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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秦》 作者:留雁

第15章 香消玉殒 有情公主无情郎(2)

  齐废王自认没有这份本事,所以对苍落尘手中兵权颇为忌惮。苍落尘倒是规矩得很,每次出征后,凯旋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兵部交了兵符。安排在苍落尘身边的探子,也未发现这位威名赫赫的将军有什么异动,所以,齐废王也就慢慢松了戒心,觉得已经将苍落尘握于股掌。

  可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自从苍落尘放走阿房以后,齐废王就明白了,原来,这个看似忠诚的将军,从未将自己看在眼里,否则,断不敢忤逆王令,只为红颜。昔日的臂膀已成要命的毒瘤,必须尽早割除。

  所以,从将苍落尘囚禁天牢的那刻起,齐废王已经动了杀念。只是因为苍落尘带兵多年,屡战屡胜,齐国将士对其视若神祗,誓死追随。若是贸然斩杀,军心必会大乱,难以掌控,因此齐废王才迟迟没有动手。

  如今,两国联姻大局已定,齐国已有靠山。齐废王终于下了决心,准备等雅琪公主出嫁后,便寻个事端,杀了苍落尘!若有骚乱,也有韩国相助,平息镇压,易如反掌。

  齐废王这里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却不想宫外的世界早已地覆天翻。

  “王上!王上!不好了!”凄厉的呼喊从殿外传来,齐废王眉头一皱,喝道:“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拉出去,斩……”

  话未说完,齐废王蓦然张大了嘴,后面的话消失无踪。

  殿外连滚带爬进来一人,正是他派去监视雅琪公主之人,此刻,他早已面如土色,涕泪横流。

  “雅……雅琪公主她……”

  齐废王没有理会他,眼神直直落在他的身后。

  太监们抬入的锦榻上,那抹鹅黄身影,单薄纤弱。没有了往日的活泼任性、生气勃勃,只见她浓密的睫毛仿佛沉睡的蝴蝶,安静地栖息在苍白的脸上,遮盖了那双曾经水润灵动的杏眼,小巧的鼻,微笑的唇,仿如沉浸在美梦之中。

  只有唇边刺目的嫣红提醒着齐废王,他唯一的,最疼爱的妹妹,已经再也不会醒来了。他与韩国的同盟,也在瞬间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国事亲情双重打击,齐废王立刻陷入癫狂。

  “苍落尘!寡人要杀了你!来人啊!”齐废王眼眶欲裂,疯了似的咆哮。

  声音未落,门外摔进一人,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动也不动。

  齐废王大惊,定神细看,竟是守卫王宫内院的御林军统领,见他双目圆睁,早已死去多时。

  “王上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七王叔笑呵呵迈步进来,往日里慈祥的笑脸,此刻尽是狰狞。身后侍卫,剑上犹自滴着鲜血,带着死者最后的哀号。

  “你……你……”齐废王体若筛糠,颤抖着指着七王叔,却吐不出连贯的句子。

  “王上放心,臣一向体察君意,已经派人去取苍落尘性命了。相信此时,已经得手。这样,也方便王上在阎罗殿上斥责于他。”七王叔笑呵呵说道,只是那个笑容,阴森森,寒冽冽。像是地狱中爬上的恶魔,透着嗜血的快意和猖狂。

  “七王叔,你,你……这是做什么?”满腔怒火被殿外卷进来的寒风飞雪吹得精光,养尊处优的齐废王何时见过这般阵势,他两腿一软,栽倒在地,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做什么?”七王叔逼近两步,“你说本王想做什么?本王兢兢业业,为齐国操碎了心。和你这蠢货相比,更有资格坐这把龙椅。”

  “好……好,七王叔想要什么,寡人都给你。寡人这就拟旨……传位于你……”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齐废王本就脆弱的自尊,一切都无所谓,只要可以活着……就好。

  七王叔居高临下,用眼角斜瞥着齐废王,鼻子里哼出冷冷的不屑。

  “让?谁稀罕你让?本王看重的东西,向来都是抢的。不过,你也别担心,这后宫中所有的人都会陪你上路,免得你奈何桥上孤单。怎么样,好侄儿?叔父很疼你吧?行了,时候不早,本王,不对,是寡人没工夫听你废话。”

