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的一年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课业越来越重，这一学期有很多设计课，我和琪琪奔波在各个教室，认认真真的做着设计，每天都忙到很晚。

　　这种繁忙的生活一直延续到大三暑假，紧接而来的便是实习和毕业设计等更加忙碌的生活。

　　爸爸找了朋友帮我联系了一家上市公司实习，是业内翘楚从事房地产的开发和建设，通知我暑假一开始就去实习。

　　于是我便将宿舍里的一些东西和遗留在办公室的物品整理打包，那个只属于我们五人的办公室，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经常在那里坐上一整天，一个人都不会来。

　　这间装满了回忆的教室，很快就要告别了，水池边的桌上，那个透明的茶具还在，只是杯子已经少了一只。

　　紫君的椅子上，那个hello kitty的靠垫已经不在了，昭年桌上的脖子按摩器也不在了。我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等放暑假的时候让爸爸帮我带回去。

　　爸妈离婚后，我和爸爸长谈过一次，多年的婚姻拉锯战，他对妈妈早就没有了感情，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我，望着他日以增添的白发，我的心都绞在一起了。

　　一直到暑假开始，我也没再见到季韫，以前时常给我发短信的凌烨也没有了音讯，听紫君提起过凌烨和季韫，他们俩在医院也非常忙碌，特别是凌烨，因为是自家医院，所以更加刻苦努力。

　　我微微叹气，这样也好，忙碌的生活能让我们忘记很多事情，特别是感情的伤痛。

　　实习的公司位于城中的国贸中心，黄金地段黄金楼层，我忐忑的跟着来接我的孙叔叔上楼，却发现办公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在。

　　他带我进了标着工程三部的办公室，对最里面办公桌前的人说：“这是江小羽，今天开始在你们部实习，你关照一下。”

　　桌前的男生抬起头，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架着副硕大的眼睛，一看就是工科男的装扮。

　　我忙微笑着说：“你好，我叫江小羽。”

　　他随意的点点头，指着窗前的一张空桌说：“你就坐那里好了。”说罢又埋头在电脑前。

　　孙叔叔好气又好笑的对我说：“他叫刘栋梁，就是这幅德行，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他好了，他要是欺负你直接来找我。”

　　我忙点头答应，送走了孙叔叔便去桌前坐下，这才发现桌子上一层灰，不光是这张桌子，其他的几张堆满文件表格和文具的桌子上，只有电脑前的一块地方是干净的。

　　我找来脸盆和抹布接了水将所有的桌子都擦了个遍，又将地上全部清扫干净，等忙完一切，刘栋梁依然端坐在电脑前纹丝不动。

　　因为国贸中心离市立医院很近，中午的时候紫君约我出去吃饭，我们免不了的聊到了季韫和凌烨。

　　她是唯一明了我全部经历的人，包括之前暗恋季韫和跟凌烨的误会，知道我拒绝凌烨的时候，她还万分惋惜的说：“为什么就不能是凌烨呢，在我看来他比季韫好一万倍。”

　　今天也不例外，她又一次在我面前感叹，“小羽，你和凌烨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真是太可惜了。”

　　我挖了一勺叉烧饭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有什么可惜的，我不能再这样拖着凌烨学长了。”

　　“你是不知道，我们医院有多少小护士看上凌烨，简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噗，”我的一口饭差点喷出来，“紫君姐，就算你不是学中文的，可也不能这么滥用词句啊。”

　　“我只是一个比喻而已，”紫君为自己夸张的说法也笑了，“那些小护士，有很多都比凌烨大，盯他盯的不要太紧哦。”

　　我点点头，“怪不得他现在也不给我打电话了，连短信都没有。”

　　“吃醋了？”紫君戳戳我的手，“后悔的话我马上回去跟凌烨说，让他给你打电话，看他不开心死。”

　　我不说话，沉默了很久才问：“季韫学长最近好吗？”

