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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君已是二十年》 作者:白小缎

第7章

  这笑容,令所有人看来,都无懈可击,没有包含任何心意。那是在办公场合,常见的、恰如其分的笑。

  我装作要拿工具的样子,从后门走出餐厅。南国凛冽刺骨的寒风,吹个不停。我在春寒弥漫、喜气洋洋的日子里,泪水,泛滥成灾。

  我的办公桌是在营业部经理的右后方。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可以看到营业部经理的电脑屏幕,以及,他的右侧脸。电脑课本来就是公司最小的门,只有二个人,是角洛的命。但是别的部门的同事,却是艳羡不已。一方面是比较隐蔽,电脑浏览什么内容都不会被人看到;一方面是离总经理最远,不用担心被老总心血来潮地“叫某樣进来谈一会”的雅兴所招呼。(樣是日本没有性别特指的称呼。可以代表先生,也可以代表小姐。)2月份的朝礼终子结束。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克制不住的脸红和心跳。万幸的是,第一天开工,大家到处串着要利是,小小的情绪并不被人察觉。

  展翔并没坐下来。他和总经理在大会议室。期间收到小秦的邮件。当然是离不了“帅哥”的内容:“夏,刚才我们部门的正在讨论呢,你说,咱们新来的经理懂不懂这的习俗呀,他会不会派红包呀!毕竟人家刚从外面回来的,应该不了解的。怎样才能提醒他一下呢?当然啦,咱们并不是真正的想要利是,主要是得找个借口亲近一下嘛!出个主意。”

  我回复:“本人的脑细胞今天没带来,没主意可出,还是你们集思广益,让我沾点光巴!”

  总经理要出来了。我咬紧下唇。期待着他能够坐下来。看到他的身影,也是好的。

  可是他并没有出来,反而是我的信箱里多了一封陌生人的邮件。

  内容简洁明了:“请来一下会议室。”

  我盯着电脑屏幕,眨了眨眼睛,才敢确定邮件的内容。凭直觉,是他。因为公司0UTL00K上面有公司全体人员电子邮件的地址及部门、姓名备注。他若找我,无须问人。

  是很冷的天气,但额头与鼻尖上已有细而绵密的汗珠。站在会议室门前,我闭上双目,平息片刻,方抬起手指叩门。

  他坐在大会议桌的一端,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我在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下来。我真的要坐下来才行,我怕站着会摇晃,甚至会晕倒。

  他笑,不露牙齿地抿嘴一笑。接着说:“好遥远的对望。”

  是的,这是个能够容纳几十个人同时就座的桌子。我们,分坐在两端,犹如相隔无数的山川峡谷。那距离,已经不是用长度或岁月可以丈量的遥远。

  我透过水雾迷蒙的眼睛看他。他也回望我。脸是九年前的脸,只是眼睛里的光,无言地诉说着某些变化。我看到的是他带笑的脸,但我却看不到记忆中他眼睛里那让人沉醉的柔情蜜意。

  他开口了:“夏翎羿。小翎子。长大了嘛!”

  我扭脸,望向窗外。院子里,山茶花开得正艳,白的红的,吐露着花蕊。35那个花圃,应该有个名字。其实有一块石头,花圃建立的时候就已经竖放在那」U几任老总来了又走,却依然没有题字命名。这里面的每一株花,每一棵树,都是曾在中国服务过的日方高层,在他们即将离开中国时种下的。每一棵植物的前面,都有一块小石牌,上面写着种植人的名字、栽种时间,以及植物名称。这一任的老总还曾公开征集过花圃的名字,且是有奖的。确实也收到很多或优雅或大气或朦胧的名字。

  但直到现在,它还是一片无名花园。去年就含苞的山茶花,如今,在这寒冷的季节,终子怒放。

  犹如命中注定的一些人,我们曾经会离他们很远很远,但是终有一天,我们会在茫茫人海中,重逢。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拎起提包放在桌子上,一边拉开拉链一边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走到他身旁。他从提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我的面前,继续说:

  “我昨天晚上刚回来,不懂这里的风俗,所以没有准备。会前看到课长和组长都在发红包。你能替我准备吗?”

