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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夜》 作者:周永梅

第15章 暗战(2)

  她这是怎么了?她不是一切都很顺心吗?音乐学院毕业后就留校当了老师,教的是稀缺专业--古琴。每个同学都很喜欢她,同事和领导也都觉得她很优秀。她从小便得到父母和哥哥的疼爱,现在身边又有这么个爱着自己的男人。可徐未艾没想到自己竟会被突然亮起的街灯感动,她竟然感觉到惊心动魄。

  “沸腾鱼乡”的招牌闪亮。周大同已经停好了车,但徐未艾并没下车的打算。

  徐未艾慵懒地靠在座椅上:“我们还是回去吃吧。”

  “好吧,那就回去吃吧。”

  “我是不是很烦?”

  “不是啊。”周大同发动了汽车。

  徐未艾靠在周大同的肩膀上:“对不起。”

  周大同笑了:“才多大点事啊,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徐未艾觉得心里很烦,便提高了声音:“我就是想说对不起,我就是想对不起你!”

  周大同亲了下徐未艾的额头:“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没关系。”

  徐方兴从白冰家离开,立刻就找到陈小桥。陈小桥正在徐方兴的租住房里做饭。徐方兴二话不说就带着陈小桥去正式见自己的父母,顺便把那一大箱子礼物送过去。

  陈小桥临出门前把做了一半的菜都装进了各种保鲜盒和保鲜袋里,都拎到了徐方兴父母家。用陈小桥的话说,这样不浪费,去了可以继续做饭。此时,陈小桥就在厨房里做饭,张洁陪着陈小桥,两人有说有笑。

  但在卧室里,徐闻却关紧房门,在和徐方兴深谈。

  徐闻开门见山:“这姑娘看着是挺好的。可你跟她结婚,我和你妈坚决反对。”

  徐方兴一听就不乐意了:“为什么啊?刚才你们俩还一个劲儿夸人家呢!说什么又懂事又乖巧,绝对是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有旺夫相的好媳妇!”

  “就因为她爸妈是养鸡专业户!”

  “就为这个?那可是现代化养鸡场!人家可有钱了,别墅都四层楼高!现在看一个人有没有本事不就是看社会价值吗?那社会价值的体现不就是看能赚多少钱吗?”

  徐闻一把把徐方兴从椅子上拎起来,推到墙根:“站好!”

  徐方兴转头看着父亲:“我又怎么了?哪句话说错了,又罚站啊!”

  “就你刚才那些话!你什么意思?你是看不起你爸你妈?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一下子击中了?我和你妈那都是大学毕业。我是厂长,党支部书记。你妈那也是中学校长啊!我和你妈那都是出身书香门第!你姥姥、姥爷要是不那么早去世再怎么也是个局长什么的!我们一生清廉所以才没什么钱,可也轮不到你去趟养鸡场就把我们全否定了吧!”

  徐方兴只能耐心听着,他知道,如果不让老爷子说个痛快,那是没自己插嘴的分儿,而且即使自己插嘴,老爷子也绝对听不到自己说什么。

  “你还说什么现代化养鸡场,那他们家不也是从养一只鸡、下蛋、卖鸡蛋、赚钱、再养很多只鸡、再下蛋、卖鸡蛋、卖鸡这么发展起来的?”

  “是。您说的没错。”

  “她父母都才小学毕业是不是?”

  “也是,可是……”

  “别可是!他们那是靠经验的积累才成了百万富翁,有什么文化水平,有什么科技含量啊?”

  徐方兴回头争辩道:“可小桥是有科技含量的。她学历比我还高呢!”

  徐闻推了徐方兴一把:“站好!站没站相成何体统?我问问你,你结婚,就是跟陈小桥结婚,跟他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我去过他们家,见过她妈,我觉得人挺好的。”

  “你别忘了白冰的教训!当初我和你妈死活不同意你们俩交往。可你非要喜欢她!是!我们也承认白冰长得很漂亮也很爱你,可你看看她们家那几号人!如果不是你们结婚后她爸妈又要这又要那的,她两个姐姐还都到你们家蹭吃蹭喝,你们能离婚吗?”

