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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见萤火虫》 作者:张芸欣

第11章 一只萤火虫的距离(1)

  1

  夏朵雪准备领养一只猫,起初她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展凯扬顶着他新修剪的“靓仔”发型和我们一起站在学校的走廊上,阳光晴好,天空微蓝,祈言从教室里走出来,他穿橘黄色的卫衣,手上摇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链子,在对面冲我们招手,我冲他喊:“祈诺,过来一下。”

  他身后匆匆而过的祈诺偏头看我一眼,我的心跳了一下,祈言走过来,趴在我耳朵边说:“我就知道你喊我是别有目的。”

  “我哪有,你不是叫勒祈诺嘛,我又没喊错。”

  我们告诉他夏朵雪准备领养猫的事,他撇撇嘴说:“真无聊,人们都喜欢玩领养这一套。”

  他嘴上这么说,周日还是和我们坐上了去动物流浪协会的公交车。

  夏朵雪很高兴,她穿了很漂亮的白色花朵淑女衬衣,梳了公主的发辩,用可爱的绳子绑着。一路上我都对夏朵雪这一“善良”的举措弄得有些迷茫。

  展凯扬在车上问我:“你说夏朵雪领养流浪猫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我拖着下巴想了想回答:“估计想做猫羹。”

  祈言从后座上敲我的头:“罗小末你除了想到吃还会想到什么啊?真是低俗。”

  “你们看,还是我家祈言哥哥理解我。”夏朵雪一脸甜蜜。

  祈言接着又说:“按我看,她是想训练一只猫表演杂技,以后可以在她家的赌场做额外秀,好赚外快。”

  我和展凯扬立刻作恍然大悟的表情异口同声的说:“有道理,有见地。”

  夏朵雪气得对我们一阵哇拉乱叫:“你们……你们怎么都这么庸俗!你们为什么不能想我是因为拥有一颗善良而纯真的爱心呢?”

  我们三个人又同时特别有默契的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展凯扬说:“那我知道了,小祈,我估计她想找一个特别的地方和你约会。”

  祈言说:“如果这是约会,为什么要带你们这两个电灯泡呢?”

  我在一旁笑得快不行了,夏朵雪气得直跺脚:“和你们一群没有文化的人说话真是件累人的事?”

  我拍她的肩膀说:“那你快点把你有文化的答案告诉我们行不?”

  夏朵雪这才安静了会,看了祈言一下,有些羞涩的说:“上次我看到祈言在喂一只流浪猫,所以,我也想领一只。”

  我说“哦”……拖了一个长长的音节。

  原来我们平时做事风风火火的夏朵雪同学这么有爱心的领养一只猫是因为祈言一个微小的举动啊。

  展凯扬摇摇头:“悲哀,真是悲哀,爱情让人如此白痴。”

  夏朵雪立刻对展凯扬进行了一系列的攻击,展凯扬一如既往的抱头鼠窜。车停住了,我们到了流浪动物协会,下车的时候我和祈言说,你如果不好好对她,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了,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毫无选择。

  祈言给我一个无奈的表情说:“不知道是谁让我到了一个毫无选择的境地。”

  夏朵雪在选猫的时候不断的问祈言意见,我看到一脸惆怅的展凯扬,我指着一只身上有四种颜色的猫对他说:“这只猫的爹和娘一定都是杂种猫。”

  展凯扬问:“为什么?”

  “要不它怎么能有四种颜色呢。”

  “罗小末我知道你在逗我开心,我没事,我很好。”

  “你别死鸭子嘴硬了,看别人双双对对的你难受吧。”

  “我难受的不是看他到他们双双对对,我难受的是夏朵雪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梦里,我怕有一天梦醒了,她会接受不了。”

  他这么一说,我的心也安静了,我也怕面对梦醒的场面,现实太残酷了,谁也承受不了。

  最后夏朵雪领养了一只白色的猫,给它取名叫“雪言”。寓意很明显。坐车回家的时候爱不释手的抱着,最后还靠在祈言的肩膀上睡着了,我转头去看他们,祈言也看着我,他海洋蓝的运动衫在车子的颠簸中一点点的碎开了,他的眼神里,说不出的挣扎。的我们都不忍心去伤害一个女孩子刚刚开始的梦。我对祈言交代,一定不能伤害她,她像一只小猫一样脆弱。

