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们不是相爱吗(2)

　　服务生端来两碗酸辣汤，水蒸气蹭蹭往上冒，雾气隔在我们中间，眼前的易熙朗好像变成了童话里的王子，优雅梦幻。可他张嘴又变回桀骜不驯的模样，知不知道你一分钟的妥协，在别人眼里就相当于确定了我们的关系？

　　当事人自问清白就好啦。我自以为回答机智，没想到易熙朗眉眼一弯，用情真意切的语气告诉我，可惜我默认了其他人的想法。

　　你怎么可以默认？！什么时候默认的？！在哪里？！

　　为什么不行？就在刚刚，在我心里。

　　一瞬间，我的心变得软绵绵的，有温暖的清泉在流淌，他看我的眼神仿佛倾尽一世的温柔，如击石火，似闪电光。

　　我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在爱情这件事上，却从不敢妄下决定。可这一回，我的心不再踌躇，语气坚定，易熙朗，我答应你。

　　冲动也好疯了也罢，就让我任性了这一遭，我把自己的幸福交给你，请你替我好好珍惜。

　　【6】

　　奶奶说，宛宛，你最近像变了一个人，告诉奶奶，为什么突然笑得那么开心？

　　我莞尔，把脸贴紧奶奶佝偻的背，奶奶，在新学校里，有个人对我特别好，他带我去吃火锅，喝酸辣汤，我现在不怕辣椒的味道了，晚上在川菜馆也不会觉得难受。

　　是吗？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奶奶老咯，最怕你在社会上没人照顾，唉我可怜的孙女……

　　她又开始难过了，我不忍心，扶她到床上去休息，唱歌给她听。她在我的歌声里渐渐闭上双眼，紧蹙的眉头缓缓绽开，我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自己的眼蓦然模糊，一片潮湿。

　　易熙朗开始带着我上蹿下跳，干着他原先在这个学校里经常干的事情。他常常在我的课上到一半时突然出现在教室的窗口外面，在我转过脸时扮鬼脸吓我一跳，气急败坏的我趁老师转过去写黑板字时冲出教室扯着他就往楼梯口跑，在觉得安全的时候揪他的耳朵听他假装疼得嗷嗷直叫，他喜欢在我笑得前俯后仰时安静下来盯着我看，我被看得有点尴尬，他便揽着我，低下头来吻我。

　　他也会带着我去参加他的朋友聚会，KTV的豪华包厢里，坐在熙朗旁边的男生惊讶地看着我，你不是川菜馆里那个服务员吗？

　　我也认出了他，那天晚上，易熙朗就是和他一起去店里吃东西的。我咬了咬嘴唇，不知如何接话，熙朗看出了我的难为情，转过去告诉他，我女朋友喜欢自食其力，晚上在馆子里兼职。

　　那个男生的手正搂着一个朋克装扮的女生，熙朗好奇地问，冉阳，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女生把脸转向我们这边时，我旋即瞠目结舌，是魏蔓。我认识她，她在A大是出了名的“大姐大”，我只听闻，她的家庭背景颇为传奇，黑白两道兼具。和她最要好的人，只有校花高妍。我没想到，熙朗也认识她。

　　从KTV出来后，我向熙朗打起了八卦，你跟魏蔓很熟？

　　不怎么熟，通过一个朋友认识的，和那个朋友，和她，都挺久没联系了，怎么？你吃醋？他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尖。

　　切，没必要！

　　那走，吃火锅去！熙朗习惯性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他又怎么知道，我有多么害怕自己吃醋，害怕幸福的天秤突然摇摇欲坠，我容忍不了他陪另外一个女生去喝酸辣汤吃火锅，冲另外一个女生扮鬼脸，容忍不了另外一个女生揪他的耳朵，更容忍不了他把吻分给另外一个女生一半。

　　我的爱是那么自私，因为易熙朗，在这个世上还疼爱我的，除了奶奶，就只有你。

　　【7】

　　从遇见魏蔓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变得局促不安。我的自信在此刻怯懦地躲起来了，魏蔓因为和易熙朗的哥们冉阳开始交往的缘故，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们聚会的场所，从她看我和熙朗手牵手的眼神里，我更加确信了那个听闻已久的传闻。