  “不要,求求你,不要……”齐废王还想继续哀求,却觉颈间一凉,已经身首异处。颈间鲜血喷涌而出,带走了他最后的哀鸣。没了支撑的头颅咕噜噜滚在一边,双眼圆睁,不甘地盯着这个本是最信赖、最慈祥、无心功名、总是笑得如同弥勒般的七王叔。

  原来,人性可以如此复杂……

  与此同时,整个后宫都响起了凄厉惨呼。平日里尊贵矜持的妃嫔宫娥、公主王子,此刻鬼哭狼嚎,四散奔逃。在他们身后追赶的,是杀气腾腾的士兵和寒光冽冽的刀剑。

  这样的追逐,很快便有了结果。越来越多的尸体,挤满了富丽堂皇的甬路,往日里高贵奢华的齐国王宫,此刻化作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着哭喊和血腥,遮天蔽日。

  血和雪,红得刺目,白得惊心。两种极端的妖娆,在脚印繁杂的地上蜿蜒交织,最终化成肮脏泥泞的浑浊。

  变天了!

  天牢内,依旧潮湿阴冷,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那只精致的酒坛,滚落墙边,暗示着方才发生的事。余酒泼洒在地,聚成小小的一滩,像是诀别的泪,依依不舍,逐渐渗进地面,不再留恋。

  外面,突然传来刀剑交错的铿锵和凄厉的惨呼:“有人劫狱!快去报告王上派兵……”话音随着闷响戛然而止,随后便是躯体倒地声音。

  苍落尘星眸微微眯起,寒光闪烁。这一刻,终于来了!

  天牢内的狱卒,听到外面喊杀声一片,早已吓得缩成一团,在角落里发抖。

  少顷,天牢的门轰然打开,几个身影夹杂着寒冷和阴森走了进来。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影影绰绰,看不清来人的表情,只看得到那阴戾的眸子,狼眼般的嗜血和残忍。

  其中一人走到狱卒身边,冷冷道:“钥匙。”眼神中的冷漠和不屑,更加刺激了惊恐的狱卒。手忙脚乱掏出钥匙,却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哐啷”声响起,两只觅食的老鼠飞快窜到了腐烂的稻草后面。

  懒得理会比老鼠还要瑟缩的几个狱卒,嘴角弯起残忍的弧度,那人提起手中长剑,便欲大开杀戒。

  “别管他们,正事要紧。”领头之人呵斥道。刚才因为看守牢房的禁军,已经耽误太多时间,再耽误下去,上面怪罪下来,谁也跑不了。

  不满地哼一声,长剑改刺为挑,将钥匙从地上挑起,几个跨步,便来到苍落尘牢门前。

  开了门,留下二人守在门外,其余人依次而入,行至苍落尘身前。

  苍落尘手脚被铁链牢牢固定在墙上,眼神淡漠依旧,冷冷看着几个不速之客。虽然身陷囹圄,难掩尊贵桀骜。那种从骨子里渗出的霸气和寒意,充斥着小小的牢房,空气中流转着浓浓的压抑,似乎连呼吸都开始费力。

  被苍落尘的气势震撼,几个人不由得后退一步,稍稍拉开些距离,这才稍为镇定。心中惊异:任凭苍落尘如何骁勇,此刻的他,也是毫无还手之力。想不到自己这个双手沾满血腥、杀人如麻的杀手,竟会被他一个眼神吓退。

  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领头之人强笑道:“素闻苍将军有战神之称,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苍落尘神色不动,依旧淡然疏离:“几位拼了性命闯进来,就是为了夸奖苍某?”

  一句话噎得几人脸色难看,尤其是领头之人,更是有些下不来台。

  按照计划,本该直截了当,结果了苍落尘。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竟然会去奉承一个将死之人。

  难道是因为牢房里太过阴暗压抑,影响了自己的思维?对,一定是这样!绝对不是因为苍落尘的气场太过强大,而让自己心生胆怯。

  为了证明,也为了壮胆,领头之人缓缓抽出佩剑,指向苍落尘:“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和你废话了。苍落尘,拿命来吧。”

  “噗”一声轻响,剑尖透体而出,温热的液体冒着腥气沿着剑上凹槽潺潺流下,浸湿了地上铺的稻草。

  苍落尘眼含讥诮,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虽说是在笑,却没有温度、冰冷的,透着地狱的气息:“怎么?就凭你们,杀得了我吗?”

