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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二为一的姑娘》 作者:张志宏

第32章

  天刚亮,岚把我推醒。

  她的薄大衣上满是晨雾的潮气。“起床吧,树袋熊!”她用冰凉的手摸我的额头,“趁现在路上车少,咱俩去看看我爸。”

  “这是怎么回事?”她递给我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森林人给的。”

  档案袋里,除了工商税务文件,还有巫马岚的第二代身份证和驾驶证。

  “办理法人变更手续,”我说,“身份证是必需的。至于驾驶证,那也是教授的一番好意。”

  “这个呢?”岚指着一个红色塑料本问,“我不明白教授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拿起那个红色塑料本。原来是房产证,里面还夹着一把房门钥匙。紫藤花园A栋B座1201室。房主是巫马岚。这个地址与其它文件登记的完全一致,看来教授就是用这一居所恢复了岚的身份。其实,教授有更为简捷的办法,就是对岚说出事实真相,让她直接以笛的名义活下去。我不明白教授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我知道那栋公寓,就在铁桥北侧邮局的后面。社区里有一座紫藤长廊,一到春天,香气四溢的紫藤花穗宛如瀑布垂挂下来,“洁白绛紫美如云霞”。我早就应当想到,古笛的家就在紫藤花园,她母亲就死在紫藤长廊下,而在这座城市,紫藤长廊只有这一处。

  “拿着吧,”我说,“既然教授让你代替了他的女儿,他这样做也是应当的。”

  岚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将军大人的墓碑距离岚的墓碑只有20米,中间隔着一条石板路和两道绿篱。

  我和岚献上从墓园服务处买来的鲜花,把清明节那天忘记给将军大人的那两瓶茅台酒供在碑座上。岚拉着我的手恭恭敬敬地向将军大人鞠了三个躬,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开始哭泣。我默默地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向父亲倾吐心声。

  岚仍在咿咿嘤嘤地哭泣。她的哭声如虫鸣一般振动我的耳膜。我感觉到那哭声里更多的不是哀伤,而是压抑着的发泄和无语的倾诉。我从近旁的山坡上采来一束山野花放在岚的墓碑前,然后坐在碑座上吸烟,吸罢用树枝挖了个小坑埋葬了烟蒂。

  我又从绿篱旁折了一枝蒲公英,用力一吹,看着那些白色的小伞飘飘摇摇越过一排排坟茔向山下飞去。

  半小时后,岚来到我的身边。

  “回去吧,”她用手背擦了下红肿的眼睛,把额前的长发甩向身后,“带我去看一眼笛的家!”

  我和岚向山下走去,岚对埋葬着她骨灰的墓穴,看也没看一眼。

  返回途中,岚一次也没提起将军大人,我也知趣地避免涉及这一话题。她不时地用湿纸巾抚按红肿的眼皮,嗓音也明显地有些嘶哑。她谈面貌一新的巴克健身中心,谈那些为赶工三班倒的工人,谈汤姆·杰瑞和红鼻子头经理,谈新安装的跑步机。

  “哎呀,该死!”她忽然叫了起来,“11号就要开业了,咱们还没请堂姐呢!”

  “你亲自去请就是了,”看着她窘急的样子我觉得好笑,“何至于急成这样?”

  “谁都可以忘了请,堂姐非请不可!”岚白我一眼,“人家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咱不能忘恩负义。何况我们是认了姐妹的。”

  “得,”我说,“我那堂姐要知道她认的干妹子心眼如此实诚,非笑得嘴角咧到后脑勺上去!”

  “树袋熊?”岚叫我。

  “嗯?”我应道。

  “知道我为什么要到笛的家去看看吗?”

  “为什么?”

  “我不是为了那栋房子。房子是笛的,永远属于笛。现在我和她一起活,在她退居幕后的这段时间里,我得承担起责任。可我对她了解得还太少。我想亲自到她住的地方看一看,对她有些感性的认识,也想带她回一趟家。刚才在父亲坟前哭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人生是自己的,与其自暴自弃,不如努力拼一把。为了我自己,为了这些日子替****碎了心的你,也为了比我还要可怜的笛,我没有理由不好好活下去。”

  “是啊,人就应当好好活下去。”

  我和岚都笑了。但这笑已经不再纯净,里面拥裹着太多杂质。我和岚之间那种开心的无忧无虑的阳光下浪花般的笑,已经永远留在了2月4日那道黑色的铁闸后面。我怀念那样的笑,怀念那段能使人那样笑的美好时光。盼望着终有一天,黑色的铁闸提起,生活的溪水再次奔腾起来,将沉淀的污泥尽皆洗去,我和岚就像两条自由自在的小鱼,在清澈的溪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

  我把车停在社区健身场的围墙边。在铺着彩砖的圆形场地上,可见大转轮、漫步机、天梯和多功能康复器,还有儿童秋千和转椅。几个老头围着石桌下象棋,几个老太太坐在长椅上晒太阳,还有几个保姆带着孩子在玩耍。一下车,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鼻而来,紫藤长廊垂挂着的紫霞般的花穗蓦地映入眼帘。

