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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日》 作者:辛夷坞

第十一部分

 50.第50章 爱情是一种疾病(2)

  烧烤刚进行到一半,封澜接了个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说她丢的车找到了,疑犯也已落网,让她过来办一下手续。
  封澜对丁小野复述了一遍电话的内容。丁小野说:“你去吧,这种事曾斐会处理得很好。”
  封澜心里无疑更希望陪她一起去的人是丁小野,但也不愿勉强他,点了点头,与众人打声招呼便提前离开了。
  在赶去派出所的途中,曾斐果然打电话给封澜。他是个做事有条理的人,既然出面介入了这件事,就会善始善终。
  有曾斐在旁,接下来的事进行得很顺利。封澜指认了抢劫她两次的疑犯,正如丁小野所料,那家伙是个长期吸毒的瘾君子,前科多得数不清。封澜这一票是他和同伙干的最大一笔,也没什么高招,他将车子开出封澜所住的大厦之后,绕进了附近的小路,那里候着同伙的厢式大货车。封澜的小mini被装进后车厢,辗转卖到了黑市。案子本不复杂,碰巧事发路段的监控摄像出了故障,这才费了番工夫。
  封澜拿到了提车凭证,和曾斐一起走出派出所。她原本恨不得立刻找回丢失的车子,让那小贼受到应有的惩罚。现在人赃俱获,心里了却了一件事,却并无意料中惊喜。她借着车子被盗的缘由,理直气壮地享受了一段丁小野贴身护送的时光,现在再也没有借口了。
  那辆车她曾经那么喜欢,可是想到它在可恶的贼人手里辗转几回,被彻底改头换面,心里也不是很确定以后是否能毫无芥蒂地开着它上路。
  即使派出所的人不提醒封澜,她也知道这次能找到她的车,曾斐出了不少力。她站在派出所门口,由衷地对曾斐说:“谢谢。”
  曾斐毫不在意,让封澜请吃顿饭就好。他似乎斟酌了一会儿,才问她:“你和丁小野……在一起?”
  “怎么了?”封澜讶然。
  “最好不是。”曾斐说,“离他远一点,我感觉他不对劲。”
  封澜当然不会以为曾斐说这些是出于私心,他不是那种人。
  她轻声问:“他怎么了?”
  她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曾斐摇了摇头,说:“我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不能说不负责任的话。但是我迟早会查出他的底细。不管他的真面目是什么样,都不是你应该选择的对象。封澜,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封澜沉默不语。丁小野的古怪她岂能不知,但她心甘情愿让爱蒙蔽双眼。如果丁小野的爸爸真的是他所描述的那样一个人,有这样一个父亲,他的经历不是一张白纸也没什么奇怪。人的来路不由自己选择,然而善恶却自有本心。
  丁小野行事亦正亦邪,嘴上冷漠无情,但他的心比他的嘴善良得多。封澜没底气说自己拥有他的心,却固执地相信那颗心对自己绝无恶意。
  糟糕的事还在后头。封澜的爸妈不知怎么听说了女儿的车被抢又被警方寻回的消息,心急火燎地招她“觐见”。
  曾斐发誓绝对不是自己走漏的风声,但不能排除是他妈妈或是他姐姐多嘴。他姐姐曾雯现在仍在公安系统上班,虽是文职,消息却灵通。他妈妈更不必说,老公安的家属,有一大票退下来或是还在岗的熟人。曾斐没在她们面前提起,她们也保不齐会在收到风声后,向封澜父母表达“关切”之情。
  曾斐把封澜送到她父母家门口就走了。正如封澜所料,一场“严刑逼供”在等待着她。
  爸妈的过激反应都是因为担心她,她有什么好说的,低眉顺眼,任训任骂就是了。
  在封澜答应爸妈今后洗心革面、注意安全、再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没有任何借口地搬回家里住之后,这件事眼看就要翻过去了,没想到封妈妈又提起了丁小野。
  封妈妈咆哮的过程中停下来喝了三次水,她说的话大意无非是:别以为她不知道封澜现在和那个男服务员亲密得很,她都替封澜感到害臊。辛辛苦苦养大封澜,呵护她,教育她,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和服务员风花雪月?最让人崩溃的是封澜到现在还没十足的把握确信对方也对她有意,简直是家门之耻。
  封妈妈压根不希望女儿和丁小野搅在一起,然而她更无法接受,以她女儿的条件,理应是她把一个小服务员玩弄于股掌,事实却颠倒了过来。
  封妈妈问一句,封澜答一句。虽不敢完全据实相告,可凭着妈妈对她的了解,不消几回合,已然清楚了女儿在这段感情里沦陷的程度和所处的困境。
  “你长没长脑子?那个丁小野活生生的就是电视里说的‘三不男’,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诺。哎呀,你真是气死我了。”封妈妈按着心口,痛心疾首地说。
  封澜在妈妈面前也很委屈,说:“我有什么办法?我既不能左右我的心思,也不能左右他的心思。”
  封妈妈拿报纸用力敲她的头,“你是我生的吗?死心眼,和你爸一个样。你以为他拒绝你真的是看不上你?人家精着呢,欲擒故纵吊足你的胃口,再把你吃得渣都不剩。”她长叹口气,“你现在猪油蒙心,跟你说再多也是浪费唇舌。这样吧,你把他带回来,我要再和他好好谈一次,亲口问问他的意思,不能放任你在外面胡来了。这次你爸爸也一起,你不争气,我们二老来给你把关。”
  封澜吓了一大跳,这个转变也来得太突然了。她宁可妈妈像从前一样坚决反对,与丁小野打死不相往来,也不敢现在就把丁小野往爸妈跟前带。
  “你们别搅浑水!还嫌我不够乱?不行,我没做好心理准备!”她立即抗议道。
  封妈妈了然于心,问:“是你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是他根本没这个打算?我在网上看到一种说法,叫‘罗密欧朱丽叶效应’,说的是家里人越反对,小两口就越黏糊,还以为忤逆长辈的都是真爱。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父母,你已经成年,非要挑难走的路,我们拦不住你,帮你探探路还是可以的。别告诉我你连带他回来的本事都没有,换作你是父母,你会怎么想?”
