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危险时分(1)

　　陆璃缓缓转过脸，可惜转过脸的同时，已经被泪水彻底遮挡住了视线。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哭出了声，攥着展皓的那只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

　　黑色奥迪车停在距离别墅不远的路口，陆璃远远就望见站在车边的那道人影。映着夕阳的余晖，那人身上浅色的休闲服染上一抹温暖的橙红。大概是没有看到她走近的缘故，这个时候的宋枫城，看起来不似往常那般温和斯文。薄薄的唇上叼着一根香烟，金丝镜片有些反光，镜片后的狭长双眼微微眯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宋枫城脸上的神情甚至可以用“冷冽”两字形容。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两三米远时，宋枫城似有所感地偏过头，见陆璃来了，嘴角漾出一抹浅笑，将手里的烟在一旁垃圾桶上放置烟蒂的圆盘里捻灭，走到车子副驾驶的一边，打开车门，朝她偏了偏头。

　　陆璃敏锐地感觉到他今天对待自己的态度与从前似乎有所不同，便不动声色地回以一抹笑，乖巧地坐进车里。

　　傍晚时分出城，正好赶上星期五，一路上自然拥堵不堪，路程仿佛比上次去曾慧慧生日Party那天还要漫长。等待前方车子缓慢移动的空当，宋枫城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

　　陆璃心中不悦，面上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坐姿都未改变，神色平静，静静看着前方。

　　香烟在指间安静地燃着，微苦的焦香味儿在车内短暂停留，很快就顺着摇下的车窗飘散出去。初秋的B市，暮色渐沉，映在人脸上的那点温暖的余晖也逐渐黯淡。

　　许久，宋枫城转过脸，打量了下陆璃身上的裙装，轻声道了句：“Zolanka这一季的新衣服，款式都很不错。”

　　陆璃微微转过脸，轻轻颔首，却没有接这个话茬，直截了当地问：“你心情不好？”

　　宋枫城看着她线条温润的侧脸、轻轻扇动的眼睫、涂着丹红色口红的唇，忽然记起两人在拍卖会场的初次邂逅，她也是如今日这般，肤质如玉，红唇嫣然。平心而论，陆璃的五官并不十分漂亮，眉眼顶多只能算得清秀，可她懂得如何扬长避短。每次见她，眉毛眼睛的妆容都很清淡，唯独那双诱人的唇瓣，总会被她精心妆点。宋枫城微微垂下眼眸，俯身朝那两片在视线里越来越近的唇瓣吻了过去。

　　陆璃一时不察，被他吻了个正着。四片唇相触碰的刹那，她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通体僵冷，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硬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宋枫城在这方面堪称个中老手，自然对被自己笼罩在怀抱里的人一举一动再清楚不过，可唇间的举动却越发狎昵。他飞快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趁陆璃吃痛张唇的瞬间，舌头蛮横地顶了进去，攻城略地，毫不客气地四处掠夺。

　　陆璃皱眉睁着双眼，抬起双手撑在宋枫城的胸膛，想要将人推开。哪知这样推拒的举动只会更加刺激男人的征服欲，宋枫城仅用一手就禁锢住她一双手腕，原本捏着她下巴的手也沿着柔软的脖颈向后，扣住她的后脑，将人更近地拉向自己。

　　陆璃双手被缚，左右动弹不得，只得握紧双拳，一下下敲打着他的胸膛，喉咙间也发出不驯的哼声，一双眼自始至终都睁得大大的，看着对方仿佛沉醉至极的眉眼、轻轻掀动的眼睫，以及眉宇间隐约而至的雷霆怒气。

　　陆璃逮准机会，狠狠咬住对方的舌尖，趁宋枫城吃痛闷哼的空当，撇开脸躲开对方的吻，同时狠狠踢在对方的小腿上，一个扭身挣脱开来，手指颤抖地摁动车子的中控锁。陆璃推开车门，就要往下冲，却被宋枫城从身后以手臂环住，另一条手臂也从身后伸过来。眼看车门就要重新关上，她的眼色冰冷，埋首便咬，宋枫城倒抽一口冷气，任由她咬着，终究是将门关上了。