  领头之人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露出的剑柄。是,不会认错,这是他自己的剑,是刚刚还拿在手里,指着苍落尘咽喉的剑。为什么?为什么眨眼之间就****了自己的胸口,而自己却毫无所觉?

  艰难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苍落尘。不知什么时候,束缚苍落尘手脚的铁链已经散落在地,上面的锁张着口,像是在嘲笑这些自不量力的送死之人。

  生命随着血液的流淌快速消逝,纵然有再多不甘,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命运。

  领头之人悲嚎一声,扑倒在地,他手脚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

  其余人大惊,他们就站在这里,而且自恃武功甚高,却连苍落尘何时动手都没有看到,领头之人便已血溅当场。

  看着苍落尘逐渐逼近,所有人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离这里!

  虽然早已听说苍落尘在战场上的英勇,也知道他是齐国将士口中的战神,但是,听说和实际面对,完全是两码事。

  只瞬间,他们便已清楚,自己和眼前这个淡漠冷静的男人,差距有如天壤。

  再也顾不得许多,剩下的人转身便逃。却不想,在转身后,看到了更加绝望的一幕。

  守门的两个同伴,不知何时已经横死在地。一人脖子上伤口外翻,犹自冒着血沫;另一人胸口插着一把银钩,皮开肉绽。

  而原本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几个狱卒,此刻眼中精光四盛,各持兵器,站在门外。

  猎手转眼间成了猎物,小小的牢房成了巨大的棺材。

  不费吹灰之力,十余个七王叔手下的高手已全军覆没。

  “主子。”狱卒齐齐跪倒,崇拜而又狂热地注视着苍落尘。他们是亲卫营中侍卫,遵从苍落尘命令,想方设法混入天牢,为的就是等待今日。

  “都准备好了吗?”苍落尘沉声问道。

  “是,赵大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其中一人恭敬回道。此刻,他们身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做了这么久狱卒,终于又可以追随他们的战神征战沙场了!

  “嗯。”淡淡应声,锐利的星眸扫过横七竖八的尸体,苍落尘冷声道,“烧了。”随即大步向天牢外走去。

  天牢外,亦是一片狼藉。守军和七王叔的手下尸首各半,可见方才战斗极其惨烈。

  另一边,十余匹骏马一字排开,马前跪着几人,其中一人艳丽妩媚,她正是绮罗。

  “主子!”绮罗的声音,欢喜急切。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早已迫不及待。

  这一个月来,她夜不能寝,牵挂着阿房和非语的安全。虽然赵与鹰不曾说过什么,但是从亲卫营异常的举动中可以猜到,阿房和非语,应该并未如计划般那样在水家村里隐居。

  他们,一定遇到了危险……

  纵然心急如焚,绮罗却不敢露出半分。主子对阿房的情意,她亲眼目睹,最清楚不过。

  若是让他知道阿房遭到伏击,下落不明,定会心智大乱。两军对垒,是为大忌。

  一切,只能暂时忍耐。

  火光冲天而起,周围积雪迅速化为无形。狂风愤怒地吼叫,撕扯着熊熊的火焰,妄图用寒冷和暴虐彻底摧毁这炙热、充满希望的光明。

  火舌吞吐,嗤笑着气急败坏的寒风,示威般蹿起更高的火焰,用温暖和希望护送着众人离开。

  齐国王宫,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一人,白色长衫,银色面具,来者正是赵与鹰。

  守门侍卫知道他是崇月教主,七王叔面前的红人,不敢阻拦,任由他横冲直撞,直接奔到七王叔面前方才停下。

  距离太近,七王叔被马鼻中喷出的热气呛得差点吐出来,连忙掩鼻后退,拼命呼吸了几口冷冽的空气,这才缓过劲来。

  “干什么?你疯了?”七王叔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你要杀光齐废王王室,这我没意见,毕竟改朝换代总要有人牺牲,斩草除根,可以理解。但是,”看着遍地残缺的尸体,赵与鹰愤怒道,“你尽诛后宫性命,太监宫娥也不放过,是不是太没有人性了?”

  “人性?哈哈!天大的笑话!”七王叔仰天长笑,脸上肌肉不住抖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不把这些余孽斩尽杀绝,怎能扬我威望,震慑乱党?”

