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埋下一座城，关了所有灯(1)

　　“爸爸，这座城市为什么叫梦城？”

　　“因为这座城市像梦幻一样美丽纯净，所以叫梦城。”

　　“爸爸和妈妈当初就是在这座城市认识的吗？”

　　“是啊，爸爸曾经对妈妈承诺会给她创造一个美梦，让她永远幸福！”

　　飘飘扬扬的雪花像羽毛从天空洒落下来，在半空留下一道美丽的旋影，随风飘落在地上。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

　　殷落牵着殷惜的手，站在路边已经等了整整一小时，她们不停地原地踏步，但脚还是冻麻了，冰冷的风雪穿透单薄的棉袄钻入体内，寒彻了心骨，身体像是浸泡在冰水之中，身上没有一处是暖的。

　　包括那颗心。

　　殷落脱了外套披在六岁的妹妹身上：“惜儿，再等等，那个人今天一定会来的，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他们一定会收养你。”

　　“嗯嗯。”殷惜乖乖地点头，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姐姐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三年前，她们的母亲突然提出离婚，并闪电般嫁给另一个男人，父亲很平静，坚强地带着她们生活，可是祸不单行，三个月前，他在一场意外中死去了。

　　于是她们被送到了身后这家圣辉孤儿院。

　　十四岁的女孩，花骨朵一样的年龄，却要承受同龄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殷落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她永不服输的个性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父亲早期虽是梦城有名的珠宝商，但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破产，而她那高贵的性子依然不曾改变，即便到了孤儿院这种地方，她仍然昂着高贵的头颅，眸子里清清冷冷，拒人千里。

　　其他人都看不惯她，想尽办法找她的麻烦，她永远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可是，如果有人将气撒在她妹妹身上，她会马上从一只高傲的孔雀变成一只锐利的鹰，原本用来弹钢琴的手打起架来也十分有力，只是苦了那头漂亮的自然微卷的长发，每次打架都会被对方扯到。

　　架打得多了，孤儿院的孩子都知道殷落的刚烈性子，没人再敢惹她。

　　昨天，殷落无意中从院长那里听说，今天孤儿院的创始人夜氏集团总裁将会来孤儿院举办慈善捐赠活动，所以，她特地领着妹妹等在这里。

　　夜氏，四大家族之一，在商场拥有不可撼动的势力，外界传闻夜氏集团总裁夜世豪和他的外籍夫人维姬恩爱有加，已经十八岁的儿子在国外读书，品学兼优，这个家庭幸福美满，令人羡慕。

　　但极少人知道，他们曾经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在六岁的时候溺水身亡，那是他们一生的遗憾。

　　殷惜今年刚好六岁，生得精致可爱，今天殷落特地给她穿上了以前的衣服，让她披散着自然微卷的长发，脑后戴一个蝴蝶结，美得就像芭比娃娃。

　　殷落希望殷惜能够被夜家的人领养，过上优越的生活，接受良好的教育。

　　“姐姐，我好冷，他们是不是不会来了？”殷惜仰着冻红的小脸看着殷落。

　　“再等等吧，应该会来的。”殷落看着公路的尽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又等了半小时，车还是没来，殷惜冻得哭了，肚子也饿，闹着要回孤儿院。

　　殷落也很失望，牵着殷惜的小手准备带她离开，这时，身后终于传来盼望已久的车声。

　　殷落喜出望外，回头看去，那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正是夜家的车，她连忙推了一下殷惜：“惜儿，快哭。”

　　“哇……”殷惜天生机灵，张嘴就哭，哭得悲天悯人，“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

　　我好想你们……”

　　三个月前，爸爸去世的时候，殷惜也是这么天天哭，可孩子忘事快，好久前她就已经不哭了，现在这场戏纯粹是演给车里的人看。

　　殷落忐忑不安地看着那辆车，可惜看不见车里的情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动容。

　　加长版劳斯莱斯从殷落和殷惜身边无情地开过，带走了她们的希望。

　　殷惜停下哭声，眼泪汪汪地看着那辆车，伤心的问：“姐姐，你不是说如果我按照你说的话去做，他们就会收留我吗？可是……”