　　后方次第响起几声鸣笛声响，宋枫城单手握着方向盘，脚踩油门，车子箭一般地驶了出去。

　　陆璃身上的安全带早在挣扎中解了开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额头险些撞在挡风玻璃上，幸好宋枫城反应够快，手掌一翻挡在前面。

　　车子驶下高架桥，很快就到了高速入口。趁宋枫城摇下车窗拿票的空当，陆璃伸手过去，正要故技重施，手腕就被捉住了，同时宋枫城含着笑意的面孔几乎与她面对面地贴上：“乖一些。”

　　陆璃一把甩开他的手，双目圆睁瞪着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提高：“放我下车！”

　　宋枫城的手锲而不舍地追上来，将她的右手牢牢攥住，另一手把着方向盘，专心致志看着前方路况：“已经上高速了，别闹脾气。”

　　“少拿你那套对付其他女人的招数糊弄我！”陆璃嗓音冰冷，瞪着宋枫城的双目中，深藏的恨意一闪而过，“现在，马上，放我下去！”

　　宋枫城的嘴角轻扬：“我现在把你撂在高速路段，你怎么回家？”

　　“用不着你管！我们家有的是人可以接我回去。”

　　“你们家？”宋枫城嗤笑一声，“你姓陆，人家姓展，你把人家当成你家人，人家可未必领你这份情。”

　　陆璃心生狐疑，面上却依旧冷凝如冰：“少在这儿风言风语，你赶紧放我下去！”

　　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一瞬间更大了，陆璃紧咬着唇才没有叫出声。

　　一旁宋枫城的脸色冷了下来：“老实点儿，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陆璃反唇相讥：“你年纪是不小了，做起事儿来还不照样没个人样儿。”

　　宋枫城的脸一时间更黑了，忍不住辩解道：“不过是吻了你，你这女人…”

　　“一来我不是你的女友，二来我不是你花钱买来的情妇，凭什么你想吻就吻？”陆璃指责起人来，从来嘴下不留情，“还是你宋三公子只要对着雌性生物就半点儿自制力都没有，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如此看来，我还真是有眼无珠看错人了。”

　　宋枫城的脸色由黑转青，忍了又忍，紧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一时间松懈下来，最后竟然笑出了声，转过脸笑看着陆璃说：“你这张嘴吻起来那么甜，怎么吐出的话跟刀子一样，句句都要人命的。”

　　陆璃原本对这人就好感欠奉，从前在宋枫城面前的种种情态，羞涩也好，温柔也罢，统统是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小算盘伪装出来的。经过刚刚那一吻，对这人的厌恶已经升至最高点，正眼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更懒得对他这些看似无奈的调情话语有所回应，索性闭上嘴不言语了。

　　宋枫城等了许久都不见身边人有回应，一边看着前方车辆，一边抽空侧眸看了她几次。只见陆璃双目微合，面上一丝波动也无，全当没有他这个人一般，静坐在旁一声不吭。

　　宋枫城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也知道现在不是解释哄人的好时机，只能把精力尽数放在专心驾车上。原本半小时的高速路程，二十分钟就开到了出口处，下了高速，话也没有一句，一口气把车子开到曾家置办的那处红酒庄园。车子停妥，他才倾过身靠近一直闭目不语的女孩，拉了拉她的手腕：“还生气？”

　　四十分钟的车程下来，陆璃早把前前后后的事情琢磨了一遍。宋枫城这个人虽然不是简单人物，但到底也犯不着在男女之事上强迫她一个年轻女孩。再联系他今天的种种反常举动，以及刚刚两人互相攻击对方时他说的那句话，不难得出判断，宋枫城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事，或者说，他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事，所以才会那样对她。至于那个吻…陆璃轻轻眨动眼睫，她可不可以理解为，现如今宋枫城对她多少是有些喜欢的？

　　宋枫城见她睁开眼，凑上前在她颊边轻轻吻了下，嗓音低柔：“别气了，刚刚是我不好。”

　　陆璃垂下眼，目光径直看向被他紧攥着的手腕。

　　宋枫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手掌松了松，隐约可见一圈暗红的瘀痕。

　　陆璃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另一手摩挲着火烫的手腕，垂眸坐着，一言不发。

　　宋枫城原本还想了不少俏皮话，打算先把人逗乐了，待吃过晚饭，或者等到第二天陆璃气消了，再说正经事。可一看陆璃这架势，显然是刀枪不入，压根不打算答理他了，心里便有些没底。再看那细白腕子上的一道勒痕，看着着实惹人心疼，原本憋在心里的那股子邪火跟着消了几分。