  “妈……别逼我。”
  “封澜啊,你不是孩子了,爸妈都是为你好,这个你不知道?”向来在家庭事务中听得多、说得少的封爸爸也适时开腔了,“我们不要求你找大富大贵的人家,你喜欢的,我尊重。劳动不分贵贱,我们不能用有色眼镜看人。小伙子要真是人品不错,勤恳上进,你妈妈不同意,爸爸支持你……”
  封澜爸爸举手止住了老伴的插嘴,继续道:“前提是我和你妈妈要见他一面,不需要很正式,随便吃顿饭,我来给你看看,不过分吧?爸爸的眼光你信不过?就定在明天晚上好了。连这个要求也不能答应你的男人,不值得考虑。”
  封澜再也出不得声。她爸爸平日里虽不管事,看似家里大小事情由封妈妈做主,但家里人都清楚,爸爸不开口则已,他要是表态了,一句话顶妈妈唠叨十句。他刚才那番话已经彻底表明了他们的态度,要么把人带回来,要么从此免谈。明天她若是带不回丁小野,他们会放弃所有接纳他的可能,丁小野在餐厅势必也待不下去了。这已是他们为她做的最大让步。
 
51.第51章 最可悲的骗子(1)
  一个上午的烧烤还不能让员工们尽兴,他们收拾好东西,决定下午继续去唱K。回市区的途中,店长接到供应商的电话,有一批货下午送到。
  原本也不打算去唱歌的丁小野自然是回餐厅处理这件事的首选之人。由于那批货数量不小,店长担心丁小野一人无法处理,讲义气的康康主动请缨与丁小野同行。
  多了一个帮手的代价,就是丁小野必须忍受康康换着法子打探他和封澜关系的具体进展。好在他们回到店里的时候,供应商的车辆已经停在餐厅门口,他们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和送货小弟一起把整批货物搬放、清点完毕,干活时顾不上说话的康康比较讨人喜欢。
  事毕,丁小野让康康先走。康康喜欢热闹,现在赶回去加入同事们的聚会还来得及。
  康康离开后,丁小野打算锁门,手一松,钥匙不慎落地,他俯身去捡,手刚触到地面,透过虚掩着的玻璃门,发现有人站在门外。
  从丁小野的角度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高跟鞋,精致考究,一尘不染。
  封澜这家伙这就赶回来了?他明明记得她今天不是这样的打扮,转眼又换了身衣裳?然而他瞬间就推翻了这个念头,站在半米之外与他一门之隔的绝不是封澜。封澜会笑着叩门,或是径直走进来开他的玩笑,而不是驻足,如眼前这人一般沉默地俯视着他。
  站直起来的丁小野已换上了他最擅长的戒备。门外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已经有一阵没出现在餐厅里的谭少城。
  “抱歉,今天餐厅不对外营业。”丁小野客气地说。
  “我知道,早上我已经吃过一次闭门羹。”谭少城笑盈盈地说,“你比我预期中回来得更早。”
  她的话说得仿佛他们早有约定。
  “我今天休息。”丁小野笑笑,低头给门上锁。
  “封澜就喜欢你这个劲儿吧?巧了,我也是。”谭少城说这些时,丁小野头也没抬,似乎女人的这种说辞对他而言早已司空见惯。她不得不让他看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语气也变得微妙起来,“我应该称呼你什么好呢……如果你不叫丁小野。”
  如谭少城所料,这句话一说出口,丁小野瞬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双眼也终于直视着她。她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正打算说接下来的对白,却听到了清脆的咔嗒声。
  那是玻璃门落锁的响声,干脆利落。
  谭少城的笑容退去,在丁小野转身离去之时,抬高了声音,“你当我像封澜一样好糊弄?”
