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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见萤火虫》 作者:张芸欣

第24章 琉璃塔顶的告别礼(1)

  1

  冬天过去之后,我们很平静的过了半年,鸽子安静的每天来窗台吃小米,吊兰还是青翠的立在我的窗前,祈言给我换了明黄色的窗帘,是那种很细腻的黄,交错的纹路,说不出的美好。我去“安倚居”的次数越来越少,可对草药的认识却逐渐多了起来,我渐渐让自己去遗忘一个叫勒祈诺的人,可是在草药的牵引下却不能忘却。

  我一定是中了祈诺的毒,还是慢性的,中很久很久都不会好起来,偶尔毒发的时候痛一下,有时候微微,有时候深深。

  我还是很介怀他帮苏江的事,虽然我冷静了之后真的觉得我即使出去找他对质也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可是我还是介意,我介意他成了苏家的人,我更介意的是,我和他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夏朵雪寄卡片给我的时候已经是暑假,她说:“小末,我好想你啊,你可以上网吗?我可以和你视频。”

  电脑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个奢侈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买呢,在我有一万个惆怅的时候,展凯扬“夏中送冰”送了一台电脑来,是他之前用淘汰的,虽然是旧电脑,但保存的很新,也不是用了很久,上网聊MSN还是很凑合的。

  我赶紧申请MSN,加了夏朵雪,锦春,展凯扬都挤在我旁边看着。

  锦春说:“我要看看她有没有照片上漂亮。”

  展凯扬说:“保证比照片上漂亮。”

  锦春一脸不服气:“肯定没我漂亮。”

  展凯扬气她:“就是比你漂亮。”

  但是夏朵雪那没动静,祈言特不屑的给我们一句话:“她那和我们12小时时差,我们中午12点,她半夜12点,估计睡了。”

  我们这一群对地理知识白痴的小孩只好有点郁闷的关了电脑。

  祈言看着夏朵雪的信,他半天都没有说话,我看得出他也有很多的愧疚对夏朵雪,他辜负了苏灵珊,辜负了夏朵雪这两个对她全心全意的女生,他会不会感到遗憾呢?

  可是我看得出来,最惆怅的是展凯扬,他坐在我房间对着窗户一言不发,锦春去找他说话,他也没心情,他很少没心情和锦春斗嘴。锦春应该知道夏朵雪在展凯扬心里有多重的地位了,她的小脸也一垮,不太高兴的干坐着。

  我不知道这一群智商奇高的小孩为什么都有这样惆怅的表情,她们比起我要拼命读书也只能考年级100名简直幸福多了。

  实在坐得无聊了,锦春提议:“仙女姐姐,要不我们今年给祈言哥哥过一个特别的生日吧?”

  8月27日,我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日子。

  往常祈言的生日多数是买个蛋糕吃个饭就了结了,他朋友不多,以前就车队那些,后来不玩车了,就剩下展凯扬这个玩的熟的,他们在夏朵雪出国后渐渐成了很好的朋友,所以每次他生日或者我生日,都只是把他们几个找到家里来吃个饭就算庆祝。

  “怎么个特别法?”我问。

  “就是每个人送个特别的礼物。”

  我看看祈言,我知道他准要说无聊,我立刻抢在他前面说:“锦春这个提议很好,就这么决定。”

  2

  暑假里,我一直在药铺里工作,顾叔叔按月给我钱,和普通的伙计一个价格。祈言也找了份工作,说是在一个娱乐场所表演魔术,那是他在文艺课选修的项目,由于“文”班的学生资质过人,通常我们现在所学的知识他们很早就会,因此时间所剩很多,学校就给他们开了很多艺术课,他们可以选择上。祈言选择的两个业余班是魔术和雕刻。他是有才华和才智的,只是以前,他都不显露出来吧。

  祈言在我心里,更像一个亲人,是家里的一分子,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如他所说,在这之前是我在照顾他,而在这之后,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们。