  赵与鹰正欲反击,突然北方火光大盛,正是天牢所在位置。

  “你!你不是答应要把苍落尘交给我处置?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赵与鹰大惊失色。

  “哼哼,姓赵的,别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瞒过寡人的眼睛。就凭你也想和寡人玩花招,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寡人不过是将计就计,利用你那什么崇月神教筹集军粮而已。现在苍落尘已死,看你还有什么手段。识相的,乖乖臣服寡人,或许寡人心情一好,收你做条看门狗;若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哦?七王叔果然老奸巨猾,老谋深算,老当益壮,老……不死的。”赵与鹰没有如七王叔预期般露出惊惶失措的神情,也没有被拆穿的气急败坏。依旧是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语气。

  开始还扬扬得意的七王叔,差点被最后那四个字噎死。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赵与鹰抢了先。

  “只是,你确定那天牢之火是报喜的吗?我怎么觉得是苍落尘对你的宣战呢?”赵与鹰冷笑道,虽然银色面具遮掩了他的表情,但是从语气中不难猜出,此刻,他的脸上,定然满是不屑。

  “什么?”七王叔一愣,随即从赵与鹰的话语中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苍落尘没死?胡说,绝对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派出了最精锐的人马,难道还摆不平区区几个天牢守军?

  纵然苍落尘是只老虎,也已经被拔去了尖牙利爪,怎么可能在那些杀手的剑下死里逃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你自己慢慢琢磨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不过,你也别想我,至少你死之前,我会来见你最后一面的。这样,也不枉你我相好一场。”

  一个媚眼飞过,赵与鹰已经纵身而起,施展绝世逃命神功,转瞬间逃之夭夭。

  “都傻站着干什么?快追!生死不论,别让他跑了!”七王叔踢了一脚身边呆若木鸡的侍卫,声嘶力竭吼道。

  这想来就来,想溜就溜,是把自己当猴耍吗?

  看得张口结舌的侍卫急忙奋起直追,可惜水平相差太远。那赵与鹰的轻功连苍落尘都望尘莫及,何况这样几只小虾米。

  轻轻松松甩掉追兵,赵与鹰纵身向城外跃去。

  城外渺无人迹的旷野,十余匹骏马排成一条直线,鬃毛抖擞,鼻中喷气成雾,载着背上之人疾驰。

  马队后,一个黑点越来越大,越追越近,渐渐清晰。

  “呼……呼……苍……苍落尘……你等等……我……”哭天抢地的哀号声伴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在苍落尘身后响起。

  闻声,苍落尘一勒缰绳,马匹人立而起,嘶鸣一声,原地站定。

  赵与鹰没想到苍落尘突然停马,猝不及防,险些一头撞到马臀上。

  狼狈收住身行,赵与鹰破口大骂:“苍落尘,你也太缺德了。以前都是跑着让我追,现在变本加厉,骑着马让我追!你以为这是遛傻小子呢?呼……呼……可累死我了。下来,我要骑马!”

  苍落尘从马上跃下,无视赵与鹰的怒火,冷冷道:“阿房呢?”

  “阿房?”赵与鹰摸出折扇,呼啦啦在眼前扇动,扇影闪烁,掩饰着眼中的黯淡,“她在水家村,有非语他们护着,好得很。”

  寒光一闪,赵与鹰手中的折扇只剩下半部分。

  将长剑丢给身后侍卫,苍落尘眼神比冰雪更冷:“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就知道瞒不过你。”赵与鹰长叹一声,闭上眼,任风将眼角的泪凝成冰,“不知那嬴政如何得知了消息,在水家村布下重病埋伏。我们刚到,便陷入重围。阿房为了救我们,被嬴政……带走了!”

  终于将所有真相说出,赵与鹰的心情却无半点轻松。压抑多时的自责、愧疚,和对阿房的担忧、牵挂,一股脑倾泻而出。

  “我对不起你,苍落尘。我不但丢了阿房,还让亲卫营封锁消息。因为我担心你知道真相后,会不顾一切地去寻找阿房。这样,会坏了大事……”

  话未说完,赵与鹰便被苍落尘的神情惊住了。这个神情,他只见过一次。那次在战场上,将军队丢给他,直奔水家村而去的苍落尘,就是这样的神情。

  “不可以!”赵与鹰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不是苍落尘的对手,连忙冲上去,挡在苍落尘身前,“你现在不能去找她!现在不是半年前,你也不是那个齐国将军了。为了这一天,你付出了多少?如果此刻离开,定会前功尽弃。别说这些和你出生入死的弟兄,就是阿房,你也救不回来!非语已经带人在后面跟着,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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