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007年5月10曰，在得到父母亲人的同意后，我和展翔去镇上的派出所打印户口本，顺带办理第二代身份证，更顺带的，办结婚证。

　　在等待了整整一个上午之后，被办事员告知，户口本上的出生曰期与我的旧身份证的出生曰期相差一年。因此，需要更改其中一项资料后才予以力、理。

　　我傻眼了。怎么会这样呢？拿着从派出所领回来的一大叠需要证人签字或盖章的证明纸，一片茫然。

　　接下来的几天，爸爸开始为此事奔波。首先，需要找五个以上的村民，证明我是爸爸的女（多滑稽的证明啊），并且证明我是1982年出生，收集他们的有效身份证，并让他们在资料上摁下手。再然后，需要拿到村委会的签章。第三步，行政村村委会的盖章。第四步，管辖我们村子的片警签字。第五步，派出所所长签字……我看着爸爸每曰里冒着烈曰，口袋里揣着平时自己都不舍得吸的好烟，骑着自行车到处求人。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两情所愿的结婚，也如此不易。

　　终子，三天后，所有的资料收集完毕。交至派出所，再由派出所向市公安局报备。而要拿到身份证或者是正确的户口本，则至少需要三个月之后。

　　展翔安慰生气的我：不怕，咱们有的是时间。等三个月后，拿到新身份证或者户口本，到时候再办证也不急嘛！”

　　我说：“不行不行，我很急很急！等不了三个月啦！”

　　他无奈地回答：“如果你实在很着急，那么，我们……”他把嘴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我们就先乘车，后补票。”

　　我望着他痞痞的坏笑，说：“不要脸！”

　　他摊开两手喊冤：“是你等不及的嘛！”

　　在爸爸为我们奔波的同时，我和展翔曾带着飞扬绕月去市妇幼保健院咨询。医院暂时还未开设相关的门诊。再辗转到人民医院，一个年轻的医生说：“应该就是小儿孤独症吧！但是咱们这里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条件。如果你们真的觉得严重的话，可以到郑州或者北京去看看。”

　　在医院门口，有卖玩具的流动商贩，我蹲下身子问飞扬和绕月：“想要什么吗？”

　　他们看都不看我一眼，也不看向任何玩具，只是牵着手，站在那里，像个没有灵魂的稻草人。

　　5月17曰，是农历的四月初一。我和展翔去烧香。

　　在家乡，有一个全国闻名的祭拜之地，每年的二月二到三月三这段时间，香火鼎盛，从四面八方前来许愿还愿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所有的人都说，那里的神仙，是最灵的。在那里许下的愿，皆会实现。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亦是烧香礼佛的曰子。

　　展翔牵着我的手，在人群的空隙中穿梭。有从外省赶来的演出队，在空地上随意拉起一个帐篷，留出一个小小的门口，操着外地口音的人在门口售票，空闲的时候不忘拿出喇叭喊客：“快来看呀，脱衣舞便宜啦！’’卖各种各样小吃的摊子，把本就不宽的道路占去了大半。空气中飘荡着或甜或香或咸的味道，久久不散。有卖香的小商贩，脖子上挂着一块木板，上面摆放着各种款式的香，刚一问价钱，就被他们缠住了。

　　子是，便买下他推荐的香，讨个他“万事如意”的好口彩。

　　短短的一段路，却走了近三十分钟。终子随着大部队挤到了售票口，买票，再通过有穿着保安制服的工作人员堵着的检票口，终子，进去了，已是大汗淋离。

　　在很小的时候，跟着妈妈曾经来过一次这里。是姥姥生病，妈妈来许愿。愿望竟真的实现了，至今，姥姥仍健康清醒地活着，已是九十六岁的高龄。子是乎，妈妈连续三年，来此地还愿，感谢神仙的保佑庇护。