　　“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样子，对人很和气，但是他在医院的人气不如凌烨高。”

　　紫君喝着汤，看看表，“小羽，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要迟到了。”

　　望着紫君急匆匆离开的身影，我不禁在想，季韫和凌烨学长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急匆匆，他们有没有好好吃饭。

　　想到紫君说的小护士对凌烨的关照，我不禁轻笑，看着样子凌烨应该不用担心三餐问题。

　　吃过饭回到公司，我惊奇的发现工程三部的人居然到齐了，办公室的六张桌前都坐满了人，且都是年纪跟我差不多的男生，见我到了，刘栋梁一拍手，“我们人齐了，现在开个会吧。”

　　原来工程三部连我一共才七个人，就我一个女生，还是在实习期内的，我们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工程竣工验收质检工作和资料的整改。

　　看似轻松的活，却一刻的不得闲，实习的两个月，我几乎每天都在整理竣工资料，填写表格，忙的快连吃饭时间都没了。

　　实习快结束的时候，我抽空去了趟市立医院洗牙，好在凌烨和季韫都不在牙科，这让我稍稍安心了些。

　　洗完牙我去找紫君，偌大的医院我愣是找不到内科在哪儿。

　　正准备给紫君打电话，我便听到身边走过的两个护士在说凌烨，我下意识的跟着她们一路走过去，在外科的门诊大厅见到了身穿白大褂的凌烨。

　　他站在门边，阳光正照在他身上，那张一贯冷峻凌厉的脸上却是温柔的表情，他的面前站着另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女子，戴着副黑框的眼镜，正满脸期待的望着他。

　　我站在烈日下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阵阵刺痛，我明明对凌烨说过我们不可能，可是看到他对着别的女生笑，我居然会觉得不舒服。

　　我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转身远远的离开，我喜欢的是季韫，一直都是季韫，我小声的对自己说，这种对凌烨出现的短暂心动，只是因为天气太热了，一时恍惚而已。

　　实习结束后我回到学校，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遇到了最不可能遇到的人，季韫。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坐在桌边悠闲的看着书，见我出现他对我笑笑：“小羽，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望了望这间几乎空荡荡的办公室，“学长，你在等我吗？”

　　他放下书走到我身边，伸手为我理了理头发，勾起了唇角：“小羽，跟我交往吧。”

　　我愣住了，有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学，学长，你说什么？”

　　“我说，江小羽，跟我交往吧。”

　　我手足无措的退后一步不敢看他，结结巴巴的说：“那，那玫玫，玫玫怎么办？”

　　“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穿着蓝绿白格子的衬衣，静静的看着我，过了许久向我咧嘴一笑，我突然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站在原地望着他不停的掉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轻笑一声，走过来轻轻拥住我，一只手温柔的抚着我的头发，安慰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

　　我低头盯着他的衬衣纽扣，慢慢的流下眼泪，只觉得心里的委屈在这一刻突然得到了释放，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喜欢季韫，只是觉得自己放不开他，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他的这句话，之前所有的付出没有白费。

　　可是在这样混乱的时刻，我的脑子里浮现的居然全是凌烨的面孔，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微笑时的样子、温柔如水的样子。

　　见我不说话，季韫也没有说话，轻轻抱着我，过了一会突然说道：“小羽，我喜欢你。”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季韫刚才说喜欢我？在我单恋了他快五年后，在他说让我做他妹妹之后？

　　我推开了他，用力吸吸鼻子恢复冷静，“学长，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又笑了，“对不起小羽，让你等了我那么久，从现在起我会珍惜你。”

　　季韫的话让我沉默，这个诱惑对我来说太大了，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思考许久，我终于投入季韫的怀抱，不管结果会如何，我都要试一试，我不想自己再一次因为不勇敢而后悔。

　　琪琪是第一个知道我和季韫交往的人，她张大的嘴简直可以塞入一个鸡蛋。

　　我走过去替她合上嘴巴，“这事至于让你惊讶成这样吗？”

