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走了……”雨冲起身招呼着。

　　夏霏赶忙收住了心神，摇醒累得昏昏欲睡的孩子，并赶忙为他戴上了绒帽子，好用来抵御车外那出其不意的夜寒。在公交车上，他那条裤子上的雪渣滓，已经借着体温完全融化了，并且湿透了整条裤子，防寒服的下半部分也早已经成了秤砣。

　　三个人从站牌出发向着玫瑰花园走去，可夏霏还是辨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在青色路灯下，跟着他行走于雾气茫茫之中。望着远处的装饰灯一闪一闪，由于雾气阻挡着那闪烁，让它们的轮廓很难清晰，于是个个成了个拖泥带水的大毛毛球。在茫然间一直跟着他迅速走过了天桥，然后沿着这一侧的马路向东行走。她这才忽然转过来了方向，明白了走过这个大卖场，前面应该就是玫瑰花园。

　　进了玫瑰花园小区，来到了屋里，夏霏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但她的思想意识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抬头看表，现在已将近十点，夏霏计划着去赶轻轨，哪怕是乘上最后一班车。但此时他没有说让她走，她也犹豫着没说要走。此刻她扭头看了看孩子，孩子正在不停地揉着眼睛，并且高声吵闹着要吃东西。

　　雨冲听了马上闪进厨房，把中午剩下的饭菜翻炒在了米饭里……也许这是孩子长这么大以来，运动量最大的一次了。所以平时根本吃不进食物的他，这次居然不挑不择，见到简单的炒米饭也狼吞虎咽起来。

　　夏霏沉默了，貌似平静的她其实内心并不平静。倘若留宿，显得是不是太过自由轻率？她担心着雨冲对自己人品的看法。但瞧着他那一副默认自己理所当然就不可以走的样子，想不留宿，可又找不到一个恰当推脱的理由。

　　时间如此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当她还未决定的时候，“滴答、滴答”，那表针又已经不知疲惫地向前开进了，转眼已经到了夜里11点整。

　　这时不光屋内，窗外到处也都是昏暗一片。马路上，早已经是冷冷清清的了。没了行人，没了公交车，即使出租车也很少，这夜显得出奇的静！

　　面前的雨冲，正在沙发上主动为小华脱着外衣。

　　没有拖鞋怎么办？他还要洗洗脚。正疑惑间，雨冲忽然从抽屉里，拿出前几日新买的蓝色棉质拖鞋，关键时刻还是他最有办法。拉开抽屉，拿出剪刀，随手剪了标签，为他穿了上去，并领着孩子走到了距离雨冲卧室最远的那个卫生间。

　　到了那里，他先抱起了小华，并将他撂在了宽阔的浴池边上，等稳稳坐好后，便要孩子将双脚伸出，再顺手挽起裤脚，调好了合适的水温，举起了花洒帮他冲脚。从始至终已经困倦了的孩子，一直沉默着。在雨冲忙碌的同时，他勉强睁着惺忪的眼睛，始终面无表情紧紧地抱着雨冲的脖颈，宛若抓住了临睡前的倚靠。

　　洗干净后，他又将孩子抱着起身，从卫生间里出来，穿过一个卧室，又穿越一个客厅，最后他们来到了这个拐弯处，才可以走进他的小卧室。一路途经那么多门框，抱着这个已经快八十斤重的孩子，居然没有被硬物碰到。他小小的年龄，照顾孩子却那么认头，认真，那么细致体贴。

　　夏霏深知，每一个临睡前的孩子，都是非常需要安全感的，尤其婴幼儿期更为明显。

　　在小孩子临睡之前，总是要急切找寻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否则便会用啼哭吵闹的方式来解决此意愿。此时小华却在临睡前，紧紧搂住了雨冲的脖颈。莫非他把自己的所有安全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都交给了比他只大十二三岁的雨冲？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夏霏，心里暗暗庆幸并感动着。于是，她逐渐浅淡了网上的“雨中漫步”，越来越接受了现实中这个有血有肉，只是样貌不大好的雨冲。

　　困倦的孩子被轻轻安稳到了小床上，雨冲找出了新的碎花被罩，将被子重新罩好，抻平整。无论被罩是否崭新，总之他拿出了最好的。夏霏在一旁，望着灯下他那一副认真做事时凝神的表情，内心惯有的那一薄层保护膜便逐渐被破碎瓦解着。

　　她斜倚着梳妆台，伫立在这暖色的灯下，一会儿看孩子，一会儿看一眼他……无聊之余，便抬起了右手不停抚摸着发烫的面颊……也许是在滑雪场被冻再进了暖屋子，或许还有他在厨房时如鞋刷子般的侵略，夏霏感觉到了面颊隐隐的灼痛。不用照镜子，也能猜出颧骨部位早已经红霞满天了。

　　“哄他睡吧。”

　　说完他看了一眼正在梳妆台旁发呆的夏霏，又上前将床头百叶窗拉紧，转身退出了房间，并随手轻轻关紧了房门。

　　夏霏关上了灯，回身坐在床上，伸手又将多余的枕头挤在了墙壁与他之间，免得夜里踢腿会直接碰触到冰冷的墙，或者在熟睡中翻身时候，头部也会有可能猛力撞到坚硬的墙壁。枕头放平整之后，她便脱下鞋子平躺了下来，然后没有脱下衣服，转过去侧身搂着孩子。不足五分钟，小华便进入了梦乡，看来他可真是累坏了。