  丁小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一点也不像封澜。如果女人都自诩是蛇,封澜这条斑斓的花蟒是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饥肠辘辘,想要缠住她的猎物,不料一圈一圈地把自己绕得找不着北,还不忘偷空去瞄自己身上的纹路美不美。谭少城没有那么张牙舞爪,她沉默而温和,像被冻僵了一样,可不只她的牙,就连目光都有毒。
  丁小野并不畏惧毒蛇和猛兽,他身边从来就不缺这些。谭少城看来知道了一些事情,他退步只会换来她的紧逼。
  有心要挟的人才不肯把手里的把柄轻易张扬。
  他静静地看着谭少城从包里取出一张纸,用手轻拍在玻璃门上。上面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长着微眯的眼睛、憨厚的圆脸。
  谭少城轻声道:“这才是来自X省吉尔格朗的丁小野,七年半前外出打工下落不明……你是谁?”
  崔克俭给儿子准备的新身份几可乱真,只要丁小野不出现在吉尔格朗的“旧亲朋”面前,没有人会发现这个二十七岁的X省小伙子换了张脸。真实的丁小野恐怕七年前就客死异乡,他一贫如洗的家人得到了一笔可观的收入,一致对外声称儿子在外打工鲜少回家——除非有心人千里迢迢地从老实巴交的他们那里骗来了一张旧照片。
  想必谭少城也费了不少心思。丁小野问她:“你要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谭少城眼里充满了好奇。早在封澜和丁小野之间的暧昧冒出端倪时,她已托人打探“丁小野”这个人的底细。最初她未必想收获一个大秘密,只是漫长的寂寞生涯让她习惯性地对身边一切隐秘充满了窥探欲。而她的死鬼老公除了给她留下一大笔钱,还教会了她许多“知悉秘密”的方式。
  “你想从封澜那里得到什么?”谭少城再一次问道。封澜一定还不知道,迷得她晕头转向的这个男人连姓名都不是真的。这个事实令谭少城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太好奇了不是件好事。”隔着玻璃,丁小野的手指随意地划过那张旧照片。他的目光停顿在谭少城的身上,危险却诱惑。谭少城现在开始理解封澜,她虽不爱丁小野,却难免心动。
  “跟我一起。”她说,“封澜能给你的,我可以加倍。”
  丁小野说:“她对你没有半点恶意,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谭少城笑道:“总要有个人扮演坏蛋,故事才精彩,我已经习惯了这个角色。要不然她们还一个个地以为自己情比金坚。你可以当成我嫉妒她、恨她……无所谓。”
  “你不恨她。”丁小野毫不犹豫地说。他知道什么是“恨”。谭少城眼里有好奇,有嫉妒,有犹豫,却不是恨一个人应有的样子。
  谭少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还没弄明白你为什么要用‘丁小野’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但一定不是好事。封澜那种人和我可不一样,她的生活没有阴暗面。爱上个服务员,在她看来是场浪漫的冒险,可这个男人要是比服务员更不堪呢?你以为她接受得了?”
  丁小野垂下的睫毛无疑证实了谭少城的猜想,她的好奇心膨胀得更为巨大。
  “啧啧啧,你还挺在意她。”谭少城又羡又妒,“老天真不公平,好事都让封澜给占了。你想过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之后,脸上是什么表情吗?”
  这恰恰是丁小野心中最过不去的那道坎。他拒绝崔嫣的要求之后,已无理由留在封澜身边。眷恋让人麻痹而贪婪。他知道该走的那天到了,却总有个声音在游说:再等等,再等等,多一天也好。他还无耻地把这归咎于封澜的痴缠。
  现在就连谭少城都发现他并非“丁小野”,曾斐还会蒙在鼓里?街口意外相遇那次,曾斐已然起了疑心,即使他暂时未能将“丁小野”和“崔霆”画上等号,也为时不远了。
  丁小野曾经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他畏惧,他连死都不怕,失去自由也早在预料之中。他不牵挂任何人,也没有人牵挂他,唯独一具躯壳,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戴着手铐脚镣经过封澜的身边——这是让丁小野恐惧到极致的画面。
  “我会走的。”丁小野对谭少城说。
  “怎么走?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谭少城不以为然,“我了解封澜,这只会让她更加怀念你。日复一日,她会忘掉你的缺点,只记得你的好。因为得不到,你在她心里会变得完美,谁也不能取代。这是你要的结果?”
