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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不见我的下雨天》 作者:唐花

第17章 乡间有狗,茶和花(1)

  【一】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开着各自的摩托车驶离家门,掠过旁边的工地,车后卷起尘土飞扬。落后的三两辆车上的年轻人不停地挥手拂走黄烟。就连其中一辆车上本屏住呼吸不敢随意动弹的狐狗也情不自禁咳嗽了几声。

  只是趁着这样一段喜庆的小时光,希望在这段时间里我的周遭只存在喜庆的空气和事情。我想只这几天,好好珍惜。所以顺了我的意愿,邻居迟朗将他们家养的狐狗带到这儿来。

  迟朗离开的时候,嘱托我要好好照顾他家的狐狗,他希望在这几天时间里,我能够将它当作自家的狗看待,在这春节盛时,任我与它闹腾嬉戏。

  我不住地点头,欣然答应。

  家中添置了一套崭新的茶具。桌椅的摆放位置也经由林父亲的手,作了较大的改变。逼仄的客厅竟也能见出一个茶局。

  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 安溪铁观音及云南普洱茶一齐上阵。这些全是林父亲的宝贝之物,若非在他看来的重大场合,绝不轻易泡上一壶。

  只是由于鞭炮的声响将无论大人或者孩童的情绪都带动到欣喜的至高点,他才在如此兴奋之时将他的宝贝们叠成高高一叠,两手将它们搬出来。热腾腾的开水冲出一壶上等好茶,芳香四溢。引来街坊邻居纷纷而至,家中一下子变得甚是热闹。

  喧哗声惊醒了电视机底柜一旁熟睡中的狐狗。它抬头,四下望了望,继而俯首舔舐自己的手心。望着它的我似乎能够听到狐狗心里那把慵懒地打着哈欠的声音。忽然发觉它的存在 与这周遭的喧嚣喜庆场景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却好似又是因了它才衬得出这幕场景的喜庆。

  【二】

  左眼由于上火而发炎,红肿了起来,从镜子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一双原本透着灵光的眼睛变得大小不一。都是香辣牛肉面惹的祸。

  大多致人平日里吃的是粗茶淡饭,偶尔鱼肉,趁着春节期间才餐餐大鱼大虾地犒劳一年来辛勤工作的自己和天天努力学习的儿女。她却不然。

  读幼稚园的时候,小伙伴们连名带姓地唤她“林宛宁”,上小学时,同班同学只认识一个“苏宛宁”。

  谁也不知道这些年里,她的家庭发生了怎样的一番戏剧性演变。就连她也不大清楚。只是从7岁那次撕心裂肺的痛哭过后开始,她便真的长久离开了小时候的家,住到一栋大得足以令人瞠目的别墅里。改姓“苏”,每隔一年才得以回一趟小时候的那个家,并且父亲的脸孔全然变了模样。而一样的是,她还是没有母亲。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有那一次,姓“林”的父亲告诉她:“去,跟着苏叔叔走,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爸爸了。”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两个父亲。林父亲,苏父亲。

  确切来说,应该只有一个,他就是苏父亲。

  依稀记得苏父亲说过,以前的她只是被林父亲代养了那么些年,而他自己,才是她的亲生父亲。直到现在,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拥有两个父亲的事实。即使他们两家人的经济状况有着海天之别。

  林父亲知道宛宁喜欢吃辣,而且极其中意面条,于是他跑到超市去买了一整箱的康师傅香辣牛肉面。他不知道,她所形容的其实是韩国一道有名的菜式--炸酱面。可是为了不让他难堪,她还是露出了真心的甜美笑容,一口气泡了三大碗牛肉面并且在短时间内将它们一举消灭精光。

  看到她吃得如此高兴,林父亲枯瘦的脸终于浮现出一抹久违的恬淡笑容。他的嘴里悄声呢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没有听见。

  她坐在低矮的竹椅上,伸长手臂,用食指不停地朝地面画着圈圈,吸引狐狗上蹿下蹿地跳跃着。她时不时抬起头望望父亲的眼,岁月的沉淀使得他的眼皮都已经微微下垂。

  林父的爱人呢?她究竟哪儿去了呢?

  低下头,她的眼里有泪水在颤抖。

  她的母亲呢?她又去了哪儿?

