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们都在等待 (4)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的余辉透过玻璃窗静静地撒进房间，将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都镀上了淡淡柔和的金粉色，而最粉嫩的，则是眼前女孩的脸颊。

　　“你饿了吗？你家里什么时候会有人？”林浩轩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靠近她，居高临下地揉乱顾微微前额的乱发。

　　“马上就回来了！”顾微微说谎了，顾朗朗得晚上很晚才回，高中的孩子还真是可怜，而且他放学后会先去店里找妈妈，做餐厅的生意，除了偶尔想休息了，常常是要早出晚归的。

　　“那我们一起吃个饭？”林浩轩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

　　顾微微想打他，想拒绝，可是话却哽咽在喉咙口，手也举不起来。

　　他笑了，笑得跟管智宸一样的干净，然后他皱了皱眉，说：“顾微微，你让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她便没有脾气了，他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出门，很自然地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帮她系好安全带。

　　顾微微此时心里有些许矛盾和挣扎，她不断问自己：“顾微微，你究竟在干什么？”

　　林浩轩的侧脸离她的鼻尖就那么一点点，“啪”的一声，金属的轻响表明安全带已经严丝合缝。顾微微往后躲闪了下说“谢谢”，而他就又笑了，笑得就像清晨的阳光，暖暖熏熏的，轻轻淡淡的，可以让所有女生都心花怒放。

　　在粉色的棉质餐桌前坐着，顾微微轻轻地吃着林浩轩点的荷叶粉蒸肉，入口即化的甘甜，荷叶香从舌尖一直绵延到喉头，还有白瓷椭圆盘里嫩嫩的三杯鸡，微酸的果仁菠菜以及黑椒铁板牛柳，酱色的汁水在灼热的铁板上发出吱吱的声响。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他们可以看见昏黄路灯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对面坐着的林浩轩正握着一杯可乐对照灯光不断地旋转着。习惯了红酒，口中二氧化碳的甜沫让他一时之间还有些适应不了。

　　“味道好吗？”他把集中在玻璃杯上的目光放回到顾微微的脸上，餐厅里的水晶灯光在她眼睛里仿佛洒下了钻石般的晶亮。有那么一瞬间，林浩轩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的不忍心。

　　一辆白色的大众缓缓驰来。

　　“这辆车应该是新款吧？”林浩轩提醒顾微微，用手指了指窗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已经停稳在了餐厅对面超市门口马路边的白色轿车。

　　车门打开，汪洋穿着牛仔裤钻了出来，她的身材真的很好，细腰长腿，屁股翘翘的。她塌着腰，两只胳膊架在车窗上，正热烈地朝车内说着什么，从顾微微这个角度看上去，表情很是妩媚。

　　她真的很漂亮，她有着自己没有的东西，成长的印记清晰地显露在汪洋的眉角眼梢，有一种完全不同于自己的风情在那里绽放着，闪烁着。

　　她跟车里的人说完几句话，转身径直走向超市，而从打开一半的车窗往里看去，顾微微居然看到了管智宸的脸。

　　顾微微像个木头人般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走出了餐厅。

　　林浩轩迅速地结账而后紧跟了出去，他们就站在白色大众车的对面马路上，她没有再动也没有再说话。

　　白日里的炎热残留在柏油马路上，有一层水蒸气让对面的一切变得很不真实。

　　汪洋从超市里买完一大口袋零食和饮料重新坐回车里，大众车发动起来，不动声色地扬起一层尘土，然后静默着离去，淡淡的薄灰在影影绰绰的路灯下竟然也泛起了白光，耀得眼生疼生疼的。

　　“你没事吧？”顾微微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只知道，汪洋的那辆白色大众已经开得完全没有了踪影顾微微甩掉他伸过来的手，很凶狠地回瞪他：“你高兴了吧？”

　　“我？”林浩轩咂摸着她话语间的意思，摸着下巴说：“倒还真是蛮高兴的！”

　　顾微微的脸涨得粉红：“这明明是，明明是……”手指因生气而有些颤抖。

　　“是我安排的。”他一下就承认了，他又发现了一点喜欢她的理由，她很聪明。

　　“是我安排的，不过，是管智宸自己要上钩的，如果不是他愿意，汪洋也不会……”

