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把我们的故事风干，挥发的都是泪水(18)

　　维姬心底纵使有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却也只能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她从心底深处怜悯叶薇，这个可怜的女人，原本有幸福的家庭，深爱的老公，乖巧的女儿，却因为一个男人的介入而毁掉一切。

　　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好不容易一家团聚，却又发生这样的意外，为了保护两个女儿，她亦然决定牺牲自己，她这一生就是一场悲剧，悲剧……叶薇临死之前写了一份器官捐献证明和一封遗书，声明她死后将眼角膜捐献给殷惜，将身体其它器官捐赠给有需要的人。

　　尽管再不忍心，夜凌天还是让医院做了眼角膜移植手术，现在手续合理合法，医院没有理由再拒绝，只是做手术的医生都被叶薇感动了，他说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伟大的家属，母爱无疆啊！

　　殷落看着叶薇的遗书，哭得浑身发抖，眼泪倾泻而流……亲爱的落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天堂与你爸爸团聚了，我知道你一定很伤心，当你的眼泪浸湿这张纸，妈妈的心意也会变得沉淀。

　　但是落落，妈妈不希望再看见你美丽的眼睛落泪，在爱你的人心中，落落的眼泪像钻石一样珍贵，怎么可以轻易浪费。

　　妈妈太累太累了，自从你爸爸去世之后，妈妈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如果不是为了你和惜儿，妈妈真的熬不到今天，就算是我自私一回吧，现在你和惜儿有凌天照顾，我终于可以放下重担，轻轻松松的去天堂。

　　我每晚都梦见你爸爸，我好想他，现在终于能够去天堂陪他了。

　　这是我盼了多年的愿望啊，现在终于如愿以偿，落落应该为妈妈感到高兴才对，所以，不要再伤心了。

　　落落，不要怪凌天，他是真的爱你，在临死之前看到你有一个好归宿，妈妈真的很欣慰。

　　最后有一件事妈妈要叮嘱你，不是让你照顾好惜儿，因为妈妈知道，即使妈妈不说你也会做到，我唯一不放心的是你，我亲爱的落落，永远都以家人为重的落落，请你帮助妈妈好好照顾自己，多爱自己一点点，再多一点点……妈妈和爸爸会在天上看着你们，为你们祝福！祝福我的落落和惜儿永远幸福！

　　殷落像个疯子一样守护着叶薇的遗体，不让任何人接近，她的情绪如同被触发的弦，任谁也不敢触碰。

　　殷落跪在地上，身体紧紧依靠着冰冷的白色墙壁，凄凉地看着叶薇，眼泪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脑海里，回想起许许多多往事，十四岁那年，殷落在秦家看见久违的叶薇，身上伤痕累累，旧伤新伤，层层相叠，手腕处鲜血直涌，脸色苍白，那双眸子像两口枯井，空洞而麻木，死气沉沉……叶薇的人生是个彻彻底底的悲剧，她的美貌和那双诱人的清澈眸子，为她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她本来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可是因为被秦海看中，弄得家破人亡，殷家从此陷入无边的深渊。

　　叶薇的悲剧不仅充满了她的人生，还延续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殷落和殷惜都无法幸免于难。

　　这些年，殷家的三个女人承载着太多的痛苦与无奈，这可怕的命运就像枷锁一样缠绕在她们身上，紧紧束缚着她们，永远都无法卸去。

　　如今，叶薇终于失去了那双清澈的眼眸，她再也看不见了，也永远地停止了心跳，她的悲剧人生终于停止，却是以这种残酷的方式结束。

　　这个世界不公平，太不公平。

　　是不是殷家上辈子做过什么错事，这一生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殷落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少爷。”齐瑞匆促地赶来，却已经来晚了，看着叶薇的遗体，崩溃绝望的殷落和内疚自责的夜凌天，齐瑞悲愤交集地说，“少爷，机场那个清洁工真的有问题，一切都是阴谋，虽然现在还没证据，但我敢肯定是秦燃干的。”

　　一句话，如横空劈下的响雷，重重击在每个人心中。

　　殷落、夜凌天、秦焰，都震惊地回过头看着齐瑞。

　　“你查清楚没有？不要乱说。”秦焰的声音有些虚，他对秦燃没有信心。

　　“不是秦燃还会有谁想要害殷小姐？我已经叫人调查过，惜小姐出事那天，秦燃的保镖在机场出现过。”齐瑞咬牙切齿，“如果不是阴谋，怎么会这么巧？”