  徐方兴面对着墙壁不说话。

  “那你知道你们离婚的根源吗?就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白冰的父母没文化,俩姐姐也没文化,直接影响到白冰这个有文化、上过大学的也渐渐变成没文化的了!家庭环境的影响大啊。儿子,你可不能忽视啊!结婚可不是两个人的事啊,那是两个家庭的事,千万不可草率啊!”

  徐方兴转过身,为难地看着父亲:“爸,我不是没想过,可我总不能娶个门当户对但我并不喜欢的女人当老婆吧?”

  “那你就不能娶个门当户对又喜欢的女人当老婆?”

  “我找不到。您以为谁都跟我妹妹似地那么命好啊!全家人所有的好运气都让她一个人占了。人家陈小桥不在乎我离过婚已经很不错了。”

  徐闻叹了口气:“你说的也对,她父母对你离过婚这事怎么看?”

  徐方兴立刻坐到徐闻身边:“我跟你说小桥对我有多好吧。她为了让她爸妈顺利答应我们结婚,根本就没告诉她爸妈我离过婚的事。”

  徐闻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瞒着她爸妈?这怎么行?这简直就是欺骗!”

  “不是不说,是结了婚以后再说也不迟啊。”

  “不行,绝对不行。这姑娘人品有问题,哪儿能这么大的事儿瞒着自己爸妈的!要是你敢瞒着我和你妈这么大一件事,我们肯定不会原谅你!”

  门外,张洁在敲门:“吃饭啦,快来吃饭!”

  徐闻气冲冲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张洁惊讶地看着徐方兴:“儿子,你这是怎么惹你爸了?”

  “妈,您也在乎小桥她爸妈是养鸡的?”

  张洁低声对徐方兴说:“是啊,我和你爸爸谈过了,意见一致才让他跟你谈的。”

  “你们俩什么时候谈过了?”

  “就在陈小桥做饭你上厕所的那工夫,我们俩跑阳台说了几句。”

  徐方兴赌气地朝门外走,甩下一句:“真行,你们儿子一辈子的事,你们几句话就做了决定,太不负责任了!”

  饭吃到一半,徐方兴已经绞尽脑汁、黔驴技穷,还是没能阻挡徐闻当着陈小桥的面问出了那个问题。

  “小桥啊,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父母方兴离过婚呢?”

  “这个方兴也问过我,我是考虑到没必要让我们俩还没结婚就面临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我爸妈肯定会因为此事而反对我们俩结婚。我们的确可以证明给他们看我们很相爱。方兴是个很好的人,我跟他结婚是幸福的,但却需要我们费很多不必要的心思和时间。我想,如果结婚了,等我爸妈都知道方兴的好,那时候再说就简单多了。”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可你想过没有,离婚既不是黄赌毒那种事,更不是作奸犯科,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叔叔,就是因为离婚不是什么事,我才觉得没必要说。那是方兴的过去。那时候我和他还不认识,我没必要把他以前的往事这么早、这么当回事地告诉我爸妈。如果真是作奸犯科,那我却是要说的。”

  张洁拍了拍陈小桥的肩:“孩子啊,可我们一生做人诚实。你这么做却是不诚实,是欺骗。你爸妈对你未来夫婿的过去是有权利知道的。他们可能会同意,也很可能会不同意,那是他们的事。但你作为他们的女儿,不能就这么瞒着他们。这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陈小桥低下了头,低声说:“我以后会告诉他们的……”

  徐闻还想说什么。这时候门开了,徐未艾雀跃着跑进门,周大同拎着包跟在后面。

  徐未艾看到陈小桥就吃了一惊。徐方兴赶紧介绍,并不断地给徐未艾使眼色。他可不想自己的妹妹再给陈小桥出什么难题。徐未艾果然心领神会,对陈小桥很热情,还口口声声“嫂子”的叫着,陈小桥红着脸不敢应声。徐闻和张洁对这个宝贝女儿也无可奈何。

  吃完饭坐了一会儿,徐方兴就带着陈小桥离开。徐未艾拉着周大同送到了楼下。

  一到楼下,徐未艾就挽住了哥哥的手臂:“说吧,有什么指示?”