  【三】

  凡卖花者,谓熏治之花为唐花。每至新年,互相馈赠。牡丹呈艳,金橘垂黄,满座芬芳,温香扑鼻,三春艳治,尽在一堂,故又谓之堂花也。

  站在花市中央,我看着一盆黄白相间的植物入了神,花盆底端镌刻着这样一些关于此花的释义,出处注明是《燕京岁时记·唐花》。兴许是闻到阵阵扑鼻温香,埋伏在我怀里的狐狗一下子昂起首,用着它那双黑如墨泼的眼眸四下观望,寻找着什么。最后,它的视线躺落在眼前这盆名谓“唐花”的美如诗的花间。它的灵性不禁令我莞尔,并不多加思索,我便买下这盆唐花,一路将它视若珍宝般亲手捧于胸前。狐狗跟在我的脚边欣喜若狂地蹦跳着。

  如此芳美的唐花,不如就作新春赠予林父亲的一番心意吧。

  夕阳沉落,行走于这座小县城的街道,感觉与城市之中的繁华之景有着息息相连处,却又让人心境平和许多。同是华灯初上,虽不及闹市那般绚丽闪亮,地上倒映出的光晕却还是轻拨及左胸间的那道弦。不觉心想,这么些年,走在这样极易勾起记忆深处充斥满思念的沟壑的小道上,林父亲他,又会在多少个夜晚,想起他曾是我独一无二的父亲而我又曾是她日夜相伴的女儿哪怕只那么一瞬呢?

  身旁狐狗忽而雀跃了起来,原是出神间它早已将我带抵家门。

  屋里安静得只遗下花猫在瓦上细细咀嚼着不知上哪户人家偷来的鱼骨头的声音。看看腕上的表,正值二十二点四十七分。

  街邻们应是回到住处,父亲怕是依故在帮着熟友写几幅春联吧,以往这种情景,桌边总少不了一壶碧螺春。

  他喜欢喝。

  每次回来苏父亲总忘不了提醒我带上些好茶来让他尝尝,苏父自己不来,所以他也就不会知道林父那个锁得紧密的木制柜子里珍藏了多少好茶,更不知道他喝茶又是如何的节俭。

  除非亲朋好友来做客,否则他所喝的茶总是泡了又泡,有时候一种茶只泡上三两次就失却了原有的光亮色泽和诱人的芳香,他却坚持泡至五六番,说是细细品味,淡了的茶其实自有另一番风味。这才叫茶道。我不懂茶识,也不知林父所说是否属实,只是每次看到他嘴角那抹满足的笑意,我的心都会默默地疼。

  轻轻踏入门槛,狐狗一跃跳上了地上蹲着的佝偻的背上。林父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猛然一颤,跌坐到地上,嘴里瞬即发出一声低吟,见是狐狗,又露出了宠溺的笑容,一手将它拉入怀中,另一手,揉抚着自己的腰。

  “爸,你看,我买了盆唐花!”我把花放在地面上,蹲下来和林父一同欣赏。

  “好好好,哈哈,又香又好看……”林父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鱼尾纹一条一条地游了出来。我突然想起刚刚经过一家家具电器专卖店里看到电视上正播放着的春晚上那个金鱼魔术表演。

  “爸,咱看电视吧?现在中央台正直播春晚呢!您不是忒喜欢赵本山么?今晚他跟那啥,小沈阳!他们俩都有表演!”站起身,我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宛宁,我那老花镜不知道扔哪儿去了,老找不着,好像掉了吧,我刚刚就在找来着……”他话音未止,我却蓦然傻愣在原地。老花镜,不是正安安分分地躺在他的口袋里恬然沉睡么?