　　“马上找证据。”夜凌天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慑人的寒光，“秦燃，我一定要让你付出血的代价。”

　　“是。”齐瑞立即去办。

　　“现在还没有证据，你不要冲动。”秦焰劝解道，他能感受到夜凌天骨子里那股火焰，似乎他的血液都在沸腾，身体都在燃烧。

　　“闭嘴，你大哥做的恶事还少吗？只怪我不够狠，没有彻底除掉他，否则也不会让他再有精力来害人。”夜凌天愤恨地瞪着秦焰。

　　“是他，一定是他。”殷落呆滞地站起来，喃喃自语，“我怎么忘了，他还没死，秦燃还没死，我怎么会安宁？”

　　“落落。”夜凌天心疼地扶着殷落，“别怕，我会为你妈妈报仇。”

　　“报仇？”殷落抬眸诡异地盯着夜凌天，幽冷地说，“如果要报仇，就不只是秦燃该死，就算我妈妈没有自杀你也会逼她献眼角膜的，你的心……好狠！”

　　“落落……”

　　“我不想……再看见你。”殷落推开夜凌天，径直往外走去，一步一步的，身体都在颤抖。

　　“落落。”

　　“不要过来。”殷落顿住脚步，缓缓回头，冷厉地盯着夜凌天，“你是殷惜最挚爱的哥哥，我无法对你怎么样，可是你应该为你的行为负责，好好安葬我妈妈，照顾好殷惜。”

　　“你要去哪里？万事由我来处理，你不要做傻事。”夜凌天急切地拉着殷落。

　　“我给过机会让你处理，可是你为了我，居然选择牺牲我的家人，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你难道不知道，这比杀了我更痛苦？”殷落的眼仍然在流泪，心却在滴血，“放手……”

　　“不要，落落你不可以离开我……”夜凌天痛苦地抓着殷落的肩膀。

　　“凌天。”维姬拉着夜凌天，语重心长地说，“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冷静一下吧。”

　　说完，维姬又对秦焰说，“秦堂主，我相信，你会好好保护殷落的对不对？”

　　“放心，我不会让她出任何意外。”秦焰坚定地保证。

　　“殷落，无论如何，凌天的确是做错了，可他的初衷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冷静想清楚。我知道你无法承受，那就好好冷静两天，过两天，殷惜醒了，她一定会很想见到你，她一回来就出事，都还没来得及见你和你妈妈，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妈妈，你不能再让她失去姐姐对不对，两天后你一定要回来？”

　　维姬一边流泪一边说着这段话，令人动容。

　　听到这番话，夜凌天心里暗自吁了一口气，妈妈果然善解人意，她这么说，落落就一定会为了殷惜回到我身边。

　　“好，两天后，我一定回来。”殷落的心被触动，她的确不能再让殷惜受到任何伤害。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面对凌天，那你可以去朋友那里清静一下，可是你千万不能做傻事，有什么事就让凌天去解决，你妈妈的葬礼我会安排在五天后举行，到时候你和殷惜一起来参加，让她与你父亲团圆，我想，这应该也是她的心愿吧。”

　　“嗯嗯……”殷落用力点头，眼泪更加汹涌地淌出来，她用力地擦着，却只是徒劳无功，没有再说一句话，她转身离开医院。

　　她无法面对夜凌天，无法面对母亲的遗体，更加无法面对这残忍的现实，她需要一个清静的空间，好好想一想……两天的时间，像是两个世纪般漫长。

　　殷落的灵魂似乎都被掏空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心也一片空白，如果说还剩下点什么，那就是无尽的仇恨。

　　叶薇临死前的样子反复在她脑海里徘徊，像噬血的幽灵如影随形，每想起一遍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种疼痛，让她麻木。