　　殷惜的话还没有说完车便倒了回来，她心里激动，忘了哭。

　　殷落正要提醒她，车停下了，一条修长的腿迈下来，这英俊不凡的男人正是夜氏集团总裁夜世豪，他的目光从殷落身上扫过，落在殷惜身上，多了一份柔和：“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叔叔，我叫殷惜，今年六岁！”殷惜怯怯地回答。

　　“六岁……”夜世豪喃喃念着这个词，想起了当年不幸去世的女儿，“是这家孤儿院的孩子？”

　　“嗯嗯。”殷惜连连点头。

　　“好。”夜世豪微微一笑，“这里很冷，快去学校吧，等下老师会给你们发礼物。”

　　“谢谢叔叔。”殷惜冲着夜世豪甜甜的笑了。

　　夜世豪扭头对身边的助理低声说了句：“查查这孩子的底细，合适的话就她了。”

　　“是，夜总。”

　　殷落心里暗自惊喜，她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殷落牵着殷惜往学校走去，发现有一双眼睛在后面看着自己，下意识地回头，触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心轻轻地颤抖，原来他也在，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张脸如精工雕琢般俊逸不凡，高贵罕见的琥珀色眸子彰显着他的高贵和优雅。

　　他安静地坐在车里，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从那个青涩的男孩变成了一个英俊优雅的少年，是啊，他已经十八岁了。

　　两年前在父亲公司被收购的协商会上遇见他时，他唇边衔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像钻石一样炫目，那抹笑容像被过滤过的阳光，纤尘不染，灿烂纯净。

　　他们一起坐在角落里，分享同一块巧克力，他告诉她：“要笑，微笑的时候，阳光会照进心里，心会变得温暖。”

　　可是现在，他却不再对她笑了，他这样淡漠而疏离的看着她，仿佛从来都不认识她。

　　“哇，好漂亮的哥哥。”殷惜天真无邪地看着夜凌天，就像在看着童话中的王子。

　　殷落收回目光，低着头默默向前走，因为夜凌天，她才让殷惜住进夜家，夜凌天说过会守护她，以后，也会将那份守护转移给惜儿吧……车上，助手徐扬查到了殷惜的资料，将平板电脑递给夜世豪：“夜总，您看！”

　　夜世豪扫了一眼资料，目光定在殷越这个名字上，眉头微微一皱：“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殷越的女儿。”

　　“那个着名的珠宝商。”徐扬凝重地说，“他破产的时候来找过您几次，希望您给他的公司注资，不过都被您拒绝了，后来您收购了他的公司，现在发展得挺好的。”

　　“有一次他来找我还带着女儿。”夜世豪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颇有一丝嘲讽之意，“平时也会有很多小商人求我注资，本来这种事对我来说并不稀奇，倒是那次他带着两个孩子来，让我印象比较深刻，作为一个父亲，让孩子亲眼看着自己低声下气地求别人，这种事还真是……”

　　“作为一个父亲，为了家庭不惜放下自尊，多伟大！我相信他的女儿不会对他失望，只会更敬重这位父亲。”夜凌天说。

　　“你的想法倒是很独特。”夜世豪微笑地看着儿子。

　　徐扬连忙奉承道：“那次收购殷氏的计划书是少爷做的，那是少爷第一次跨入商界的实习之作，事实证明殷氏，也就是现在的‘恒远’发展得很好，这些都是少爷的功劳。”

　　夜凌天白了他一眼，对于徐扬的奉承并不领情。

　　徐扬有些尴尬，转移了话题：“夜总，那，您还要收养殷惜吗？”

　　“算了。”夜世豪淡淡地说，“殷秦两家的豪门夺妻战闹得沸沸扬扬，秦海现在是梦城的地头蛇，将来我和他在商场上免不了会有交集，若是我领养了殷越的女儿，立场会比较尴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是，明白了。”徐扬点头。

　　“秦海不过是梦城首富罢了，你堂堂四大家族之首竟然还要顾忌他？”夜凌天的话语有些挑衅，“这可不像是夜总的处事风格。”

