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3）

　　柯尼卡坐上后座，手小心的扶着安子恩的腰。安子恩大概也是许久没有骑过自行车，龙头并不是把的特别稳，有些晃悠。只是，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感觉，车行渐稳。

　　他骑得很慢，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已有同学三五成群的骑着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隐约还能听到他们的抱怨声。

　　他们并没有说话，不知道是车圪到一个小石块，还是龙头没把稳，车颤了一下，柯尼卡惊呼一声，条件反射般的紧紧环住安子恩的腰。

　　在柯尼卡那双细白的手臂环住安子恩腰间的那一刹那，他的心神一漾。从前，他载着她的时候，故意去晃动龙头，她便会下意识的搂紧他的腰，那时他心里喜极了这种感觉。

　　旁边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双手松开龙头，对着两个人吹起了一声长哨，引起一阵暧昧的哄笑。柯尼卡坐在后座，面红耳赤。

　　最后，他们在学校附近一家小烧烤店停下。简朴的木椅木桌，桌上铺着塑料的花样桌布。露天的桌子安置在大树下，上面张着油布伞遮去阳光。每张桌子上有独立的炉火和烤架，客人可以自行烧烤。

　　炉火上香气四溢的肉串、丸子，用小木刷抹上去的油滴在烧红的炭上，咝咝作响。

　　以前他们吃烧烤的时候，总是由安子恩负责烤，吃不完还拿着带走。她边走边吃，吃完了就伸手再要，嘴唇在辣椒的作用下变得红通通的，一点不顾及形象的边吸气边伸手在嘴边扇风。

　　如今想来，那些时光倒像是上个世纪的事，遥远且不真实。

　　不知他哪里来的时间，发现这么多小店面。他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几乎逛遍了这所学校附近所有好吃好玩的地方。

　　傍晚的时候，开始有凉风，安子恩把自行车还给主人，两人并肩而行。走了不一会儿，安子恩的手便揽上了她的肩。她怔忡了下，没有挣开。

　　安子恩轻笑着，“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好吃的东西，都藏在学校边儿呢。”

　　柯尼卡想了想，轻轻点头，嘴角漾起笑意。

　　他从前对她多好啊，随她怎么使唤他，他都是笑嘻嘻的。有一阵不知怎的，就是嘴巴馋，母亲说她这是开始长身体了。被他听了去，她要吃什么，他都去给她弄来。

　　她记得自己最胖的时候就是那段，很严重的Babyface，体重一度超过了三位数。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笑出声，那些曾经刻意埋葬的回忆，好像一下子都回来了。原来，他们真的曾经那样美好过。多少次她都以为，这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

　　正是下午放学的时间，走到学校里，便有一阵一阵的喧闹声。他们缓缓的走在学校的小道上，学生三五成群的路过，甩着书包，很多男生干脆一股脑儿奔向操场。

　　柯尼卡不禁微笑，他们从前也是这样。

　　安子恩偏头看了她一眼，回国后，今天是第一次见她露出放松的笑容。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有点弯弯的，嘴角轻轻上扬，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等到他们玩尽兴了，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是一片漆黑。

　　路边立着昏黄的路灯，连成一排。两人并肩往车的方向走去，投在地上的，是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

　　车往回开的时候，用的时候似乎比早上要少，柯尼卡坐在车里，好像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她那个小区外面。

　　下车的时候是安子恩没有动，柯尼卡只好自己打开车门。才走了几步，他便跳下车来，几个快步便抢到她面前。他伸手去摸她的脸颊，而她只是定在那里，或许是忘了躲，又或许，根本就不想躲。

　　他的气息扫过她的鼻端，他垂下眼睫，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吻降落下来。有些迫不及待，还有些狂热。

　　长久，他将她紧紧的摁在心口，他轻声低喃：“卡儿，生日快乐。”

　　每年她过生日的时候，他都想亲口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可是，这一句竟迟了整整六年。

　　她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淹没在紧接着的突兀而深长的吻中。他吻她，扣着她的肩，嘴唇温热的抵上来，她自觉快不能呼吸，不禁伸手抓住他腰侧的衣服，质料上乘的衣服在她手中慢慢被揉捏出细细的褶皱。

　　不知过了多久，柯尼卡终于从那个怀抱中脱离出来。她一点一点的推开安子恩，微仰着头去看他，一颗心从未有的混乱。就在刚才，有那么一刹那，她竟以为那是时光倒流。

　　他又重新拥住她，声音低低柔柔。

　　他问她：“卡儿，你想我吗？”

　　柯尼卡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她想说，从他离开的那天起，她的每一天都是在思念。每一分爱恋与恨意都在相互纠缠，它们在她的肺腑里蔓延、泛滥，满盈的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一点点的模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委屈，带着鼻音：“安子恩，我恨你。”