　　秦燃真是聪明，殷惜和叶薇出事那天，他根本就不在梦城，听秦焰说，他带着陆莹莹回皇城准备婚礼，这样一来，他有了不在场的证明，可以轻松地逃脱一切嫌疑。

　　但是非曲直，已经不需要证明，一切，心照不宣。

　　两天的时间，殷落的灵魂似乎都被重新洗涤，她不会再坐以待毙，如今叶薇没了，她已经没有任何牵挂，有的，只是深深的仇恨。

　　殷落会等，等殷惜眼睛康复，叶薇入土为安的那一天，就是她复仇的日子。

　　终于到了第三天，殷惜要醒了。

　　这个清晨下起了绵绵细雨，殷落与秦焰开车去医院的时候，天才刚刚亮，深秋季节的空气像殷落的心一样冰凉。

　　路上，殷落侧头看着窗外的细雨，似乎就是她这两天流过的眼泪，流干了，挥发成冰冷的雾气，弥漫在心里的每一个角落，让心不再有温度。

　　尽管车里开着暖气，但殷落还是感觉到了无尽的寒意，似乎那股寒意透过玻璃渗进车里，一点一点渗入她的骨髓，令她微微颤抖。

　　秦焰空出一只手脱下外套给殷落披上，殷落今天穿了很多，可她似乎总觉得不够暖，秦焰顺势将殷落搂在怀中，想要给她一点温暖。

　　殷落顺从地依偎着秦焰，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雨景，无意中，看见了旁边一同等红灯的宝蓝色法拉利，车窗开着，夜凌天琥珀色的眼眸幽深地盯着她，有复杂的光芒在闪烁。

　　两双眼睛，就这样不由自主地对视着，一直未眨。

　　秦焰发现了夜凌天，可他并没有松手，仍然自然而平静的搂着殷落，而殷落，似乎也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

　　夜凌天的心如针扎般疼痛，为什么你的心受伤，不愿意依偎在我胸膛，而是依靠着别人的肩膀？我在你心中的地位，难道还不如他吗？

　　一分钟的等待，一分钟的对视，一分钟的折磨，是痛苦的煎熬。

　　绿灯终于亮了，秦焰的车开了出去，殷落的目光停留在后视镜里，夜凌天疲惫的眼睛，忧伤的神情，反复在她心里刻画，让她感到疼痛，明明应该恨他，可是看到他忧伤，殷落还是会很心疼，很疼很疼……此刻，殷落终于明白，当初殷惜出事的时候，夜凌天的心情原来是那样纠结挣扎，明明还那么深的爱着，却非得让自己恨，那种感觉，多么痛苦。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撇开眼，垂下眼眸，殷落的唇边扬起一抹凄凉的苦笑，既然痛苦，就不要这样克制自己了吧，殷落，你不应该恨他，你应该恨你自己，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

　　“嘟嘟——”夜凌天停下的车堵住了路道，后面的车不停在按喇叭，夜凌天终于开动车子前行，超过秦焰的宝马时，夜凌天忍不住再看了殷落一眼，她已经坐正了身体，淡漠地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夜凌天的车提了速，快速开离这令他心如针扎的现场。

　　因为做过手术之后没有那么快恢复，为了不影响殷惜的病情，叶薇离世的消息暂时瞒住了她。

　　夜凌天到医院的时候，殷惜已经坐在床上，远远地听见脚步声，殷惜的脸上就绽放了欣喜的笑容，远远地叫道：“哥！”

　　失明之后，殷惜的听觉就变得敏锐，这脚步声，她听了七年，每一次听见，就像是心中敞开一扇明亮的窗户，照得她的心，都不再黑暗了。

　　殷惜对夜凌天的依赖已经超过了任何人，每一次她因为失明而伤心流泪，只要听到夜凌天的安抚，马上就会转悲为喜，夜凌天像个天使一样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带给她希望和梦想，他是殷惜最迷恋、最崇拜的哥哥，永远的哥哥……“惜儿！”夜凌天走过去，轻轻抱着殷惜，唇边扬起了欣悦的微笑，每次看见殷惜的笑容，他的心情就会莫名好转，似乎一切的忧愁与苦恼都会在瞬间消失不见。

　　“哥，姐姐呢？我好想见她。”殷惜摸索着夜凌天的手，惶恐不安地问，“我的眼睛是谁换给我的？不会是姐姐吧？”

　　“不是。”夜凌天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是妈妈换给你的。”殷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亲切，夜凌天回头，看见缓缓走进来的殷落唇边勾着淡淡的浅笑，目光淡雅平静。

　　“姐姐，姐姐是你吗？”无须任何辨别，凭着这相似的声音，相似的气息，殷惜能够感觉到这是她最亲爱的姐姐。

　　“惜儿。”殷落大步走过去，紧抱着殷惜，激动得热泪盈眶，“姐姐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姐姐。”殷惜激动地流出眼泪，一旁的医护立即说，“殷惜你不能激动，流泪过多会影响眼睛康复的。”