  丁小野领会了谭少城来找他的真正意图。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少城满意地笑了,“封澜要面子,你想让她放下你,除非你恶心她,像周陶然一样。这不,眼前就站着一个能让她恶心的人。”
  封澜还在父母家沙发上一筹莫展,忽然接到康康的电话。
  康康说,他本打算赶去和大家唱K,走到公交车站牌附近,想想还是应该拉上丁小野一起,于是他又回头,却撞见谭少城来找丁小野。他没好意思走得太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还是认为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封澜,让她提防别的女人入侵。
  封澜回到餐厅,在附近的KFC等候多时的康康远远看见她,立刻蹦出来与她会合,鬼鬼祟祟的,仿佛正在与上线接头的地下工作者,手里还拎着一袋水果。
  康康解释说,他观察谭少城与丁小野对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紧张,怕被人瞧出他在偷窥,便装作在餐厅斜对面的水果店买东西。他“左挑右选”了好一阵,什么都不买面子上又过不去,只得随便买了几个水果。
  封澜暗暗好笑。谭少城来找丁小野,她只是有些奇怪,却并未疑心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瓜葛,作为女人,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被康康这么一掺和,她看起来竟有几分“捉奸”的架势,心里感觉怪怪的。
 
52.第52章 最可悲的骗子(2)
  餐厅里已不见谭少城的影子。封澜和康康进去时,丁小野正躺在床上睡觉,听见他们的动静,他坐了起来。
  康康期期艾艾地解释:“我在外面买水果,没想到遇上老板娘。外面太阳太大了,我回来凉快一下……我去给你们洗水果。”
  封澜走近丁小野,她闻到周遭有种纸张焦煳的味道。
  “事情处理好了?”丁小野问。
  封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车子的事,点头道:“早办妥了,我还回了爸妈家一趟。”
  她坐到丁小野身边,想想又笑起来道:“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你猜康康刚才打电话跟我了说什么?他说看到谭少城来找你,这孩子比我还紧张。你和谭少城说什么了?”
  丁小野似笑非笑地看她,反问:“你不紧张?”
  “我才不呢。”封澜莞尔道,“谭少城可没我那么傻。”
  “这倒也是。”
  封澜讪讪地,不忘提醒道:“她这个人有时候阴得很,你要小心她。”
  丁小野没有作声。封澜低头玩了一下自己的指甲,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小野,我们一块去旅行吧,你想去哪里?国内国外都没问题。你有护照吗?不如你带我回察尔德尼看看吧。”
  “你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
  “就是闷得慌,想出去转转。”封澜挽着丁小野的手臂,“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你自己去,我还要干活。”丁小野笑着,慢慢地将手抽了出来。
  “你陪我就是正经事!”她又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对,干咳两声,修饰道,“我不是说你是那个什么……”
  “行了,别啰唆,我没那么想。”丁小野终止了她的为难。
  封澜也讨厌自己婆婆妈妈的样子,心一横,说道:“小野,你跟我回去见见我爸妈好不好?他们知道我是铁了心喜欢你,已经让步了。明天陪他们吃顿晚饭,我们一起……我爸会喜欢你的。我妈说话不好听,你忍忍就好了,她迟早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丁小野的缄默让封澜的勇气一点点流失,她有些心慌地去抓他的手,指间却扑了个空。
  “我不去。”丁小野语气冷淡,不留一点余地。
  封澜恼道:“只是吃一顿饭而已,又不会吃死你。”
  丁小野站起来,转身背对着她。
  “吃完饭以后呢?又能怎么样?”
  封澜也坐不住了,跟在他背后大声道:“该怎样就怎样!丁小野,难道我不配跟你有以后?”
  “是我不配行了吧。”
  这不是丁小野会说的话。封澜认得的那个丁小野,即使身上穿着再寒酸的衣服,也会在她身边笑得坦坦荡荡,不惧任何异样的目光。
  她试图去扳回他的肩膀,并且让自己沉住气好好说话。
  封澜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别想得太美,我爸妈还不一定答应呢。我爸老是问我看上了你哪一点。我说,虽然你什么都没有,但是你聪明、善良,还上进……这些都是我瞎编出来骗他的,他们吃这一套。其实我看上你,才不是因为你一穷二白却有那么多闪光点,而是我已经爱上你了,即使你什么都没有,我也忍了。就好像什么都好的王子喜欢白雪公主,也不是因为她来自单亲家庭,被后妈欺负。爱就是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和‘配不配’有什么关系?‘食得咸鱼抵得渴’,这句话是你教我的。”
  封澜没有扳动丁小野的肩膀,人转了半圈站到他的面前。
  “你比我小了三岁,我妈担心女人比男人老得快,她不敢让我耽搁太久。趁我现在样子还不错,你要及时抓住我。再过十几二十年,等我老了,没那么能折腾了,或许会变得贤惠起来,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明天的事情要想了又想,小心规划,十几二十年以后的事反而随口就来。封澜,你心里明明是知道的,近在眼前的问题摆在那里不能改变,才心虚地拿远在天边的事糊弄自己。”
  封澜受够了一提到未来他就开始抗拒。她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害怕以后?仔细想想也没那么糟糕吧?万一我爸妈‘一不小心’点了头……”
  丁小野打断了她的话,“你没搞清楚。我不去不是害怕你爸妈不点头,而是我们的关系远远没到那一步。”
  封澜一怔。她来之前有过心理准备,也做好了丁小野不去的准备。这件事的确来得太突然了,她不打算逼他太紧,大不了又忤逆爸妈一回,他们迟早会原谅的。然而当丁小野把话挑明,封澜忽然觉得妈妈的形容很贴切。他不就是“三不男”吗?吊着她,耍着她,忽冷忽热,欲擒故纵。
  她失神地笑了笑,追问:“那你告诉我,我们的关系到底到了哪一步?”