  晚上,我总是自己走长长的夜路回家。我不是不坐车省钱,是故意走夜路,晚上的街道可以让我很舒心,我可以边走边思考很多事情。

  我想过树水镇,不知道镇长大叔怎么样了,也不知那间开在青糖街的医馆还在不在,更不知道那里是不是还电压不稳,萤火虫是否还会在每个夏天像天上的小星星一样跑出来飞在镇子的每一个地方,飞在那棵许愿一直很灵的树下。

  它们都见证过我12岁最单纯的时光,那时候我刚喜欢一个人,才知道什么叫跟随和从容,可是现在,他们都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改变呢,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其实,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曾经偷偷去过祈诺的生日会,是初三那个拍上电视台的生日会,我找曾经采访过我的记者张宁让他帮我弄到的邀请卡。我偷偷的钻进豪华的会场,躲在角落里看祈诺和苏灵珊两个穿着华丽的人物在众多灯光中闪耀着,他们互望的目光灼伤了我的眼,我偷偷的喝了一杯蓝色的鸡尾酒,偷偷的在角落里抹眼泪对着远处的祈诺说:“生日快乐。”我从来没有和他过过一个生日,我只当这个生日过完,就算一个结束。

  那天我哭得很厉害,边哭边沿着街走回家,我回家给祈言过生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所有人都坐着看菜凉了等我,所有人都责备我,只有祈言没有,他把菜又热了一遍,然后开始切蛋糕给我吃。

  我对着蛋糕哭得很厉害,边哭边吃蛋糕,祈言只是在旁边给我擦鼻涕眼泪,我不知道我可以对谁说我对祈诺的想念和心痛,他就在我眼前,却不会再属于我,他就在我眼前,我却只能转身走过。

  我流鼻涕的样子肯定很难看,展凯扬飞一般的逃回家,爸爸默默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我和祈言拼命说“对不起”。

  他只是摇头说:“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

  我是一个扫兴的人,我让祈言那个生日过得一点也不好。

  所以这次祈言的生日,我要给他买一个很好的礼物送给他,我要陪着他,让他开心。

  3

  八月中旬,我领了工资,里面是八百块钱。很重很重的在我的小包包里放着。我可以拿这个钱买好多东西,可以换桌子,可以吃好吃的,总之想干什么都可以。

  那天提早下班,大概八点钟的样子。我在一个模型门口看到一个模型,是祈言那天无意间放在桌子上的杂志上印的,我看得出祈言很喜欢,因为那一页他看了好长时间。我准备进去买下来,后来一想,或许还有更合适的,所以又离开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有几个飞车党冲过来,一下就抢走了我的小包包,飞车党好多人,好多车,我追他们的时候看到了一辆车后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戴着头盔转过头,露出尖尖的下巴和薄薄的唇,她扬嘴微笑的样子很恐怖。

  ——是宁诗诗。除了她,没有人再有那样的笑容。她抢走了我一个月的心血,里面还有锦春爸爸给我多加的200块。

  我气急了,我气得一口火就上头顶了,我用了最快的速度奔跑到“草莽街”46号的那间赌场,我冲里面喊:“佐树,你给我死出来。”

  我根本不管那个地方有多乱多嘈杂多危险,狗急了还跳墙何况我是个被人抢钱的穷人。我没办法,只能找佐树,我不知道宁诗诗的家在哪里,我只能先找佐树。找佐树的方法除了来草莽街就没有其他,我顾不得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我只有一个念头,我的800块,谁也不能抢走我的800块!我觉得我那时候的样子一定像个800年没见过钱的人。我终于明白人穷了之后对钱有多大的爆发力。简直可以为钱生为钱死。

  佐树在别人准备揍我之前出现了,他上来就拉开要揍我人,把我带到外面,他手下的兄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佐树又穿了紫色的衣服,流里流气的小少爷坏模样一览无疑。

  可是他嬉皮笑脸的对我说:“罗小末,你是不是知道我毕业了,舍不得我啊?”

  我呸,我压根忘记他已经毕业这事情。我要感谢艺安让他顺利毕业,感谢上帝的宽容。

  我不想和他斗嘴,我问:“你能找到宁诗诗吗?”

  “你找她干嘛?”