  祈言摸摸她的头:“罗小末,我听你的话,会好好照顾她。”

  青春里,我们谁也不希望看到伤害,我们都很努力要保护那些单纯的时光,简单的快乐,只是,有时候,成长让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2

  我在学校看到祈诺,已经是新学期开始三周之后,下课的操场,我和夏朵雪穿过操场去另一栋楼上美术课。

  祈诺和苏灵珊并肩走在操场上,祈诺穿水洗自然牛仔裤褐色衬衫,目光永远安静妥帖,手指搭放在裤子两旁,苏灵珊蜜色格纹外套,红色小皮鞋,苏灵珊时不时掩嘴对祈诺说些什么,祈诺不住的点头。他们在这个喧闹的课间里,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路上学生侧目,大家都在猜测他们的来历,只有我知,祈诺定是通过苏父的关系来了一中。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我朝他绽放了一个紧涩的笑容,因为不知道怎样面对他突然的出现。他也回了一个微小,我的心一下就抽紧了。

  在上楼的时候,夏朵雪在我耳边说:“如果不是他旁边站了苏灵珊,我还以为是祈言呢!根本分不出来。”

  苏灵珊分不出,而我却在一眼就识别。他们俩的眉目间分明是不一样的神色。一个安静如水,一个灵动如火。

  课上老师布置画盘子和苹果,我拿着一只铅笔,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展凯扬在教夏朵雪,而我则对着一张A4纸发呆。铅笔描了个大致轮廓,就又重新找纸出来画。

  隔壁班是音乐课,他们在唱“咔秋莎”,声音在隔壁饶了几圈又饶到我的耳朵里。春天的树叶繁茂得长了出来,它也在告诉我一切正在重新开始。

  夏朵雪笑嘻嘻的丢话过来:“我家祈言哥哥下个月第一次代表车队的比赛,你去不去呢?”

  展凯扬假装呕吐:“夏朵雪,你哪时学了台湾剧的台词了?”

  夏朵雪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祈言有一天端着他刚坐好的模型站在楼梯口对着坐在客厅的我问:“车队下个月有一场比赛,你来不来给我助威?“

  我开玩笑说:“你姐姐一残废,能给你助威什么啊?“

  说完之后,祈言拿着一个飞机模型,站在楼梯上看我,闷闷的不说一句话,楼梯上的灯光有些锐利的照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眼里,突然就像这些排骨汤一样,漫了一房间的忧伤。

  他说:“罗小末,我最讨厌你这样,嘴上说要积极面对生活,心里却还是在意那些曾经。”

  祈言丢给我一个冷淡的背影,关门的声音非常大声。我想我掩饰的不够好,连祈言也能看出。

  中午在食堂吃饭,又看到了祈诺和苏灵珊。苏灵珊坐着,祈诺帮她打饭,我,夏朵雪,祈言,小天四个人两两面对着坐,苏灵珊突然跑过来对夏朵雪挑衅:“听说你爸是黑社会老大?”

  两个都是明艳照人的女生,都是所有女生的佼佼者,放在食堂这一个嘈杂的环境里,显得特别醒目。

  夏朵雪这回只是冷冷一笑的回答:“终于问了一回人话。”

  夏朵雪在经历两次扭打而不讨好的经历之后已经学会冷静思考问题了,与其和她动手,还不如用语言气死她,自己图个轻松痛快。

  我赶紧低头吃饭里的宫爆鸡丁,我特怕遇到两个女生对峙的场面,挺尴尬挺不好收场,我吃得太快,结果被呛了一下,严重的咳嗽。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祈诺和祈言一起说的,他们真是双胞胎,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能说出一样的话,像半年前苏灵珊在医馆里责怪我他们同时说,不关我的事,一样的情况。

  本来这和我没什么关系,结果他们一问,我就咳得更厉害了。我拉起展凯扬:“你们继续商量,我先回教室。”