  陈小桥和周大同都是一愣。徐方兴却戳了下妹妹的脑门,笑着说了句:“鬼精灵!”

  兄妹俩跑到一边商量什么事儿去了。周大同和陈小桥便有一搭无一搭地随口聊着天。

  周大同问:“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陈小桥心绪烦乱:“不知道,可能他们不喜欢我吧。”

  “只要方兴喜欢你就行了。跟他过一辈子的人是你,又不是叔叔阿姨。”

  “你是在安慰我吗?”陈小桥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如果没有父母的祝福,婚姻是不可能幸福的。”

  那边,徐方兴已经和徐未艾说明了状况,并且徐未艾立刻就有了主意。

  “苦肉计呗!”

  “什么意思?”

  “当初你和白冰结婚不就是苦肉计吗?先是怀孕了,可怜兮兮地博得了爸妈的同情。结婚了,其实没怀孕,就说流产了,再次博得了爸妈的同情。于是后来真怀孕了。”

  “这招还能用两次?你别开玩笑了。”

  徐未艾得意地笑了:“我是说苦肉计可以再用一次。”

  “那你说怎么办?”

  “这次就需要你妹妹我出马了!只要你们俩一切听我的,保证马到成功!”

  徐方兴高兴起来:“妹妹,那就劳烦您百忙之中抽空帮我啦!不过,你对我结婚这事怎么这么上心啊,上次我结婚你可是什么都不管啊!”

  “此一时,彼一时!你没看自从你离婚后,爸妈把矛头全指向我了,天天逼着我和大同结婚。这下可好了,你又要结婚了,有他们忙的,就不会再对我步步紧逼了!”

  “原来你是为自己着想啊,我说你怎么这么上心呢!”

  “我们这叫互相帮助!不会说话别瞎说好不好!”

  徐方兴看着不远处正和陈小桥聊天的周大同:“可是,你为什么不想跟大同结婚呢?不跟他结婚,你跟谁结婚啊?”

  徐未艾反问道:“你又为什么非要跟陈小桥结婚呢?”

  “原因很多,主要是我喜欢她,她没那么多事。”

  “好吧,但愿一切尽遂人意,我帮你,你也替我在爸妈前说说好话,让他们别再逼我结婚了。”

  徐未艾平常都住在音乐学院的宿舍里。学院专门给她分配了一间单人宿舍。只有放寒暑假的时候,徐未艾才会回家住。这次,她便是利用放暑假的机会,展开了帮助哥哥让父母接受陈小桥的计划。

  计划很简单,苦肉计。步骤也不难。首先,徐方兴和陈小桥都已经知道徐未艾的计划。于是,徐未艾就利用一切徐方兴带着陈小桥来父母家的机会,对陈小桥百般刁难,说她做的饭难吃,穿的衣服没品位,买的礼物档次低,工作没前途,连抢着洗碗都洗不干净!

  但陈小桥始终低眉顺眼忍受一切。直到张洁和徐闻都看不下去了,责怪徐未艾不该为难陈小桥。徐未艾也有理,既然父母都不喜欢这个未来的嫂子,就不用给她什么好脸色,反正以后也没什么瓜葛。

  “我们不是不喜欢她!”张洁终于跟女儿说出心里话,“我们是担心她把你哥结婚的事瞒着她父母。她父母又没什么文化。万一这结婚了,她父母知道了,这么一闹!”

  张洁说着两只手拼命地按摩着太阳穴:“未艾啊,你也知道,当初我和你爸可是受了大刺激了。白冰她爸妈还有她那俩姐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不光跑到你哥单位去吵,还纠集了一大帮亲戚跑到咱家来闹。差点我就被他们绑架了!”

  “是啊!”徐未艾顺着张洁的话说,“所以就不能让我哥跟她结婚!她再好有什么用。谁让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的,谁让她爸妈没文化的!她再好也不行,绝对不行。必须拆散她和我哥!”

  张洁琢磨着:“可是你说吧,这陈小桥脾气是真好,又特别懂事,而且特会过日子,比那白冰可强多了!”

  “那也不行,就冲她爸妈没文化这点,也不能让我哥娶她!”

