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听不见我的下雨天(7)

　　一大早醒来，阳光刺痛我的眼。我望了望房间四壁，拉开被单起身走向大厅。

　　正想着昨晚我把房门反锁上了，米诺这厮会去谁的房间占地儿，打开房门乍一看，蔚冉他们这四个家伙居然都睡死在大厅里了。沙发上，地上，餐桌边，电视机旁，躺着一群姿势潦倒的男女。

　　我说这也太不像话了，敢情蔚冉是想学起贾宝玉来，喝他个烂醉不分南北，然后再和数名正处于豆蔻年华的少女瞎躺在一起，最后还想取得个一身正气坚贞纯洁的美誉？小伦是他未来的媳妇儿，跟他一起疯也算情有可原，而米诺苹果竟也搅和进来！这两个未婚少女以后单纯美好的时光该怎么过啊……

　　我倏地从沙发上拿起抱枕，头一个砸的就是不知廉耻的“大姐头”米诺。她吃了无故袭来的当头一棒，立即从餐桌底下反弹上来，不料额头却撞到了桌面玻璃，幸好没弄出血光之灾来。她用手指拼命揉戳自己的额头，嘴里骂了一句：大清早的哪个缺德家伙敢这么阴我？！

　　我挑衅地看着米诺说，谁都一样是被吓唬大的，就是我故意阴你，你还想咋地？！谁知米诺气势汹汹地冲上来，像是猛兽上身似的把我扑倒在地，紧接着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挠痒痒，伸出十只雄鹰凤爪便对我的全身多处展开猛烈攻击。

　　米诺和我正进行着殊死搏斗之时，蔚冉、苹果和小伦也相继被我们吵醒了过来。

　　突然，一阵男声从我的口袋中传出来，他在哼唱着我熟悉的“boon boon boon……”

　　掏出手机，我看到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号码，备注是“杨洋”。

　　我很快停止了和米诺的打闹，自己一个人跑回房间，将门反锁上。我看着正在欢快吟唱的手机，心想，杨洋是不是找到唐草了？唐草他是不是肯离开这儿了？

　　心里顿时有说不上来的紧张情绪，我深吸一口气，盯着键盘上的“接听”键轻轻按了下去。

　　果然，杨洋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宛宁，我找到他了！我找到唐草了！语气里有无法抑制的激动。

　　我淡淡地“嗯”了声，问杨洋，他……你有劝他回去吗？

　　劝了，可他不听。杨洋叹了口气，接着说，宛宁，你们出来相互见一面，好吗？

　　不好！这两个字几乎是不经思索就从我的嘴里脱口而出的。

　　就只见一面，我想，你们聚在一起谈一谈也好，毕竟曾经在一起那么不容易。其实……我看得出，你还放不下他。

　　眼睛里开始有泪水在打转，我回应道，嗯，我真的很想他……

　　你很想他？真的吗？那……太好了，唐草知道后一定很高兴。杨洋说完，我才忽然反应过来，连忙为自己辩解，不是那样的！我只是一时口误……

　　话刚说到一半，我却打从心底开始慌乱起来。曾经在报纸上看过这样一句话：心理学说人所谓的“口误”，只是感情的流露。我忽然之间明白了些什么。

　　我以为我不小心“口误”了，实则是自己的感情无意间流露了。

　　电话那一端的杨洋似乎也听出了我的心虚，他默不作声，只是安静地等待我给予的确切答覆。

　　你让我再想想吧。我轻声告诉他。

　　那……等你想好了，打个电话告诉我好吗？杨洋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恳切。

　　我点点头，忽而想到他看不到，又从嘴里挤出一个“哦”字，然后匆匆挂断电话。

　　倚靠着一面白花花的墙壁，我的身体顺势缓缓滑了下去。

　　米诺和苹果在外面敲打着门，我却一点儿也没有想打开的意思。

　　唐草那张俊秀的脸庞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而这一次，我感觉他跟我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就像四年以前，我们两个人相拥温存那样。