　　“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就像是谁的手按动了收录机上暂停的按钮而发出的“嘎达”响声，连世界都静止了。

　　顾微微捂住脸，好像她的巴掌不是落在林浩轩脸上，而是落在自己脸上一样，那么的痛，那么的痛。她用力地把眼睛睁开，看着指缝里的林浩轩正出神地看着自己，满脸落寞。

　　“你送我回家吧。”顾微微淡淡地说，然后不由分说地向林浩轩的银色宝马走去。

　　“我是不是该说句对不起？”他在她身后问。

　　她回过头看他，林浩轩用力挤出一个笑脸，不似平时见过世面的人的那种模范的笑容，而似小孩子一样真诚的笑。

　　顾微微也对他笑，可是笑容还是很苦很苦。

　　“我们扯平了好不好？很疼吧？”然后，她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看向停在前面的一排排车辆，故作开心地说，“很晚了，走吧！”

　　林浩轩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泛出一阵酸涩，就像是谁往自己心里浇了一瓢凉水，透心的寒凉。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气，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忽然冲上去抱住顾微微的身体然后言语无措：“对不起，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真的……”

　　顾微微的气息就环绕在林浩轩的鼻息间，林浩轩的下巴轻轻地在她如满月般的额头上摩擦，然后就听见她的声音闷闷地从胸腔传过来：“放开我，林浩轩，我求你放开我！求你！”

　　他颓然地放开她，然后送她回家，一路无言。

　　晚风习习地在车窗外吹着，吹得车厢里的两个人的心乱七八糟的。

　　当时间走进夜晚的最深处时，管智宸总会听到缥缈得似顾微微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他躺在寝室的床上，将双手放在胸口，想念顾微微，非常非常的想念。

　　心境被蜜一样的情绪充斥着，腾腾的血液躁动着，他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目光所及之处却只有雪白的天花板。

　　他当然看不到她。

　　她已经睡着了吧？手机就在枕边，只要稍微拨弄几个数字就能呼唤到她，但是管智宸不忍心，他不忍破坏顾微微的美梦，所以他轻轻叹息。

　　林晖翻了个身在旁边说：“管智宸，大晚上的不睡觉瞎叹什么气呀？扮鬼吓人吗？”

　　管智宸懒得理他，可是这夜这么寂静，月光雪白而淡泊，他忍不住问：“林晖，你说你就是本市的人，你有家不住，干吗要住寝室啊？”

　　“我想陪你呗！”他燥热地踢开被子，咧嘴打了个哈欠。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管智宸赶紧拢紧自己胸口的薄被，表情故作惊恐状。

　　“嘿嘿，不好意思，还真让你看出来了！”林晖坏笑着大方承认。

　　“那你还愣着干吗，还不快过来给大爷捶捶腿？”管智宸说着就把脚踢起来，膝盖弯曲着，脚掌顶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冰凉凉的。

　　“少来，你有顾微微了好吧！我才不做小呢！”林晖翻了个身，把头侧向一边，他看不清对面的床上的管智宸的脸。

　　“我今天看到你跟汪洋走在一起！”他声音很小但语气很是认真。

　　“怎么着？你还吃醋了你？”管智宸半开玩笑地嚷着，却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被子。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玩火！”林晖闭上眼睛继续睡觉，“顾微微是个好女孩！”他嘴角又嘟囔着加了一句。

　　管智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上反射到的些许如水月光，耳朵里洋溢着周围室友们的鼻息还有呼鼾。

　　第二天一早，顾微微很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就一夜没睡。

　　她拥着被子看着天光慢慢从粉色的窗帘透进整个房间，继而耀明了自己的双眸。

　　顾朗朗又在门口捶门了，和往常一样地认真耐心还有卖力，而今天的顾微微也一直坚持着，想要看看他为了推销草莓蛋糕究竟能不能把自己的房门敲破。

　　“哼，我就不信你永远不起来，你有种！”顾朗朗的耐心还是有限的，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双臂麻木之时，拉开门探进半个身子如是说。

　　而顾微微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睁大迷蒙的双眼委屈地看向他：“今天天气好好啊！我要再睡一会儿！”