  “这儿……爸,在这呢……”我边说边把他的老花镜从口袋里取出来,递到他的眼前。

  “噢?哈哈,我怎么忘了刚刚放这儿了?真是老糊涂!”林父放声大笑着,我只是抿抿嘴,假装微笑,心里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也是突然才发觉,林父他真的老了。

  【四】

  她前脚刚踏出家门,他后脚便入房取出一幅幅早已写好了的春联。街坊们在品完好茶之后才心满意足地逐一离去,过不了多久,桌上的茶杯中只遗留下点点渣儿,老头手里还捏着可怜得少至个位数的钱币。

  若是以往的传统节日或者逢人生日,他至少可挣得个几十甚至一百来块,而春节来临,在各条街上的对联店铺都纷纷涨价,就连临时出来摆地摊稍露笔法的业余书法家也随波逐流抬高价钱的这一盛时,他却给予左邻右舍一个“友情价”。

  任谁都知道,假使林老头不给春联降价,那些爱占小便宜的街坊们压根不会到这个门可罗雀的老头家光顾,知情人也包括林老头自己。

  而真相是,如果他不降价吸引邻居们到来,他的孤寡空寂便会赤裸裸地展现在宛宁面前。他和婉樱的亲生女儿,他们唯一的爱情结晶,他找不到理由让她不快乐,一个都没有。

  巷子深处住着一位单身的已年过古稀的老人,大年初一是她的生日。依故,林老头想无偿写幅做寿联赠予她。

  摆砚,磨墨,举箸坚定,下笔苍劲有力,笔笔连贯而深浅不一,首笔宽厚尽显大方,末笔松轻耐人寻味,一气呵成。只见“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赫然鼎立。

  “不老松,不老松……”林老头反复念着这三个字,渐而思及人不比常青松,岁变月迁,总有一天他也会失了健躯,一日一日慢慢老去。

  真有点儿怀念以前生活拮据却甚是幸福的小三口了呢。他想要翻出那张老旧合照相片,细看妻女最初最纯真的容颜,深深烙印在脑海,却怎么也找不到老花镜。

  这一夜,他皓首望月,强忍着风湿带来的疼痛,低声呻吟,竭力回想起婉樱离开时留下的一纸书中写到:往后的每个月,我会寄些钱让你足以过活,关于女儿,我在深虑过后觉得帮她留意一户富贵人家,不久后将具体信息寄达你,你及早将她送人,这便不是害了她,而是真心为她着想。

  望着厅中女儿买的那盆唐花,他心想,当初婉樱的选择,也许是对的。只要宛宁过上好日子,哪怕代价是他们夫妻分离,亦不足惜。

  把他们一世的爱与年华,奉献在自己的血液流注成的骨肉真躯身上。此乃父母最终信仰。

  因了爱。

  这一夜,她亦抱枕难眠。没有开灯,整间小屋子被一望无边的黑笼罩着。她唤来狐狗,它只轻身一跃,便跳到她的被毯上,蹲坐在她怀里。她又继续小时候的习惯,给它讲起“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

  “就这样,小蝌蚪们终于找到了青蛙妈妈……”故事依然以这样一句通俗简洁的话收尾,只是这一次,由始至终狐狗都安静得出奇,它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听到“妈妈”就像爱人等待爱人的亲吻般等待主人的吻而雀跃个不停,它甚至没有象征性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以为它变了。

  就连狐狗也不再热烈地回应她。她不过希望未曾长到懂事年纪就不见母亲的自己,在提及“妈妈”这个亲切而遥不可及的称呼时能得到倾听者的回应,这就够了。在以为希望等同于奢望的下一秒,她将整个身体埋入膝中,肆然落泪。

  只是儿时玩伴迟朗没有告诉过宛宁,这狐狗,已然不是他们小时候扮动感超人时经常被当作怪兽来消灭的那只狐狗。它是它的孩子。

  她记忆中的它,早在多年前诞下眼前这只狐狗崽后死于一场车祸,所以从无听过“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的狐狗,未曾拥有过她的吻的狐狗,岂懂得如何回应呢。

  时光一直在走,未曾停留。

  同是狐狗却不是记忆深处的那一只,变了。同为父亲,苏父却不是灵魂深处那个认定的挚亲,变了。而唯一不变的是,与苏父关系亲密的宛宁的家教老师黄婉樱,却日复日年复年地做着同样一件重要的小事。

  她每天都记录着关于女儿成长的日记。

  今天的日记标题是:乡间有狗,茶和花。今天女儿带狐狗出去溜达,女儿还为林老头买了一盆唐花。

  这个秘密还要藏在心里多少年呢?

  答案无从得知。也许明天,也许十年,也许永远永远,都不会有人去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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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不见我的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