　　终于在一次聚会上，我在洗手间里和魏蔓打了照面。她靠着墙，嘴里叼了根烟，我一边洗手一边说嗨，洗完正准备出去，却被她用手拦住。

　　先别走啊林沫宛，我一直想和你聊聊。她把烟夹在手里，嘴角有耐人寻味的笑意。

　　即便心里不太喜欢这个人，出于礼貌，我还是停下脚步看着她。

　　我不知道你转学后是去了C大，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和易熙朗纠缠上的，反正，你们最好别在一起。

　　我哭笑不得，魏蔓，你喜欢他？

　　她把烟往地上一扔，靠近我，林沫宛你他妈别跟我装！A大校花高妍和C大“易建联”分手的时候，学校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原来真是如此。我毫不示弱，那又怎样？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的魏蔓气得大呼小叫，林沫宛，你给我等着！

　　依魏蔓的性子，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就此放过我，可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她还会害怕什么？从父母亲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告诉自己要以一种“豁出去”的态度生活，我不能害怕任何人，人若犯我，我必拼命，况且现在，我不是孤军奋战，我的战友，是易熙朗。

　　回到包厢里，我若无其事地看着其他人喝酒，唱歌，脑子里却一直在想魏蔓的话。易熙朗见我一直沉默不语，埋在耳边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

　　回去时，熙朗带我到海边吹风。我坐在石头砌成的栏横栏上，他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告诉我，刚刚怎么了？

　　我愕然，原来心事重重，就算话语再云淡风轻，也骗不过他的心。可是易熙朗，我该从何说起这愁苦的缘由？独自舔伤已足够，又何苦让你平添许多愁，所以，请原谅我什么都不肯说，却问出这样看似愚蠢而沉重的问题。

　　熙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吗？

　　傻瓜，是不是家里出了事？还是谁让你不开心？你说出来，万事有我在。他将我抱得更紧了。

　　真的没有，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林沫宛，我爱你，所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开。

　　易熙朗说出这句话时，我听见身后有海浪拍打的声音。是父母亲吗？他们听见了吗？他们，是在为我感到欣慰吗？背对着大海，我闭上双眼，就让灵魂沉浸在梦一般的海誓山盟中吧，大海为证，我和易熙朗是真的相爱了，至少，在这一刻。

　　【8】

　　魏蔓真的没有轻易放过我。

　　那天晚上，我一如既往在川菜馆里工作，接近下班时，一群痞子似的年轻人走进店里来，带头的男生见到我便发话，整死她！其他人闻言开始在店里捣乱，推翻桌子、撕掉墙上的海报、扔掉菜单，肆意妄为，旁若无人。

　　一行人将店里搞得一片狼藉过后才终于收手，临走时不忘警告我：魏蔓不是你惹得起的！

　　我顿悟，原来这是报复。

　　川菜馆的老板是一对忠厚老实的中年夫妇，从未碰见过黑社会，又得知他们是冲我而来，无奈之下只好委婉地让我离开。

　　店里损失惨重，他们知道我的条件，没有要我赔偿已经令我万分感激，我又怎敢央求他们让我继续留下。

　　我拿着奖学金交学费，家用只能靠自己挣，如今唯一能够维持生计的一份兼职工作丢了，市里已经很难再找到待遇不菲的兼职，我不知道能怎么办。

　　我原本不打算让易熙朗知道这件事，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他到川菜馆里找不到我，老板知道他是我男友，便将实情和盘托出，等到他在练舞室里责问我为何不向他坦白时，我才得知他已经跟魏蔓吵了一架，还警告她以后不准再找我麻烦。

　　我隐忍多时的泪水顷刻间决堤，我不告诉你，是因为心里没底！他们都说你和高妍以前是男才女貌天生的一对！说你到现在依然爱着她！说我穷我只是喜欢你的样子你的钱！每个人都那么看好你和她，我除了不停练舞不停学习让自己变得优秀，还能怎么办？！

　　熙朗的神情刹那间变得温柔，他走近我，将我按在他的胸口，语气里尽是自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有那么大的压力，是我忽略了太多，可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忽然明白，是我的自卑盖过原先的骄傲，是我太过在意别人的目光而忘了最初的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情，我的种种不安，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对他的不信任。