  我不想我的生活只是刚刚开始,就被一堆理不清的东西搞得一团糟。

  在钟敲了三次之后,我准时到达教室,坐在座位上,桌上放了两瓶矿泉水,夏朵雪说:“一瓶是刚才不知道谁放的,一瓶是我和祈言买给你的。”

  我打开其中一瓶,喝了一口,不知怎么,还是嗅到了一股薄荷的香气,操场上祈诺在跑步,他安静的蓝白色衬衫总是在风里徐徐的飘逸,永远让我觉得舒心又踏实。

  我总是能在千千万万人里一眼就找出祈诺来,无论什么姿势,无论多远的距离。因为他给我的感觉,似风似雾,清晰无比。

  展凯扬说:“你这水肯定是哪个暗恋你的男生送的?”

  我摇头:“没有谁会对一个只有拳头手没有时光袋的机器猫感兴趣的。

  3

  同学们又多了一个讨论的话题,一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却分别被领养在两户人家,不知是谁传的消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祈言是我爸爸的养子。

  有女生来找我,给我情书让我转交,末了问一句:“夏朵雪是和祈诺在交往吗?”

  我点头,从栏杆上跳下来,把很大一个书包挂到身后,祈言有时和夏朵雪经过我的身边,会问:“罗小末,你是准备修炼仙丹么?”

  我疑惑,他挑一挑眉:“要不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躲角落啊?”

  我在去“安倚居”的路上不停的思考这个问题,我成天穿牛仔裤,水白色的针织衫,像个白色的不明物体。我越来越不爱去“安倚居”,因为总是能遇到祈诺,我想看到他,又不想看到他。

  我通过展钦扬拿到了一份学生上课的课表,自己跑到展爷爷那里去改了上课的时间,所有的时间都是和祈诺的分隔开。

  那天我去的时候,展爷爷正在房间里和祈诺说话。

  “祈言啊,我身体最近好多了呢,你的那几味草药还真有效。”

  “这是我特意写信回去问的我们那老中医讨的药方。”

  时间的光一咻就倒了回去,小医馆,数不清的草药,祈诺转身,低眉的安静目光,看我眼神中的宠溺,那是最深的印记,稍稍提级,就全数打开。我站在门口,动也不动。

  展爷爷看到我问:“小末,有什么事?”

  我回过神来说:“我想调整一下我来学书法的时间,这学期的课程有些变动,我爸爸给我找了几个补习老师。”

  课程有变动是真的,补习老师却是假的。

  展爷爷看我递给他的课表,祈诺在一旁也看到了,展爷爷没有任何怀疑,只是祈诺却皱了皱眉。

  “我本来还打算让你和祈言互相学习的书法,他学得晚,但是天赋很高。你学得早,但是写字静不下来。”

  我低下眼去:“是,以后会注意。”

  走回家的时候祈诺从我的身后走上来,这是他到了景安后第一次主动来到我身边,景变了,人却没有变,而我的那一点点心思也从未改变。

  “你为什么要改学书法的时间?祈诺问我。

  “这很重要吗?”

  “如果是因为我,我觉得根本没必要。”

  祈诺说话的感觉没变,声音没变,样子没变,而变的,是我们所处的环境,景安这座城不会有发电不足更不会有挂萤火灯笼。

  我在小弄堂逐渐灰暗的环境里细细的去看我生命中第一个喜欢的男生,他皱着眉头好象在为我担心,他问话的语气又透着关心。我泯灭的心仿佛又燃起一丝希望。

  “祈诺,这四个月,你有没有想念我?”这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弄堂里麻雀的声音围绕着,爬山虎爬满了架子,祈诺的眼光温柔而阳光。

  “小末,我从来都不希望看到你伤心的样子。”

  我的心里突然就生长出一棵种子,眼前的祈诺,依然如曾经在树水镇一样关心我爱护我。我微微的扬起嘴角笑了。

  在这个傍晚的弄堂里,祈诺的一席话让我沉下去的细胞又升了上来。我看到希望的曙光升起在这个傍晚。

  4

  晚上我刚到家,看到家里来了客人,爸爸说是继母的堂哥,相貌堂堂的一个男人,却很奇怪长了一双狐狸眼,这眼长在男人身上也让人看着不舒服。他们好象在讨论一个新投资,我只是随便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上楼写作业。

  路过祈言房间的时候看到他门半开,他趴在桌子上写东西,穿一件篮球服,他看到我进来,手忙脚乱的把本子盖起来。

  我揶揄他:“半大点孩子,就会写日记了?还不让人看。”

  他脸红了却还要争辩:“这是隐私,你懂不懂?”