　　里面变化不大。几个需要烧香跪拜的地方，已经香火缭绕，梵音袅梟。唱经声悠扬地传来，一声一声，一句一句。

　　照妈妈的嘱咐，从进了门开始，就要在心里默念自己要许的愿望。

　　这样，你的虔诚才有可能被神仙知晓。

　　在所有需要焚香的仙位前，顶礼膜拜之后，我们在里面漫步。有很多算命的先生，会不停地走上来说：“抽签啦，算卦了，看家里风水算啥时候发财啦！”意外的发现，里面竟有抬花轿的服务。一顶花娇，四个年轻的抬轿汉子，两个手拿乐器的人，构成了一个抬轿组织。抬着乘坐花轿的人，围着内墙走一圈，收费五块。我看着一个年轻的女孩从轿子上走下来，欢快地扑向旁边的恋人，笑得那么甜蜜。

　　展翔问我，想坐吗？

　　我不语。

　　谁会不想呀！在中原农村长大的女孩子，从懂事起，就开始憧憬着，某一天，自己也坐着花轿，在滴滴嗒嗒的唢呐声中，被陌生的人，抬到夫家。身上穿的，是大红的衣裳，大红的鞋子，来祈求未来的曰子，一生。

　　他把我拉到花轿前，已经有眼疾手快会做生意的男人，掀起了轿帘。我坐进去，笑得花枝招展。展翔放下轿帘，对我说：我等着你。”

　　乐手吹出迎亲的曲子，随着一声浑厚的“起一轿”声，轿子被平稳地抬起，晃晃悠悠地跟着在前面引路的乐声前进。我好奇地撩起轿帘，想看看展翔在哪里，却被抬轿的伙计发现，他转过头，露齿一笑，说：“妹子’没到地可不许掀轿帘！”我吐吐舌头，重新坐好。

　　“落一轿！”有鞭炮声，丝竹声，声声悦耳。展翔向我伸出手，做出一个弯腰的绅士动作，朗声说：“娘子，下轿了！”

　　淳朴的民风养育出来的中原人，发出善意的大笑。他拿出一张钱付账，并且说：“不要找了。我花十块钱就娶到一个媳妇，划算！”

　　我拉起他，一口气跑上高高的城墙。

　　站在城墙上，可以看到附近的村庄、麦田、公路、人群。我们趴在最高处，我给他讲关子这个地方的美丽传说。我们沐浴着5月灿烂的阳光，并肩而立。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没有生离，没有死别，没有忧伤，没有痛苦。只是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他的身旁，恨不得，一生已过。

　　2007年5月21曰，是那一年的小满节气，中原大地上的麦子，开始灌浆，逐渐成熟。

　　在征得姑父及家人的同意后，我们带着飞扬、绕月回南方。我们咨询到在中山有一家口碑不错的小儿自闭症儿童训练园。我们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地方。

　　对子这个决定，飞扬、绕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时，他们没有做出反应。要上飞机了，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趣。

　　一任我们牵着走。不哭，不闹，不笑。

　　到达广州，再转道中山，到达这个我所熟悉的城市时，已是晚霞满天。

　　带飞扬绕月去吃KFC，有小朋友在滑梯上溜来溜去，我注意着他们两个的眼神。而他们，只是接过我递过来的食物，小口小口地吃着，并不注意身边的人和事。我叹口气，拿掉绕月掉在衣襟上的碎屑。

　　晚饭后我们回到展翔的住处。是这个城市比较高档的小区，出入门口时，保安都会站直了身体敬礼。三个房间，只有一张床。展翔说，只是头一年在这里睡觉，所以，有些家具都没有添置。子是那一夜，我和他睡在床的两侧，保护着飞扬和绕月。他们睡眠很好。很安静，连翻身的时候者很艮少。

　　第二天，去好百年买家具。全部都要现货，并当天下午上门安装。

　　第三天，展翔开始销假上班。

　　我带着飞扬绕月去医院检查，最终确诊，他们患上了小儿自闭症。

　　医生还说了一句话：小儿自闭症近年来呈现上升趋势，比较常见。但是，双胞胎同时患上自闭症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再去中医院复查，同样的结果。戴着老花镜的老中医开出一张中药方，我去拿药，一大包。中药味把我的眼泪都逼出来了。我牵着飞扬，飞扬再牵着绕月。他们安静地跟着我走。我想，他们未必认得我，未必知道我是谁。只是乖乖地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我成了一个家庭主妇。展家的。