　　宋枫城还没想好合适的说辞，陆璃先开口了：“开车门。”

　　宋枫城一愣，就见陆璃转过脸，黑漆漆的眸子浸润着水光，亮莹莹的，仿佛能直接望进人心底里去：“要么你现在开车门，要么我现在打电话叫我哥来。”

　　陆璃不提展皓还好，一提这个人的名，宋枫城心底的那些阴霾就涌了上来。停车场里的光线不算亮堂，宋枫城也没开照明灯，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时间长了，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彼此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睛里最真实的情绪。

　　宋枫城掀了掀嘴角，露出一抹有些轻蔑的笑：“看来你对你那个表哥还挺有心的，这一路上张嘴闭嘴都是他，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陆璃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房深处轰然炸了开来。她对展皓到底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连展皓本人都从她这儿问不出个所以然，而且连她都不敢轻易触碰揣摩。这本来就是她心底仅次于父母离世的最隐蔽的私密，如今却被眼前这个男人毫不避讳地问了出来！最初的震撼和惊吓过后，陆璃很快反应过来宋枫城说出的话应该别有用意，索性继续用那种惊诧的神色望着他：“你一路上对我冷嘲热讽，还不顾我的意愿强吻我，就是因为觉得我喜欢上了展皓？”

　　宋枫城眉毛一挑，目光紧逼：“你要是心里没有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帮他做那么危险的事？”

　　危险的事？陆璃蹙起眉，过了几秒钟，电光石火间脑子里闪过一个情景：那天晚上在曾慧慧的生日宴，临走时宋枫城递给她装礼物的手提袋，东西掉在草地上，那张光碟也露出一角，难道他当时还是看到了？

　　陆璃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宋枫城都仔细看在眼里，见她最后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有疑惑，有不安，还有一点儿迷茫和不解，心里自始至终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看来，整件事里陆璃顶多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具体的事她还是不清楚的。

　　想到这儿，宋枫城有些好笑地伸指捏了捏她的脸颊：“就知道你是个傻丫头，做了坏事，现在知道心虚了？”

　　陆璃一把拍开他的手，扭过脸说：“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你这套说辞用在别人身上没准勉强能过关，在我面前就省了吧。”宋枫城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脸来：“我问你，那天曾慧慧生日Party上的光碟，是你调的包吧？”

　　陆璃双目圆睁，脸上的惊慌不似作伪，心里却飞快地盘算起来。那天宋枫城除了看到她包里掉出的光碟一角，还看到了什么？那间别墅里的录像？即便真如展皓所猜测的那样，休息室里有针孔摄像，顶多也只能证明她在Party开始前进过那间别墅，没有证据能够表明她或者展皓在那个时段进入别墅并且替换了宴会上用的光碟。否则以宋枫城的手段，还有曾、朱两家现今的处境，这些人早就找上展皓了，哪里用得着拿这种哄骗三岁小孩的手段套她的话！

　　想通了这点，陆璃再不言语，只是垂着眼僵坐在那里。

　　宋枫城见她这样，手指缓缓摩挲着她的下巴，开始还眯着眼打量她的神色，后来索性笑出了声，捏着她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

　　陆璃偏过脸躲开，好在宋枫城这次占了点便宜就放手，并没有如之前那次用强硬的手段勉强她。只在一吻后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低沉、亲昵地说：“你不想说那就算了。不过我得告诉你，你换了那张光碟，可不是仅仅让曾、朱两家的人出丑那么简单。这次的事儿，获益最大的就是你家里那位堂兄展锋还有你的好表哥。西郊那块地，几家争了这么久，没想到最后被你这个小丫头坏了事儿，让展锋轻轻松松地讨了个大便宜。”

　　陆璃这才明白为什么宋枫城猜测是她替换了光碟之后，对她还能那般温言软语，原来他以为她做这件事是为了展家在生意场上的争夺战，并未往其他事上联想。宋枫城见她露出思索的神情，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沉声问：“想明白了？”

　　陆璃拨开他的手，挪开些距离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