  “我说过我是骗你的,什么都是假的。是你非要入戏太深!”
  “你不可能没有半点真心实意!”
  封澜并不是每回都那么贱的,独角戏唱久了,她也会厌倦。过去每当她灰心撤退,丁小野都有意无意地拉了她一把。公交车站最初的那个吻,回家路上他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还有感冒时两人的缠绵,无不让封澜感觉她已经在离他的心很近的地方,那颗心也曾悸动过,绝非自己一厢情愿。
  “如果你什么都是假的,那么现在你说这些难听的话也是在骗我!”
  丁小野感叹道:“我见识过很多女人,上钩的也不少,你是最会自欺欺人的一个。”
  在整个人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封澜再次给丁小野找了个借口,也等于给自己找了一条出路。
  “小野,你这么对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有,你想太多了。”
  “谭少城今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和她有关系?”
  “你拿什么身份问我这个,老板娘?”
  封澜深深吸了口气,还是不行,又试了一次。第四次深呼吸才让她止住了不争气的泪意。
  “一定是她!你不说,我自己去找她问清楚。”封澜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
  丁小野说:“知道为什么没有男人敢娶你吗?哪怕你有钱,长得还不赖。你缠得太紧了,让人喘不过气来,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这个!”
  他以前嘴再贱,也不会让她太过伤心。她终于顾不上颜面哭出声来,抓起枕头砸向他,还有枕头下的串珠兔子和钥匙。
  “不是谭少城,就是崔嫣。要不然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背着我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封澜拒绝相信这转变与其他人其他事无关,人绝望之下便需要替罪羔羊。
  丁小野一把按住砸得他胸口生疼的钥匙,冷笑道:“你早学会这招,周陶然那个软蛋也不会跟别人结婚了。”
  “丁小野,王八蛋!”封澜抓住一切自己能拿得动的东西扔向他,只盼着他住嘴。
  丁小野避开一包不知道是糖还是盐的东西,强行把封澜按坐在床沿。
  “封澜,你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封澜掩面大哭。她终于做出了自己从前最不齿的事,活生生沦为一个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她不会,只不过从前没有人把她逼到那一步。
  康康端着洗好的水果,呆呆地站在门外。
  没有上锁的大门被人推开,康康一看清来者是谁,着急地喊了一句:“小野和我们老板娘都不在!”
  这在谭少城看来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朝康康所站的位置走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极其精彩的一幕。小仓库里四下狼藉,丁小野漠然不语,封澜满脸泪痕。
  “我来得不是时候?”谭少城说。
  早在康康喊出声的时候,封澜已在手忙脚乱地擦拭脸上的泪痕。幸而今天为了配合那一身衣服,她只画了画眉毛,涂了点淡唇彩。真希望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尤其是在忌惮的人面前。
  “有事吗?”封澜不由自主地扬起下巴,清嗓道,“你没看到门外的停业告示?”
  谭少城耸耸肩,“没关系,我不是来吃饭的。”
  “那就请你出去。康康,等客人出去之后锁好大门!”
  封澜甚至不愿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质问谭少城找丁小野所为何事,一心只想着让谭少城早点远离自己的视线范围,也远离她和丁小野之间的矛盾。
  谭少城说:“我在等他。”
  封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丁小野。
  丁小野一言不发。他已经拒绝了谭少城的“好意”,想不到她那么执着。这样一来也好,刚才整个过程远比他想象中艰难,封澜的挣扎、哭泣于他也是种煎熬。他害怕她的哀求,再一次,他就会动摇,然后前功尽弃,他们又会回到无望的境地里纠缠不休,直至那一天的到来。
 
53.第53章 最可悲的骗子(3)
  “我不是故意催你。在车上等得脚麻了才过来看看。”谭少城目光掠过封澜红肿的眼睛,对丁小野说,“吵得很凶?你也是,把话说清楚就可以了,犯不着伤人的心。”
  “什么意思?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封澜不吃这一套。她和丁小野闹得再凶,也是他们两人的事。她从未把谭少城视作这场感情里的竞争对手,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丁小野的“心魔”。
  谭少城面露讶然,问丁小野:“你还没告诉她?”
