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龙猫，你爱的那道光是爱情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艾米莉·狄金森

　　我的好朋友龙猫又胖又白，长年戴副圆框镜片，笑起来没了眼，露出一口大白牙，真是又呆又欠扁。圆鼓鼓，暖绵绵，一看就有想喂食的冲动。

　　据说每个人的朋友圈中都有那么一个被叫作胖子的，龙猫以前也叫胖子，叫了若干年，有时候都想不起来他的本名叫什么，以至于有次我街上碰到他妈妈差点叫：“胖子妈妈好……”

　　后来有一天下大雨，胖子一马当先冲出去拦住公交车，露出大白牙喊道：同学们，快点上车啊！

　　有个朋友就说：你们看像不像龙猫和龙猫巴士？

　　从此胖子有了新名字。

　　胖子总被人期许着搞笑的属性，不知是否大家潜意识里都会想到弥勒佛。不过龙猫不负众望，总是承担着搞笑的角色，每次聚会只要听说龙猫去，大家都会欣然参加，有他的聚会总不缺热闹。他总是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决定，我都OK。

　　龙猫至今没正式谈过恋爱，也曾追过几个女孩，可是最后总是不了了之。有时候聊天的时候调侃他，他就会自嘲：哎呀，所以说胖子是爱情的绝缘体哈。

　　我说：你看人家高晓松，还不是娶得美娇娘。

　　龙猫挠挠头，笑笑：我哪能跟他比啊……

　　我以为下一句是：人家多有才华啊。谁知他来了句：我皮肤太好了，女生有压力呀！

　　去年年底，上面领导看龙猫人挺好的，也喜庆，总是带给大家欢乐，突然心血来潮给他介绍起对象来。龙猫碍着领导面子，虽不抱希望但也笑嘻嘻地应下了。

　　要了个号码简单聊了下，周末就约出来在咖啡馆见见。

　　龙猫早早就到了，虽然知道自己是炮灰的命，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在女生面前，他总像进入新地盘的小猫一般缩成一团。

　　这时看到店外面店主养的猫，忍不住逗弄了起来。和两只猫玩得正开心，一件红色大衣在眼前驻步，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你是小郭吗？

　　龙猫点着头抬起头，瞬间猫声车声脚步声，声声断绝。世界清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跳得跟兰博基尼发动机似的。

　　后来他跟我说，幸亏我胖，容易掩饰，我要跟你小岩井猴儿似的，当场心就掉出来被猫叼走了。我反唇相讥，幸亏你这猫没尾巴，不然当场摇成直升飞机飞走了。

　　龙猫站起身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牙齿在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道：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红衣女孩笑了：你别生气哈，我舅舅说咖啡馆里最像熊猫的就是了，呵呵……

　　不会不会，本来就像哈。

　　熊猫……龙猫憨憨地摸摸头，心想，国宝诶，听上去很可爱的说。

　　女孩，就叫她小月吧，对应龙猫这个故事。小月是那种你说不出她哪里好看，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是特别舒服的女孩，配上她淡淡的笑容和亲和的气质，龙猫觉得自己一下就被吸引住了。他突然很后悔今天顶着一头乱发就出来了。

　　小月比龙猫小两岁，大学毕业半年，在当地报社当记者。自然的淡妆加一头齐肩波浪卷，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一些。

　　龙猫调动全身所有神经尽力使自己显得自信而有趣，脑细胞一刻不停地引导着话题，小月也很配合，浅笑嫣然，说你真有趣。

　　龙猫听了全身毛孔都打开了，于是跟讲相声一般把我们这帮朋友的糗事都出卖了一通。

　　“我地理不好，有天我问A泰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A说普吉岛啊。我还想，这人真讨厌，不知道就不知道，还故意卖萌，哼！”

　　虽然笑话比较冷，但龙猫的表情太逗比，逗得人女孩花枝乱颤，刚拿起咖啡杯，一笑手滑掉了下去，啪嚓碎成两截，咖啡洒落一地。小月的脸一下就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地用手捂住了半边脸。服务员闻声过来，龙猫想都没想把手中的咖啡杯放到了小月前，起身一脸歉意赔笑说：哎呀，我太胖了，一不小心把咖啡给挤出去了，不好意思啊，多少钱，我赔。

　　服务员看看龙猫又看看小月，露出一丝复杂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多好个姑娘啊，怎么跟个呆胖子在约会。

　　服务员走后，小月不好意思道：干吗说是你弄的啊？

　　龙猫露出大白牙，说：我没有说谎啊，我害你笑的嘛，我是始作俑者哈。

　　小月单手捧着脸凝视了龙猫一会儿，突然灿烂地笑了。

　　那之后他们就开始慢慢交往了，一个月后就确认了恋爱关系。龙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屎运，签名也换成了“别捏我脸，我不想醒”。

