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2)

　　乔楚去工地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车子开到主干道时不出意外地堵在了路上。她也不着急，打开音响，广播里正在放路况直播，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曾昱嘉的设计图。

　　现在的大牌设计师都喜欢用那种特别夸张的设计来博人眼球，动不动就标榜自己的设计是城市的地标性建筑，曾昱嘉的设计也不例外，因为不在老城区，可发挥的余地就更大。他的设计是那种流线型的，远远看去像是个降落在地面上的宇宙飞船。这种设计看上去夸张，在建的时候也需要花费相当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且就像刚才秦明所说的，一旦有一个地方没有计算好，很容易影响整个工程的进度。如今，招商已经启动，广告也都打出去了，材料部也跟人谈得风生水起，如果她这边工期出现了问题，影响的就是全局。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要跟曾昱嘉提一提的。

　　可是怎么跟他说也是个问题。曾昱嘉这个人，别的还好，就是在他自己的专业上相当霸道，并且不讲情面。

　　他们当初请他来，合同书上白纸黑字的都签好了，他的设计一旦达成了共识，是不能够轻易改动的。

　　乔楚想着便拿起耳机戴上，拨了曾昱嘉的电话。

　　前方的绿灯在这个时候亮起，后面的车子已经急不可耐地摁起了喇叭。

　　因为他的手机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她想了想又按掉了电话，踩着油门往前开。

　　不一会儿有电话打进来，乔楚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起来瞧了一眼，正是曾昱嘉，于是赶紧摁下接通键。

　　可是那边却忽然断了。

　　她有些奇怪，反手按了回拨。此时她刚拐进一条小路，便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人影闪过，等她想刹车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只好猛打方向盘撞向了路边。

　　只听一声尖叫，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她的头顶袭来。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车前盖被倒下来的雕塑砸出了一个大坑。

　　安全驾驶很重要啊……

　　当乔楚坐在交警大队外面的椅子上发呆时，脑袋里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

　　人家让她找人来交点押金把她带走，她都不知道该找谁。

　　这事情肯定不能让老爸知道，毕竟他身体不好。打电话给曲晓宁也一直无人接听。抱着一丝侥幸打给邹佳，这人更彻底，直接是关机状态。

　　乔楚叹了口气，真想一狠心回去对交警说，你把我关进局子里吧，让我也清静清静。

　　“哎，你怎么在这儿啊？”就在此时，身边传来脚步声，一双黑皮鞋出现在乔楚眼前，不再走动。

　　她顺着那双鞋子往上看去，一个高个儿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面孔有点眼熟，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了。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跟人招呼应酬，只好对他疲惫地笑了笑。

　　“不记得我了？真失败。”那人说着还自顾自地摸了摸下巴说，“我是王宥惟的朋友，赵磊，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那人知道她没认出来他，好心地提醒。

　　“哦，哦。”乔楚一想，自己还托人办事儿呢，居然没记住人家的长相，赶紧站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差点没站住。

　　赵磊礼节性地扶了扶她的肩膀，关心地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乔楚红了脸，解释说，“我刚才开车不小心，撞到人家小区的雕塑上了，这不，被扣了，还不知道怎么出去呢。”

　　赵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见她脸红得都要滴出水来，听了这个原因立刻一哂道：“嘿，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你运气好，我今天正好来找朋友，就是他们大队长，等我去跟他说说。不就是撞了个雕塑吗？多大点儿事儿啊。”不等乔楚再搭话，就推门走进了警务室。

　　果然是有熟人好办事，那人出来的时候，将乔楚的身份证、车钥匙和包包交还给她道：“好了，你可以走了。”然后又打趣道，“你驾校毕业了吗？开车能开到人家小区广场里，自学成才的吧？”

　　“不是。”乔楚被他笑得头皮发麻，赶紧站起来，接了自己的东西，一脸感激地对赵磊说，“谢谢，谢谢你。今天要不是遇到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磊又是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哎，小事儿一桩，下次让你的王宥惟请我吃顿饭就行了。那小子，贼有钱，太招人惦记。比如我，就老惦记着他。哈哈-”

