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前尘尽数付烟云(1)

　　“我们走吧！”云清轻叹一声，收回目光吩咐着众人继续前行。而那个女人的歌声依旧凄凄怨怨地飘荡地在冷宫上空，那些方才对着云清等人指指点点的女子，此刻闻歌也是安静一片下来，似在这歌声中，回味着前尘种种过往。

　　当云清终于踏进那个阴暗潮湿的脏屋子时，一股说不出的剌刺鼻味道让碧桃忙拉着她要出去，却被她摆手制止，美眸淡淡地看着这间屋中简陋而陈旧的摆设，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娘娘，这里又脏空气又差，不如你在外面等着，奴才去将她带出来？”凌歌亦是皱了起眉头，被这里一股难闻的气味剌刺激得忍不住地伸手掩了鼻子。

　　“是啊小姐，那个女人一定满身脏臭，我们根本就不该来看她。”碧桃想起方才外面的那个疯女人就嫌恶，那么脏乱，怕是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澡吧。

　　“好！”云清看着大家都一脸不舒服的表情，也知因为自己的坚持，让她们也都跟着来此受罪了。点点头，她在小桃红等一脸欣喜的搀扶下快步走了出去，虽然屋外的空气依旧泛着难闻的气味，却比屋内要清新多了。

　　“你们两个，随我进去！”凌歌转头唤上两个小太监，三人一同穿过外屋向里间走去。

　　里间比外面更加阴暗，凌歌没有想到，这座冷宫竟然如此的破落不堪，墙壁上斑驳一片，那一块一块因为下雨也漏湿的墙面仿佛被泼染上血水一样，呈着暗红之色。

　　当听到凌歌等人进来的脚步声时，一直静坐屋内对着梳妆台不知在做什么的华妃却是动动也不动，依旧对着那面破旧的铜镜，小心地梳理着自己肩上的满头白发，表情淡淡，那一如既往的美好容颜在镜中，依旧让人心动。

　　“华妃娘娘，我们主子请你出去一见！”凌歌轻咳一声，看到那个批披着一头白发在肩的女子，他没有丝豪毫的惊讶。

　　华太医曾说过，华妃害人害已己，竟然舍得下那等伤害身体的狠药来加害娘娘，如今皇上停了她的续命药，那她将会飞速老去，再也不复当年容颜。

　　只是这才短短七八日，她的头发竟然白得如此快速，当真应了那句：善恶到头终有报！现在，就是她遭到报应的时候了。

　　“请你们主子在外面稍等，本宫梳妆完毕便去见她！”一声平淡至极的话语，让凌歌也是微微吃惊。这华妃倒是清知晓着是何人要来看她，甚至连一点该有的激动与惊慌都没有，她，到底在想玩什么花样？

　　“咱家主子身躯娇贵，此等地方不宜久呆，既然华妃此刻不便，那请恕咱家无理了。”凌歌俊眉一敛，眼神对着身边的人一动一示意，那两个小太监立即会意地上前一步，想驾着华妃出去。

　　“慢着，本宫出去就是！”何若婉木梳一放，手中的铜镜也淡淡地放下，轻轻地将头发理至肩后，这才起身转回头来。

　　凌歌微微惊讶，没想到她除了头发莫名白头全白之外，面庞并无变化，相反除下去了平时那些胭脂水粉，此刻的她虽有些苍白，却相比以前清新了许多。

　　凌歌眉头一攒，有些不快地伸手作请状：“娘娘请出去吧，别让我家主子久等了！”。

　　言下之意，若是何再迟疑一步，他便要下人动手，毫不迟疑地架起她走。

　　“哼！”何若婉鼻中轻哼一声，眼中没有害怕与惊慌，只是对凌歌这等护主的样子极为不屑，冷笑道：“只不过见势夺利的奴才罢了，若是等到哪天那个女人也落到我这步田地，你怕是也不会正眼看她！”。

　　说着，她傲然地从凌歌身前走过，一阵久未打理的酸涩霉味让凌歌的眉攒得更深，却还是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平静地提醒：“主子和主子不一样，那奴才跟奴才自然也不一样！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所以娘娘你落到如今这等连奴才都嘲笑的地步，也只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

