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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御宫之残颜皇后》 作者:依秀那答儿

第80章 攻破晋都(1)

  风晋皇朝,永定二年,十月初一。

  早晨,整个天地还是平静的。当太阳从山峦间腾跃出来,将耀眼的光芒射向大地时,突然间,百门西番火炮怒吼起来。霎时间,大地都似在剧烈的爆炸声中颤抖。

  今日是风离御第五次攻城,他倾巢而出,用上西番火炮。若强攻不下,一年内他再无能力发动攻城。成败在此一举,他如何能不急?

  滚滚浓烟覆盖晋都,曲射的火炮,密集得像一群群黑鸟,在空中划出千百道黑色的弧线,继后朝城里一头扎下去,接着是一阵连珠炮的爆炸声。

  风离御焦灼等待着,神情烦躁。

  马蹄声自身后传来,风离御猛地转首。楼征云下马疾奔,面色带喜道:“皇上,南漠国出兵相助,十万大军抵达晋都。今日必胜!”

  风离御不可置信,惊道:“风离澈?怎可能?”

  楼征云拱一拱手:“皇上,兵贵神速,前哨来不及通传。尉迟将军打开青州关隘,南漠大军轻装上阵,日夜兼程,直奔晋都协助攻城。”

  风离御恍若梦中,无法相信。

  此时更远处地平线上扬起一片黄尘,马蹄声如奔雷席卷。马上男子黑袍随风飘扬,身形孤冷如冬日寒风,正是风离澈。风离澈身后一骑坐着一名女子,南漠国特有的纱质衣料,贴身且飘逸,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清灵的光泽,令她整人人恍若置身梦幻中。

  风离御神情恍惚,秋风卷起他青衫飘扬,若三尺碧水。转首,他朝身边的楼征云凄然一笑:“征云,我是在做梦吗,好像瞧见了烟儿。”

  楼征云看得真切,心中一揪,道:“皇上,的确是烟落。”

  此情此景,烟落心如刀绞,翻身下马奔入风离御怀中,思念与难以诉之于口的爱意化作近乎撕心的哭声,泪水克制不住地奔腾而下,染湿他的衣襟,凝成朵朵白莲。

  风离御依旧恍惚,伸手去抚触烟落精致如玉的脸庞,眸光似没有焦距,轻轻道:“烟儿,真的是你吗?不是做梦。”这样的重逢,过于突然,他无法分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风离澈那样固执,怎会轻易放手。

  烟落见风离御始终发楞,痛在心中。一别两月,他清瘦许多,脸色也苍白,昔日精光暴射的凤眸凹陷在眼窝中。泪水再度滑落,她泣道:“御,是我回来了。”

  风离御伸手温柔地拭去她的泪珠,轻怜蜜爱,将她拥入怀中。她置身他的怀中,熟悉的香味,熟悉的触感,他终于有了真实感。

  风离澈端坐马上,漠然瞧着他们,看似面无表情,唯有勒紧马儿缰绳的手愈收愈紧,发出“咯咯”的声音。

  风离御抬头瞧见风离澈,自觉失态,忙松开烟落,轻声道:“二哥,谢谢你。”

  风离澈利落翻身下马,衣袍卷起无尽秋风,带起几许枯黄的落叶,扑至他们面上,微微的涩,微微的凉。亲切的称呼,令他动容,时光仿佛回到十几年前,彼时司凝霜身处冷宫,他们是一同长大的兄弟,朝夕相处,一道习字,一道射箭。这样的兄弟情分终随着他母后去世不复存在。他们亦是愈走愈远,直至彼此不容,直至朝堂争斗,直至兵戎相见。

  风离澈面容生硬,似尴尬道:“不必言谢,我是替自己收拾叛徒。”他瞥一眼烟落,俊颜浮起涩然:“至于她,我只是不忍她伤心。”

  风离御感慨道:“二哥,无论如何,谢谢你将她送回,亦是感谢你出兵相助。”

  风离澈径自解下肩头黑色披风,朝马上一甩,冷哼道:“风离御,你给我听好了!你若让她伤心,我定踏平你的疆土。”

  风离御听闻,全身一僵,心底积压的痛苦与疑惑铺天盖地涌上来,将他彻底覆灭。万一烟落真是他妹妹,他如何能不叫她伤心?不敢继续往下想,他愈来愈心急,只待攻破晋都寻司凝霜问清楚。

  时间缓慢推移,太阳自晨曦中爬升,直至当空耀目,又渐渐西移。密集炮火掩护下,云梯直架,部队蜂拥而上,捷报频频传来。

  临近向晚时分,有低沉的号角声悾悾响起。不远处晋都城墙上,耀眼的夕阳下,滚动的烟云中,猎猎红旗分外夺目,那是象征胜利的旗帜。

  凌云纵马飞奔来报:“皇上,城门攻破,宋祺战死。”

  风离澈冷嗤,寒声道:“叛徒,若落入我手中,必将你碎尸万段。”

  风离御携烟落翻身上马,朝楼征云大声唤道:“征云,事不宜迟,你率余部攻入皇宫!”勒住缰绳,风离御回首看向站立不动的风离澈,问道:“二哥,你不入晋都,手刃叛徒?”

