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伐开心小姐的困惑

　　这位朋友说，写她可以，不过千万不要客气，要写出她的精髓。

　　听到这个指令我非常开心，因为我也实在不知道，写她如何才能写得温婉柔和。因为她自己，就是个不擅长客气的女人。

　　我们就称呼她伐开心小姐吧，伐开心小姐人生中最常说的几句话就是：无聊、伐开心、没意思。

　　她是个难以取悦的大龄剩女。嗯，这是她自己说的，我可不敢乱说坏话。

　　伐开心小姐几个月前交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男朋友，对方要多金有多金，要长相有长相，除了年纪稍大点，个子稍矮点，算是个不错人选了。眼看换个年历就要进入30代的伐开心小姐，满意了一个多月后，又跟我打电话挑刺，第一句话就是：“哎呀，我又伐开心了。”

　　好吧，我已经习惯了，有我这么个好脾气的树洞，做我朋友真幸福。

　　伐开心小姐又开始对男朋友厌倦了：

　　“你看，他吃饭的时候会说朋友的坏话，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外面说我的坏话？”

　　“你不觉得他还是不够高吗？我穿上高跟鞋出去跟他差不多了，多没有美感啊！”

　　“我说我胃不舒服，他还是点了辣的菜，太不懂体贴了！”

　　等等等等，真亏她记性这么好，很多小事都能一口气想起说完。

　　可能是因为做人事的关系吧，伐开心小姐自认为很容易通过一些细节和背景对一个人下判断。这总让我想到《非诚勿扰》里面那些女嘉宾，看到男嘉宾说错一句什么话，然后就纷纷灭灯。

　　其实有些毛病，在我看来都不算个事。

　　我也不客气，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呀，说到底，还是爱不够，所以总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她哼了一声：“我这个年纪，还爱个爪子哦，不就想找个看得顺眼能过日子就行了么，都这么难！”

　　“可你的很多交往对象，在别人看来，都还是很不错的呀！”

　　“嗯，也许吧，他们都很好，但我偏偏不喜欢，有什么办法。”虽然隔着电话，但这语气我都能想象她在那边翻白眼的神情，真是贼有画面感。

　　“我总觉得你在执着什么很虚幻的东西，可你自己还没发现。”

　　“我觉得吧，只要两个人相处一段时间还不讨厌，那就可以了，可我怎么就这么容易厌倦呢？”

　　“谈恋爱谈多了，流程和相处都差不多，自然很容易厌倦咯。”

　　“你是在说我坏话吗？”

　　“我怎么就说你坏话了？”

　　“说我交了很多男朋友。”

　　“说你魅力大啊！”

　　“啊呸！”

　　好吧，我们来分析一下，厌倦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每个人都体验过，但要描述，可就没那么简单。

　　厌倦到底是种什么情绪？

　　吃完一顿美食后对杯盘狼藉桌面的感情，是不是厌倦？

　　面对领导开会千篇一律说着同样的套话，是不是厌倦？

　　打开电视看到重播100遍又100遍的还珠格格和紫薇时，是不是厌倦？

　　我们会厌倦的东西，一开始肯定都爱过。

　　有句西班牙谚语说：厌倦是我们拼了老命爬上梯子，争先恐后往上爬，到顶后却开始怀疑梯子架错了墙的错觉。

　　常常想念眼神清澈的那些年，似乎对什么都不会厌倦，而如今看到眼神颓废的朋友，真的感觉到一股对生活的厌倦。

　　因为爱不够了呀，爱是生活充实的血槽呀，当爱供给不足，当然激情很快就蔫了。难道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伯特兰·罗素写过一篇很有名的文章《人生的意义》，谈自己为何而生。

　　他说：“三种激情，单纯而极其强烈，支配着我的人生。那就是对于爱情的渴望，对于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

　　我想大多数人，出了学校，就少有对知识的追求了；至于对人类苦难的怜悯，一般不是什么天灾人祸来临的时候，绝大多数人还是乐于沉浸于自己安乐的小生活的。

　　于是对常人来说，生活的激情，就往往投射在了对爱情的渴望上。所以电影和书籍中的爱情故事永远可以畅销，街头巷尾人们讨论最多的，永远是与爱有关的故事。

　　想想刚开始恋爱的时候，看什么都是美好的。伐开心的初恋是一个乐队的鼓手，她知道他身上有很多的缺点，比如抽烟，比如花心，比如有些大男子主义，比如散漫邋遢，可是那些缺点在当时的姐姐看来都是美好的，抽烟是为了寻找灵感，成熟带点坏坏的感觉；花心是因为有魅力；就连散漫邋遢是一种随性自在，她就觉得他完美，就是随手买个鸡蛋饼都是完美的。