  我说:“你结昏了?”

  他愕然。不解地盯着我,并没回答。

  我向他解释:“结过婚的人才要向未婚的人派利是的!还有就是领导。不过日本没这习俗,所以历年来那些经理们都没有发过红包。”

  他又笑了,说:“他们是日本人,而我是中国人嘛,入乡随俗。你帮我准备,行吗?”

  我拿起那叠红色的钞票。点头。

  他再问:“这些够不够?我刚回来,还没有去财务兑换,只有这么多,要是不够,你帮我补上,可以吗?”

  说这话时,他的那些温和的笑,已经有一种戏谑、多情的成分包含其中。让他说起这种与金钱有关的事情,既脉脉含情,又荡人心魄。就像是一个天生的诱惑者。

  我说足够了,转身离去。

  当我走到门口,准备拉门出去的时候,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翎子。”

  我回头,面向他,倚门而立。

  他的眼睛,看向电脑,再抬起看着我,轻声细语地道:“你不想叫我,叫我一声叔叔吗?”

  我猛地拉门而出,冲进洗手间,泪如潮水。

  展翔,我真讨厌自己,在想你念你的九年光阴里,都可以控制自己。

  为何,当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表达却是这般拙劣。无数次的练习,到如今,只剩这恼人的哭泣,烦人的泪滴,让我无法隐藏,无法掩饰!

  但我还是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向财务的会计华姐兑换小面额的新钱。只是,她年前剩余的数量远远不能满足需要。我开始撰写邮件,发给所有未婚的同事:“十分钟后,请带好自己今天收的所有红包,洗手间隹么”

  这是我们遇到急事时常用的解决方法。这些急事包括哪个同事的裙子扣子掉了,或者哪个姐妹例假却忘记带必需品了,或者哪个秘书课的德?译要陪老总临时出去又没有穿高跟鞋……十分钟后,我手中的红色纸币变成了更多张的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不等的簇新的钞票。当然,她们并不知道我所说的有妙用是何用。她们更加不会想到,我,竟然和那个新任经理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把那些钱装进利是封里(利是封都是我以前收集积攒的)。装好后,按数额不同而放整齐。拿给他时,已是中午用餐的时间。

  他并没有去餐厅用餐。这亦是一种习惯,公司的经理级人物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或者他们有着同样的消化系统,中午都不用吃饭。这也是我们公司翻来覆去的一个未角之谜。

  用餐完毕,他已经在他的位置就座。看到我们,微笑着招手,小秦双手捂嘴,犹如燕子般掠过我们,掠过办公区,飞了过去。大家也都哄笑着跟;上去。

  其实我知道,这样的表现,多少是有些夸张。这些花样年华的女孩们,用这些夸张的语言与动作,表达着她们对人的善意与热情。

  红包堆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他佯装怒气地用一种可怜巴巴的声音说:“红包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却没有一个人向我说恭喜发财,是不是欺负我这个新来的!”

  子是,十来个女孩子,全部双手抱拳,清脆的声音响起,异口同声地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他站起来,露出好看的笑容,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来,自己拿吧!里面装的可是不一样的,试下手气如何!”

  呼啦一下,他的桌子,以及他的人,都被围在了中间。她们都俯下身去,挑着自己中意的利是。他的目光,轻而易举地穿过她们的头顶,望着站在后面的我。

  展翔,你不知道,在那一刻,对你的情愫,又增加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你用“运气”来弥补无法找到等额零钞的遗憾,并且使自己和“不公平”这三个字相隔十万八千里。你的那种聪明的狡猾,以及世故的成熟,都和我记忆中的少年有了距离。