　　这句对不起，应该由我承担。

　　【9】

　　虽然易熙朗说要竭尽全力帮我解决兼职的事情，可那是我自己的家，我必须独自承担家庭的责任，于是，我拿着原先的工资到批发市场买了一些廉价饰品，摆起了地摊。

　　那天晚上，是我转学以来第一次遇见高妍。她闪闪发光的高跟鞋引起了我的注意，抬起头，这个素有“九头身美女”之称的校花依然惊艳如初。

　　好久不见啊。她蹲下来，光是手上的沛纳海表就足以我摆十年地摊。

　　我悻悻地说，地摊货，只怕玷污你的手。

　　她嗤笑望了我一眼，睫毛上的眼影闪闪，这些你送我都不会要，林沫宛，我开门见山地说吧，我想你大概知道一些了，易熙朗和我，曾经有很深的感情。

　　我冷冷回答，你也有必要清楚，现在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

　　她站了起来，厉声道，林沫宛，你现在是在报复我吗？你恨我父亲害死了你的父母，恨我当初在你将我父亲告上法庭时在学校接二连三地整蛊你，是吗？

　　没错，大二时我重新对高妍的父亲，也就是害死我父母的酒楼老板提出上诉时，她在校庆当日用高跟鞋将我绊倒，害我苦练了一个月的舞蹈无以施展；食堂里，她趁我在啃鸡骨头时突然从后背狠狠拍我，害骨头卡在我喉咙里差点致命；她在半夜里突然将蛇放进宿舍，害我一惊之下摔成骨折。这些，我都铭记在心。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报复她，我费尽心思寻找她的软肋，试图给她沉重一击。

　　面对她的质问，我袒露无遗，对，我恨你，恨你丧尽天良的父亲，恨不得你们万劫不复！

　　所以，你就和易熙朗在一起？她瞪大双眼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看穿。

　　不，我爱易熙朗，他对我全心全意，为我拒多少良人于千里，我亦是深爱他的，怎么可能是为了报复？尽管一开始，这便成了我同意转学的唯一目的。

　　对，你呢？打扮得再夺目，熙朗，他现在愿意多看你一眼吗？你打电话给他，他愿意接吗？就算魏蔓找我麻烦，那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当初是你不顾一切将他抛弃，现在，你想要他回头，可能吗？可他对我不一样，他亲口说过，不会离开我。我说得斩钉截铁，高妍明亮的眼便在这一声声的明知故问中渐渐黯淡，直到绝望。

　　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可她再多么痛彻心扉，亦无法弥补我失去至亲的永恒的伤，她再多么绝望，亦抵不过我对她父亲的恨。

　　高妍的眼里满是泪，她转身欲离开，却突然停在原地。我向她身后望去，只此一眼，心如死灰。因了眼前人是易熙朗，我深爱的人，彼时，他的眼里满是伤心。

　　我疯了一般地冲上前去，他不愧是“易建联”，跑得那么快，我用尽全身力气去追，却在人海茫茫中丢失了他的踪迹。

　　从那过后，易熙朗再也没有原谅我。

　　【10】

　　我回到了A大念书，无论C大校长提出多么丰厚的奖学金，都被我婉拒。

　　我终于明白，当人们面临选择时，往往会选择诱人的那一个，心意已决，以为那里就是自己的世界，可后来，人们还是回到了原点，原因只有一个，当初最吸引他的理由，最后却成为背叛他的借口。

　　夜里，我依然在闹市里摆地摊，很久之后我再次遇见易熙朗，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十分高挑的美女，我才知道，他和高妍重新开始了。

　　易熙朗，在恋爱之前，能不能狠心到背叛爱情一直是最令我踌躇的事情，而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才终于得出答案，不能。可我无法原谅高妍和他父亲，我心底的恨必须有一个终结，我不能让恨，伴随我一生。所以，那天晚上我演了一出戏，我扮成心狠手辣的女生，一如在遇见你之前，梦里所出现过的那样。

　　现在的我，不再夜夜重复着关于报复的噩梦，我的梦里，常常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紧紧抱着我说，林沫宛，我可以照顾你，林沫宛，我爱你。

　　请你告诉我，我们，不是相爱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