　　“大逆转啊小羽，”她回过神，跟着我走到床边，“可是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高兴？”

　　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无言以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能跟季韫在一起对我来说是最幸福的事，可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雀跃，甚至还有小小的失落。

　　“小羽，那凌烨怎么办？”

　　琪琪不知道我和凌烨已经说清楚的事，凌烨也不知道我和季韫决定交往。

　　我不敢想象凌烨知道后会是怎样的情形，那张冷峻的脸也许会彻底冻结成冰吧。

　　抱住被子翻了个身，我越想越烦躁，明天要跟季韫商量一下，或许不要公开我们的关系比较好。

　　我向紫君坦白了这件事，她的反应跟琪琪差不多，表示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她说她从此看到季韫和凌烨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算怎么一回事，暗恋季韫那么多年，直到大四开始才真正能拥有他，我已经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暗恋的这种感觉。

　　平心而论，和季韫在一起的感觉远不如和凌烨在一起时那么自如，我总是会不自觉的隐藏起自己的想法，只是安静的听他诉说，安静的在一边看着他。

　　也许这么多年习惯了在远处观望他，能够走进他身边，反而不习惯起来，其实我和季韫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告白而有所改变，我们都很忙，忙的根本没有时间见面。

　　季韫和凌烨在一开始实习的时候就在市内租了一套公寓，很少回学校宿舍，而现在他要为了我奔波大半个城市，只为了陪我上一次晚自习或者一起在图书馆看书。

　　在我的明令禁止下，他终于放弃了近两小时的奔波，靠电话和短信跟我联系，早上叫我起床，晚上提醒我睡觉，平时偶尔发发短信，从他的语气听来，他还没有将我们的事告诉凌烨。

　　这是一件令我非常头疼的事，我知道这事该让凌烨知道，可潜意识我又想瞒着他，一直到他们回校准备联考，我都没向凌烨开过口。

　　季韫、凌烨和紫君回学校了，我们见面的机会突然增加，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凌烨也终于知道我和季韫在一起的事，但是很遗憾不是我亲口告诉他，而是让他亲眼看到。

　　那天我和季韫约在办公室见面，他在准备联考，我做我的结构模型，不记得是我说了什么话，让季韫取笑了半天，我一生气模型都不做了，坐着生闷气，季韫便过来安慰我，抱着我的肩膀轻拍着。

　　凌烨就是在这时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我和季韫还没来得及分开，那姿势看起来有些暧昧，凌烨牢牢盯着我们，冷峻的双眉紧锁，却是一声不响的转身关上门。

　　木门“呯”的一声发出重响，我的心也随之狠狠抽了下，凌烨生气了，我能感受到他的怒意。

　　我推开季韫就想追出去解释，却被季韫拉住，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很淡定的说：“我会跟他说清楚，你不要去。”

　　从这天起我便很少能再学校遇到凌烨了，也许他是在刻意躲着我，他大概根本不想见到我吧。

　　临毕业了，爸爸跟我谈了很多次关于我的未来，他一心想我出国留学，出去学习两年，回国就能帮他一起管理公司了。

　　可是我却没有留学的打算，我学的是土木工程，这专业留在本市的发展前景更好，况且我才刚和季韫开始没多久，不想像玫玫一样，为了前程抛开他。

　　说到玫玫，她自从去了国外就没有跟我联系过，大概学业很忙，只跟季韫发过几封邮件，也都是匆匆几笔。

　　想想真是惆怅，曾经跟我一起发誓要做一辈子闺蜜的人，我如今要通过季韫才能了解她的动向。

　　“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又是一年圣诞夜，我和季韫约了一起去看电影，我在建筑学院前的长椅上感叹人生，没想到季韫已经到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米色的双排扣大衣、黑色牛仔裤配短靴，他和凌烨的穿衣风格很接近，两人身形也差不多，刚才背着光看他，我有一瞬间的愣神，以为是凌烨。

