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死心度日

　　爱情，不过是梦里一场浪漫的灾难

　　睁开眼，只有风平浪静的惆怅

　　以及水落石出的遗忘

　　黑犹犹驮着花雯飞远了，只能听见他们放肆的笑声，而后，连笑声都渐渐隐去。

　　哭过之后，阿粪通畅了很多，望空呆呆叹口气，一场执迷也就空落落地结束了。

　　他回身仔细端详阿桑，发现她变了，变得静而淡，像黄土坎上一棵雨过天晴的草，在夕阳晚风里，隐隐散发着一丝素朴的甜。

　　他终于明白：自己该要的和能要的原来一直就在身边、眼前。

　　明白了这一点，他也就豁然开朗，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想不出，只能笑一下，笑得有些局促。

　　阿桑也微微一笑，笑容荡起一缕温柔的风。

　　他又笑了一下，还是局促，但已经掩不住痒痒的喜色。

　　阿桑似乎有些羞涩，转身自顾自走了，却走得很慢，他当然知道这“慢”的含义，忙跟了上去，和阿桑并肩而行，一直盯着阿桑看，阿桑如他所期地向他望来，并如他所料地急忙躲闪开。

　　女螂终归是女螂啊，他禁不住得意起来，却不敢流露，演戏的天分和灵感倒是忽然复现，微一沉吟，便是一副沉痛的模样，并深深长长叹了口气。

　　阿桑果然又向他望来。

　　他凝视着夕阳，感叹道：“从小我就有一个梦想，想和一个女螂一起推粪球，可惜到现在都没有女螂愿意帮我实现这个理想——”

　　虽然没有转头，他却知道阿桑低下了头，已经被触动，于是继续感叹：“其实以前有个女螂对我很好，可惜我不知好歹，伤了那个女螂的心，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原谅我，给我一个报答她的机会，我多想告诉她，我真的很后悔，恨不得一头撞死——”

　　说到动情处，他忍不住流下泪来，而阿桑早就已经泣不成声。

　　他转身面对阿桑，泪眼对泪眼，诚恳道：“原谅我，好吗？”

　　阿桑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他伸出前足抱住她：“我知道我很坏，很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是身不由己，现在我已经醒了，不会再做那种梦了，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一直到死——”

　　阿桑抬起泪眼说：“我饿了。”

　　“好好好！我马上去团粪球，你就在这儿等我，很快的！”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阿桑拦住：“不要。”

　　“你不是饿了吗？”

　　“我——我们——”阿桑破涕为羞。

　　“你想和我一起去？”阿粪小心问。

　　“恩——”阿桑目光滚烫而闪烁。

　　“好好好！一起去！”阿粪大喜。

　　也许是因为夕阳太美，晚风太柔，他们都说不出话，默默并肩而行，偶尔对视一眼，目光比夕阳更烫，比晚风更暖。

　　猪圈也被霞光洒上一层宁静的红晕，阿粪抢先奔过去，找了一个下足处，正要好好表演一翻，阿桑也跟了过来。

　　他们相视一笑，天地为之一醉。

　　两螂一起下足，一颗颗金色的土粒在他们之间闪耀滚动。

　　很快，粪土就筛出一堆，“让我来！”阿粪当仁不让掉转身，抡动后面四足，飞快团撮起来。

　　阿桑静静伏在一旁，微笑着注视，映在身上的霞光颤动着欢悦。

　　阿粪没想到自己竟也是个团球天才，只用了以往一半的时间，他就团出了一个紧实饱满的粪球，乌油浑圆，摆在夕阳下，黑亮镀金，一派国宴风范。

　　“公主，请用餐。”阿粪独臂一划，向阿桑恭身一礼。

　　“我想回去再吃。”阿桑忍不住笑起来，目光无限醉意。

　　“遵命！”

