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翻看旧照(1)

　　这么多年过去，许多记忆都模糊了，唯独十二岁那年发生的所有，依旧清晰印刻在她的脑海。

　　“小璃，开门。”展皓一手端着托盘，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他扫了眼托盘上的汤盅、甜点，以及两碟小菜，又回想起午后停车场那短暂轻柔的一吻，心旌摇曳的同时，又不禁感到十分无奈。他当时已经很克制了，那么纯情的一个吻，即便是现在的初中生谈恋爱，应该都很少有吧。可就是这样一个吻，惹得陆璃一下午都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打电话吩咐后厨做了几道她爱吃的中式菜肴，可谁知这丫头在路上一声不吭也就算了，一到家就径直进了自己房间，到现在都没出来过一趟。打房间座机、打她的两部手机都不接，敲门也不应声，幸亏一下午展母都不在家，不然见到这情形，又得二话不说，抓着李伯平常掸灰尘用的鸡毛掸子追着他打。

　　叹了口气，展皓压低声音劝道：“小璃，给哥哥开开门好不好？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他记得她房间的保鲜柜里有两瓶鲜奶以及一些水果，可这一整天下来，光吃水果也不是事儿啊。

　　展皓的声音又低了一些，隔着门板听起来甚至显得有些虚弱：“你不吃，哥哥就陪着你不吃。”

　　过了大概半分钟，门突然开了。陆璃穿着一件小碎花的棉布裙子，头发扎了个马尾，冷着一张小脸怒目而视：“谁说我没吃东西？我吃了葡萄和橙子，还喝了两杯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吃你也不吃，那个被你折腾得快要穿孔的胃受得了吗？”

　　展皓垂着眼抿着唇，一脸落寞，好像个被家人抛弃的小孩，双手捧着托盘往前一递：“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你把这些东西吃了，我看你吃完就走。”

　　陆璃索性把门整个拉开，赌气地看着一边，继续语气不善地说：“就这么点东西，够谁吃啊！”

　　展皓一听这话，赶紧把东西放到桌上，拿起座机摁下个号码吩咐：“李伯，小姐饿了，你赶紧让后厨炒两个热菜，还有豆沙包、豌豆黄、芸豆卷，十分钟之内送上来。”

　　挂了电话，展皓又恢复到之前那种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陆璃：“小璃。”

　　展皓原本样貌就生得好，专注看人的时候，那一双桃花眼仿佛含情脉脉，即便是妈妈级的女人看了都会觉得心跳失控。而像现在这样可怜巴巴地看人的时候，即便是陆璃这样自认为心肠很硬的年轻女孩，也被他看得母性大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把人家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给欺负成这副小可怜的委屈样儿。可是一想到之前在停车场的情形，陆璃就觉得自己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烫，只能借着关门转过身，干脆不去看他，恶声恶气地小声嘟囔：“整天就知道在我面前装可怜。”

　　展皓打开保鲜柜，扫了眼里面的存货，确实如她所说，下午是吃了一些东西的。他这才放下心来，也没转过身，一手捂着自己的胃轻轻“唔”了一声。

　　陆璃一听这声音，连忙转过身，只见展皓一手顶着胃部，另一手从保鲜柜里拿出她喝剩的那半瓶鲜奶，眼看就要喝了。她赶紧几步走到他跟前把东西抢下来：“你…你傻了啊！这是凉的，你都胃疼了还…”陆璃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了，啪的一声撞上保鲜柜的门，拖着展皓的手走到桌边，打开炖盅的盖子，拿起一旁的小勺舀了舀，冷声命令道，“趁热赶紧喝！”

　　“这是我让厨房给你炖的。”

　　“少啰嗦，让你喝你就喝。”陆璃推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手肘一撑桌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喝！”

　　展皓心里忍着笑，面上偏还要做出又委屈又无奈的神情，拿汤匙舀起一勺尝了尝，干脆捏着炖盅的边沿，一饮而尽。

　　陆璃又捏起一只豆沙包，直接朝他嘴巴塞去：“吃。”

　　家里做的豆沙包很小巧，展皓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大口，嘴唇仿佛不小心地碰触到陆璃的指尖。