  或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拿一个人的九年前和九年后不停地比较,这没有意义。而我终子拿到了你发给我的第一封利是。办公室的每个员工你都照顾到了,当然要有我的。其实我私心里情愿收不到属子你送的那封祝福,因为那样才能让我与众不同。当你笑着把利是递给我,并且说着小秦教你的“快高长大”的粵语祝福词时,我又想哭了。

  很多年前,你双手按着我的双肩,用一种很认真的口气,对我说,你会等我长大;现在,那种认真的口气,换成了一种外交辞令。快高长大,这是广东人在派利是时,对孩子的祝福。

  可是,九年的岁月流转,当初那个需要你背着才能走完长长山路的丫头,已是亭亭玉立正当妙龄的女孩,我所拥有的骄人的青春,正在一天一天地离我远去。

  而你,却对我说着同样的话语。同样的主题:长大。

  展翔,我除了能够在暗夜里独自落泪,来释放这如刀绞般的疼痛,你告诉我,还能怎样?

  我就像夏夜里的一只蝉,等一场雨水的降临,便钻出黑暗的地下,在树枝上完成蜕变,再唱出无尽的歌谣。

  我等待着他的召唤。哪怕只是叙旧的言语,已足以令我心醉。可是,这些希望并没有如愿以偿。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是一个一本正经的经理,虽然仍会在早晨对每个员工微笑,仍然会说“早上好”,可是,只是如此,仅限子此。大家亦不敢再拿第一天的语气与他说话,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上级,凌驾子我们这些普通的小职员之上,高子我们。我们看他,亦是需要用一种仰望。营业部同事同他的交谈,也成了言语谨慎的报告。

  他的婚姻状况,成了诸位美女的心病。在那些悬而未知的日子里,小秦略带惆怅的叹息,轻落在我的心扉。我会望着她发怔,待她用筷子敲打着我的餐盘时才回以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很多的时候,我会恍惚:在不见他的日子里,他在我的心中。虽然和真实的人有着万水千山的距离,漂洋过海也难以寻觅他的踪迹,可是他在我的心里,很近很近。想念时,我便可以调出关子他的记忆,把成百件细小的往事翻来覆去地想个不停。因为我无数次地想起我们共有的时光,所以对子记忆中的那个人我非但没有模糊反而愈力卩清晰。那些画面,是如此的生动,具体,仿佛是昨日之事。

  而如今,当他难得坐下来办公时,我们相隔不到三米。一丈之内,我能够看到他的脸颊,肌肤的纹理;看到他握笔书写的右手,指甲的长度;看到他分析报表上的数字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纠结的符号;看到他讲电话时的口形,嘴唇的性感。

  这一切都这么近,他离我这么近,可是,我们,却又如云泥般的遥不可及。有一个词,叫面目全非,有一个词,叫咫尺天涯,还有个词,叫恍若隔世,便是今天这般吧。

  还是有一些时候,他会和我记忆中的展翔重合,成为一个人:在某个午间休息时,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夕卜花圃里的姹紫嫣红,宛如又回到了少年时代,那个提水浇灌瓜果蔬菜的展翔,平静,温和。可是,当他一个转身,坐在属子他的椅子上面,便又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领导。

  只是,这种在远处看着他的幸福机会亦不多得。他很忙,他总是很忙。虽然每一天的早礼上,他的工作简略到“日常事务”四个字,但,他仍是忙碌的。内部的会议,海外视频会议,与各种代理商的洽谈,合约,具体到巡场,他总是有事做的。甚至,在中国区域投放广告的明星选择,亦是他的工作。何况,总公司雄心勃勃地要开发中国市场,要在一年之内,在广州、深圳、北京、上海四个城市设立办事处及专营店。他和总经理谈笑风生,解答着下属的疑问,用流的日文,以及带点黄梅小调般的普通话。