　　“臭小子，你懂个屁！”夜世豪瞪了他一眼，他们父子总是为了一点小事争论不休，关系更像兄弟。

　　“少爷，恕我多句嘴……”徐扬小心翼翼地说，“夜总不是怕谁，只是在商场上处事必须八面玲珑、四处逢缘，任何一条有益的人脉都有可能会为我们带来商机，我们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孩影响人脉。”

　　“我倒是觉得有些影响未必是坏的。”夜凌天淡淡一笑，“做人应该有点冒险精神才对，畏首畏尾会失去很多机会。”

　　徐扬没敢再应声。

　　夜世豪深深的看着夜凌天：“你是不是希望我收养那个小女孩？”

　　“我无所谓。”夜凌天耸了耸肩膀，“倒是妈妈一直惦记着过世的妹妹，心里始终有桩心事未了。”

　　徐扬观察着夜凌天的神色，连忙附和道：“那小女孩跟过世的小姐倒有几分相似之处，看着挺亲切的。”

　　“打扮的确很相似，模样还是有些区别，不过那小女孩长得很精致。”夜世豪的语气缓和下来，对徐扬说，“跟院长交接一下领养手续，今天就带走吧。”

　　“是，夜总。”徐扬连忙点头。

　　孤儿院的会堂平时冷冷清清的，今天却很热闹。

　　舞台上摆放着一个司仪台，旁边是堆积如山的礼物，等候多时的媒体记者们一看到夜家父子走进会堂就争先恐后地拍照。

　　殷落牵着殷惜的小手从另一个入口走进会堂，小朋友们都坐在小凳子上等待贵宾给他们发新年礼物，记者们不停地给夜家父子拍照。

　　夜凌天在记者们的拥簇中和父亲一起走上了台，他修长挺拔的个子、邪魅而俊朗的容貌在全场脱颖而出。

　　几乎所有小朋友都用一种仰望的眼神看着他，特别是那些十几岁的小女孩，就像看着童话中的王子一样，仰慕中带着幻想。

　　夜凌天看见了殷落，眸光微微一怔，殷落清理了身上的积雪，卸下了灰色的针织帽和围巾，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脸蛋，那双清澈的眸子依如当初那样清清冷冷的，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她总是这样淡漠如冰，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独特的高贵气息，像流落凡尘的公主，而不是灰姑娘。

　　她不应该属于这里。

　　孤儿院的院长走过来恭敬地问夜世豪：“夜总，可以开始了吗？”

　　夜世豪点头。

　　院长对大家说：“孩子们，今天我们圣辉孤儿院的创始人夜总和他的公子来给大家送礼物。大家鼓掌！”

　　掌声响起，孩子们都很兴奋。

　　殷落和殷惜坐在最后面的位置，跟大家一起鼓掌。

　　“现在，请夜少给大家讲几句话。”院长邀请夜凌天。

　　夜凌天起身走到讲台上，微笑地说：“今年冬天特别冷，新年快到了，我给孩子们带来了舒适的冬装，希望可以给你们冰冷的世界增加一点温暖。”

　　短短一句话，说完径直下台。

　　……开始发礼物，小朋友们排成队，一个一个上来从夜凌天手上领取礼物。

　　当礼物发到殷落手上的时候，她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礼貌的说谢谢，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看了夜凌天一眼。

　　夜凌天并没有看她，将礼物递给后面的殷惜。

　　殷惜接过礼物，笑眯眯的看着他：“谢谢哥哥，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像天使一样。”

　　所有人都笑起来了，包括夜世豪，他看着殷惜，眸光亲切温和。

　　……礼物送完，夜世豪对孩子们关切地说了几句叮嘱的话，向院长使了个眼色，院长便带着殷落和殷惜去办公室。

　　走出门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中等偏瘦，戴着一副银丝眼镜，长得不算英俊，但很有成功人士的魅力。

　　他就是秦海，梦城首富。

　　秦海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是秦海的小儿子秦焰，穿着银灰色的西装，英俊的脸庞带着轻狂气息，微昂着下巴，有一种让人难以亲近的骄傲。

　　“夜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幸会幸会。”秦海热情的跟夜世豪打招呼。

　　“秦总，真巧啊！”夜世豪客气地跟他握手，两人闲聊了几句，互相介绍自己的儿子。

　　殷落仇视的瞪着秦海，双手紧握成拳，紧得颤抖。

　　殷惜却没有像她那样隐忍，握着小拳头冲到秦海面前大喊：“是你，就是你这个坏蛋抢走我妈妈，把妈妈还给我……”

