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怕=爱，爱老婆哪是丢人的事儿(1)

　　女人就是吃软不吃硬。男人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让让女人，天下就安定团结了。梁文年说，反正这些年想给家里的钱都给了，想给家里办的事情都办了，不就说两句软话么？这不能叫窝囊，这叫不跟女人一般见识。男人怕老婆根本就不是丢人的事儿，怕说明爱，爱才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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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省城里回去以后，少良妈就开始操办少聪结婚这事了。少良妈对二媳妇杨彩霞提出的条件琢磨了好几天，她得算算自己家到底划算还是不划算。杨彩霞说，酒一定要办，少聪和她各出一半的钱，不用公公婆婆掏钱，礼金也不要。有多少钱就办多大事，她要的就是正式嫁进杜家的这个体面。结婚以后要是住少聪原来的房子，那她就买家用电器当嫁妆，该交的生活费一分钱她也不少交。要是自己分门立户单独住，那嫁妆自然也就随着自己走了，公婆不能有话说。少良妈在钱上面看得比较要紧，尤其是杨彩霞说要买电器和交伙食费，这话算是摸准了少良妈的死穴，引诱着少良妈着实地琢磨了好半天。

　　少良妈跟少良爸这小算盘噼里啪啦一算，结论就出来了。如果少聪单独另过，那少聪挣的那点工资也就绝对不会交到家里来了，虽然钱不多，但也亏了一大笔。如果少聪夫妻两个跟自己同住，那杨彩霞可是应承了要交生活费的，就算生活费只有500块吧，那也是一笔钱啊。还有带来的家电呢，那又省一笔钱。少良妈还琢磨要换一个空调，就摆在客厅里，自己老两口也能享受享受了。到现在，家里唯一的一台空调装在少聪房里，连少兰考大学要复习功课，都没舍得单买一个空调。再把小湘家的那台旧空调拿过来，也能派上用场，就装在少聪他们的新房里，再买一台新的空调摆在客厅。这么七算八算的，少良妈认为，就算办酒的时候体面地给他们一个红包，那自己也还赚着大头呢。少良妈就点头同意，让少聪夫妻俩结婚以后住在家里。

　　杨彩霞听说了让买空调的事，也不含糊，她痛痛快快地就同意买了。背地里，彩霞和少聪咬耳朵说，买了空调，5000块就出去了，没钱再买别的了，顶多再买一台洗衣机和一台电视。少良妈一听就说，洗衣机不要买了，家里这台还能用呢，有钱不如买台微波炉。少良结婚的时候，小湘买了微波炉，花了近3000块，少良妈心里就认准了微波炉比洗衣机值钱，家里的洗衣机买的时候才花了几百块。杨彩霞要出钱买电器，那当然要买贵的、家里没有的电器，不然这钱也到不了自己手上。少良妈觉得自己这账算得好。倒让杨彩霞在背后笑个不停，杨彩霞买的微波炉是功能最简单的一款，才花了300多块钱。彩霞对少聪说：“微波炉就是热剩菜的，用微波炉做菜没滋味，城里人才那么傻呢。”

　　就这么着，少聪和彩霞的婚礼就在未来婆媳两个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中成功举行了。这里头当然少不了少良和小湘的事儿。吃喜酒那天，少良期期艾艾地和小湘商量：“咱们去吃喜酒，好歹是婆家人，我还是大哥呢，红包总要包一个才好看。”

　　小湘挺大方地说：“钱我给过了，2万，拜托你不要忘了。这次的红包只能是个意思，包200吧，200就不少了。”少良想包1000，小湘笑着说：“我不是舍不得这1000块钱，只是没有这样的道理。你本来就应该在这时候把那2万拿出来的，当初为什么急着把卡直接给你妈呢？你想想，你这时候拿出来，哪怕就1万一个红包，那也漂亮。好过你花了2万块，连个水响都没听见。现在去喝喜酒，还要再包1000块，你弟弟心里不定怎么说你小气，你这不是花钱不讨好么？”小湘又给少良出主意：“你实在要包个大红包，那就跟你妈商量，从那卡上取几千块钱出来，再送回去给你弟弟，那钱本来就是你的。”少良说：“这怕不好。钱都给了，怎么好要回来呢？”