　　【8】思念的煎熬我终究还是忍受不了。

　　半晌，我总算肯开闸放门外两只不安分的狗崽进来。

　　米诺和苹果一窝蜂冲到我面前，紧张兮兮地询问我，怎么了怎么了？谁找你？

　　我苦笑着看她们俩，说，杨洋找到唐草的住处了，他不听杨洋劝，我……杨洋想要我和唐草见一面。

　　见面？！她们齐声喊道。米诺晃晃脑袋后瘫倒在床上，苹果白了她一眼，继续问我，你怎么想？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怎么办，我很烦。苹果很快理解性地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别再说下去了，她望向床上的米诺，问她，要不，我们陪宛宁一起去跟唐草见面，给她壮壮胆子，当面叫他趁早滚蛋！

　　米诺一听要去给男人脸色看，立马兴致大起，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接着苹果的茬，说，这主意好！咱们就来一招“六亲不认”！跟他说，别再缠着咱们家宛宁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皱紧眉头告诉米诺，得了吧，还“六亲不认”？你见都没见过他，哪来的“亲”？有完没完啊你？

　　苹果见我脸色大变，眼睛一转，又改变主意说，既然过于开门见山的话不好听，那么……咱们就跟他玩阴的！蔚冉这小子，总算要发挥点作用了！

　　米诺的嘴巴旋即张成了“O”字型，她瞪大双眼看着苹果说，傻妞，你该不会是要找蔚冉去充当打手吧？！

　　我也不可思议地盯着苹果，只见她一个劲儿晃悠着脑袋，说不是不是，只是让蔚冉假扮成宛宁的现任男友，让唐草顿时绝望！对她死心！

　　米诺两手一拍，喊了声：高！这招实在是高！有够阴毒！

　　我垂头丧气地告诉她们，你们让我好好想想吧，现在我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跟他见面……

　　米诺见我为这事这么头痛，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把我拉出房间，打开电视让我多看些娱乐节目，先别去想这件烦心事。我长叹口气，也只有这样了。

　　这时，蔚冉和小伦说说笑笑地从小伦房间里走出来。我望着住在“幸福女人墙”里这对羡煞旁人的小情侣，心里突然感到很不是滋味，之前坚决不再跟唐草有任何交接的念头也在这一刻，慢慢地动摇。

　　原本还满脸欣然的蔚冉突然被米诺狠掐了下手臂，他在惨叫一声过后恶狠狠地盯着米诺，忽而又被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回瞪过去。米诺的眼角瞥到我的身上，蔚冉似懂非懂地张张嘴，拉起小伦乖乖坐到我旁边，自觉安静下来。

　　一切被我看在眼里。我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在意我的感受，我想打破这份尴尬的沉寂，嘴唇动来动去，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电视，唐草的身影还是满满占据我的心。我忽然别过脸看向米诺他们，说，我去跟他见一面吧。

　　别了四年之久，思念的煎熬终究还是在这一刻重重地溃泄下去。

　　【9】一封如此简短的信，怎能刺伤我的心？

　　在他们四人惊诧的眼神的注视下，我发了一条短信告诉杨洋：我想跟唐草见一面。很快，他回复我：嗯，地点和时间随你选吧。

　　四颗脑袋一起挤在手机上方，看到短信，蔚冉随口说到，就今晚吧。苹果接着开口问，你知道她要去跟谁见面吗？是以前那个唐草！

　　小伦和蔚冉几乎同一时间惊叫起来，米诺一把推开蔚冉说，去去去，一边待去！又回过头告诉我，宛宁，依我看，地点就选在“紫荆花”吧！那儿咱熟悉，要是闹起什么纷争来，也比较容易解决。

　　小伦问，是“紫荆花”西餐厅吗？那个地儿是很不错。

　　见有人同意自己的话，米诺又马上表现得神采飞扬。她得瑟地说，就这么定了！地点是“紫荆花”，时间在今晚！蔚冉也在距离我们一米外的地方配合着点头。

　　在众人七嘴八舌地发表完自己的意见时，我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听你们的，地点在“紫荆花”，时间是今晚，不过……去的人只能是我一个，这个家就有劳大家看顾一下了。我像是在跟他们诀别，因为这一见面，结局会是怎样，我无法猜想，也不敢猜想。

