斑,虽然并不太明显,但对于凡事追求完美的王妃来说却是碍眼得很。
安归笑了起来:“儿臣自然清楚母妃您在烦恼什么,这红兰花最大的效用就是消除斑点,尤其是这种宝石红的红兰花,效果最佳。等您喝上半个月左右,这黑斑自然也就会全都消失不见了。”
三王子也插嘴道:“母妃,这种颜色的红兰花珍稀难得,是二王兄为了您好不容易才寻来的。”
王妃这下子是大为感动,情不自禁道:“到底还是安归你最明白我的心意,这份玲珑心思实在是难得。你们的这一片孝心,我定会告诉你们的父王。安归,这次真的辛苦你了。”
安归微微一笑:“只要母妃满意,儿臣再辛苦也值得。”
王妃这几天一直就为脸上的色斑所烦恼,如今这个难题有望解决自然是心情愉悦,特别准许两位王子留下来一起共用早膳。
王妃这里的早膳不外乎是一些宫里常见的食物,今天还特别多加了一道安归最喜欢的甜酪。二王子喜甜,所以王妃这里还特别备有糖罐,随时根据二王子的口味添加。当时在民间多用蜜糖和麦芽糖调味,但是宫里更喜欢用精致的白糖,这种制蔗糖法当时是从印度传到西域各国的,也只有王公贵族享用得起。
那罗像往常一样差不多加了半罐糖才将甜酪端上去,她留意到安归正以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像是透过了她看到了更遥远的虚空,那双冰绿色的眼睛流露出深邃而冷峻的神色。但仅仅是一瞬间,他已收回了目光,嘴角挑起了一抹轻笑:“是甜酪啊,还是母妃体恤儿臣。”
他说着取过勺子舀了一口放入嘴里,就在舌尖尝到甜酪的味道时,他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就放下了勺子。
“怎么了?安归?不合你的口味吗?”王妃留意到了他的异常举动。
“哦,忽然有些口渴,想喝些水。”他不动声色地答道。
那罗连忙倒了一碗清水递过去,安归接过碗连喝了好几口,笑道:“今天早上出来前儿臣也吃了不少点心,现在倒好像有点吃不下了。”
王妃露出关切之色,说道:“那就别勉强了,这个就撤了吧。”
“实在是有点可惜了。母妃,您不介意我将这个转赐给其他人吧?”安归见王妃点头后,目光一瞥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罗,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惑,“来,那罗,这碗甜酪就赏给你了。”
那罗的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点不大妙。但既然对方这样说了,她也只能做出感激万分的样子接过碗。第一口刚吃进嘴里,她就被呛得剧烈咳嗽了好几下,几乎没喘过气来!
这已经不是甜酪了,而是能将人活活齁死的盐酪!这,这是怎么回事?她之前明明放的是糖啊,怎么一转眼变成盐了?怪不得安归这家伙这么好心赐给她吃呢!
“怎么?并不是太美味了…”他好整以暇地挑眉轻笑。
“回…二王子,确实…美味。”那罗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了下来,不然如果让王妃知道自己将盐当成了糖,一顿责罚还是免不了的,更让那些宫人们有了可乘之机。
“美味的话就赶紧吃完,可千万不能浪费了。”他的眼底飘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俨然就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多想二王子。”那罗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万分纠结地舀了第二勺放入嘴里,顿时咸得她浑身一个激灵,眼角已飙出了泪花…比起什么掌嘴杖责,原来吃齁死人的盐酪完全也可以算得上一种可怕的酷刑!
“母妃,您看这奴婢难得吃上这么美味的东西,都感动得流泪了。”二王子颠倒事实的解释更是让那罗郁闷不已。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吃下去。
眼看着吃了大半碗,她的脑袋在一片空白后终于渐渐开始运转了。这件事太不对劲了。由于昨夜整晚没睡,再加上大清早还淋了一头一脸的水,她的精神确实是一直萎靡不振。可她绝对不会把盐当成糖啊,那个糖罐明明就是常用…不对!她忽然留意到处月女官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个颜色,顿时恍然大悟…不用说,一定是她们给掉了包!唉,她怎么就一时疏忽大意了呢?她应该在放糖之前亲自尝尝才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好不容易将这碗盐酪对付下去,她的嗓子已经被齁得说不出话来,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急需大量的冷水救急。可那讨厌的二王子,还偏偏当着她的面将剩下的清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安归,等过了夏天你父王的生辰快到了呢。”王妃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件事,“陛下想当重视这次的生辰,宫里会办得非常隆重,各国也会应邀派出使节来参加。陛下以前一直对自己的生辰不太重视,不知为何这次会如此大张旗鼓?”