　　“小羽？”季韫向我摆摆手，我忙站起来，向他绽出一抹笑容，“学长走吧。”

　　他过来拉我的手，我下意识的将手塞进衣服口袋走在前面，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在办公室被凌烨撞见季韫抱着我，我开始排斥跟季韫的肢体接触，虽然季韫也只是偶尔拉拉我的手，或者在路上拥着我一起走。

　　见我躲开他，季韫也不在意，从后面拥住我的肩，我的手直接伸到口袋里面，摸到一张硬硬的纸片。

　　我将那张纸取出，熟悉的字迹跳入视线，我一下怔住了，之前我将这张字条夹在书里，后来那些书都借给学妹了，我又把字条拿了出来，没想到塞在这件大衣口袋里了。

　　“这是什么？”见我看的专注，季韫也低下头，“这是凌烨写的？”

　　我点点头，“我之前生病发烧，他帮我去买了药，还特地写了字条叮嘱我怎么吃。”

　　季韫笑笑，“他倒是有做医生的自觉。”

　　我将字条重新塞回口袋，轻轻勾住季韫的手臂，“走吧学长，我们先去吃饭。”

　　他只低头看我一眼，便没再说什么。

　　我们沉默的走在校园里，周围都是热闹的庆祝着圣诞的学生，我不由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凌烨开着他那辆银色的“大黄蜂”带我去吃饭的情景，那时的我深深伤了他的心，一年后的现在我依然让他难过。

　　“小羽，有些事我想跟你谈谈。”

　　我们离开了主干道在操场边停下，这里学生少了很多，因为平安夜大家都出去狂欢了，操场也没有学生在活动。

　　季韫扶我在看台边坐下，我侧过身体面对他，等着他的下文。

　　“小羽，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眨了眨眼睛，回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幕，“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你曾经和凌烨一起来过我们学校？”

　　季韫回想了一下，“我和凌烨一起的话只有参加奥数比赛那次，是你学姐带我们过去的。”

　　“那你还记不记得，在我们学校的操场边，我和凌烨撞在了一起？”

　　他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微微一笑：“学长，你那天将衣服披在我身上的情形，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件校服我也一直收着。”

　　“什么衣服？”季韫疑惑的挠挠头，“我的校服早送人了。”

　　我眨巴着眼睛，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学长，你有几件校服？”

　　“就一件，啊我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件校服不是我的，是凌烨的，”季韫一拍膝盖，“那天你摔倒了，是不是正好坐在一个水坑里？凌烨发现你裤子弄脏了，把他的校服脱给我，让我帮你披上的，他跟着你学姐先走了。”

　　我彻底傻眼，原来那件珍藏许久的校服是凌烨的，五年的暗恋我一直都搞错了对象，真正的骑士是凌烨才对，我一直都对季韫表错了情。

　　原来我才是最傻的那个。

　　“小羽，原来你喜欢我是因为那件校服，那你真该喜欢凌烨才对。”

　　季韫的话让我窘态毕现，我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他却抛出更重磅的话，“小羽，其实从你考进我们大学开始，凌烨就喜欢你了，他单恋了你快四年了。”

　　我惊呆了，一直以为是我之前拖着凌烨假扮我男朋友导致他有些假戏真做，才会向我告白要求交往的，没想到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喜欢我了。

　　震惊无以复加，我傻愣愣的盯着季韫，有些无措，“学长，你还想说什么一次说完吧，任何事情我都能接受了。”

　　“大一的迎新会上，玫玫她们跳舞让凌烨伴奏，本来他不想去，后来是我要求他帮我追玫玫才答应的，他其实也知道玫玫她们之所以让他伴奏，是为了奖金，但是他觉得帮了玫玫就是帮了你。”

　　我眼眶一酸，原来他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小羽，你是不是喜欢凌烨？”

　　我不敢看他，只能回头看着空荡荡的操场，心里七上八下，一瞬间有种被季韫看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