　　也许是因为苹果也失恋过，她懂得再见旧爱是怎样一种百感交集的滋味，所以彼时她很是善解人意地顺遂我心，而蔚冉米诺这两个家伙却老在一边嚷嚷着要潜伏在我身边，时刻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后来还是小伦和苹果联手对抗，才劝退了他们俩固执地想当潜伏卧底的决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晚。我换上一身百褶花裙就出门了，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银灰色的手提包，里面只放了两百块钱人民币，手机和一包520。

　　刚离开家门不到五步，小伦旋即追了出来。她告诉我，待会你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做，好好跟他谈谈。我听后点了点头，又兀自向“紫荆花”的方向走去。

　　时值八点整，“紫荆花”西餐厅，二楼七号桌。

　　远远地，我看到他坐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我更清楚地认出来，他依旧戴着那顶骷髅头鸭舌帽，身着灰色背心，耳朵上有不变的锆石钻钉。

　　见到我，唐草站起身来，摘掉头上的帽子向我挥了挥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渐走渐近，才隐约看见他的脸上，有一抹无法言说的笑容。

　　他帮我拉开椅子后才坐回到我的对面，我只能默默地看着眼前那张久违的脸庞，长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草变了。以前白皙的脸如今变得黝黑，下巴多了些许胡渣。以前是一脸秀气，现在隐约透露出更多的成熟，可还是那么轻夺人心。

　　他忽然喊来waiter，说，我们要两杯昙花蜜汁。刹那间，我怒气顿生，还未等waiter说话，就对唐草呵道，这里是北方的“紫荆花”西餐厅，不是南方的“香堡”！然后告诉waiter，来两杯卡布奇诺吧。

　　“香堡”西餐厅，是四年前我和唐草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里有一种特别的饮品--昙花蜜汁。柠檬黄的汁液上面，漂浮着一朵雪白色的昙花瓣。因为“昙花”和“唐花”是谐音，所以我们每去那儿，都一定会点昙花蜜汁。

　　可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再出现昙花蜜汁。就像以前那个唐花一样，早已消失不见。

　　唐草似乎被我突然的呵斥吓到了，他愣在那儿看着我。我不言，他亦不语。

　　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气氛显得很不自然。我一时想找点事情来做，便打开手提包，拿出一根520。把烟递到嘴边时，我霎时间才想起自己又忘记买打火机了。

　　犹豫了一会儿，我问唐草，你有带打火机吗？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继而从裤袋中摸出一只打火机递给我。我伸出手想接过它，唐草却突然拉住我的手，迟迟不愿放开。

　　我的心顿然慢了一拍，他的手还是那么暖和，舒服得让人不想轻易松开。可是我却不断地挣扎，嘴里小声喊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唐草的眼忽然变得无比温柔，我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了。抵挡不住他的倾心温柔，我的手竟全然失去了力气，慢慢地松软下来。

　　你还是那样，就连抽烟的牌子，也是一直不变的520。唐草看着我右手指尖夹着的香烟说到。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只是图它便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都这么小气。

　　从认识你那天开始，我从来不觉得你小气。唐草一边说着，手却握得更紧了。

　　不就是一只打火机吗？你爱借不借！耳边忽然响起米诺的声音。话刚说完，我被唐草紧紧握住的左手恍然间被另一只手拉起，我抬头一看，发现米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我身旁。

　　米诺拉着我的手转身欲离开，唐草猛地站起来，从裤袋里掏出一张折成心形图案的信纸，把它放到我的手心。

　　在我转身的前一秒，唐草告诉我，这是给你的信，我希望你回去能好好地看一看。然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带上无尽不舍的目光和隐忍多时的泪水。

　　一路上米诺一个劲儿数落我，念叨着一大堆诸如“你看不出他想占你便宜吗？为什么不赶紧走人”之类的话，我却一句都不放在心上。

　　手心里的信纸被我攥得紧紧的，回到家时，这张单薄的纸张已被满满的汗水渗透。

　　一进门，我便对蔚冉他们视若无睹，米诺在身后扯开嗓门喊着我也不管不顾，一溜烟窜进房间里，反锁上门，跳到床上迫不及待地将信纸拆开。

　　我已经失去了你四年，林宛宁，如今你要我怎么继续撑住没你的世界？

　　我花了两秒钟的时间看完这一封如此简短的信，而泪水却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湿透双眼。

