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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帝子歌》 作者:一两

第40章 最后的坦诚与温柔(1)

  一

  阿朝没有回答。

  他从来都不是心慈口软的人,然而看到兰德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嘴里居然吐不出那个字。

  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兰德后退一步,背脊贴上了山壁,山壁湿冷,渗出的水珠像冰冷的蛇信舔着背脊,全身都被这种令人绝望的寒意渗透,冷进了骨子里,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强行按住手,这种颤抖却无法压制,过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是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知道阿朝在看着他,阿朝看得见他,看得见他现在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击中的模样,看得见刚才他摸索馒头的模样……他死死地咬着唇,却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

  从十年前那个雨夜之后,这付身体就再也不能如意地控制。走得太快,眼前会发晕,急怒交加,胸口里会觉得喘不上气来,不能安眠,食不知味,这仿佛根本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还魂时借用的某具尸体,看上去光鲜如玉,其实早已经里面早已经腐朽。

  腐蚀它的,是血液。

  惊才绝艳的池铭虽然压下了碧落蛊的毒性,但也只是压制而已。它像一条蛇,蛰伏在他的血液里,慢慢地吐着信子,等待他气机虚弱的时机,就会昂然抬头,继续十年前它未竟的使命,吞噬他的性命!

  “如果想要平安度过余生,就不要上战场。”这是在东宫,阿朝的进言。

  “殿下,以后你要记住,你是死了一半的人,要比常人花十倍的心思调养这具身体,它才能像常人一样活到老,活到死,不然……一旦气机枯竭,常人只要保养便可以恢复,你体内的碧落蛊却会发作。”

  这是池铭的话。说完这些话的第二天,池铭便在病床上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惊才绝艳的玉面圣手正当盛年,死去的时候头发却已经花白。将身中碧落蛊的兰德从阎王手里抢回来,办法说起来并不复杂,须先将兰德体内的毒血少量地引到自己体内,再将毒素控制在安全的份量,然后为兰德换血。这过程说起来简单,但任何一个步骤,哪怕出现一丁点儿偏差,都能叫池铭死一次。

  兰德的这条命,差不多是池铭拿自己的命换来的。

  对于池铭,兰德也很难分得清到底是感激还是怨憎,但那位生命中最重要的师长离去时的模样,离去时的话,是这样清晰地留在心头。

  “等到碧落蛊再次发作,虽不及当日那样猛烈,却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当你发现自己五感明显失调,那,便是时日将尽,你要做好打算。”

  第一次觉得眼睛看不清是在什么哪一天?已经很难详细地回忆起来。但他离开寺庙来到大晏的军营,前后已经二十来天。

  这段时间以来,他确实觉得特别容易疲倦,特别经不起折腾,方才在帅帐中,脸上虽然含笑,心头却已经跳得极快,仿佛要将余生的心跳一下子耗尽似的,是以下来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呼吸。

  地下阴冷,加上无衣无食,不出三天,他的呼吸就要停顿在这里。

  不,也许,还要不了三天。

  即使兰初放过他,即使阿朝救他出去,即使皇帝给他从前的疼爱,即使有末儿这样的妻子陪在身边……都没有用了。

  壮志豪情,阴谋盘算,儿女情长……在死亡面前,都没有用了。

  如此巨大的惊惧与绝望,给了已经衰弱的气机最后一击,背心的冰冷彻底弥漫全身,身体的反应远比心中来得剧烈又汹涌。血液仿佛渐渐被冻成冰棱子,血行之处,冰棱子尖利的边缘将经脉划得一片狼藉,那三年间所受的痛苦在此刻突如其来,沉睡在血液中的碧落蛊,苏醒了。

  但这样疼着的兰德,却笑出了声。

  笑得低哑而难听,绝不比阿朝此时的声音好多少,他佝偻着,低笑着:“原来,原来这就是我的命……”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十年前来自母亲的杀机终究要了他的性命,十年后想向父亲讨要的答案终究宣告无望。

  这十年里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布局,都只是一场徒劳的笑话。

  “哈哈哈哈……你在看我……看到我这样,你开心了吧?我算计你,算计云知暮,算计所有人,结果,我才是被命运算计的那一个,哈哈哈哈!”剧痛中的人大笑起来,然而这笑声直如鬼嚎,兰德的脸扭曲得狰狞,摸起来身边一块石头,用力向黑暗中砸下去,“不许看!不许看!闭上你的眼睛!”