　　介绍相亲的那位领导也很意外，本来只是随口搭个线，没想真能成，看着恋爱后活力四射激情迸发的龙猫，有些话就生生憋了回去。

　　“小岩井小岩井，以前我不知道爱情这么美好。我现在一闭上眼，就觉得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一想到她啊，我这张胖脸上就泛起微笑；一看到她的短信啊，我就恨不得拿石碑刻下来，每天起来都想跑到山上大喊，活着真好！爱情真好！你能体会吗，能吗能吗？”

　　“我体会你姥姥个爪子啊，叫春啊！老子在吃饭啊，要吐啊！！”

　　就是这样，冬至刚过，他的春天已然到来。

　　这之后的聚会就很少见到龙猫出现了，即使出现也是一脸白痴相地守着手机哧哧笑着，有时候大家聊得正开心他接到一个电话就飞一样地跑出去了。大家感慨爱情的力量真大啊，活活把一只猫变成一只狗。

　　龙猫开始早起跑步，下班健身，控制饮食，减肥瘦身，收集有趣的段子，读小月喜欢的作家作品，看她看过的电影，听她听过的音乐……

　　看着龙猫的改变，我们这帮朋友打心底祝福他，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让人脱胎换骨。

　　那之后半年，我搬家换工作，忙于自己的事，跟大家一时断了联系。直到上个月，龙猫在群里喊大家出来聚聚，我打趣道，看来是好事近了哈，不过他什么也没回。

　　再见到龙猫，我简直不认识他了，他除了脸还有些圆，整个身体已经瘦成一道光，真是一道光，以前龙猫迎面走过来，总是一片阴影笼罩过来，如今远远看到他，夕阳光影下，一步一莲花啊。

　　以往每次聚会大家都要先摸摸他的肚子调侃下怎么还没生。这次他笑着掀开衣服展露出四块腹肌，震惊全场。龙猫变成了忍者龟，真让人难以接受。

　　大家来到一家日式居酒屋，嘻嘻闹闹地喝开了，话题当然绕不过龙猫的恋爱。

　　龙猫抿了口酒，露出大白牙，挠着头说：哎呀，一个月前就分手了哈，我果然还是不适合谈恋爱哈。

　　一众停下了动作，看向龙猫。

　　发生什么事了？我试探着问。

　　哈哈，原来是我领导——她舅舅，以前经常跟她说起我的趣事，她就很好奇，想见见我认识一下，所以这场相亲本来就是个看笑话哈。没想到咖啡杯事件后觉得我人还不错，就交往一段咯，她说她是个跟着感觉走的人，所以不会考虑太多，那天我帮她承担尴尬时的果断让她瞬间爱上了我的体贴……然而我毕竟是个不会爱的人啊，我真不知怎么才能和她亲近起来，我走在她身边，就像隔着一条河眺望，她笑她皱眉，都像隔着雾气般不真实，好像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我眼巴巴地看着她，琢磨也琢磨不透，追也追不上，好像个仓鼠不停转圈圈，最终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哈……

　　龙猫一口气说完，将手中的生啤一口喝干，大喊：爽快！老板，再一杯！

　　我们都知道，龙猫酒量不好。大家都想说点什么，却苦于词穷，纷纷看向了我。

　　我拍拍龙猫的背，打开知心姐姐模式：这个，佛曾经说过，有些人在你生命中匆匆走过……

　　我还没说完，龙猫笑笑拍着我的手腕说，我知道，没事，别劳烦佛祖来开导我了哈。

　　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我没那么脆弱哈，失恋也是男人成长的必经之路哈。毕竟她曾经喜欢过我，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此外的一切，不过都是贪心。

　　我最近看到一句话，说得到的都是侥幸，失去的才是人生，说得真好！

　　来，大家开心点，一起干一杯撒！

　　没人拿起酒杯，大家都看出龙猫并没有很开心。而我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龙猫彻底崩盘。

　　我喝着酒，漫不经心道：我最近刚好也看到一句很喜欢的话，跟你分享：

　　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两件事：一件是时间终于将我对你的爱消耗殆尽，另一件是很久以前我遇到你……

　　我觉得遇见一个走进心里的人，已经很幸运。如果我们难过，不是对方的错，而是习惯了黑暗的人，好不容易得到一些光芒，太害怕再次回到黑暗里。

　　龙猫，你爱上的那道光，是爱情。

　　感谢人生中第一个带给你爱情感觉的人吧，因为是她让你明白，原来爱情是如此美好的东西。

　　“小岩井你个混蛋，非要弄哭我才开心哈。”

　　龙猫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好像白痴，然而笑声中，他的眼泪终于断了弦。

　　伤心这种事，千万不要憋着。

　　哭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