　　这时，孩子已经安然睡了，现在是不是到该单独和他表达一下谢意的时候了？

　　当时和孩子在滑雪场，他们快乐沉浸在无比祥和欢快的氛围里，没来得及口头上与他表达满怀的谢意，尤其在对孩子的关爱上，自己非常感激。人家哄了多半天孩子，做母亲的难道就该装着发昏吗？这也似乎显得不像那么回事。想到此，周身的血液便开始迅速地运转催促着，于是她果真从床上坐了起来。大不了表达完谢意后，去卫生间换上一件柔软的吊带衫，洗漱后再回屋和孩子一起踏实睡眠，也算是自己做事情有始有终。

　　越想要去换衣服，这件羊毛材质的上衣，哪怕是隔着一层内衬也非常扎肉，浑身顿觉刺痒非常。借着外面的光线，没有拖鞋，她起身光着脚穿上自己的厚底鞋。因为担心孩子在睡梦中滚落到地上，所以回身弯腰又将自己躺过的枕头拿起来，挡住了孩子外侧的床边。

　　等一切都弄稳妥了之后，她才又直立起身子，踮起脚尖，轻轻来到了门侧放书包的那块空地上，缓缓蹲下身去，解开双肩背的勒绳儿。她生怕在这陌生的屋子里，无意中碰撞到了什么而发出一点儿的声响，便会惊扰到刚刚睡去的孩子。摸出那件白色吊带衫，拿在手里后，她缓缓站起来，轻轻打开门，回身又看了看，床上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又回过身放心地将门带好……她感觉屋外是那样静，窗外也是那样静。但正在这个空儿，身后厨房的方向又传出来冰箱那巨大的制冷声。

　　客厅里，他不忘为她留一盏灯！

　　究竟他身在何处？带着疑问的夏霏轻手蹑脚地穿过了客厅，伫立在距离这两间卧室最近的地方观察研究着。眼前的这两扇门都是紧闭的，而且一扇门缝儿是亮着的，一扇门缝儿是昏暗的。她抬起手，轻轻推开左手拥有独立卫生间的那扇门。如己所料，屋内静静的，床上空空的。

　　夏霏一阵紧张，自己顿时像做了贼。

　　毕竟这既不是自己的家，又不是雨冲的屋子，而是自己根本不相识的另一个工程师的居所。即使换作在白天，她也没有胆量乱进的，可现在是为了寻找雨冲而迫不得已罢了！可屋里越是没人，越会引起她这个初来乍到陌生人的紧张。于是这种紧张感，又催促着她迅速朝着有光线的那扇门推过去。但生怕显着不礼貌，她又猛然缩回来了手，然后又伸过去，半拢起了四指，便又顿感多余地敲了几下后，才将门缓缓地推开。

　　“哗啦”一下，屋内白花花的光线，直刺得夏霏睁不开眼睛。

　　当依着斜切光线的方向，努力辨出此时的雨冲，就坐在床上用心看着笔记本电脑时，她才丢掉了因走错屋子而引发的紧张不安。此刻自己顿感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忽然间见到了亲人一样。但在亲切的同时，她又忽然间绷紧了一根弦儿，瞬间提高了警惕。

　　见她推门进来，却堵在门口不说话，雨冲赶紧将笔记本电脑放平放在了床头边上，向她微笑着，并扬起手热情招呼着……见她愣着神，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便又用另一只手热情拍了拍床铺，友善示意着让她过去并坐在他的身边。可她却是矜持的，肩膀和后背处紧紧斜倚着门框，丝毫不向前迈进，哪怕只有一小步。

　　面对着他，面对着曾经停留在网络时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在这静静的空间内，在这暖色的灯光下，在这没有了孩子活跃在身边的情况之下，忽然间她感到了不知所措。于是顿时又改变了主意，她不想和他口头上说感谢话了。这大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不说，她还猛然想起网上他说自己是处子之身。毕竟这处子情怀能令自己惊喜，但又给她的接受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阻力。

　　自己是一个失过婚的孩子母亲，凭什么索取人家的处子之身？

　　即使男孩子没有记号，但就他的年龄经历而言，她也相信处子之身是真的。如果这宝贵的处子之身轻易丢掉，那他以后，该如何面对将来要嫁给他的姑娘？

　　想到此，夏霏的脸不禁发烫，羞愧难当。

　　她平生最怕被人怀疑自己的人品，可现在的行径，就会被人怀疑品质恶劣！

　　而且她还发现，雨冲为她和孩子小心翼翼地拉上了窗帘，可他自己这里反倒没有拉上窗帘。这间屋子有个阳台，阳台有道门与屋子相通。这大深更半夜的，呆立在门框那的她，手里傻傻地拿着件白色纯棉吊带衫，又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了摸滚烫发麻的面颊，再也提不起精神说什么了，于是扭身欲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