  风离澈长眉一轩,摇头道:“不了,大军未带粮草辎重,不便久留,我即刻返回。”足下轻轻一跃,整个人若凌波一闪,再定睛时,风离澈已端坐马上。他的目光落在烟落身上,牢牢盯着她,久久不愿离去。专注的眼神,似想将她刻入骨血中般。

  炙热的眼神,令烟落不知所措。她咬唇,眸子晶莹乌沉,望着他,万千感念与柔肠皆化作三字道出:“澈,保重。”

  风离澈面容微僵,突然调转马头,“就此别过!”抬手一扬,一道黑线在空中划过绝美的弧度,风中,只余他清冷的声音:“留作纪念。”纵马离去,他身后扬起漫天尘土,仿若一抹淡黄浮云,遮住他高俊的身影。

  此一去南漠路遥遥,再见无期,唯余夕阳如血,染红天际。

  烟落牢牢握住手中弯刀匕首。风离澈还是将匕首留给了她,就好似她将放着她长发的香囊偷偷放回他寝室中。他们之间仅剩的,就是这点纪念,再无其他。

  风离御望着风离澈远去,感念万千,兄弟齐心,攻下晋都,这般感觉真好。

  城中战况惨烈,红日在血色光轮中颤动,连天空都成了红色。这里的一切,都在燃烧。

  他们纵马直奔皇宫,抵达时城门已敞开,宫墙上飘满绣有“风晋”二字的旌旗,气势恢宏。

  夜色沉沉照下,无星无月,天空飘起细蒙蒙的秋雨,带来些许湿润之气,亦是冲淡了四处弥漫的硝烟。

  风离御墨发被雨水打湿,一滴滴往下淌水,点点皆是闪耀的晶莹。

  烟落与风离御共乘一骑,他的身体是温热的,以保护的姿势在她身后。她抬手,为他拭去颊边滴落的雨珠,复又低头,偎入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味,只觉得心中一点点温暖起来。

  如今她回到他身边,他也复国了,风风雨雨都过去了,守得云开,终于见天明。

  纵马正泰殿前,凌云来报:“禀皇上,皇宫已被我们控制,可惜让慕容成杰逃走了。”

  风离御拥紧烟落,甩下手中缰绳,怒道:“可恨,还是让慕容老贼跑了!慕容傲呢?”

  凌云拱手,凝声道:“禀皇上,慕容傲在正泰殿中,按照您的旨意,我们围而不攻。”

  风离御翻身下马,将烟落小心扶下,眸间隐有着复杂难懂的情绪,挥一挥手道:“你派人把守殿门,朕有几句话要问一问他。”望向烟落,他柔声道:“烟儿,一同去吧。相信你也有话要问他。”

  烟落唇边一颤,露出一抹涩然的笑容。

  雨渐渐大了,雨声如注,渐起几许秋寒。殿内灯火昏暗,菊花幽幽香气传来。

  烟落与风离御一同来到正泰殿前,伸手推门,那样缓缓地推开,竟像是推开一段古老的时光。

  微黄的烛光里,慕容傲一袭银色长衣,背身负手而立。墨发披泻而下,垂至腰间,只用几缕银线松松挽住。那样的背影,朦胧又幽远,仿佛隔着几重山,几重水。

  梅澜影倚在慕容傲身旁,秋香色云缎长裙无声委曳于地。

  慕容傲缓缓转身,看向风离御与烟落时,面容平静如冰封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殿外雨声淅沥,屋檐铃铛“丁零丁零”响着。殿中有清冷的寒香,似是菊花盛开,疏冷的香气被冷风冷雨一浸,愈加有冷艳的气息。

  风离御微微一笑,“慕容傲,戏已落幕。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慕容傲长身直立,清逸如兰的气质依旧,他声音淡淡的:“风离御,你来必有话要问我,你问吧。”

  烟落缓步上前,递上手中的白玉梅花,轻声道:“傲哥哥,烟落从前这般唤你,今日最后再唤一次。白玉梅花簪,物归原主。”

  慕容傲伸手接过簪子,转眸望向梅澜影,笑意清浅而温柔。他为梅澜影戴上,抚摸着她梳得整齐的长发:“影儿,这支簪子你一直戴着,别再摘下,好吗?”