　　他轻抚着她的背：“对不起，卡儿，是我浪费了我们最好的时光。请一定要给我机会，让我来弥补。”

　　柯尼卡吸着鼻子：“安子恩，你觉得可能嘛？”

　　她在问他，也在问自己，这些都能不考虑吗？他虽然离开了六年，可是，一切的问题并没有因此得到解决。

　　她只觉得心口揪的厉害，疼的让她几乎无法站稳，只能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安子恩的身上。

　　父亲已经去世三年，她每年回H市拜祭他。可是，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她的父亲，自杀而死，为的只是不连累母亲和她。

　　她该如何形容那时的窘迫和无助？母亲一下子心肌梗塞，然后医生宣布，母亲成了植物人。给父亲料理完后事后，她的积蓄花的一干二净。每日省吃俭用，只为能让母亲的治疗条件好一点点，再好一点点。

　　也曾有医生委婉的说，母亲恢复的机会是渺茫的，她若是扛不住这庞大的医药费，也可以将母亲接回去，自己照顾。她拒绝了，再苦再累再无助的时候，她都熬过来了，怎么能就此放弃对母亲的治疗呢？

　　良久无声，他们从来不肯正视这个问题。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不是因为第三者…

　　父亲的去世、母亲的卧病，柯家的没落，虽不是安家一手造成的，却有着脱不开的干系。虽然，年幼的时候，两家人对于他们的关系，总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终是抵不住现实的压力，现实，是一头残忍的怪兽。将他们所有的美好、情谊，全都吞噬的一干二净。

　　像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安子恩微微抬着头，看着天边。他说：“卡儿，都交给我，等我整理好了，到时候，一定要给我机会去弥补。”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人，你离他远点，有事找我。要是联系不到我，找小吴也行。”

　　“不知道安秘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指的就是我呢？”

　　柯尼卡心中一惊，接着便看见杨初一从黑暗中走出来。

　　安子恩只是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杨初一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并且出现在这里。也只是片刻，他便恢复了常态，极为自然道：“杨先生很有自知之明。”

　　杨初一微微垂眸，唇角渐渐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人是要有自知之明，都像安秘这样，让别人的女朋友离她的男朋友远点，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呢？”

　　柯尼卡借着路灯的光亮，只觉得杨初一那双眼睛显得比平日里更为幽深难测，漆黑的亮泽中仿佛还泛着淡淡的寒意。她不由的呆了呆，直到抚在自己肩头的那双手稍稍一紧，这才回过神来。

　　她也觉察到，此时的安子恩神色略微僵硬，完全不似平日里温和、有礼的神态。

　　蓦地想起杨初一与她的约定，他说，坡博巷口，不见不散。

　　现在已经很晚了，她不用看时间也知道，杨初一定是等了她很久。她的手机一早被安子恩关了，杨初一定是等不到她，手机又打不通，这才找到这里来。

　　“杨初一，对不起，我忘记了…”

　　不等柯尼卡的话说完，杨初一已经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拽入自己怀中。

　　力道很大，安子恩甚至来不及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腕，她便打了个踉跄，整个人跌入杨初一的怀里。

　　杨初一的脸凑到柯尼卡面前，眼睛微微眯起来，轻描淡写的问道：“今天跟邻居家的哥哥玩的高兴吗？”

　　“哥哥”二字是用的重音。

　　“杨先生，请自重吗？”安子恩上前一步，“这样强求一个女人，难道就是杨先生的作风吗？”

　　杨初一微微笑着，表情淡淡的：“安秘，要说自重，现在不自重的人怕是还不自知。强求？有安秘在，这个词怎么也不该轮到来形容我才是。”

　　不等安子恩再开口，杨初一扳过柯尼卡的身子，两个人几乎是紧密的贴在一起，就这样从安子恩旁边擦身而过。

　　两人走了没多远，安子恩还能听到杨初一慵懒的声线，在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安秘实在觉得这份工作闲的很，不妨让贤，别让我们这些纳税人的钱白交了。”

　　这话里带着浓浓的威胁，柯尼卡自然能听的出来。本因自己失约在先，理亏的是自己，这才一直忍着，让他出了这口气再说。她也知道杨初一的家世不简单，他虽然是在生意场上做事，但是他们家说到底还是官场上的。这里又是N市，是他的地盘，杨初一若是想给安子恩找些小麻烦，她相信，这件事对于他来讲，也是很容易的。

　　虽然有安家照应着，但是安子恩刚上任，他若是这时候出了岔子，对他以后的发展，也是极麻烦的一件事。

　　她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嗓音，偏过脑袋：“杨初一，是我失约，你不要乱冲别人撒气。”

　　杨初一并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发生变化。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环着手臂微微瑟缩了一下。夏末，天气也只是微微转凉而已，她却觉得从头到脚都往外冒着寒气。

　　他们已经走到他的车边，杨初一看了她一眼，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