　　小湘眼睛一瞪：“你自己看着办，我只有200，要么你就包200去，要么就从卡上拿1000来。最多我做个坏人，你就说是我说的，红包钱从卡里出，不然就把卡要回来。你妈会算账，她一定会同意的。”少良没办法，只得愁眉苦脸给老妈打了电话。少良妈果然同意了，还连连说这是应该的，那钱本就是少良拿了出来给少聪结婚用的么，哪里还有再出一次红包的道理？

　　少良妈想，这下这2万块钱在小湘那里是过了明路了，用起来就名正言顺。少良妈虽然计较钱，但她也知道什么该计较，什么不该计较。然后她就跟少良说：“你们也不用给1000那么多，我和你爸才给999，你给666吧，就差不多了。”

　　小湘伸出大拇指在少良跟前大赞婆婆：“我就知道你妈深明大义，不过，你可以给多一点，888，这多好，又吉利又漂亮。咱们就算大哥大嫂，红包不能超过爸妈的数，就这么办。”少良就对他妈说：“你给我包888吧，写上我和小湘的名字。”

　　结果呢，少良妈到底舍不得从自己手里拿出888给杨彩霞，左思右想，她连666都舍不得，最后只包了280块，在红包上写上了小湘和少良的名字，也没敢跟少良说。她心里想：“2万都是少良给的，少聪又不是不知道，那办酒的钱就是从少良这2万里头出的。红包不过是个意思罢了，还用得着给那么多？”她不想这钱白白落到杨彩霞的手里去，这到底是大儿子拿出来的钱，得花在该花的地方。

　　当天晚上，杨彩霞一算红包，看到少聪的大哥大嫂居然只包了280块的红包，心里鄙夷极了。同在洗脚城工作的姐妹还给包了200的红包，这是什么大哥大嫂？亏了婆婆还口口声声说这个大儿子、大儿媳妇在城里头如何风光、如何孝顺，兄弟的情义竟然这么薄。杨彩霞打心眼里瞧不上大哥两口子了，她又回想起婚宴上的情景：大嫂挺着大肚子，娇滴滴地坐着，自己去敬酒，婆婆在旁边捧星星捧月亮般地说：“小湘，你是有身子的人，不用站起来了。”大嫂果然就没站起来，喝的是水，碰杯的时候也就是意思一下。

　　杨彩霞有点不忿，自己大哥倒是为他们结婚的事张罗了半天，酒席是在彩霞大哥打工的那家饭店办的，开了五桌而已，菜钱算得便宜。少聪家根本就没人去张罗，只有少兰跟在里头跑跑腿，也只管收着婆家人的礼金而已。做大哥大嫂的，兄弟结婚也不帮忙张罗一下，只是开席时来吃了喜酒，太不把少聪放在心上了。杨彩霞觉得大哥大嫂架子挺大，不把人放在眼里。尤其是小湘，真跟个千金小姐一样，婆婆还把她捧得老高。

　　彩霞结婚后，第一个星期就跟婆婆干了一仗。原因很简单，少良妈非常严谨地遵从了农村老家的祖训，祖训是这么说的：“出归媳妇落地孩儿，头三天是要把规矩的。”少良妈嫁进老杜家的时候，少良的奶奶做婆婆，那也是把足了规矩的。少良妈那时候当小学老师，属于有文化的女人了。她讲理，而少良奶奶不讲理，所以少良妈就窝囊了几十年。不过，不管少良妈对她婆婆有多少不满意，她也从来没有当着老太太的面挑过礼，更别说和老太太当面锣对面鼓地吵架了。