安归笑了笑,说:“我楼兰国地处西域交通要冲,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国土虽小,但也算夹在匈奴与大汉两大强国间生存依然繁荣昌盛,父王也是想借此机会向其他西域国家展现我国的实力吧,让那些国家对我国怀有敬畏之心,不敢造次。”
“这些东西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不过,这次送给你父王的礼物你可要花些心思。”王妃神色淡然地摆弄着案几前的玩物,“这是你在陛下面前表现的一个好机会。”
“多谢母妃提点,儿臣自会留意。”安归面露感激之色。
“前几日陛下来我这里,言谈间倒是对你赞誉有加,”王妃顿了顿,“安归,不要让我失望。”
安归顿首,狭长上挑的眼中浮着暗光,说:“母妃请放心,您的一片苦心儿臣明白。”
王妃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心情甚好地逗弄着脚边的白猫。这只来自波斯国的猫咪通体雪白、毛发闪亮,是王妃最近的新宠。
“对了,母妃,儿臣等会儿想去趟热泉宫,您这边的宫女机灵又懂事,儿臣想借用一下不知可否?”安归见她心情不错,便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王妃自然是一口答应:“当然没问题,你自己随意挑几个就是了。”
那罗此时正咸得难受,只想早点退下去喝水。谁知王妃说完那番话后,她就看到安归的绿眸一转,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罗的身子一僵,心里已经暗叫不妙。果然,下一秒就听到那优美动听的声音传入耳中:“一个足矣,就让那罗这丫头陪同前往吧。”
热泉宫就位于楼兰都城的东面,这里因拥有得天独厚的温泉而被建成王室专用的行宫,专供宫里的王族们四季享用。那罗之前跟随达娜王妃来过几次,所以对这里也算是熟悉。虽说一般冬天泡温泉比较常见,但热泉宫里却是有一眼罕见的冷雾温泉,水温接近人的体温,温泉边散发着凉爽的冷雾,尤其适合夏天享用。
一进入宫殿,那罗就能感受到一股热浪,直到走到冷雾温泉那里才觉得有几分凉意。这个浴池几乎都是白色玉石砌成,华丽大气,处处透着王家风范。据说这些石料都是由遥远的大秦国千里迢迢运至此处,所费人力物力难以计数。乳白色的泉水冒着腾腾热气,白色水雾氤氲缭绕如浮云仙境。
安归弯下腰先试了试水温,暗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他肩后,水波氤氲的眼底似乎也温暖了几分,线条完美的脖颈下延到微敞的衣襟,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那罗哪敢抬头看他,始终低垂着头盯着地面。
“怎么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他瞥了她一眼,“难不成刚才…”
“二王子,那碗甜酪…奴婢不是故意的。”她急着要解释,一抬头正好看到他裸露的胸膛,尴尬之余又迅速低下了头。
“我当然知道你没那个胆子。”他扬了扬眉,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如果你是故意的,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安然地站在这里吗?”
“那二王子…为什么还要责罚奴婢呢?”她不解地问道。
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你是说…伺候本王子是责罚你?”
那罗心知自己一时失言,连忙绽开一个看似无邪的笑容,说道:“奴婢的意思是…奴婢笨手笨脚的,怕是伺候不了二王子。若是没有伺候好,不就要受责罚了吗?”
这丫头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安归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因此对这等狡辩他也就不揭穿了。
“正因为你笨手笨脚,我才给你这个机会多加练习。”他也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边说边解开了身上的浴衣…那罗再抬头时看到对方身上已经不着寸缕,不禁吓了一大跳,连忙侧过头去,慌忙地脱口道:“你,你做什么!”
他颇为好笑地看着她,说:“做什么?当然是脱衣服泡温泉。你有见过穿着衣服泡温泉的吗?好了,去把那个装了葡萄酒的琉璃瓶拿来。”
那罗将葡萄酒拿来的时候,安归已置身于乳白色的温泉水中,他的一头暗金色长发被打湿,一绺一绺漂浮在水面上就像是金色的迷梦。他伸手接过了斟满葡萄酒的青琉玻璃杯,轻轻晃动了一下,那殷红如血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那罗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他的背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里居然有一条极长的伤疤,犹如蜈蚣般张牙舞爪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后背。她不禁大吃一惊,看这伤疤当初也是极重的伤。可他贵为王子,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胆敢伤害他呢?
“这是我五岁那年留下的。”即使没有回头,他也知道她正在看什么。
那罗忙敛了目光,说道:“奴婢不是故意要看的。”他这个样子她想不看到也不行啊。
“在宫中要牢记一点,万万不可存有好奇之心。好奇心越旺盛,死得也就越快。明白吗?”他看似随意的揶揄,但话语中却暗藏着一股狠戾森然。
“奴婢明白。”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二王子还要奴婢做什么?请吩咐吧。”
“你就坐在旁边,有什么事我自会吩咐你。”出乎她的意料,安归倒没有给她出难题。
氤氲的水雾中他的面容看不真切,远远望去,就像是盛开在三生河畔的曼陀罗,在氤氲的水雾中,浮现出耀眼妖冶的色泽。
“最近学得怎样了?特殊大王兄教你识了不少字?”他语气平静得就像在拉家常。
一谈到大王子的话题,那罗显然活跃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说道:“是啊,大王子还教了我很多故事。”
“哦,什么故事?说一个来听听。”他似乎有点兴趣。
那罗就将执师子国的故事又讲了一遍,这一次她说得可流利多了。安归靠在池壁上静静倾听,嘴角边勾着一抹浅弧,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缓。弥漫在温泉池中的这种平和气氛,也让那罗不知不觉地放下了戒心,多说了几句和大王子有关的事。
安归浅饮了一口葡萄酒,漫不经心道:“看来大王兄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也不少。等他将来成为楼兰国的继承人,自然就可以再将你要回去。到那时,他就能教你更多的故事了,不是吗?”
那罗听了这话心里喜悦,正想附和两句,可再仔细一琢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若是她不小心应了他的话,那不就表示大王子对立储志在必得?而且也从另一方面表面她已经默认了大王子才会成为继承人?二王子今天把她单独叫过来,其实是另有目的的吧?难不成是为了从她这里打探口风?如果她回应得有一点不妥,恐怕也会很麻烦吧?毕竟,她和大王子之间的关系素来亲厚。
难为这短短时间里,她的脑袋里已转了好几个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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