  石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滚动两下,恰好滚到阿朝身边。

  阿朝吃惊地看着他。这位一直极注重仪容的太子满面都是戾气,看上去就像一名从地狱爬出来的疯鬼。

  “闭上你的眼睛!”兰德叫着,又砸下一块石头,“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喀啦”一声,头顶的入口被打开,有人进来。帐中的火光刺痛了兰德的眼睛,他大叫着将手里的石头掷了过去。

  “兰德!”

  有人叫他的名字。

  兰德眯起眼,适应了这时的光线,这样的明亮的光线下,他的眼睛也只看到一点模糊的人影,他慢慢向那人影走过去,脸色苍白如死,眼中却闪烁着亮得吓人的光芒。

  更吓人的,是他双目中流下的两道嫣红泪痕。

  “兰德?谁叫你这样叫我的?我是你兄长,你该叫我哥哥。”兰德一本正经地说,忽然伸出手,掐住了面前人的脖子,“不叫哥哥,去死吧,去死吧!”

  杀人,原来有可怕的快感,要死了,要死了,真好,真好啊……手底下的肌肤温热,越是用力,那衣领上的银线刺绣便越是扎手,像是倒生的小刺一般。只有左手手心隔着一块白色罗帕,隐隐一点软滑清凉,兰德的视线慢慢落在上面,浑沌的神识如是浓雾,一点灵光箭矢般掠过,脑海中泛过一张浓妆的面庞。

  过浓的艳妆,刚刚散去惊恐与担忧,浮上淡淡的甜蜜和羞涩,她低着头,为他的手扎上罗帕。

  伸手给哥咬个印,越咬越见妹情深,青山不老存痕迹,见那牙痕如见人。

  细细的轻轻的歌声,含着温柔的情意,在濒临疯狂的边缘,自脑海深处回响,渐渐清晰起来。

  “不……”狂乱的意识在挣扎,手却一点一点离开手下的脖颈。兰德的表情诡异极了,仿佛两个灵魂在争夺这具躯壳。恶,则沦为恶鬼,善,则复为常人。他的脸扭曲得不成形。

  兰德仰首发出一声惨叫,终于松开了手。

  面前的人一下子软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有点熟悉,似乎不是兰初,但那是谁呢?谁呢?末儿吗?深山小庙的夜晚,重伤未复的那些日子,她也时常这样咳嗽……可回忆是如此混乱,耳边嗡嗡直响。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握住自己的左手,掌沿的伤口被他握得渗出血来,疼痛终于唤回最后一点清明,在这样的狂乱中,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那三年他会被封住穴道一动不动地承受这种痛苦呢?那种痛苦的想杀人的感觉原来不单单是戾气,而是真的疯狂。

  十年前,在雨夜里执刀而来的母亲,原来,已经在碧落蛊的作用下疯了啊。

  心里只有狂乱和暴戾,只想毁灭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杀死出现的所有人,不是失望,不是伤心,不是恨,只是……疯了。

  十年来一直压在心头的疑惑,十年来一直不曾愈合的伤口,在这一刻暴晒在阳光下,被剔去腐肉,缝合血肉,在剧痛和疯狂之下,挣扎着焕然新生。

  这算是死前的礼物吗?

  兰德大笑了起来。

  眼中有欢喜和悲凉,血泪滚滚而下,“杀了我……兰初,拔出你的剑,杀了我。”

  此时杀他,不是残忍而是仁慈。

  兰初后退了一步,才发现自己已经听话地拔剑在手,但是,真气贯注剑尖,软剑抖得笔直,却,无法刺下去。

  疯了……他疯了……

  这个永远风神如玉的男人,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太子,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兄长,真的疯了。

  这是他第二次向他拔剑,结果却和第一次同样。

  兰德极力控制着自己,哑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兰初,听话。”

  “你……你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我,我不会上你的当……”兰初的声音颤抖,努力想挤出笑容,却做不到,眼角抽搐着拉起委顿在地上的人,直把她按到兰德脸上去,“看看这是谁!看看这是谁!你不是处心积虑想让我放走她吗?对不住,我又把她抓回来了!你掐她啊,你再掐她啊,你掐死了她,我就相信你真的疯了!!”

  耳朵听得到极力压抑的咳嗽,鼻间闻得到熟悉的脂粉味道,“……末儿?”