　　说到少良奶奶和少良妈的恩怨，最主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少兰出生的时候，少良奶奶非要把少兰抱了去给她的小女儿，就是少良的小姑姑。少良的小姑姑不能生育，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少良妈才出了月子，老太太就把少兰抱走了，只跟少良爸说了一声。结果，少良妈火了，唯一的一次当面跟老太太叫了板。后来，她撑着产后虚弱的身子，走了十几里的路，把少兰抱了回来。少良妈说：“我自己的孩子，我就是饿死，也不能交给外人带去。”从此以后，少良的小姑姑就和少良爸断绝了来往，少良奶奶也开始不待见少良妈了。现在，少良奶奶还一个人住在乡下老屋里，身体特好。少良爸想把她接到县城住，接了几次都不来，说和少良妈合不来。少良爸倒无所谓，老家还有兄弟在，老太太性格倔犟，也比较凶，没有哪个年轻后辈敢跟她唆。倒是少良妈不放心老太太一个人，隔三差五地坐半个小时的车跑到乡下去看看，去了也得不着好脸，每次都是连口水都捞不着喝就回来了。

　　少良爸经常对少良他们三个说：“这就是孝顺，孝顺孝顺，顺者为孝，你妈就是最好的榜样。”少良爸感激少良妈的这份涵养和大度，希望两个儿媳妇也有这种涵养和大度。现在看上去，大儿媳妇是娇滴滴的城市姑娘，家里环境好，虽然表面上对老人恭敬着，心里不知道多有主意，“孝”字勉强能沾点边，因为小湘在钱上不怎么算计，可是这个“顺”字那是一点儿也没有。少良在自己家里说话不算数，什么都要看媳妇儿的脸色，所以少良爸觉得到了少良家，就好像到了儿媳妇的地头一样，没法子端起家长的派头来，这和他以前对自己父亲的那种家长派头的向往很不相称。他有心要从二儿媳妇这里找点做家长的尊严，所以一直希望少聪找个县城的姑娘。少聪不是大学生，本身没有少良条件好，找个家里情况稍微差点的老婆，没有小湘那么强势，也叫他和少良妈享享做长辈的福么。少良妈在少良奶奶的手底下熬了一辈子，累死累活地伺候老公、孩子和公婆，她二十年媳妇熬成婆，也想端端婆婆的身段。这种想法不是很正常么？杨彩霞家里条件差，自己又是个洗脚妹，大了肚子嫁进门，还自己倒贴了钱，这种儿媳妇么，在家里就应该伏低做小地讨好公婆才对。少良妈要给二儿媳妇来个下马威，可是杨彩霞完全打乱了少良爸妈的部署。

　　这新婚头一天，刚吃过早饭，少良妈就叫杨彩霞来算算账。杨彩霞头一天在婆家过日子，新媳妇儿进门，虽然本来不怕婆婆，但总也要有点新媳妇儿的样子。一大早，她就起来做早饭、打扫院子。杨彩霞母亲死了以后，家里就是她当家，她不觉得自己做这个有什么不合适的。相反，她认为自己进了杜家的门，就要做杜家的人。做杜家的人还不算，她还得做杜家顶门立户的女人。女人在家里当然要服侍丈夫和公婆，不然怎么叫媳妇儿？所以，一大早杨彩霞就起来张罗了。

　　少良妈对这个很满意，她头一遭感到做婆婆的滋味不错。儿媳妇做好早饭，碗筷通通摆好了，服侍一家大小吃饭。少良爸坐在首座上，像模像样地端着公公的架子。彩霞先端了稀饭孝敬公公，然后是婆婆，然后是小姑少兰和丈夫少聪，连少聪添饭都是彩霞去，少良爸妈心里可就舒坦了。少兰有些不好意思，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说：“我帮你。”

　　彩霞麻利地做这做那，一边还笑吟吟地说：“不用你，你是大学生了，这些粗活不要你做。读书多好啊，读了书就不用像我这样出去打工了。你吃了饭去看书，收拾收拾上学要用的东西。”

　　彩霞说得真心真意，少良爸妈在饭桌上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这新媳妇儿底子不错，只要头三天把规矩把好了，以后他们老两口就有福享了。少良妈在心中感慨，男人找老婆，真不能看着条件好的挑。找老婆是要找一个女人来服侍自己的，怎么能找一个观音供着呢？那小湘可不就是个观音娘娘么？