  梅澜影勉力一笑,轻轻颔首。

  烟落望着眼前温馨的一幕,眼中难掩酸涩之意,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同样的话,慕容傲也对她说过,原是他透过她看到了梅澜影。

  风离御握住烟落的手,似是安慰,沉声道:“慕容傲,我有一事问你。从一开始你就设计烟儿入局,一步步诱我入圈套?”

  烟落的手停在风离御手心里,感受着他手心中传来的暖暖温度,心中动容。风离御问的,亦是她最想知道的。究竟她与慕容傲相识的一年,慕容傲是真心还是假意。

  慕容傲望向烟落,声音若檐间风铃,泠泠入耳,“烟儿,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是利用你。”

  烟落面容微白,又问道:“从万灯节相识那夜?”

  晚风吹进来,撩起慕容傲鬓边发丝微微浮动。慕容傲也不否认,“万灯节那夜我遇到你,觉得你有几分像影儿,心中留意下了。后来与你接触几次,我萌生一种想法,我知道风离御记恨我为影儿背弃兄弟情谊,所以……”

  风离御冷冷接过话:“所以你了解我,你看上的女人,我定会想办法阻止。”风冷,他吸入满心满肺的凉意,声音空空的,“你对梅澜影一往情深,不惜背弃兄弟情谊。若短短三年,你移情烟儿,甚至要娶烟儿为妻。若我不阻挠,你为梅澜影的背弃,岂不是笑话,叫我情何以堪?”

  慕容傲笑得浅淡,仿若天边浮云掠过,“我一直瞒住你,大婚前才让你知晓。你定以为我刻意隐瞒,益发相信。”

  风离御长眉一轩,邪气笑着:“该不会,我与烟儿相遇也在你设计中?那日我去客来酒楼,原本就想查探你近来的消息。”

  慕容傲摇一摇头道:“姻缘天定,你们相遇并非我刻意安排。倒是省却我一桩事。”

  风离御眸色不可捉摸,冷道:“我在画舫中强占烟儿,故意叫你瞧见,竟正中你圈套。你演戏浑然天成,犹胜过我,真是入木三分。”

  雨声细碎敲打在檐上,轻微的声音,点点滴滴,依稀入耳。

  慕容傲目光落在烟落身上,心中一揪,摇头道:“你错了,与烟儿相处久了,总有几分不忍。你残忍对她,我是真愤怒。我并非神机妙算,只走一步看一步,是你深陷情网,令我计谋得逞。”

  风离御无所谓地耸一耸肩,笑道:“是啊,我本想羞辱你的未婚妻,令你自乱阵脚。哪知反倒是我自己陷了进去。”他更紧地攥住烟落手心,语意愧疚道,“烟儿,离园中我将你遣离,是为了试探慕容傲,看他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

  烟落水波般柔和双眸里闪着动容。原来,那时风离御待她并不是无情的。

  慕容傲叹息一声,若蝶儿收拢双翅落在肩上,缓缓应道:“我懂你在试探,所以提出纳烟儿为妾。我知晓你定会恼羞成怒,再度破坏。”

  烟落一震,嘴唇渐渐失去温度,只余冰凉麻木。慕容傲连纳妾一事都是算计她的,没有爱,连同情都不是。

  风离御眼底生出幽暗若剑光的寒意,冷笑道:“如你所愿,我纳烟儿为妾后,一步步落入你的圈套中。你与日月盟合谋,将烟儿送进宫中为父皇冲喜,是为报三年前的仇?”

  烛火微弱跳动着,将慕容傲清隽疏落的影子,淡淡投在地上,凝成一弯柔美的弧度。几乎不能想象,这样清润的男子,会有如此狠厉深远的心计。

  慕容傲齿间道出一字:“是。”

  风离御一直强忍住的情绪突然失去控制,冲上前,一拳打在慕容傲脸侧,眼底有浓重的愤怒与清晰的痛楚:“混蛋,你知不知道,那时烟儿怀了我的孩子!你逼我手刃亲子!”

  慕容傲堪堪后退几步才站稳。眸中满是惊讶,旋即被愧疚取代,他抬手擦一擦唇角的血,“烟儿……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够了!”风离御怒吼,“你不必假惺惺,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嗯?灵州赈灾一事,皆是你的计中计?”