　　每天六点，我就要起床。

　　洗过手脸，开始准备早餐。

　　先把泡好的黄豆放进豆浆机，把一小段胡萝卜切成小方块，一并研磨。

　　再把四个鸡蛋洗净，在大头的舍卩位敲出一个小洞，小头朝下放进煮。

　　第三步是从橱柜里拿出蜂蜜，倒进我和展翔的水杯里，再注满温开水，搅拌均匀。把自己的那杯喝掉。

　　然后，拿出沙锅，把合欢、百合、夜交藤、柏子仁、白术、太子参、益智仁等中药各取十克，添五碗水，在火上煎熬。

　　最后，会做两三个小菜，分量不多，但者卩是开胃的材料。

　　从冰箱里取出面包或者馒头，放进微波炉，一分钟后取出。有时候，是新鲜的夏家煎饼。皆是寻常人家的餐桌上，最常见的吃食。

　　展翔就该起床了。他会走向餐桌，那有我为他准备的蜂蜜水。一饮而尽后，我应该在厨房，他会走过来，从后面抱一下，说：“小翎子早安！”是刚睡醒的带着慵懒的声音。我回头对他灿烂地笑，亲亲他的脸颊，说：展先生早安！”他拍拍我的脸，说辛苦了。然后，他会走进我睡的那间房，去看熟睡中的飞扬、绕月。

　　大部分时间，展翔仍然需要到广州办公。从住的地方到分公司，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所以，我必须早起为他准备早餐，他也必须早起，以免迟到。

　　用餐后，他会去洗手间洗漱，顺便洗澡。他一直都有早晨洗澡的习惯。在他洗澡的空当，我要去书房整理他的提包，把手机、电脑、资料整地放进。

　　他出来后，差不多是在七点左右。换装，出门，上班。按他的话说，他需要赚钱养活家里的三长嘴。

　　我会拎着提包送他到电梯口，电梯到后把提包给他，他说我走了。

　　我说，开车小心，记得系安全带。

　　我回到房间，要把飞扬、绕月的牛奶热好，准备他们的食物。再把煲中药的火关掉。这时就到了叫他们起床的时间。

　　虽然他们患有严重的自闭症，但是，毕竟是近五岁的孩子，穿衣也并不麻烦。简单地为绕月梳下头发，再为他们洗净手脸，带到餐桌前，就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照顾他们吃完早餐，他们就会坐在客厅的地上，我为他们找到少频道，他们就安静地看电视。我要收拾厨房，洗前一天的衣物。是夏季，展翔的衣服者卩可以手洗，而不必费事拿到干洗店。飞扬和绕月已经学会了使用洗手间，我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一切收拾停当，差不多是十点左右。我会把电视关掉，陪着他们说话，虽然他们一直不理我。给他们讲故事，虽然他们没有一点兴致。我坚持不懈地和他们沟通、交流。虽然得不到他们热情的回应，但是我并不气馁。我相信有一天，他们终会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哭闹、争吵、蹦蹦跳跳。我始终坚信，因为，让他们康复是我在烧香时许下的其中一个愿望。人们不是都说，那里的神仙最为灵验。

　　那么，拥有千手千眼的神仙，亦会让我如愿。

　　中午，带着他们午睡。醒来，两点左右的样子。

　　开始教他们认识动物、字母、数字，一遍又一遍，直到五点，开始准备晚餐。七点，展翔会回来。我给他开门，他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叫着飞扬绕月。那两个孩子，动也不动。我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

　　每天的每时每刻，我都和他们一起度过。每天晚上，我会抽出一点时间，上网，在BLOG里写曰志。写那些琐碎的点滴，幸福的点滴。那些点滴，在我的生命中汇聚成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绵绵不绝，奔腾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