  “我就怕啊,你哥死活都不愿意,非要和她结婚,那我们也真不好说什么了。”

  徐未艾灵机一动:“没事,妈,我还有办法!”

  其实徐未艾的“办法”那是早就跟徐方兴和陈小桥商量好的。首先,当徐方兴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徐未艾拉着徐方兴和父母商量,决定联合对陈小桥进行进一步的考验。徐方兴当然是千百个不同意,非常维护陈小桥。徐未艾要立刻指出徐方兴是对陈小桥没信心,所以才不同意对陈小桥的考验。而徐方兴要在万般无奈之下同意,并和大家一起商量考验的具体试行方案。方案看似徐未艾灵机一动提出来的,其实也是早就和徐方兴和陈小桥定下的计划。

  徐方兴再次带陈小桥来到父母家,恰好周大同也来找徐未艾,顺便探望徐闻和张洁。徐方兴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失业了。

  周大同立刻喊了起来:“不会吧,你还能失业?”

  “我怎么就不能失业?写的专栏没人看,就不让我写了。”

  陈小桥刚要说什么,周大同已经抢先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们单位新建了一网站,需要个文学编辑。我推荐你去,绝对没问题!”

  徐未艾恼怒地踢了周大同一脚:“有你什么事?”

  “你哥是我未来姐夫。再说了我们俩从小一块长大,跟亲兄弟似的。我不帮忙谁帮忙。是吧叔叔阿姨!”

  徐闻只好咳嗽一声:“是,是,大同说的有道理。”

  周大同很得意:“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跟我们领导说一声。我看啊,最迟下周你就能来上班了!”

  徐方兴心里叫苦不迭,本来是想以此让陈小桥说出豪言壮举,无论如何都会陪自己渡过难关。谁知道让周大同这么中间插一杠子,反而麻烦了。

  “其实不用这么急着找工作。”陈小桥突然说话了。

  周大同一愣:“为什么啊?”

  陈小桥笑了:“我知道方兴一直心里有个梦想,那就是写小说。写专栏这些无非是要赚钱、要生活才不得不做的选择,可这样我觉得太委屈他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的。就说我吧,我本来还想当个医生呢,可大学报志愿的时候却被商学院录取了,从此当医生的梦想就破灭了。我不希望方兴也失去他的梦想。我宁愿他别再上班了,好好在家写小说。无论多久我都会支持他的。我的工资完全够我们两个人生活。”

  徐闻摇了摇头:“这样可不好。一个大男人让女人养着,不像话!”

  “叔叔您可别这么说,我不是养着他,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

  张洁又问了:“可他如果一辈子都写不出来呢?”

  “不会的。”陈小桥很肯定地、信心满满地注视着徐方兴,“我相信他只要努力,就会显露他的才华。”

  徐未艾哼了一声,挑衅地说道:“陈小桥啊,现在的姑娘找老公可不是看才华,那是看实际的,至少要有房有车有钞票。你这么什么都不图,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地球人呢?”

  陈小桥还没说什么,周大同首先不乐意了:“未艾,要这么说你看上我也是因为我有车、有房、有钞票?是,我是有,可你不是真的就为了这个,不为了我这个人吧?”

  徐未艾在周大同胳膊上掐了一下:“你添什么乱啊你!不说话你会死啊!”

  张洁立刻解围:“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如果小桥真是这么想的,那我们也就放心了。毕竟结婚过日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难免会遇到沟沟坎坎的。只要你们两个人能相亲相爱,那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也相信你们俩能过好的。”

  徐方兴立刻兴奋地抱住了母亲:“妈,这么说您同意我和小桥的婚事了?”

  “不同意能怎么办?棒打鸳鸯?我和你爸可做不出来!”

  一切看起来异常顺利,但徐方兴这天夜里却再也睡不着觉。他突然在怀疑,在徐未艾的策划下,陈小桥是表现得相当出色。可这真的是真实的她吗?她真的会跟自己荣辱与共吗?自己要真的失业了,她会像她说的那样支持自己吗?

  还是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

  徐方兴忽然惴惴不安起来。他有点不想结婚了,真的不想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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