  “还钱!还我的血汗钱!”我咆哮。

  “她什么时候和你借钱了?”佐树很奇怪。

  “她不是借的,她是抢的!!是抢的,就在刚才!!”我语气很重,我要让他意识到那800块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佐树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是她?”

  “哼,她那个身材,她那个笑容,她每次害完我之后都是那个样子,我记的一清二楚,以前的事我可以不和她计较,但这800块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她如果不还给我,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佐树又坏坏的笑了。

  “我……我就……报警。”我终于想到我们可爱的警察叔叔。

  “你傻啊……你有证据吗?人证,物证你都没有,就凭你片面之词谁会相信你啊?警察只会按法律办事。”

  我郁闷了,脸皱起来,眼泪都要飙出来了:“那怎么办?”

  “我好久没见她,只听说她跟一个最近兴起的小老大好上了,要不,我帮你找她拿?”

  “你说的,不许骗我。”我这才稍微放心了点。

  他帮我擦眼角的眼泪,手指有点冰凉的在我脸上蔓延,他说:“罗小末你真是个小傻瓜,我怎么会骗你。”

  他手上的手链就在我的眼前晃动,上面还有我妈妈送我的那条,它们那么结实的饶在一起,被他天天挂着,我看了看佐树,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要砍我手,他还残忍的害死了夏朵雪的猫,可是他为什么在后来面对我时水汪汪的得像能捏出水来呢。

  展凯扬佐树和我表白闹得人尽皆知的时候说:“佐树一定是暂时性审美偏差,要不然谁会放着宁诗诗那么妖娆水灵的女生不要要你这么个瘦不拉几没胸没屁股的小豆芽啊。”

  我为这个爆打了展凯扬一顿,祈言骂我引狼入室,一整星期没理我。

  我是不想理佐树的,可是我那800块钱,我不找他,我找谁问去?他们只看到我和佐树来往,可是他们没能理解我作为一个落魄富家女被人抢钱后的急迫。他们怎么能理解我那天丢了800块钱是多么的焦虑和难过。

  4

  钱是佐树帮我要来给我的,在祈言生日的前一天,我拿到钱的时候眼泪又再一次要飙出来了,我激动的握着佐树递钱过来的手,仿佛那也是金灿灿的银子。

  “感谢你,非常感谢。”我拿着我的800块。它是多么动人的纸张啊。我对眼前这个曾经我视为仇人的佐树稍微升级了点好感。

  佐树笑眯眯的走到我面前说:“你要怎么感谢我啊?”

  我转了转眼珠想了想说:“走,带你去吃烧烤。”

  到了吃烧烤的地,佐树一脸不乐意的看我,指了指那个被碳烧得黑不拉饥的铁架子郁闷的冲我说:“你不是打算让我吃这个烧烤吧?”

  我特天真的点头:“对啊,你以为类?”接着我立刻又说:“千万不要客气,都算我的。要吃什么都可以。”

  佐树说:“那我可不可以吃你?”

  小坏蛋生气了,我看出来了,他生气了,他很嫌弃的站在一旁都不动手,我烤了十串,有牛肉,有翅膀,还有玉米,我分了五串给他。他和我在街上边走边吃。事实上只有我吃,他没吃。

  我说:“你是不是出来混的啊?这么挑剔!”我咬一口牛肉串:“可好吃了,你试试啊。”

  他说:“那我要吃你那串。”他耍无赖。

  我看在他帮我要回800块钱的份上,把我手里没吃完的都给他了。他刚把肉串接过去,我就撒腿跑到模型的店里,我指着那架有点蓝色的模型很气派的喊:“小姐,就是那架,给我包起来。”

  “你喜欢玩模型?”佐树问我。

  “不是,是买给祈言的,他明天生日。”

  “你对那小子真好。”佐树的口气很怪。

  结帐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模型可真贵,居然要500块。难怪祈言要看那么长时间了。

  不过我一狠心,还是付出去了。祈言看到这个模型,一定会很高兴吧,他那双忧伤的眼睛里会不会就多些快乐呢。

  我很开心的拎着模型坐在佐树的车后面回家,车在快到家的时候,我看到爸爸一脸着急的从家里奔出来在路边拦车,我让佐树放我下来,跑上去问爸爸:“怎么了?”