  我们就这样正常又不同寻常地相处。仿佛,我们彼此,蕴藏着千百年的陌生,疏离的就像路人。我强压着自己澎湃如汹涌波涛般的情绪,示人的,却是一如往常的平静脸庞。

  接着星期五、再到星期六换休出勤,然后是下一个周一、周二。周三的中午,在公司饭堂用餐。小秦坐在我的斜对面,她说桑晨打电话来,说你这几天不接他的电话是怎么回事。我不语,继续用勺子抿着汤。她便用痛心疾首的神情,表达着她对桑晨的同情和对我的不满,说:“你不要太过分耶,桑晨人那么好而且对你那么好,你真是不知道好歹……”

  她突然不说话了,牙齿咬着筷子,双眼惊喜地望向我的背后,我侧头看,看到了展翔,大师傅正在给他装饭和菜。小秦使劲地咽下含在嘴里的饭,悄悄地说你猜展经理会坐在哪?这可是他第一次在饭堂吃饭耶,而且有那么多的空位。会不会和我们坐一起?呀,他真的朝我们这走过来了,呀,他对我笑了,他来了!

  我听到自己的勺子碰着汤碗,发出轻微的声响。展翔坐在了我的旁边,也就是小秦的对面。小秦娇声地说展经理好。展翔说你们好。

  “好难得哦!展经理今天和我们同吃一锅饭。”

  “都说咱们公司的食堂堪比香宫,今天来试下,还真不错!是因为今天元宵加餐,还是平时都这样丰富卩马?”

  “对呀!三菜一汤一个水果。师傅的手艺可不是盖的,人家可是正宗的川派传人,一级证书认定的!”

  我归拢好自己的餐具,轻声道:“请慢用。”

  小秦没有走,她坐在展翔的对面,笑靥如花。

  只是我没想到,因为她和展翔这短暂的聊天,会让我和叔叔生出诸多的误会,让我们的距离,咫尺天涯。当然,这是后话。

  下午四点,行政舍卩的课长向大家宣布:“今天是元宵节,晚上在石岐佬有个欢迎展经理入职的聚餐,希望大家能够前来。”

  小秦的邮件在几分钟后传来:“好紧张哦!按惯例他要向我们敬酒的!要不要先回去换衣服呀?可是我回家的话太远了,去你宿舍吧,去挑你的衣服派下用场。改天请你吃浓浓的葱油饼。”

  下班后,她和我一同去宿舍。她在我衣柜里挑选一番,终子满意地将一条不过膝的冬裙套在身上,再拆启一条未开包装的薄的、透明的天鹅绒丝袜。当我看到她在寒风中花枝乱颤时,佩服她的奉献精神,扶墙而笑。

  终子轮到展翔向我们这桌敬酒了。他站在那里,我便想起一个词:

  玉树临风。他执一个酒杯,声音是细腻动听的,言语是恰合时宜的:“这一桌都是咱们公司的老前辈了,还请多多关照。”

  一巡过后,小秦又把他请了过来(也只有在这样的场所,才允许偶尔放肆)。他笑着坐下,说:“我可不敢和你们再喝了!刚才行政部李经理者卩提醒我了,说你们这一桌都是海量,我甘拜下风甘愿认输!”

  小秦说:“李经理好讨厌!总揭我们的老底。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喏,这个梅姐,人称十八碗不醉;这个华姐,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酒仙;那个看起来文静的夏翎羿,人送雅号夏十瓶!”

  展翔饶有兴致地问:“夏十瓶?”

  “对!夏十瓶!有个顺口溜就是说她的,怎么说的来着?哦,想起来了!说,一瓶两瓶不算酒,三瓶四瓶漱漱口,五瓶六瓶扶墙走,七瓶八瓶墙走我不走,九瓶十瓶……”

  一桌的人同时接着小秦的话说:“好酒、好酒!”

  哄然大笑。趁着酒意的笑,东倒西歪,俯在桌边的,歪在他人身上的。

  他也笑。灿烂的,开怀的大笑。在笑声中,他举起杯子,对着我轻轻点了下头。我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是为了炫耀我的酒量,而是,展翔,我从来都没有学会辜负你的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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