　　乔楚听他自说自话，觉得很有趣，于是跟着笑。

　　“我说姑娘，上次看那意思……哎，我说，你俩到底成没成啊？要是没成，你可得赶紧的啊，先下手为强，你搞定他也算是为民除害。没了王宥惟，那些水灵灵的小姑娘才能想起我们这些为人民服务的警察。”

　　“你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呢！”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乔楚身后响起。乔楚扭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王宥惟，而对面的男人很可能早就发现他了，只有她还蒙在鼓里。

　　“我跟人姑娘做思想工作呢。”赵磊咧着嘴巴，眉毛一挑，不以为然地说，“哎，你倒是挺快，才接到我的电话多久啊，人就到了，不是说刚下飞机吗？”赵磊说着看了看表道，“一路狂飙过来的吧？这月罚单应该不少，分儿都快扣没了吧？”

　　王宥惟也不理他，先上下打量了一下乔楚，看她没事，眼睛才回到赵磊身上，慢悠悠地说：“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有了媳妇儿，忘了哥们儿。”赵磊夸张地捂着胸口做受伤状，“我真是太伤心了。”

　　“走吧。”王宥惟看了一眼乔楚道。

　　乔楚被赵磊的话逗得直乐，经他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还站在警察局里，立刻点头：“好好。”然后又对赵磊说，“谢谢呀，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等她再回头的时候，王宥惟已经大步离开，消失在转角处了。

　　出了警察局，夜风清凉，吹在乔楚的脸上，她顿时夸张地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人，在她的车边停下，俯身看着被砸得凹陷进去一大块的车头。

　　他眉头紧锁，路灯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投下影影绰绰的光。

　　她就那么看着他，心下一片宁静。

　　王宥惟突然抬头看她，她心中一惊，赶紧将眼睛转移到了地上。

　　只听他问：“那条路没路灯？”如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伴着这夜风，真是分外好听。

　　乔楚看着他怔了怔，没说话。

　　王宥惟蹙着眉头：“有路灯？”

　　“啊……”乔楚又一次脸红了，脑海中开始对他的问题做出反应，她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王宥惟站直身子，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其实是我在打电话，没看路。”乔楚缩了缩脖子，解释给他听。

　　“这车别开了。”王宥惟拿出电话开始拨号码，让人来开车。

　　乔楚难得乖顺地点点头，等他处理好一切，跟着他坐进车里。

　　“咦？”她看着正发动车子的王宥惟说，“你不是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吗？”

　　“嗯，提前了。”他正在倒车，一边认真地看着后视镜，一边低声回答。

　　乔楚这才开始仔细看他，从上到下，目光终于落在他的脚上。

　　他光着脚，只穿了一双普通的家居拖鞋。

　　“哎，你怎么……”她指了指他的脚，欲言又止。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张总是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窘迫的表情，然而也只是一闪而逝，他斜了她一眼道：“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你倒让我吃了一惊。”

　　乔楚咬了咬下唇，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儿，还好是在暗处，看不太清楚。她沉默了一会儿，极其小声地嘟囔：“我也不是故意的。”

　　车子在大路上飞驰，与乔楚的家完全是两个方向。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她好奇地说。

　　“我饿了。”他答非所问，“给我做饭。”

　　这个霸道的男人！乔楚咬了咬牙，噘起嘴巴没理他。

　　这一次王宥惟带她去了他的单身公寓，这是她第一次来他这里，是挺不错的一个小区。这个楼盘她记得，当时开盘的时候，可是全城最高价。

　　“我一直以为你是跟静文住一起的。”乔楚跟着他上了电梯。

　　“不是。”他回答得简单明了。

　　什么人啊，答应来给他做饭吃，他反而黑了一张脸，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好像是她求着他一样！

　　电梯是直接入户的，灯光打开的那一刻，乔楚睁大眼睛想看看这间五万块一平方米的公寓到底什么样儿，结果有点小失望。房间是全开敞式的，室内只有黑白灰三个色调，勉强能算得上简约时尚，但是绝对称不上奢华。

　　“我以为这儿得铺着金砖呢，当时开盘的时候卖那么贵。”