　　“那后来呢？”我问她，“这么完美为什么还分了？”

　　“因为爱情可以让我一时失去智商，但不能让我一辈子没有分辨力。他是个渣男，当我看清这一点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分了。”

　　“是啊，爱情里总需要有傻瓜的角色。两个人傻是浪漫，一个人傻就往往成了犯贱。”

　　“可是看清了对方，又不想做傻瓜，反而也就远离了想要的爱情呢。”

　　“人生哪有什么好都占了呢？”

　　我抽着烟，又陷入了沉思。

　　身边的情侣们总是在换来换去，一眼看去，这个世界似乎太容易分手了——

　　看到了女朋友卸妆后憔悴的脸可以分手；

　　“不小心”看到男友一条发给异性的短信可以分手；

　　不喜欢对方父母可以分手；

　　因为喜欢的足球队伍不同可以分手；

　　甚至更扯的是，我一个朋友知道女朋友谈过的恋爱比他多而分手。

　　身高、体重、年龄、学历、出身、背景、内涵、习惯、兴趣、爱好，这等等等等的附属品，随便有一件发现不合心意就可以作为不能承受之轻分道扬镳。

　　大家都说，找个良人怎么这么难？

　　真的那么难吗？

　　年少时世界这么小，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些异性，为什么还会碰到心动的人？

　　如今的世界这么大，匆匆忙忙全是适龄的青年，相处怎么就这么难呢？

　　有个读硕士的女性朋友，优秀而清冷，至今单身。

　　偶然一次饭局聊起父母那辈的爱情，为我们讲述了她父母美好的感情。

　　她说直到现在她父亲还像宠小女孩一般宠着她妈妈，出门一定牵着手，吃饭经常会喂她。

　　而哪天她父亲出差，她妈妈就会整夜整夜睡不着，不停发短信打电话，犹如初恋一般甜蜜。而这种幸福，却是两人来之不易争取的结果。

　　最早的时候，家里长辈都反对她父母在一起。

　　她父亲当年一无所有，只是个当兵退伍的老粗，因为一次陪战友相亲，遇到了同样陪同事相亲的妈妈而一见钟情。

　　那之后，她父亲为了她母亲去学技术，去看她喜欢的文学作品，在被窝里熬夜写情书，甚至最后不远万里跑到她的城市工作奋斗，去改变一切她父母对他不满意的地方，直到最后感动了所有人。

　　我们听完故事都很感动，她告诉我们，正是因为她父亲对她妈妈的好，她才觉得自己找不到像父亲那么好的男人了。

　　她父亲对她说：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能给你安全感，这世界变化太快，只有那个人真的认准你了，独一份的关怀与付出，才是最大的财富与幸福，因为未来，你们可以安心携手共创。

　　话是这么说，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是这个社会变得现实了，没房没车没背景，似乎这辈子都与爱情无缘了。

　　却忘了，最初的最初，我们并非为了得到什么，才去爱一个人的，只是因为看到那个人，想起那个人，就觉得平凡的生活得到了莫大的恩赐。那个人的出现本身，就是莫大的幸运。

　　如今大家都太聪明了，太懂得选择与比较了，选来选去，越来越挑剔，爱情这场淘汰赛，最后一个胜者都没有。人人都是独孤求败。

　　是呀，就认准一个人代价太高，付出所有的真心换回一场不堪回首的回忆怎么办？还是物质靠得住，至少能吃能喝。

　　越长大，我们懂得越多，看得越多，也许越永远都学不会的，正是那认准一个人的决心和勇气，以及最初对爱情青涩的美好。

　　“如果恋爱让你不开心，那就结束好喽；如果爱情不会让你妥协，那就坚持好喽。”我吐出一口烟，看着雾气散去，对着电话那头冷冷总结。

　　“哈，那我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会死吗？会死你早嫁了！”

　　“……败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