  “嗯。”丁小野应了一声。
  “要不要我……”
  “演双簧呢?你别蹚这浑水!”封澜告诫完谭少城,转过去冷冷地看着丁小野,“究竟想干什么?要说也是由你亲口来告诉我。”
  “他会和我一起走。”谭少城抢在丁小野之前把话说了出来,她面带怜悯地对封澜道,“他不想让你太难过,我来做这个坏人。别逼他。”
  封澜笑了。她做什么了,为什么一下子所有人都说她逼人太甚?他们都成了白兔,反过来都是她的错?
  “他和你走?”封澜仿佛重复着一个笑话,“丁小野,你要甩我就直说,没别的理由了吗?”
  “他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输给我让你脸上挂不住了……”
  “你别插嘴!我问的是他!”封澜回头揪住丁小野的衣服,恶狠狠地说道,“你才是软蛋、孬种!你干吗不说话,让一个女人替你出头?”
  丁小野把手覆在封澜的手背,缓慢却不由抗拒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
  “这有什么?女人能顶半边天。这在我看来很平常。我能跟你在一起,怎么就不能把目标换成她?”
  封澜说:“你要是骗子,就是天底下最可悲的骗子!说说看,从我身上你骗到什么了?人,还是钱?除了我那点不值钱的心思,你什么都没得到!一个傻女人的感情拿出去能换回半毛钱?”
  “因为我烦透了听你自说自话,你给我多少钱我都忍受不了。”丁小野讽刺道,“况且你没那么有钱,至少没她有钱。她比你拎得清,不会没完没了地在一场游戏里幻想将来。”
  封澜呼吸急促,眼里的火照不亮灰败的面色,但她没有再哭,也不再苦苦哀求。
  谭少城没有说错,封澜的尊严不允许她在这种时候示弱,更不会在另一个女人面前求他留下来,即使她咬碎了牙。
  “做个靠脸混吃混喝的小白脸真有那么光彩?”封澜斜着眼睛打量丁小野。
  丁小野弯腰,把她微乱的发丝拢了拢,“也算自食其力,毕竟是种技术活,你应该明白。”
  他终于在封澜眼里看到了类似于“恶心”的神情。她嫌恶地退了一步,避开他的触碰,指着大门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喊道:“滚,立刻滚!”
  一直缩在角落的康康一个激灵,生怕封澜冲动之下导致事情无法挽回,战战兢兢地上前打圆场:“澜姐,消消气。大家先别吵了,都来吃点水果吧。”
  气头上的封澜一手掀翻康康手里的果篮,苹果和橘子滚了一地。
  “吃什么?他们不配!”
  有一个苹果滚到了丁小野脚下,他默默地将它捡起来,“康康,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你有话就对澜姐说,你们别赌气。”康康跺脚道。
  丁小野对封澜说:“看在我们‘主雇一场’的分上,有几句话送给你,当赠品好了。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傻才叫天真,你这个年纪还那么傻,说白了就是愚蠢。该有人叫醒你了。如果我能教会你别再轻信你所谓的爱情,别再轻易把心掏出来,找个匹配的、疼你的男人好好过日子,也算做了件好事。”
  封澜盯着丁小野手里的苹果,仿佛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你唯一教会我的是什么叫‘无耻’。我爸说得对,你不配让我考虑,不配享有从我这里得到的任何东西。我诅咒你从这里走出去,再也遇不到真心对你的女人。这辈子你看到苹果都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丁小野和谭少城一起离开了,带走了他早就收拾好的几件换洗衣服。康康把地上的水果和散落的物品一一捡起来后,坐到封澜身边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封澜坐在床沿,忽然轻声问:“康康,我看起来是不是很糟糕?”
  “没有,怎么会!”康康探出头仔细端详她的脸,说,“你哭了,眼线一点也没花,是什么牌子的?你比姓谭的好看多了。”
  “谢谢你。”
  封澜和丁小野都是嘴比心硬的人,他们平日里给了康康诸多照顾,但也没少挖苦他。像今天这样一前一后由衷地说“谢谢”,反而让康康一哆嗦,浑身都觉得不对劲。尤其封澜,这会儿面色偏又平静了下来,道谢时还勉强笑了笑。
  “你要不要吃水果?”康康低着头。他只是没话找话说。都成这样了,谁有心情顾着吃?