　　“小贱种，敢骂我爸？”秦焰阴冷的厉喝，冲过来就要打殷惜。

　　殷落将殷惜护到身后，冷冷瞪着秦焰：“你们秦家人都是这样没素质没教养吗？”

　　“你敢骂我？”秦焰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啪！”耳光响亮清脆，被打的地方马上出现一道深深的掌印，殷落的唇角流出了一道鲜血，红得耀眼，殷惜“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殷落却没有哭，恨之入骨地瞪着秦焰，清澈的眸子像要滴出血来。

　　“还敢瞪我？”秦焰大吼着，挥手又要打殷落。

　　夜凌天眉头一皱，正要动手阻止，却有一个人抢在了他前面。

　　秦海将秦焰拽到一边，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秦焰，来之前爸爸是怎么跟你讲的？

　　殷落和殷惜是即将跟你一起生活的妹妹，你要好好对她们。怎么这么不听话？”

　　“爸……”

　　“给我滚出去！”秦海指着门口。

　　秦焰愤恨地瞪了殷落一眼，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会堂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殷落，目光有同情、有疑惑，也有幸灾乐祸。

　　“很抱歉，没想到会弄成这种局面。”秦海脸上的歉疚看起来十分真诚，但看在殷落眼里却是虚伪至极，这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人就是一个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的小人。

　　……夜世豪使了个眼色，院长立即让老师带着其他孩子离开会堂。

　　会堂只剩下夜家父子，秦家父子，殷落姐妹，还有院长。

　　秦海向大家说明来意，原来他来这里是要领养殷落姐妹，他说他近几天才知道殷落的父亲出了事，几经周折才查到殷落姐妹被送到这家孤儿院，马上赶来领养她们，还说殷落的母亲因为得知殷落父亲出事的消息悲痛欲绝，卧病在床，所以不能过来。

　　一番话说得真诚感人，殷落却在冷笑，父亲出事的消息第二天就上了各大报纸，还上了新闻，秦海怎么可能是最近才知道？

　　虽然父亲出事时只是贫民区一个身份卑贱的民工，但他之前是梦城数一数二的富商。

　　三年的时间，殷氏总裁殷越的妻子改嫁给好友秦海，殷家败落，殷越沦落贫民区，靠做苦力养活两个女儿，最后还因为护着钱包被抢劫的小混混乱刀捅死在街头。

　　这样的新闻还不够劲爆吗？

　　殷落不知道秦海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孤儿院领养她和殷惜，但她深知，他绝对是不安好心。

　　殷家败落的经过一幕一幕在她眼前上演，她看得清清楚楚，记得深深刻刻，恨得刻骨铭心。

　　那些仇恨早已像种子在她心里发了芽，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秦海要领养殷落姐妹，夜世豪没有反对的理由，毕竟殷落的母亲是秦海名正言顺的妻子，秦海是殷落和殷惜的继父，作为孤儿院的创办者，于情于理都应该答应，之前打算领养殷惜的念头只好放弃，他跟秦海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殷落立即走到他面前，“夜总，您当年创办孤儿院的宗旨是想让所有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个归宿，就算这个归宿不富有，至少也要是安全的吧。刚才的事您也看到了，您觉得秦家会是一个安全的归宿吗？”

　　夜世豪微微一怔，完全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会说出这样老成的话。

　　“殷落，今天是个意外，是我没管好秦焰。以后我一定会严加管制，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家里。”秦海马上保证。

　　“如果你能管得好他，今天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了。”殷落冷冷看着秦海，“你儿子明显对我们有敌意，我们到你家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秦海笑了，“秦焰对你有敌意，我会处理。更何况你妈妈在我家，她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如果她会保护我们，当初又怎么会抛弃我们？”殷落嘲讽地冷笑。

　　秦海眉头一皱，无奈地摊手：“看来我跟你很难沟通。”他转眸对院长说，“赵院长，你劝劝她吧。”

　　赵院长连忙走过来，将殷落拉到一边进行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