　　王宥惟给她拿了双拖鞋出来，哼笑一声：“听说你也是房地产公司的。”

　　乔楚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撇了撇嘴，张口道：“没见过世面不行啊。”

　　换了鞋直接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有什么原材料。没想到，他冰箱里的东西还挺齐全。

　　“你这菜还都挺新鲜的，不用再下去买了，真好。你真的是才出差回来？”她一边在冷藏室里挑挑拣拣，一边扬声道。

　　王宥惟早已经打开电视，老爷一般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着放到茶几上，一派放松：“钟点工买的。

　　乔楚手里拿了两只鸡蛋，撇撇嘴，低声道：“能在家吃几顿啊？还请钟点工，真奢侈。”

　　哪知道外面的人似乎有顺风耳，问了句：“什么？”

　　乔楚咧咧嘴巴，不敢再抱怨。

　　王宥惟在外面看电视，可是眼睛总是不经意地看向厨房的方向。他一个人久了，自己待在公寓里时并不觉得孤单，今天有个人在厨房忙来忙去，突然让他心生温暖。

　　其实他第一次去找曲晓宁，在她家楼下，远远地看着乔楚拎着菜篮子、拿着纸杯咖啡时，就有种想要尝尝她做的菜的念头。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觉得这个像刺猬一样的女人有那么点意思了。

　　他一面想着，一面慢慢地将双腿放下，又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来，走向厨房。几天没见她，居然让他有种想念的感觉。

　　“手挺快。”他看到桌上已经放上了炒好的两道菜，嗅到了一股温馨的味道。

　　乔楚在忙碌中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斜倚在餐桌的边缘，白衬衫解开了两粒扣子，松松散散的，一副慵懒的样子，竟然别有一种帅气。

　　王宥惟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忽然就对上了她的眼睛。

　　乔楚赶紧移开目光，手中挥舞着锅铲，装作很得意地说：“当然，我可是很有实战经验的。”

　　乔楚刚回头去看油锅，就感觉身后有人贴了上来，心中顿时起了一阵电流。她慌乱地回头，发现王宥惟只是从她身后走过去，斜身擦过她背后，拿了双筷子。

　　“不许偷吃我的菜！”乔楚故意绷着脸说。

　　这样的威胁显然无效，王宥惟大摇大摆地夹了一口鸡蛋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

　　“怎么样？”乔楚见阻拦不住，只好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凑合。”王宥惟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说话间又夹了一口。

　　乔楚白了他一眼，心想，说句好吃会死吗？

　　“你不是说明天或者后天回来的吗？”她把锅盖盖上，转头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想我啦？”

　　他的嘴角飞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并没有否认。

　　乔楚喜滋滋地转身看着锅里。

　　王宥惟看着她的背影，注视了好一会儿，走过去伸出手臂，从后面抱住了她。

　　虽然他们常常在一起，可是他这样做时乔楚还是会心跳加速，但今天她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你怎么啦？”

　　他的耳朵贴在她的背部，听到她的声音都是闷闷的。

　　虽然知道她平时做事有些毛躁，可他在接到赵磊的电话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再看看自己的手机，一通她的电话也没有。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茫茫的水面上无端升起了浓雾，只看得到那水面的碧波，却看不清楚彼此的心意。

　　“没事。”王宥惟松开了手臂，转过身回到了客厅。

　　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笋瓜肉丝、一盘蚝油生菜，还有一个简单的紫菜蛋汤。两人坐在灯下安静地吃着，席间只听到筷子与盘子、碗碰撞的声音。

　　最终，王宥惟还是没问她为什么会出事，而她也没有跟他说。其实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大概因为曾昱嘉是她的前男友，这件事便很难说出口。想起当初他执意要请曾昱嘉来合作，那时候他对她说的话，几乎让她觉得他是知道她同曾昱嘉之间的关系的。

　　可是彼时谁会猜得到，他们会慢慢地走在一起呢？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乔楚就要回去。

　　而王宥惟居然也没多说什么，只不过还是执意送她回去。他的车停在大院的门口，没再进去，她匆匆地吻了他的脸颊后告别。

　　不似往日的亲密，今天的两人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