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目前工程项目招投标的玩法，其程序可谓相当公正而严明，乍看起来似乎无懈可击，参与企业的资格明确规定了进入门槛，参与评标的专家也是随机抽取并严格保密，为了防止一些企业人为压低中标报价，进行恶意竞争，在吸取了前几年教训的基础上，不再以低价作为中标的标准，而是以合理报价作为中标的依据。何谓合理报价，简单地说就是以所有参与竞标人的报价的加权平均数作为合理价，谁的报价最为接近这个价就视为最后竞标价。因此，这一切都表明任何人都无法事先操纵，因此所有的结果都必须在正式竞标阶段才能一步一步获得下一步的数据，而正式竞标阶段都是封闭进行的，所有人的手机和通讯网络都会无条件地切断，除非你有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事。
中国的事情往往规定非常严格，操作起来就没有那么严格了，因为所有的严格操作规程都是针对没有关系的企业或个人才会有效，而对于一些水路陆路都能行走的两栖动物而言，这些规定完全可以视作一纸空文或儿童游戏而已。这是我作为第一次从事这种原来认为高智商高风险的工程招投标活动后的切身感受，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鸿陵火车站前期筹备工作领导小组按照我们的意见，如期发布了招投标公告。李鳅生也按照计划将他县里的国有企业卖给了红洲建工集团公司。当然，红洲建工集团的这次收购完全停留在纸上，除李鳅生指派的几个操作人员略知一二外，其他人什么都不明白，就是那几个操作人员也不明白李鳅生为什么要指派他们干这等毫无意义也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动。红洲建工集团也只是贡献出了几个公章的印鉴而已。
尽管我们想方设法弱化这次招投标项目的影响力，但是，全国不少企业和个人财团对这个项目虎视眈眈久矣。他们也是在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或关注这个项目的进展情况，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便跃跃欲试、万马奔腾、龙腾虎跃，因为谁都明白这个项目的利润太诱人了，再加上经济危机的影响，全国不少企业已经停工多时了，工人名曰待岗，实际上就是失业，只不过政府不让叫这个名字而已，好不容易国家出台四万亿经济刺激计划，一看基本上都是刺激国家垄断行业和国有企业，小企业还是嗷嗷待哺。不少企业的老板表示，只要能拿到项目，保证能支付工人的工资，企业就是不赚一分钱也要参与竞标，一是为了企业的队伍不散、人心不散；二是为了工人自己养活自己，减轻企业负担；三是为了给企业赚业绩，争取下一个机会的来临。
据一线内部操作人员传来的消息，参与这个项目竞标的企业多达三百多家，我一听到这个数字头就大了。我们为此召开会议，讨论面临的困难和矛盾。
最为担心的是红洲建工集团，他们是真金白银投入几百万元进去了，如果不能中标，这几百万元都会打水漂。这个会议对于红洲建工集团非常重要，他们派出包括董事长、总经理和总会计师、总经济师在内的一行八人参加我们的会议。婷婷看到这么多人参加会议，临时提出，只留下高管人员，其他人员一律不得与会。
红洲建工集团的董事长汪建生说：“我们来的人除了公司高管以外，都是曾经参加过项目竞标的高手，他们的操作实践也许对你们有所启发。”
“什么启发不启发，他们的操作经验在复杂而强硬的关系面前不堪一击。你们还是省点心吧。”李公子从来就认为中国的市场经济就是关系经济和垄断经济的变种，如果硬要说是市场经济，就是名义上的市场法规，实际上的行政权力或金钱交易。他振振有词地对汪建生上课说：“你认为你们那点知识多么的了不得，你们认为你们那些书生们、海龟们从国外学到的一点可怜的经济学常识就可以改变中国目前的运行法则，别做梦了，还是醒醒吧。”
汪建生还是第一次与李公子接触，更不知道此公为何等来路，面对他的带有明显教训和上课味道的言辞，虽有不服但也不敢造次反驳，只好保持沉默和表面上的接受。
“我不是不相信你们，我是想多叫几个人来出出点子，人多力量大。”汪建生解释说。
“什么人多力量大，你们企业不是有成千上万的民工吗，你不会把所有民工都集合起来吧？什么理论！”李公子不屑地耸耸肩。
婷婷说：“李公子也不要太强势了，汪总也是一番好意。但目前会议室坐不下，你们还是留下三个人参加会议吧，其他人可以在外面等着。”
婷婷的话合情合理，双方的面子都给了。汪建生当然同意婷婷的安排。于是，我们的会议就在东方之夜宾馆九楼会议室正式开始。