　　陆璃只觉得手指一阵酥痒，下意识地缩回指尖，却被展皓伸手握住，就着她的手把剩下一半塞进嘴里，还瞪大眼睛，鼓着腮帮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以及李伯恭敬的声音：“小姐，少爷。”

　　陆璃匆忙抽出自己的手，气得狠狠拍了下他的手背，起身去开门。

　　尽管展皓吩咐得匆忙，厨房端上来的几盘菜依旧色香味俱全，几样早就准备好的精致小点更是光看就让人食指大动。陆璃也确实饿了，理都不理会展皓，径自大快朵颐起来。

　　展皓看着她因为赌气而微微鼓起的脸颊，也不多说话，笑着为她夹菜、盛粥。

　　两个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人凑在一起，没多久，桌上的饭菜就被一扫而空。

　　陆璃满足地摸着肚子，惬意地呼出一口气：“李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要是喜欢，以后每天中午都让司机给你送饭，就怕你吃不多久就腻了。”展皓笑着说。

　　陆璃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即脸色转冷，把脸扭到一边，看都不看他一眼。

　　展皓伸出两指，扯着她裙边的一个小角，轻轻扯了扯：“还在生气？”

　　陆璃既不看他，也不理他，冷不防地感觉到身体上方一块阴影笼罩下来。她一抬头，就见展皓一手扶着她身后的椅背，俯身朝她凑过来，唬得她赶紧伸手推他的肩膀，不让他凑得更近，一边瞪着眼看他：“喂！”

　　展皓俯身，再次将人困在自己的怀抱里，嘴角微弯，那笑容不同于在外人面前的轻狂不羁，眼底那抹难得一见的温柔神色让人难以控制地心跳怦然：“小璃，我们谈谈？”

　　陆璃见他把另外一条手臂也圈了过来，自己整个人几乎是被他定在椅背上，于是轻易不敢动弹，否则很可能又会出现上午在宴会厅的那种情形。不过跟那时不同，两人现在是面对面的，这要是不小心蹭到碰到，可就不是嘴唇跟脸颊轻轻碰一下那么单纯了。陆璃都没注意到，自己张口说话的时候已经屏息很久，脸颊也因为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象而微微泛起红晕：“谈什么？你先起来！这样怎么谈？”

　　展皓扬了扬眉毛，唇边的笑容添了两分无奈：“我要是松开，你肯定又要跑。你以为我是宋枫城或者其他那些男人，被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忽悠过去？”

　　陆璃瞪着他的眼睛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恼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该说的话，去年圣诞节那晚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不是吗？至于我想要什么…”展皓突然伸出食指，轻点了下陆璃的唇，目光也随着这个小动作变得深邃，“你真的不明白吗？”

　　陆璃蹙着眉避开与他相交的视线：“不许提那次的事。”

　　“怎么不能提？”

　　“就是不许提！”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展皓的嘴角露出一抹有些玩味的笑，“我记得，我们家小璃是最讲道理的，怎么每次到了我这儿，你就开始耍赖了？”

　　“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宋枫城尽管本职是医生，但是非常受宋涛器重，而且从他入手，不会立刻引起宋涛的怀疑，如果是宋枫国就难说了。”提到正事，陆璃一脸严肃，眼睛里也闪耀着冷酷的光彩。

　　明知道她刻意转移话题，展皓几乎要被她气笑了：“、你就像对付邹家那样对付宋家不行吗？非要把自己搭进去，你是想把我气得英年早逝吗？”

　　陆璃小脸一绷，连连“呸”了两声：“不许自己咒自己！”展爸爸就是因为肺癌才在正当壮年的时候去世的，所以陆璃和展妈妈都很怕展皓会有这方面的遗传病，严令禁止他抽烟酗酒，顶多应酬时喝一点香槟、红酒一类的饮品。

　　展皓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她，手指在触感柔滑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一字一句地说：“陆璃，不为别人，就当是为了我，可不可以不要跟宋枫城走太近？”