  我在他房间里游走,发现他房间摆满了飞机模型,我刚要伸手去碰,祈言就冲我来:“别碰我儿子。”

  “没听过你儿子是模型这事,夏朵雪知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还吃醋好长时间。”

  我准备走,他突然喊住我:“电视台有个记者今天打电话来家里做要做你的采访,你爸拒绝了。”

  我舒一口气。

  祈言一把拉住我,正视我问:“你到底在惧怕什么?”

  我摇头,我知道我在惧怕什么,我害怕一个有残缺的自己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

  周五在“安倚居”门口看到停了一辆电视台的车,摄影机,记者全都一哄而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一走进听几个同学说才知道是电视台来采访展爷爷,为他们市里即将开幕的书画展作一个宣传。

  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电视台录节目,说实话还是很好奇的,展爷爷很从容的坐在椅子上,手握毛笔练字,展爷爷不是那种重名利的人,负责人说是为了宣传书法活动展爷爷才同意的。

  我们几个学生被安排在旁边,说一会拍到了好好说话,祈诺皱着眉,很明显他不喜欢这个场面,他坐在偏厅里临摹一幅欧阳询的字帖,熔铸了隶书和楷书的特点,下笔一丝不苟,严谨工整。我站在一旁帮他磨墨,偏厅的光线是浅日里的细绒羽毛,一点一点就打散了,薄薄的飘在周围的空气里。

  摄影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拍到了我们,记者说:“现在看到的偏厅正有展宏光老先生的两个徒弟正在练字,话筒递给了祈诺:“你现在临摹的是谁的字?”

  “欧阳询。”

  “你为什么会选择他的字?”

  “因为他的字,指法沉实,用笔工整。”

  记者把话筒放到我面前:“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些紧张的回答:“罗小末。”

  “是不是半年用左手写字还拿到全国少儿书法比赛金奖的罗小末?”记者的问话让我有片刻的恍惚,半年前,拿到书法比赛金奖却已是在手残了之后。我都快忘记了这件事。

  记者马上对着镜头说:“这位就是半年前少儿书法比赛金奖的天才少女罗小末,当时我台想对她进行采访不幸被告知她的手残废……

  他一转头,镜头又对准我的手:“请问你现在还有学书法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看到记者的嘴一张一合的开始问我问题,我头很晕,我不想对着镜头面对这些问题,

  我拼命的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记者还继续问:“那你现在用什么写字呢?你和观众朋友们说说吧……

  我被问得快哭出来了,不知道回答什么。

  祈诺档在我前面说:“你们不是来宣传书法的吗?为什么一直抓着罗小末问这么多问题?她没有必要面对你们这么无聊的人和这么无聊的问题。”

  祈诺带我走,丢下身后的一群记者,跨过门槛的时候我差点要摔倒,祈诺扶着我的肩膀,我抬头看他的眼睛,还是关怀的眼神,我低下头,一直跟着他走。景安的路我很熟悉,却跟他走到一条没见过的小街,街的角落里有很多猫,他们蜷缩着身体,低低的呜咽。

  “祈诺,你刚才很不成熟。”

  “我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孩。”

  祈诺说的对,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孩,是我一直拿大人的标准在看他。

  可是祈诺没有变,他还是那个在我有困难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还是那个会保护我的人。

  我心里很高兴:“祈诺,谢谢你。”

  这一次祈诺却背对着我,他说:“罗小末,灵珊她精神状态不好,以后在学校,你就不用和我打招呼了。”

  他这一句话,又粉碎了我所有的开心。

  我愣愣的说:“好,我知道了。”

  5

  回去的时候,我发现的心情很烦闷,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近在咫尺心却隔了千里的感觉,陌生,惆怅,说不出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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