　　少良妈决定趁热打铁，把昨晚算账遗留下来的问题解决一下。昨天晚上少良妈算账，算来算去觉得不对，少了两份红包。少兰负责收婆家人的红包，杨彩霞的一个弟弟收娘家人的红包，分工很明确，怎么会少了呢？少良妈明明看见那两家亲戚都在席上坐得周周正正的。昨晚，她趁着儿子洞房花烛，把娘家那个红色的礼金单子拿来看看，一看就发现问题了。婆家的两个亲戚把红包给了彩霞娘家那头，而且红包钱还不少，一家给了400，这就是800块钱。少良妈可舍不得这800块钱，这两家亲戚娶媳妇儿，她都是送过礼钱的，她总不能亏本吧。

　　吃完饭，少良妈咳嗽了一声，就拿出婆婆的身段来说话了：“彩霞啊，昨天那红包好像错了。”杨彩霞手里的活儿没停，笑眯眯地说：“妈，错哪儿了啊？我算了，没错啊。”少良妈很坚决地说：“错了，少聪他表姨家和我娘家三堂舅的礼钱给了你弟弟，这也没事，他还是个孩子么，你不要怪他。”杨彩霞脸上的笑僵硬了：“妈，少聪的表姨和您娘家三堂舅的礼金我们可没收着。”少良妈一听就急了：“怎么会呢？那礼金单子上都写着呢。”杨彩霞还故意问：“妈，你要看礼金单子，我拿给你看就是了，原来你已经看过了。你什么时候看的我们娘家的礼金单子啊？我弟也是，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少良妈有点尴尬：“我哪是要看你的单子，我是，昨天我在门口看见他们走错了，把红包交到你弟弟手里了。你查查礼金单子，一定是错了，我这边没写他们的名字。”

　　少聪觉得彩霞过分，忍着没说话。杨彩霞倒是干脆，转身进屋就把礼金单子拿出来。昨天晚上，她查过一遍，她知道少良妈说的是谁。少良妈远远地瞄着礼金单子，好不容易找到那两家的名字，手指头点着说：“就是这两家不是，这个李双芬是少聪的表姨，陈来顺呢，就是我娘家三堂舅，我家亲戚多，难怪你不认得。”

　　杨彩霞看看名字，笑着摇头说：“妈，你看错了，李双芬跟胡春来是一家的，胡春来是我亲堂舅啊，打小看着我长大的。还有陈来顺，他是我大哥的老丈人，这是我娘家的人。”

　　少良妈一听可不干了：“那怎么说是你娘家人呢？人是我下帖子请的，再者说了，少聪表姨小时候还是在我家长大的，你那堂舅和你都不是一个镇的，哪亲哪疏？陈来顺是我的亲表弟，他就是你哥的老丈人，也没我家亲啊。这两家亲戚应该算婆家人。”

　　杨彩霞可不买账：“不是一个镇的就不亲了么，谁说的？我弟弟上学，我堂舅还给掏学费来着，亲不亲？要说到小时候，我堂舅还是我妈照看大的。我家的事您能有我清楚？我哥的老丈人要不是因为我结婚，他能封那么大一个红包来？那为的是我嫂子在我们杨家的脸面。您的亲表弟也不止他一个，有封400块红包的么？”

　　少良妈本来嘴巴很利索，可不知道怎么的，给杨彩霞这么一说，她倒没词儿了。少聪说了一句：“不就800块钱吗？你拿出来给妈就完了，办酒的钱还是我妈出的。”

　　杨彩霞眼一瞪：“一笔归一笔，办酒的钱我也出了一半，你怎么不说？什么叫不就800块钱？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杨彩霞在钱上计较，是因为她两个弟弟就要开学了，她还指着拿收的红包钱给弟弟交学费去。她自己这一结婚，把前几年的积蓄都花了，当时花钱买电器的时候，她就把酒席收红包的钱算在里头了。所以她才叫自己大哥张罗酒席，这样能省下不少钱。

　　少良妈虽然没指望着靠办酒席赚钱，但她指望着能平平账。这两年，那些亲戚家的孩子陆续都结婚了，可礼金行情也比少良结婚时涨了价码，这样，少良结婚时收的礼金不但都还给了人家，还倒贴了不少钱，少良妈指望从少聪这里补回来。可谁知这还没赚到多少钱，就让杨彩霞给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