汪建生首先介绍目前的情况，他说：“目前的情况很不乐观，参加竞标的企业多达三百多家，绝大多数企业都是有实力且资金雄厚的企业，几十个带中字头的企业也进来了。据说他们目前贷款多得没法用，自己又不敢投资其他行业，投资房地产或国有项目是最保险和可靠的了，万一失败亏损了，他们也不会负责任，因此，从政治层面和经济层面双重考虑，鸿陵火车站项目都是他们的首选。”
“我们这儿不是国家经济形势课，汪总你就直奔主题，别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了。”李公子不耐烦地说。
汪建生看了看李公子，又看了看我和婷婷，停了一下，继续说：“我之所以罗唆以上这些内容，就是想说明目前形势的险恶。这些头大腿粗、根深叶茂的企业参与这次招投标，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无可估量的影响。一是他们志在必得，增加了许多不确定因素；二是他们财大气粗，增加了我们投标的成本。即使我们能够成功中标，但是，如果我们不能围标成功，低价中标的可能性非常大。低价中标的价差至少在10%以上，按50亿元的投资额计算，我们损失的利润将是5个亿，因此，我建议，目前我们讨论的重点不是能不能中标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围标成功的问题。”
“按你的说法，如果这次不能围标成功，你们另有打算？”李公子问。
汪建生他们几个互相交换了眼色，停了一会儿，他回答说：“我们是这个意思，因为我们的前期费用太高，如果又没有围死，我们低价中标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么多企业参加竞标，我们能围死吗？”我说。所谓围死，就是在资格预审阶段要将除我们控制的企业外，所有其他企业都必须在第一轮剔除出局，让他们没有正式参与投标的机会，这个难度系数太大了。我想。
“是这样的，如果有其他企业在里面参与了正式投标程序，他们完全有可能进入下一个程序。从理论上说他们虽然参与竞标的企业数少，但还是有机会中标，即使他们不能中标，他们也会通过低价策略搅乱整个局势，让你低价中标，那时，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高价收购这些进入第一轮的企业，如果万一有些企业不愿意自愿出局，拒绝与我们合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硬性与我们进行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那么，我们的如意算盘将全部落空。”汪建生介绍说。
婷婷问：“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全国的招投标活动我们参加得多了，也出现过这样的案例。”红洲建工集团的总经理说。
“那是因为他们的计划有问题。”李公子说。
“就是这个道理，我目前所要强调的就是要彻底杜绝后患。为了提高胜算，我们只有把我们参与围标的企业增加到二十家，并且要把其他所有企业赶走，那时，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仅能保证中标，还能高价中标，什么专家，由他们去评吧，我们完全可以不搭理他们，怎么评也是我们的企业中标。”汪建生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我接着说：“那关键就要看看项目前期招投标办公室的了，我们工夫就花在这个上面，把招投标办的人搞定。”
婷婷说：“这个招投标办的人很复杂，有铁路部门的，也有鸿陵市和鸿陵县的，还有省政府和省政府几个部门的，如何一一都搞定他们？”
“每个人都搞定不可能，也不必要，但至少两个人要搞定，一是这个项目的总指挥，二是这个项目的招投标具体操作人。只要总指挥答应了，我们将我们控制的企业名单交给他，让他再指挥具体操作人去操作，剔除其他企业不就行了。”汪建生说。
李公子说：“总指挥我已经通过关系搞定了，但他的话说得很灵活，他答应我们一定中标，如果遇到竞争激烈，其他竞标企业实在无可挑剔，剔除不了，只好留在里面，如果做得太出格，怕引起他们强烈不满而层层告状。”
婷婷马上打断他的话说：“这个工作你要下死命令，不能再留活口，不能让不是我们控制的企业在里面。你的作用就在这里，按照汪总的分析，如果再留活口，后患无穷。李公子你要下决心与他谈，不管用什么方法，要保证其他企业全部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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