　　“对，惜儿不哭了，现在我们都团聚了不是吗？”殷落轻轻擦着殷惜脸上的眼泪。

　　“姐姐，妈妈呢？我怎么一直没见到她？不是说她在医院吗？”殷惜拉着殷落的手问。

　　“妈妈……已经去世了。”殷落残忍地说出这个消息，刚刚赶来的维姬吓了一跳。

　　“落落……”夜凌天凝眉低喝，他不明白殷落为什么要对殷惜说出这件事，殷惜才刚刚做完手术，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个打击？

　　殷惜的小嘴张得大大的，却说不出一句话。

　　“妈妈在你回来当天就因为意外去世了，你的眼睛是她换给你的，她临终前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希望你能够重见光明，勇敢坚强地活着，所以，不要再流泪，不要伤了妈妈的眼睛，听见了吗？”

　　殷落的声音平静无波，像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是她眼中的疼痛却那么浓烈，像浓浓的硫酸腐蚀着她的心，令她痛不欲生，可是她却在笑，勇敢坚强地笑。

　　她在心里对叶薇说，对不起，妈妈，我歪曲了事实，只是希望能够减少殷惜的伤痛。

　　殷惜迟早都要知道叶薇去世的事，三天后，叶薇的葬礼，殷惜必须参加，到时候在葬礼上会更悲伤，提前三天知道，还会有个心理准备。

　　更何况，殷落希望殷惜能够变得坚强勇敢，因为殷落……不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殷惜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妈妈，妈妈，我要去看妈妈……”

　　“不准哭。”殷落怒声冷喝，“姐姐刚才说什么了？我都说不准伤了妈妈的眼睛，听见没有？你要是再这样哭，妈妈的眼睛会很疼很疼的，你知道吗？”

　　话音刚落，殷落的眼睛却先滑下眼泪，她不让殷惜哭，自己却流下泪来。

　　殷惜不敢再哭，她只是紧咬着唇，忍不住地憋气哽咽，那是多么的悲伤。

　　病房里的每一个人都紧张地沉默着，不敢说话，十分不能理解殷落的行为。

　　“殷惜要坚强一点，好好保护自己的眼睛，这是妈妈的眼睛，你不能再让它受到任何伤害。否则，你就对不起妈妈。知道吗？”殷落温柔地抚摸着殷惜柔顺的长发。

　　“嗯嗯。”殷惜紧咬着唇，哽咽地点头。

　　“我们殷家的女儿，不能这么脆弱，你要好好地活着，坚强地活着，让爸爸妈妈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过一阵子，我们还要带妈妈回老家与爸爸合葬，希望到时候，你的眼睛能够完全康复，能够亲眼看见爸爸妈妈的墓碑。”

　　“我会，我会努力，让眼睛快点好起来。姐姐，我会努力。”殷惜哽咽地回答，她小小的脆弱的心灵，总是在遇到殷落时才会变得坚强。

　　小时候，胆小怕事的殷惜总是被别的孩子欺负，可她总是忍气吞声，每一次东西被人抢了，哭天抹泪的回家，殷落都会狠狠地骂她：“殷惜，你这么懦弱，以后怎么办？

　　如果没有姐姐在身边，你要怎么办？你难道就不会学着勇敢一点吗？”

　　骂完之后，殷落会拽着殷惜去找那些欺负她的孩子，要她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殷惜总是害怕得哭，那些孩子会嘲笑她，然后殷落就会教训他们，抢回殷惜的东西。

　　尽管每一次殷落都会被打得鼻青脸肿，而殷惜也从来没有学会殷落要求的坚强，可殷惜却明白姐姐的苦心，就像现在一样，因为殷落的这些话，殷惜渐渐不再哭泣，渐渐学着接受残酷的现实。

　　看着殷惜的转变，大家都十分惊叹，特别是维姬，她在想，这么多年，夜家人一直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殷惜，却始终无法改变殷惜的柔弱，可是殷落几句话，就能让殷惜变得坚强勇敢，还是殷落最了解殷惜，因为——血浓于水。

　　而夜凌天和秦焰却知道，殷落勇敢坚强的背后，承载了多少的伤痛和无奈。

　　夜凌天夹着一根烟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整张脸陷在袅袅烟雾中，窗玻璃上映出他完美的侧脸，精致中带着混血的邪魅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