　　【10】谁是第三者，谁在唱伤心情歌？

　　早已记不清我有多久没像今晚这样了，只是，哭出声音来要比黯然神伤独自落泪痛快得多。

　　当初唐草义无反顾地为前女友付出那么刻骨铭心的代价，我总认为自己毅然决然选择离开是对他最好的惩罚，可是现在，只要一想到四年来唐草在牢中所忍受的种种煎熬，所经历的每一个伤春悲秋，我都会感到痛不欲生，而那一句“如今你要我怎么继续撑住没你的世界？”，更是问得我心如刀割。

　　也许是被我孩童般的大嗓门哭声吓到了，大厅里米诺他们不再喧哗吵闹，外面一下子静谧了许多。蓦地，透过门缝，我看到门外明亮的灯火顷刻间变暗，似乎人烟都已褪去，只留下一片喧嚣过后的狼藉。偶尔还传来几声BB的嚎叫。

　　第二天，我昧旦晨兴地早早起了床。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昨晚偷偷藏在枕头底下那封简短的信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收放到床头边上的柜子里。

　　一向“下得厨房”的苹果贴心地为我准备好了早餐。我坐在空荡的大厅里，把桌上的面包撕成碎屑，一片一片放进牛奶杯中，和着白色的乳液慢慢倒入嘴里。我恍然间只觉得就算被液体润透，嘴唇还是干裂得难受，无论吃进什么喝进什么，都是那么淡然无味。就连桌上的那颗苹果，似乎也在嘲笑我对周遭一切的淡漠。

　　米诺蹭地从苹果的房间里一路小跑过来，仔细端详我这张毫无表情的脸。我冷不丁从嘴里抛出一句话：昨晚不是叫你别去吗？怎么还跟踪我？

　　她十指相扣对着天花板神经兮兮地说，多谢菩萨保佑，她还会开口说话，多谢多谢！继而垂下头看着我说，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啊，指不定他会怎么把你给吃了呢！

　　唐草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股莫大的怒气油然而生。

　　好好好，您……您息怒，我错了，行不？米诺不停抚摸着我的胸口，试图平复我的心情。

　　米诺……我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又抬头望着她说，我也不想对你发脾气，我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好吧，别说了，毕竟他是你深深爱过的人，你因为他而生我的气，这次就算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暂且放你一马，你继续吃吧，吃饱点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我先回房看碟片。米诺揉揉我的发，转身走向我的房间。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想，米诺，你错了。唐草不是我深深爱过的人，他是我从以前到现在，乃至无法度量的漫长未来，都会一直爱到底的男人。悄悄地，静静地。

　　她们真不愧是“心碎乌托邦”的同伙成员，这边米诺刚走，那头苹果就来。只不过她还拉帮结派地把“幸福女人墙”里的小伦也给叫唤过来。

　　俩人臀部往桌子上一放，我就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审问八卦。只此一事，别无他件。

　　果然，苹果左手搭上我的肩，小伦右手抬起我的下颔，继而齐刷刷地宣告审词：说！昨晚……你们俩都干了些什么？

　　我放下正往嘴里倒牛奶的手，瞥了一眼小伦的翘臀，又将视线平移到苹果的同个部位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响嗝，说，两位翘臀小姐，我正在吃早点呢，能不能麻烦你们先回避一下？

　　苹果用手敲了敲我的脑袋，骂了句“你个老不正经的”，又说，损我们呢还是羡慕？我们可没那么容易回避。

　　我朝苹果吐吐舌头翻下白眼，说我又没跟你说话，我跟你们的臀部正在做进一步交流，你先一边蹲着去！

　　小伦用一副“oh my god”的表情看着我对苹果说到，坏了坏了！这丫头昨晚绝对受刺激了！典型的因爱成痴！

　　花痴吗？苹果居然不怕死地当着我的面直接问出来。

　　小伦立马汗颜道，白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