　　“回皇上，皇后娘娘她…她与凌公公他们去了冷宫。”当轩辕泽处理好一些政务径直前往金凤宫看云清的时候，却发现她根本没不在宫中，甚至连凌歌与碧桃等宫人也都不在宫内，让他不由紧张地返身抓住一个小宫女，便急切地问她皇后去了哪里？

　　“该死！”低咒一声，当听到云清竟然去了冷宫时，他的面色不由忽地变黑，而后二话不说，转身便大步向着宫外走去。

　　吓得那个宫女忙紧张地拍拍胸口，煞白着一张脸孔，庆幸着皇上帝终于松了手，不然她快要被皇上皇帝大力揪住的衣领给勒杀晕了。

　　“皇上，咱们这也是要去冷宫吗？”常乐见状忙快步跟上，看着皇上皇帝那一脸担忧的样子，不由安慰道：“皇上别担心，有凌慕容侍卫他们都随在随侍左右，想来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朕如何能放心？那个女人如今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在她身上还有什么事会做不出来！如今这个时候云儿跑去那里，岂不是很危险？万一再有个损伤三长两短，那云儿的身子哪还受得了？咳…”轩辕泽想起上次当着自己与所有人的面，还是害得云儿受了那么大的伤害。

　　所以知道就算有慕容冲陪在她的身边，他也无法安心，只有自己快些赶去看着她平平安安的，他才能放心。

　　“皇上别急，经过上次的事情，奴才想凌歌他们定会更加谨慎的。”听着皇上那一声因着急而带动的咳嗽，常乐明白皇上皇帝这是关心则乱过甚，想劝皇上皇帝慢着些也不敢，只得十分担心地让两旁的侍卫跟紧些，好及时护卫皇上皇帝。

　　从那夜被明清王打伤之后，或许不只是明清王这一拳，前日逸王爷的那两拳想来也已经伤到了皇上皇帝。只是皇上皇帝一直隐忍着不肯让人医治，所以大家一直都不曾发觉，皇上皇帝这两天一直是带伤带病上朝…

　　静静地看着那个带着一脸恨意出来的女子，云清自她走出便已经看到她那非同常人的满头白发，心一叹，眼中不由露着出一丝同情的光芒。

　　“云清，别摆出那种悲天悯人的样子，你不就是想来看看我落魄的样子吗？怎么了，失望了？”嘴角轻轻地勾起，何若婉看着那个在许多人小心保护下的清瘦女人，满意地看着她的脸上到现在都还维持着那曾经失血的苍白。

　　呵，看到她这样，也不枉她费尽许多心机。

　　恨只恨，她不能成功地将她除去。现如今，让她还有命好好地活在自己的眼前，以前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前来嘲弄自己。

　　“何若婉，你可曾后悔过？”云清淡淡地看着她眼中的恨，其中的冥顽不灵冥顽不化依旧根深，似乎再也拔不出那个让她一头栽进的漩涡，永远地沉沦其中。

　　“云清，别以为赢了我，你就可以永远地在这个后宫之中立得稳脚跟。呵，我何若婉栽了个跟头只因我太小瞧了你，没想到你才是那个沉得住气的女人。竟然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来换回皇上对你的情意，啧，我果然失策。原以为你会是不屑于用计的女人，却不想，你刻意隐瞒了怀孕之实，便是想等着翻身。否则，你永远也不会斗得过我！”。

　　美眸一厉，看云清轻手制止凌歌欲上前掌嘴的轻淡动作，何若婉的心中就有一团火积聚其中，并越烧越旺。

　　云清，她凭什么可以那样淡然地站在那里怜悯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云清，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你却比老虎还毒，你连孩子都舍得赔上！哈哈，云清，你可知什么叫做一步错步步错？我与你在这后宫早就是生死不两立的局势，我死不怕，就怕在我死后，这后宫之中还有无数的华妃会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到时，你又能否永远不败？就算他爱你一时，他又能爱你多久？到时，当你人老珠黄时，他还会再爱你么？哈哈，哈哈哈…”伸手下意识地握上理理自己的满头白发，何若婉笑得无比凄凉！