  慕容傲眸光渐渐涣散,似定定瞧向远方,淡淡说着:“是的,都是我。我让骆莹莹接近你。若是烟儿未办好,还有骆莹莹可以代替。灵州赈灾一事,我让骆莹莹配合烟儿获取路线,目的不为截得银车,是为令自己在激烈交锋中,名正言顺消失,亦为获得莫寻信任。”

  风离御俊脸涨青,涨得泛紫,他陡然指向立在不远处的梅澜影,怒道:“慕容傲,你做这么多,就是为她?值得吗?她挑拨我们兄弟感情,你如此聪明,这么简单的局,你看不出来?”他的长发因极度愤怒,丝丝飞扬起来,熊熊怒火烧得整间殿宇都要灰飞烟灭般。

  “不许你这么说影儿!”慕容傲厉声大喝,声音清冷如塞外冬风。

  四目相望,对峙。冷意在他们之间漫延,渐渐凝成九天玄冰。

  雨声渐大,声音嘈杂。慕容傲率先打破沉寂,问道:“风离御,你究竟何时看穿整个局?在我回朝后?”

  风离御神情冷寂,徐徐道来:“自我登上御座,我开始反思,皇位得来实在太容易。宋祺是跟随风离澈七八年的心腹,为何肯轻易倒戈?即便是审时度势,当时我并没有几分胜算。还有,风离澈当太子时,我的权势被大大削弱,不过剩下三分之一。我登上御座后朝堂中却无异声,慕容成杰亦假意逢迎,你不觉这一切过于诡异?”

  风离御顿一顿,目光冷冷自梅澜影身上巡过,声音如浮于水面的碎冰,“你失踪后,我一直怀疑。我想,只要梅澜影在我手中,不怕你不出来。我几次刻意接近梅澜影,叫烟儿设计废她出宫,又封她为妃,假意宠爱她,都是为了诱你露出马脚。”

  慕容傲俊容凄冷萧瑟,对上烟落滞滞的双目,更添几分悲悯之意。他缓缓道:“的确,我打听到你欲接影儿入宫,便迫不及待现身了。我以为你还爱着影儿,即便不是刻骨铭心,至少是想得到影儿的。我急了,我将计划步步提前,致使露出破绽。”

  “楼封贤父子的事,你瞒得这样好,我完全相信了。我一步步挑唆烟儿与你翻脸,一来试探你,二来想借烟儿之手制造空档,伺机迫害你。风离御,你定力真是好极,始终瞒住烟儿,令她恨你入骨,甚至想杀了你。这么难忍,你竟能熬过来。所以,我信了。我派人伏击你,我以为真的政变成功,哪知这竟是你的反计,引我们的人浮出水面,进而一败涂地。你棋高一着,我输得心服口服。”

  风离御眸色冰凉,嗤笑一声道:“棋高一招?哼,我只恨发觉太晚。我一直以为风离澈陷害我,想不到竟是你。手刃亲子,每一夜当我想起时,你可知心有多痛?慕容傲,我们兄弟一场,你竟如此害我?”

  烟落愈听愈皱眉,心中有重重疑云浮过,适时插入一句:“慕容傲,我不明白,你如何掌握我的行踪,又如何将每件事都算得如此准确?”

  “因为有红菱!”

  “因为有我!”

  几乎是同时出声,烟落讶异望着突然冷笑出声的风离御,又望向自正泰殿后堂步出的一抹红影。烛火明明灭灭,烟落几乎不能辨出自暗光中走来的人,竟是自己熟悉的红菱。

  艳丽的宫装,穿在红菱身上,竟不觉得刺目。红菱漫步上前,绯红色的裙裾一旋,似一朵开到极盛的花。

  烟落低低呼出:“红菱……”

  红菱轻轻一笑,那笑容若绽放出一朵娇艳的花,字字道:“如今我叫做慕容菱。”

  烟落一怔,似不能相信,重复道:“慕容菱?”

  红菱容色不变,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字清晰如雪地碾痕,“我是慕容傲的妹妹。”

  烟落张口结舌:“怎可能?从小你我一同长大。红菱,你会不会是被人利用?”

  红菱摇摇头道:“自小,我与娘亲相依为命,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我娘在我八岁时病重去世。邻居将我娘安葬,并将我送入尚书府为婢。我很幸运,你待我情同姐妹。”

  风离御觑一眼红菱,神情掠过不屑:“既如此,你为何从中传递消息?屡屡陷害烟儿?”

  红菱自嘲一笑道:“我何尝想这样?我何尝不知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本不知自己身世,自从小姐与慕容傲相识后,我常替他们传递书信,安邑郡王府跑得多了,总有人说我长得像从前郡王府中一名洗衣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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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御宫之残颜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