　　陆璃垂下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展皓的唇此时距离她的脸颊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几乎每一次吐息，每说出一个字，都会有暖暖的气息轻拂过陆璃的脸颊、眼皮，“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还是连你自己都不确定，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我的位置？”

　　心在这一刻仿佛突然被人揪扯了一下，陆璃紧抿着唇，刚要说什么，就听身后突然传来门把手拧动的声响，紧接着便传来展母的声音：“你们这俩孩子，怎么--”

　　陆璃一听到展母的声音，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觉得一阵心虚，连忙一低头绕过展皓挡在自己脸畔的手臂，站起来飞快转身，全身紧绷地看着展母：“妈！您回来了！”

　　展母先是盯着陆璃的脸看了一会儿，而后才将质疑的目光投向展皓：“小璃的脸怎么红红的？你又欺负你妹妹了？”

　　陆璃一听，连忙抬起双手用手背蹭了蹭脸，好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连眼都不敢抬。

　　展皓在一旁瞅得好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小璃刚刚眼睫毛进眼睛了，我帮她弄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妈，您这么一闹，弄得小璃都不好意思了。”

　　“啊？”展母被说得有点冤枉，不过她也知道陆璃向来面皮薄，于是走上前拉起她的手，领着她往外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外人。今天跟你大伯母逛‘蓝钻’，那里新开了一家面包房，我看到里面有你喜欢吃的草莓泡芙，就买了一小盒。你要是觉得好吃，以后就让展皓开着车常带你去。我看那里环境挺不错的，可以上网，还有个小书吧。”

　　陆璃仔细听着展母说的话，脸都不敢往旁边转一下，脸上的热度许久都没退下去。好在展皓的厚脸皮还有个界限，没一路跟着她们母女俩下楼，而是打电话吩咐李伯让下人过来收拾桌子碗筷。

　　“你们晚饭怎么还在家里吃？我记得上午听展皓说，想带你去个新开的徽菜馆尝鲜的。”展母一边说，一边给两人各倒了一小杯水果茶，“泡芙我就这让李伯给你拿上去，不过明天的早饭还是要下来一起吃啊。”

　　陆璃乖乖点头，原本一直不敢抬头与展母对视，又想到这样未免太不自然了。刚刚展皓都帮两人找好借口，说是帮她弄眼睛，她现在要还是这副扭扭捏捏的态度，展母才真要起疑了。这么一想，陆璃连忙抬起眼，匆匆与展母对视片刻。

　　看李伯送来了泡芙，陆璃打开包装盒，吸了吸鼻子，浅笑着说：“好香啊，要不我现在就先尝一个吧。”

　　展母外出逛了半天，心情极好，自始至终都笑吟吟地望着她：“想吃就吃。”

　　“妈，你再这么惯着，小心不出半年养出个小胖猪来。”展皓抱着手臂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前，闲闲地坐下来。

　　陆璃本来不想答理他，一听这话，想都没想，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展母看着他的眼神也不怎么温柔：“有你这么当哥的吗？小璃这些年在国外吃了多少苦，好容易回到家，不就多吃两块甜点，你怎么这么说她！你怎么会是我养出来的，既不随我，也不随你爸，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人！”

　　展皓双手抱头，一副彻底投降的样子：“妈，我就是一句玩笑话，您怎么就当真了？小璃都没生气。”说着，他故作鬼祟地偷瞟陆璃：“是吧，小璃？”

　　陆璃咬了一大口草莓泡芙，“哼”了一声不看他。

　　展母在一边看得有趣，问了句：“哎，对了，你们今天去参加的那个婚礼怎么样？宋家长女的婚礼，应该办得挺气派的吧？”

　　陆璃嘴巴里塞着食物，自然没法说话，只能习惯性地瞥向展皓。

　　展皓知道这事不是玩闹，放下手臂，咳了一声说：“婚礼…最后没办成。”

　　“怎么回事儿？”女人的八卦天性是渗透在骨血里的，即便是展母这样一向优雅大方的贵妇人也一样。展母睁圆了眼，连珠炮似的问道，“是新郎悔婚？新娘跟别人跑了？还是婚礼现场出现小三儿搅局？”

　　展皓不由得笑出了声：“妈，您想象力可真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