  “我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说祈言在工地干活从楼上摔了现在在市医院。”

  我脑子一片空白,祈言怎么会去工地上?他不是在娱乐场所表演魔术吗?

  “上车。我这车挤挤能坐两个人。”佐树说。

  爸爸也顾不上问他是谁,我们两就挤上了佐树的机车去往市医院,一路上,我想起祈言那张调皮的又渐渐懂事的脸,在心里默默的说,祈言,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啊。

  车子一停,我立刻冲进去,展凯扬已经在病房外面等着我们。

  “什么情况?”爸爸问。

  医生从急救室出来:“谁是这孩子的家属?”

  “我是他爸爸。”爸爸说。

  “他摔伤了,两跟肋骨断了。还好不是很严重,已经固定住了,你们家长也真是的,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让他去工地上干活呢?”医生责备的话让我和爸爸两个人心里很难受。

  我们不知道祈言去工地打工的事。

  “我明明记得他告诉我们他在娱乐场所里做魔术表演啊。”

  “他是骗你们的,他那两下魔术能骗谁啊,没应招上,所以就去工地上了。只是没告诉你们。”展凯扬在旁边说。

  我看到祈言从急救室里推出来,脸色像纸一样白,他睁着虚弱的眼睛看着我,就像被佐树揍的那个晚上的眼神,那么无力却又不想让我难过的假装坚强。

  我站在那里,眼泪就掉下来。

  “你这个小孩……”我再也说不出话,眼泪一个劲的掉。

  “罗小末,你哭的……样子很难看,你别哭了……”他像第一次在竹林里被蛇咬的时候那样,明明已经说不出话,却还想逗我开心。

  可是会开口说话的罗小末却不能像平日一样冲上去揍他,谴责他怎么能用“难看”这个词来形容我这个神仙姐姐。

  因为他现在,是那么脆弱,像浮草一样,怕有急流轻轻一冲,就没了。

  我握着他的手说:“祈言,对不起,我每次都把你害得这么糟糕。”

  爸爸在一旁也悄悄的抹眼泪:“祈言,都怪叔叔,怎么你去工地上我都不知道呢?

  “我劝过他,他不听,还不让我告诉你们。”展凯扬一定是怕我揍他,那么着急的解释。

  祈言被转入普通病房,我哭得脸都滚烫滚烫的,出门洗脸的时候,看到佐树还坐在外面,他一直没走。

  “你真是个又坚强又多愁善感的人。”佐树说。

  “你还是个又古怪又神经的人呢。”我反驳他。

  展凯扬奇怪的看着我们两个人,佐树有些邪气的眼神丝丝漫漫的穿越在我身上,让我很不自在。

  “你快走吧。”我催他。催完他之后,也不管他走不走,我就自己走进女厕所,去洗我那张哭得像小白兔一样的脸了。

  镜子里的罗小末还是一样的瘦,黄。黑直的长发,穿黄色宽大的T恤,很少穿少女装。越来越像个市侩的小市民,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我总是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5

  那个夏天,我怎么样都不会忘记祈言那张脆弱的脸,仿佛一下子,就挤在我记忆的某个狭长的通道里,毅力不倒的为我挡着前面猛烈的阳光,我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看待。他确确实实在时间的流逝中成长起来。

  祈言的16岁生日是在病房过的,我找田阿姨来家里帮忙做了几个菜,还炖了补身体的汤,我买了一个很大的黑森林蛋糕,有很浓重的巧克力味。

  当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苏灵珊和祈诺出现了。成为了我们众人的焦点。

  他们两一看就是刚从隆重的场合回来,穿的戴的都是非常华丽。

  苏灵珊说:“祈言,我和祈诺来陪你过生日。”

  爸爸说:“来者都是客,何况今天是你们两个人的生日。”

  祈言清澈的眼睛看了看我,我没有任何表示,他们就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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