　　阿粪转身抬起后足，搭稳粪球，阿桑从前面拖住粪球，阿粪喊一声“起驾回宫！”两下一起使力，粪球轻轻松松滚起来，一路顺风，来到大坡下。

　　“公主，要不要休息一下？”阿粪停下来关切道。

　　“不用了，王子。”阿桑竟也玩笑道。

　　两螂一起大笑，笑得满怀都是红霞。

　　由于他们都身带残疾，而且初度合作，还不很默契，上到一半，脚下一滑，一起摔了下来，滚作一团，蹭得满身是土。

　　看到对方灰头土脸的狼狈，他们又一起大笑起来，这次连风都被笑软了。

　　找回粪球，两螂一鼓作气，竟顺利上了坡，站在坡顶，阿粪难以自持，略改歌词，放声唱道：

　　挖呀挖，挖呀挖，为你累死都不怕；

　　推呀推，推呀推，我唱你笑心快醉；

　　爬呀爬，爬呀爬，一心一意把你随；

　　飞呀飞，飞呀飞，你我终于配成对——

　　脚下生风，很快他们就到了洞里，摆好粪球，两螂四目相对，竟有些不知所措。

　　阿粪忽然想起，忙挖下一块粪，笑着递到阿桑嘴边说：“公主，请用晚餐吧！”

　　阿桑含羞避开，阿粪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阿桑轻轻摇头，依然含羞不止。

　　“真的？那就让我喂你吃嘛，你都喂过我。来，张开嘴——哎，对！”

　　阿粪将粪块轻轻送进阿桑嘴里，阿桑一点点嚼着，始终不敢抬头。

　　“好吃吗？”阿粪轻声问。

　　阿桑点点头，低声说：“你也吃啊。”

　　“我不饿，来，再吃一块！”

　　阿桑坚持道：“你也吃。”

　　“这样吧，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阿桑含羞点头。

　　阿粪将粪块举在他们嘴间，相视一笑，一起吃起来。

　　可以说，他们吃的不是粪，而是晚霞、晚风，还有彼此眼中甜醉的秋波。

　　吃饱后，他们并肩贴伏，一起望着洞外渐浓的暮色。

　　阿粪从没有感到这么塌实和安详过，浑身上下被暖意抚摩包裹，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扭头向阿桑望去，阿桑也正在出神，被他的叹息惊醒。

　　“你开心吗？”阿粪轻声问。

　　阿桑含笑点了点头。

　　“我也很开心，真的很开心。”阿粪诚恳道。

　　阿桑笑着，笑得安心而欣慰。

　　“你说奇怪不奇怪？”阿粪问。

　　“？”

　　“我都不觉得你丑了。”阿粪惊奇道。

　　阿桑一震。

　　阿粪忙伸出右足揽住阿桑，贴近她的脸柔声说：“你放心，哪怕你是全世界最丑的女螂，我也决不会对你不好！何况你现在一点都不丑了，我更舍不得离开你了，除非哪天你不要我了。”

　　阿桑竟流下泪来。

　　“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我这张臭嘴该打！”

　　阿粪抓起阿桑的前足往自己脸上打，他原以为阿桑会舍不得，连打了十几下，都不见阿桑制止，只得继续打，边打边说：“打死你这个臭嘴虫，打死也没谁疼你！”

　　阿桑噗地笑了出来。

　　阿粪这才停下，重新揽住她，自怜道：“你就那么恨我？打死都不管？”

　　阿桑笑着点了点头。

　　“哈！你这么歹毒？那我可不客气了！”

　　阿粪腾身压住阿桑，阿桑要躲，却被他紧紧抱住，挣不脱，只得听任。

　　阿粪在上面磨动身体，低头问：“真的不疼我？”

　　阿桑笑着点头。

　　阿粪继续挨擦，继续问，身体越来越热。

　　阿桑始终点头，笑却已经变成了呻吟。

　　“要不要我？”阿粪喘息道。

　　阿桑身体颤抖不已，已经无力回答。

　　“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阿粪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头滚烫的兽。

　　阿桑也已经深陷滚热的泥沼，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呼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