  紫藤长廊呈U字形环绕着健身场,我和岚从一端而入。这就是巴嘉教授死亡的长廊,离奇的死亡原因至今是个谜。我和岚在花穗和藤蔓间寻找着那根被砸断的木头横梁。果然,在U字形的底部,发现了棚架的缺损,一根10×10厘米粗的方木呈V字形悬吊在支架上,一根腕子粗的藤蔓也已枯死,像一条黑褐色的蛇在棚架上爬行。犹如打开了一扇天窗,棚顶的花叶稀疏处露出一个大洞。我无心欣赏这绚丽的紫英瀑布,也无心品味这醉人的芬芳,只是盯着地面上隐约的凹坑发呆。那根断木的V字形尖端正指向地面上的那处凹坑。

  “就是这儿吧?”岚望着那个凹坑问。

  “就是这儿!”不是我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仿佛是风传自遥远的山谷,又仿佛是地下精灵的回应。我忽然嗅到有生人近在身旁,扭身向花影斑驳的角落望去,只见一株粗大的紫藤树根上坐着一个身穿紫色毛线衣、用紫色的纱巾把脑袋包裹起来的老太太。老太太的怀里还抱着一只波斯猫。

  “就是这儿,砰,摔死啦!”老太太举起小猫做了个自天而降的姿势。

  “老人家,”我在她身旁蹲下,“您是说3年前那件事吗?有一个人,女的,在这儿上吊自杀的?”

  “是飞过来的,呜——啊砰!没飞好,摔死啦!”老太太说。

  “真是飞过来的?像小鸟一样?”我学小鸟扑扇翅膀给她看。

  “仙女没飞好摔死啦!我亲眼看见的。”老太太隔着纱巾揉了揉眼睛。她一直盯着不远处站着的岚,她对岚喊了一声,“回来看你妈来啦?可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

  回来了好,回来看看你妈。你妈是个仙女!”

  我站起身拉着岚继续向前走。

  “飞得好好的,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可惜呀,再也听不见仙女吹笛子喽!”

  “树袋熊,我有点怕。”岚紧紧挽着我的胳膊,“笛她们一家,到底是些什么人啊?”

  “我也不知道。”我说,“还是先到笛的家去看一看吧。”

  走出紫藤长廊,绕过双语幼儿园,眼前那座十二层欧式公寓就是A栋楼。我和岚乘B座的电梯上到十二层。一出电梯,我立即嗅到了笛身上那熟悉的气味,循着气味在楼道里左拐后右拐,我和岚站在了1201室门前。

  这就是笛的家。

  笛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回到了她的家。

  如果笛的意识在潜伏期像岚一样仍能洞察一切,我不知道此时她会有怎样的心情。

  岚的脸有些苍白,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轻咳一声,掏钥匙打开房门。

  房间里光线暗淡,所有的窗子都拉着窗帘。首先是那种死水潭般的气氛,使我觉得我和岚像无礼的闯入者,把这一空间的沉淀物重新搅起。但我很快就否定了我的想法,因为我的嗅觉告诉我,就在不久前,也就是四五天的时间,已经有人光顾了此地。这个光顾者,就是教授本人!

  空气中,尸臭魔芋花的味道清晰可辨。但我的心还是被残留的莲荷之香所触动,那是笛的体味,是笛曾在这里生活过的证据。我没嗅到笛母亲的体味,想必巴嘉教授和笛的体味相同,或许有些差异,但两人的体味混在一起,时间如此久远,我的鼻子已经分辨不清了。

  是啊,笛离开她的家已经3年了。

  我和岚轻手轻脚游览了每个房间,像是害怕无意中弄出什么响动,惊醒了房间中熟睡的主人。笛的家给我以高贵典雅的感觉,这不在于那些气派的欧式家具,不在于墙上的抽象派油画,不在于书房那架名贵的钢琴,不在于各个房间中精美的陈设品,而是一种整体的感觉,一种把这些东西挑选来作为一个整体的审美趣味,一种别具匠心的有目的性的追求。这种追求并非是刻意彰显豪华,而是根据每一件物品的特性有机地搭配,就像一首诉说着心灵秘语的乐曲令人陶醉。而那跳动的音符,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彩陶罐,一只细颈的插着一朵绢花的普通的玻璃花瓶,一个跳舞的木偶人,一个麦秆编织的茶杯垫。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尘封已久,我看到的只是这个家庭曾经存在过的躯壳,就如客厅花架上那盆化为一蓬枯草的文竹。

  站在笛卧室床前,我久久地注视着枕边那个小小的草篮,那是小东西睡觉的窝。

  在这个铺着手帕的狗窝里,还有一根骨头形状的狗咬胶。我想象着笛和小东西脸对脸熟睡的情景,那情景就像童话中的故事令人怦然心动。在床头的搁物架上,我发现了一个镜框,里面是巴嘉教授和笛的合影。令我吃惊的是,母女二人竟是这般相像,笛仍然是现在这副模样,而巴嘉教授却出人意外地年轻。如果不仔细看,会误以为照片上的是年龄相差稍大些的一对姊妹。母女二人一样的白色连衣裙,一样的长发披肩,一样的矜持的微笑——但在眉宇间,笛焕发出少女明丽的光泽,而巴嘉教授却有一抹笑容遮掩不掉的晦暗。

  我把镜框放回原处,和岚走出笛的卧室。

  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我口渴了,走进厨房去喝自来水。经过餐厅时,只见餐桌上摆着碗碟,两只饭碗上横着筷子。一瓶葡萄酒旁还有两只玻璃酒杯,酒杯里还可见红色液体的痕迹。碗碟里盛着饭菜,但已经变成了黑炭,整个餐桌已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不难想象,这里的时间停止在了进餐的主人突然离去的那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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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二为一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