  封澜从康康的果篮里挑出最红最大的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削皮。刀不是很锋利,她削得很仔细,果皮还是断断续续的。
  封澜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一种说法:削苹果时皮若不断,愿望就能实现。她那么认真地去做一件事,依然做不好,活该落得一场空。
  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康康,康康不敢接。
  封澜想起刚才的事,牵了牵嘴角,说:“吃吧,这个没放诅咒。巫婆和七个小矮人也不是谁都肯蹂躏的。”
  听封澜这么说话,康康心里反而放心了一些。他刚接过苹果,就见封澜站起来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康康着急地问。
  封澜说:“出去转转。”
  “我陪你去。”康康这时候可不敢让封澜一个人单独在外晃悠,保不准会出事。他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向舅舅曾斐求助,又想到以封澜的要强,未必希望多一个人看到她如今的模样,只得作罢。
  封澜回头看康康,“跟着我干什么,怕我想不开?我要真为那种人寻死,就真的可以死了。”
  她推门走出去。下午四点过后的太阳余威犹存,外面的街道像烧热了的煎锅,咝咝地往上冒着热气。按说这种时候不是该下一场大雨吗?可她抬起头,只看到明晃晃的日光。
  封澜是刻意等到他们走远了,想追也追不回的时候才放自己出来的。她漫无目的地走过公交车站,走过前方路口的商场,走过天桥……越走身边的人越多了起来,没有一个像他。
  有人往封澜面前塞了张传单,她接过,是个婚纱影楼的开业广告,上面的模特穿着洁白的婚纱,露出格式化的幸福笑容,还有一行醒目的艺术字:“比爱更美的是承诺——陶然婚纱摄影工作室”。
  封澜抬头起头,身边那个仍在朝每一个行人散发传单的竟然真是周陶然。
  周陶然仿佛也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一回头,满脸惊讶,“封澜!”
  她今天穿着一身……这是让周陶然完全陌生的封澜,以至于他刚才塞了一张传单,却完全没有将她认出来。
  细看她之后,周陶然的惊讶更深了。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嗯?”封澜不解,顺着他的手虚指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惊觉那上面全是泪水。
  “这个是……”她摇了摇手上的传单。
  周陶然的注意力仍在封澜的脸上,但他毕竟是熟知她的人,她既不说,问了也无用。
  “养家糊口呗。”他扭头看了一眼远处,“阿莹她过几个月就要生了,我总不能让老婆孩子喝西北风。”
  封澜也看过去,某家金店门口站着的不就是冯莹吗?她肚子微凸,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地为丈夫新开的小店散发传单。
  “我也不想她那么辛苦,不过工作室刚刚成立,人手实在不够,她又非要出来。”周陶然面露愧疚。
  和封澜在一起的时候,周陶然常说拍婚纱照是一个摄影师堕落的表现。
  他后脑勺的伤应该早就好了吧,可她还欠他一句道歉。
  “对不起,陶然。”
  周陶然晒黑了许多的脸上还是浮现出红晕,仿佛一时间无法适应封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连连摇头,“不不不……封澜,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当两个曾经爱过的人互道抱歉、真心谅解的时候,他们之间便已彻底地成了过去。
  封澜用一根手指抹去嘴角最后一滴眼泪,笑着说:“你的选择是对的。我好羡慕你。”
 
54.第54章 爱我或者远离我(1)
  崔嫣敲开了一扇门,门后站着让她悬心了几天的人。
  她走进去,迅速将门轻轻关上。
  正午时分,屋里暗得像黄昏,空气中有种挥之不去的霉味。这是一间许久未有人踏足的房子,崔嫣还能凭记忆描绘出它当年的模样。
  她曾经很喜欢到这里来,即使以她的身份出现在这房子里显得有几分古怪,但孩子可以假装不在乎这些,喜欢就是喜欢。这里有过很多让她感到新奇而温暖的回忆:被整幅挂毯覆盖的客厅墙壁、咸味的热奶茶、板着脸却不揭穿她偷奶糖的哥哥,还有在靠窗的躺椅上做串珠兔子的漂亮阿姨。
  时间流淌过这房子的时候仿佛变得很缓慢,不像她妈妈的生活,有着极致的快乐和伤悲,区别只在于清醒和迷醉。
  崔嫣当然知道,她记忆中的一切早不复存在,甚至唯一与这记忆有关联的人,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有人识穿了你的身份?既然从封澜那里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走?你到底在想什么,这里安全吗?”崔嫣跟在丁小野背后焦急地说。
  “安全?谁知道?”丁小野漫不经心地反问,“你安全吗?”
  崔嫣连忙道:“曾斐在公司,我是从学校直接过来的,来之前我已经关了手机。”
  “这里没什么能招待你的,连水都没有。”丁小野坐在沙发上,扬起的灰尘让崔嫣想打喷嚏。
  “既然你都狠下心和她了断了,要走就趁早,留下来恐怕夜长梦多。”崔嫣蹲在他身边,看到沙发的角落里有一本书和一个苹果。书的封面崭新洁净,苹果新鲜饱满,和满目的陈旧格格不入。
  “去哪儿?”