　　顾朗朗看着她，眼神中有浓烈的敌意。

　　顾微微努力扬起嘴角看着他，然后故意做作地眨着眼睛，于是，顾朗朗只好生气地转身走了，他离开的每一个步伐都很沉重，因为她能听到他正在使劲踩踏着楼道的地板。

　　女孩子的心都是高于云端的，只为了他那么一瞥，就沾染上凡尘了。

　　顾微微从不相信什么是一见钟情，也不信奉天意，但她偏偏就记得那片阳光下的图书馆里的管智宸，她知道他是在等她，他总是会提前把她要看的书的下册借去，然后顾微微就能看到他用墨笔画的书签。夹在书里的每一张，都是她的样子。

　　把今天做的每一件事都故意延长了时间，看时间是铁定要迟到了，家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顾微微左手捧着牛奶，右手拎着书包，一个人晃晃荡荡地出门，天空很亮，泛着淡淡的孔雀蓝，大朵大朵的白云缓缓地浮动着。

　　没想到，管智宸还在等着，此时的他，白色衬衫散开领口，藏青色的裤子，橙黄的阳光斜斜打在他的身上，将他衬托得像是一个幻象，让顾微微眩晕。

　　她停下脚步，双手交错，压在胸前，一动也不敢动。

　　管智宸看着眼前栀子花一样芬芳的女孩，唇边不自觉地泛起了微笑，她微微卷曲的长发，小巧的鼻梁，还有澄净的眼，一切都会让自己感觉到心疼。

　　“今天怎么这么晚？”他抬头看天，语气若无其事。

　　“睡过头了？”顾微微不自觉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管智宸开始用认真考究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说：“顾微微，你今天怎么了？”

　　“我？我没有怎么啊！你呢？”顾微微咬着袋牛奶，习惯眯着眼睛看头顶密密的树枝叶茬，有阳光点点洒洒地落在他脸庞。

　　“我？我也没有怎么啊！”管智宸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你就继续说谎吧！顾微微心里想着。

　　有时候，两个人的默契会成为撒谎。

　　一直假装吧，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把脸背过去，一些风划过她的脸颊，吹散了她眼角的湿润。

　　管智宸突然伸手抓住她，飞快地跑。

　　他们两个今天逃课了，去爬城市公园里海拔最高的一座很多游人的山。一路上的人们都是有说有笑的，只有他们两个不说话，管智宸把顾微微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山顶的风很大，顾微微的长发在风里飘啊飘的，管智宸的白衬衫也被风吹得鼓起来，发出扑啦扑啦的声音。

　　到了山顶，游人就几乎没有了，人们都似乎只要到了半山腰就可以了，因为这座山其实本没有什么著名的风景和古迹，也因为山腰的名气远远打败了山顶。

　　曾经有个皇帝在山脚处的树下上吊而死，显然，这个死了的帝王成就了这座山的名气，也之所以，它的山顶输给了山腰。

　　管智宸让顾微微闭上眼睛，等她再睁开的时候就看到他抱着一堆粉色的小熊站在那里，那些小熊好可爱，统统眯着眼睛笑着在他怀里装大爷。

　　管智宸说：“微微，送给你！”

　　她皱了皱眉毛，差一点儿就要哭了出来，她问他：“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

　　他温和地笑着：“祝我生日快乐呀!也因为我喜欢你啊！”

　　然后管智宸就看见顾微微又哭又笑地一头撞进他的怀里。顾微微内疚，内疚自己竟然忘记了他的生日，所以，就在这样的情绪下，她原谅了他的一切。

　　他们回家的时候坐了公交车，车的速度慢慢悠悠的，顾微微一上车就靠着管智宸，而他紧紧贴着她睡了，因为他太累了。

　　顾微微望着车窗外的灯火，虽然很累却没有睡意，她抬头轻轻对他说：“管智宸，以后都不许犯错哦！

　　管智宸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睫毛颤了一点点。

　　而她就趴到他耳边补充了一句：“就算犯错了，也不要让我发现！”

　　他还是没有动，只是闭着眼睛把顾微微紧紧搂在怀里。

　　她想，也许这就是他的答案吧！

　　“生日快乐！”顾微微低声说道，轻轻吻在他的脸颊。

　　汽车开入地下通道，整个世界突然暗了下来，顾微微也闭上眼睛，安心地被他搂着，手指依附着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