　　“啪！”。

　　“贱人，闭上你的臭嘴！”碧桃再也忍不住，上前狠狠地扇了她一巴常掌，直扇得自己的手心麻烫，却依旧不解恨。可当她再度扬起手欲撕烂何若婉的臭嘴时，却被云清急切地制止，喝道：“碧桃，不许乱来。”。

　　“可是小姐…”碧桃看着那张丑陋的脸就恨不得再补上两巴掌，只是小姐却偏生仁慈，让她只得无奈地一跺脚，不甘地撤了回来。

　　“哈哈，云清，说到你的痛楚了，是吗？你敢对天发誓，你不是想利用这个孩子来成全我的今天吗？你敢吗，哈哈哈…”眼里笑出了泪花，何若婉边笑边抬手擦去嘴角被碧桃扇出的血丝，突然止住了笑，如同厉鬼一般地转睛盯着云清，咬牙切齿：“我告诉你，云清，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因为你，我爹才会自尽；因为你，我的兄长不仅失去了报效朝庭的机会，还因此被收押问斩！所以，就算我死，我也绝不会让你活得那么称心如意…”。

　　“啪！”又是一声重重的声响，一直站在一旁的小桃红也是气得咬起了牙，再也不管小姐是不是还要阻止，上前就是一巴掌，毫不手软：“放肆！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个个都像你，需要做那等灭绝天良的手段去换取利益吗？告诉你，我家小姐清清白白，她从来不会做出你那等卑鄙手段之事！你死了这条心吧，不管你死不死，我们小姐永远会永得好好的，气死你！”。

　　转身，小桃红拉起云清就要走，气道：“小姐，我们走！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是自找气受，别再理她是死是活，她到今天都死不知悔，小姐看也看了，还是赶紧地离开这里，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是啊，小姐，她根本不可理喻，我们走！”碧桃也是啐了何若婉一口，而后再也不想再看她一眼，转身劝着云清就此离开。

　　“何若婉，我来看你，并不是想嘲笑你、悉奚落你！只是你我同为女人，又同样地爱上了一个不该去爱的男人，这，原本便是一个宿命。只可惜你到今天都不肯去面对现实，你可知，为你一人之过赔上了多少条无辜性命？你可知，那一条条因你而死去的生命，她们也有家人，她们的家人也会因此而伤心难过？你只知你落得如此地步，你难过你的父兄因此而遭遇不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到底是谁之过？如果当初不是你处心积虑地要来害我，那人又怎么会失望于你？如果不是你在错过之后不知悔改，今日你的父亲何须自尽？那是耻辱，你可知道，他身为翰林院大学士、当年的太子太傅，他在听说了自己的女儿入宫为妃后却做出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时，心里会怎么样的难受？他在知道因为此事，他的一双儿女将要面临着问斩的刑罚后，他又该如何忍受？”云清淡淡点了点头，在离去前最后再看何若婉一眼，眸中没有生气，也再没有了怜悯。

　　她的神情平静如常，她的口气淡漠无痕，却听在何若婉的耳中，却字字如刀，如剜心骨。

　　“何若婉，我来看你，只是想看到一个已知悔过的你，只是想好生劝你，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人生只容小错，却容不得这等大过。我自小从未有你那等幸福，有爹疼，有兄长关爱，所以对那种求之不来的幸福，我很在意。只可惜，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亲手害死了他们，你却依旧不知悔！本来，我不忍你要经受那腰斩之刑，想尽我的能力帮你一次。可是如今看来，原来当一个人眼中只剩下恨意时，已经不再需要任何的帮助！就算你的家人因你而死，就算你难过一千次一万次，你也永远地换不回他们的生命！”。

　　转回头，云清再也不看她，说完这番话，便带着金凤宫的众人转身离开。

　　腰斩，于一个女子，还是一个皇帝的妃子，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刑罚。，那还是皇帝对那个妃子的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之举。

　　令之被天下人耻笑，令其家族永世蒙羞。意指其常侍于帝王身侧，最后却连留个全尸之恩都不得。却未想，她竟然一心不知悔，实在让人心痛。

　　“云清，你就这样走了吗？哈，你不是想来看我笑话，想来羞辱于我吗？”美眸变得深重，看着云清那翩然离去的身影，即使在这冷宫之地也出尘得让人心动，即使是在一身病后，也能如此的明媚照人。