  “回察尔德尼……不对,不要回去了。随便你去哪儿,找个没人认得你的地方……”
  离开封澜的餐厅,丁小野也问过自己,后面的路他该往哪里走。世间的路有千万条,没有一条是属于他的。
  确定摆脱谭少城之后,他回到了这里。一度以为隔了七年,生锈的钥匙打不开门锁,当门应声而开时,他竟有几分恍惚。
  这套房子是他和妈妈生活过的地方,也是那场变故后唯一留存下来的属于他的东西。
  逃亡是丁小野擅长的技能,他深知这里并非好的容身之所。他只是以为在这里能短暂地知道自己是谁,结果让他失望了。正如他点燃“丁小野”的旧照片,看着火光吞噬了那张陌生的脸,这是回来之后他头一回清醒地意识到他不是“丁小野”,可“崔霆”这个名字离他一样遥远。
  他陷入了一个死结之中——不想被封澜识破,所以必须离开她继续逃亡。然而离开她之后,逃亡的意义又在哪里?
  “我听康康说,封澜好像很伤心。”崔嫣似乎猜到了那本书和苹果出自哪里。
  丁小野当然知道封澜伤了心,无须任何人提醒。那天他就在人群中,看着她满脸是泪地走过天桥。封澜在找他,虽然她绝不会承认。
  “你一样不好受。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崔嫣说。
  “让她知道她爱一个逃犯?”丁小野低头问崔嫣,“对女人来说,这比被一个人渣骗了好受?”
  崔嫣也有些茫然,但她出神了好一会儿,又说道:“我说不准。这个问题应该由封澜来回答。”
  “我不想逼她在痛苦和更痛苦之间做选择。”
  “所以你替她选了你认为相对好的那种?”昏暗的光线里,崔嫣的眼睛明亮,“我这个人就比较自私。我会说在爱情里高尚是没有意义的,你把什么都放在心里,可是你难过,换不回她享福。你见过我妈妈,她那么爱曾斐,那么护着他,你爸那一次起疑,她拿命来保他。结果呢?曾斐说他不知道我妈的心思!曾斐骗人吗?也不是。因为我妈妈从来没亲口说过,所以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蒙在鼓里。”
  “那曾斐对你妈妈到底……”丁小野越听越糊涂,感情的谜题并非他的长项。
  “我不敢说他爱过我妈妈,但未必没有一丝可能,否则他这些年不会那么对待自己。如果早在一开始,我妈妈清清楚楚地表明自己的心思,也许一切都会改写。即使他们不能在一起,至少曾斐不会利用她的感情达到目的。有些事,你说出来,或许有希望,或许没有;你不说,什么都没有。”
  “希望?”丁小野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词语还能与他有关。
  崔嫣说:“痛苦,还是更痛苦,你不能替封澜去做决定。你能放下她,别犹豫,赶紧走;如果你放不下,去亲口告诉她真相,她接受不了,死了心也痛快。不要自以为是地对另一个人好,她有死得明明白白的权利。”
  崔嫣走之前留给丁小野一些现款,那是她大部分的积蓄。
  下午,她刚回到学校就接到了曾斐的电话,他在那头很委婉地问她为什么忽然动用了一笔不小的钱。
  崔嫣只是个学生,她的钱除了这些年养父母给的红包,大部分都来自于曾斐。银行卡也是曾斐为她开的,账户上一有变动,他立即收到了消息。曾斐不介意崔嫣花钱,然而她一向很节约,没有什么大的开支,他包揽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崔嫣说:“有个同学家里出了急事,我借给了她一点钱。”
  “原来是这样。”
  曾斐没有再说什么,可崔嫣知道他其实是不信的,只是不好把质疑表现得太过明显。
  以往崔嫣每交一任新男朋友,曾斐都会有意无意地盘问对方的底细,可他在撞见崔嫣和丁小野之后,对丁小野的事绝口不提,这更让崔嫣意识到他起了疑心。她只是不知道曾斐到底了解到何种程度,这也是她迫切希望丁小野离开的原因。
  “吃饭了吗?”曾斐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崔嫣忽然说:“还没,你陪我一起吃吧。”
  曾斐没有立刻响应,似乎有些为难,“晚上我有个饭局。”
  “和女人约会?”崔嫣故意问道。
  曾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瞎说什么,几个朋友出来聚聚而已。你也不早说。”
  “现在说也来得及,你带我一块去不就行了?”崔嫣来了兴致。
  “一帮老男人喝酒,你来凑什么热闹?我这边结束了就给你打电话。”
  “我见不得人?算了,不去就不去,我也不稀罕。”崔嫣赌气道。
  “你说你……唉,你自己打车过来,我现在已经到了。”曾斐无奈地对崔嫣说了饭店的地址。
  他们已经“冷战”了一段时间,崔嫣搬出去住之后,两人再也没有一块好好吃顿饭,仿佛忽然之间疏远了不少。曾斐不想与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难得出现转机,哪里好狠心拒绝。
  对于这一点,崔嫣也心知肚明。她本想回出租屋换身衣服,打扮一下也好,转念一想又作罢。青春是她和曾斐之间最大的鸿沟,也是她最好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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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终将腐朽的青春原来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我在回忆里等你晨昏应许之日许我向你看原来你还在这里辛夷坞 我们浮世浮城山月不知心底事蚀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