　　指尖深深地陷进掌心，唇角不知不觉中咬破，眼泪，不知不觉中，湿润眼睑。

　　云清，为什么你可以做到如此的洒脱出尘，为什么你可以永远不会因为那些凡尘俗事而烦心？

　　云清啊云清，我是恨你！我恨你生生夺去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恨你竟然可以置身于泥藻淖之中却能永远冰洁不染污泥！我更恨你，竟然什么时候都像是圣人一样，对我宽容以待！

　　呵，可是你知道吗，我却更恨我自己！

　　云清啊云清，你可知我这一头的白发到底是因何而生？固然我自取灭亡，可是再大的药效也不足以一夜间毁我青春。

　　你可知，当听到那些看到我都敢啐我一口的下人故意将我爹自尽的消息告诉我时，我的心有多痛？你可知，当知道从小疼我的大哥竟要因此而生受腰斩之刑时，我的心有多悔？

　　我是恨你，我却万万不该，因我而害了爹和大哥！

　　云清，为什么这一切我却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明白？那人的爱，我曾经拥有，可是一切却是被我亲手毁去！

　　云清啊云清，这一生我是输了，我输得很彻底！我也输得心甘心情愿！

　　如果有来生，云清，我将再不与你为敌，只是这一生，你我注定无法共生！

　　脚步一顿，云清听着她那似笑非笑的古怪声音，虽心有不忍，却终是没有再回头。

　　“何若婉，如果有来生，切记莫入帝王家！”淡淡地轻叹一声，云清衣角轻扬，终是无法再帮到助她。

　　她的一切已经无法再挽回，她的心也不肯回头，既如此，那就让她自生自灭罢！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开花时节动京城。云清，我要你记得，在我何若婉死前，你永远不是那朵牡丹！”目光扫到远处明黄的那个人影，何若婉袖口陡然一扬，那支一直紧握在手的银钗银光一闪，她的笑容也突然变得格外凄迷。

　　她紧紧地握着那支钗子，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身体也如疯了一样快步奔向云清，因她突然动作而带起的野草乱摇也让慕容冲身形一个戒动，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

　　云清亦是闻声止步，有些惊讶地看着何若婉高举着一根银光闪闪的银钗，尖叫着向自己扑来，眼中的光芒，似要毁灭一切…

　　“啊！”碧桃惊得张大了嘴，看着那个疯女人撞开上前拦她的小太监，一路向着自己与小姐的身边扑来。

　　刷！

　　慕容冲长剑出动，眼中的锋芒亦是如同手上的剑芒一样，冷得摄人心魄！

　　何若婉的眼中映出了笑意，她不顾一切地挥舞银钗，挥开纷纷上前阻挡的小太监，嘴角扬着肆无忌惮的笑，眼中甚至笑出了泪…

　　“慕容冲，快住手！”云清突然心底警钟大作，看着这样怪异的何若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如同藤蔓一张样迅速蔓延上身，那样的纠结，那样的冰寒。

　　“噗！”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看着到现在还不顾一切想来行剌皇后的何若婉，慕容冲那一直戒备的长剑已经豪毫不犹豫地剌进何若婉的胸口，让她紧握银钗的手也吃痛地松开，‘啪’“啪”地一声，掉落掉进草地没入不见。

　　而她笑得邪异的嘴角，也随之淌下艳红的血液，只是她的眼睛却看着不远处急切赶来的俊逸身影，眼中，只剩下希冀…

　　皇上，你可愿意再看婉儿一眼，你可愿意在婉儿临死前，再抱抱我婉儿？

　　呵，你是为她而来的吧？婉儿知道，在腰斩婉儿时，你定不会再看那个丑陋的婉儿吧？那不如，现在来送婉儿一程。

　　婉儿从不知道，一直到了如今的这种地步，婉儿才发现，原来能够拥有你的爱，远比那所谓的荣华富贵更幸福！

　　我羡慕她，云清…

　　“云儿！”轩辕泽远远看着何若婉不顾一切地扑向云清，他的心脏也吓得差点滞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