  “咳咳……咳……我没事,我很好……”末儿解开了自己的哑穴,尽管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火烧一样疼,仍然尽量清晰地道,“你的手被我咬伤了,使不上力气的,我一点儿也不疼,真的……咳咳……我是呛到才咳的……”

  真的是他的傻末儿,声音已经沙哑成这样,还拼命想要安慰他。兰德放松了所有的挣扎与克制,一任剧痛彻骨,轻轻抱住了她。

  机关算尽,抵不过天意拔弄。

  末儿,末儿,我终究还是连累了你。

  末儿感觉到他身体的放松,不单是身体,他仿佛放下了一切,沉重的心事,永不停歇的机谋,难以卸下的面具,在这一刻,统统放下了,如尘土般自他的灵魂上剥离纷飞。他抱着末儿,轻轻抚着她的发,如同抱着世上最后的珍宝,轻声道,“兰初,放过她,我的命你拿去,储位你拿去,天下也给你拿去,好不好?”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不再有任何一丝伪装,没有高高在上的矜持,没有傲然的淡漠,没有刻意地轻柔,他问得卑微而恳切,倦然而恍惚。

  然而这一句却比任何话都能点着兰初的怒气,兰初只觉得一把心火直烧顶门,大怒道:“你的命在我手里,只要你一死,储位就是我的,天下就是我的,放不放过她,一切都是我的!你跟我换?你已经没有交易的资格了凤兰德!”

  这样剧烈的愤怒,兰初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一切都掩盖在嘻笑之下,将温柔的笑脸做成假面,粘在脸上,撕不下来。就像他一样。他们都是戴着面具过日子的人,何必要这样生生扯下来?

  已经和血肉融为一体的面具,只有死才能摆脱。凤兰德你,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凭什么,凭什么就这样认输?

  兰初喘了两口气,慢慢找回自己的笑容,“在马车上你不是说要她陪葬吗?我很听话的啊三哥,我抓她回来,就是为了让她给你陪葬!做弟弟的这样听话,三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他是你的亲哥哥!”末儿含泪叫了出来,“兰初,你们是兄弟啊!你们明明是很好的啊,为什么竟要这样对他?”

  “别说了,末儿。”兰德默然道,“正因为是兄弟,所以才如此。”

  兰初咬了咬牙,“不错,谁让我们是生在天家的兄弟!”

  兰德点点头,淡淡道:“兰初,你去吧。生在帝王家,手足相残就是宿命。无论我对你做过什么,望你不要在意。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怪你。只希望来世,我们能投生到一对普通人家,再做一回兄弟。若有那一日,我一定会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让着你。”

  “别再跟我提小时候,这招已经不管用了!”兰初冷笑,“这辈子都还没完,说什么下辈子!真要有下辈子,我可不愿再要你这么一位兄长!”

  “我却还想再要你这样一个弟弟。”兰德闭着眼睛,轻声道,“小时候的你,很招人喜爱。”

  “闭嘴!闭嘴!”兰初再一次暴怒,“你说得每一个字我都不信!一个都不信!”

  他拂袖而去,入口重重地关上。地牢里重新安静下来,末儿掏出帕子,轻轻替兰德擦拭脸上的血迹。血迹来自眼中,拖出两道嫣红的泪痕,末儿的手轻轻发抖,忍在眼眶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兰德,你……你到底是什么了?”

  兰德摸到她臂间的披帛,撕了一道下来,缚住自己的眼睛,慢慢扶着山壁坐下,然后道:“碧落蛊复发,末儿,我死期将至。”

  末儿愣住。情况又回到以前了,明明听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却无法反应在脑子里。

  “过来,坐下。”兰德向她伸出了手。末儿便握着那只手坐到了他身边,脑子里昏昏噩噩。

  身边没有声响,黑暗中兰德想象得出她呆愣愣的模样,从前觉得她呆,现在心底里却是柔软一片,无可阻止地蔓延,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末儿,你是个好妻子吗?”

  末儿怔怔地摇头,摇完才想起他现在看不见,“不是。”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可怕,“不过你别乱说话,我以后会是的,等我们出去的,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我会做个好妻子的。”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啊。”兰德道,“我让你留在宫中等我,你却出宫。我让你稳住勾香落,你却自曝身份,害我不得不逃往阿洛。我将你送给阿度夜藤,你偏偏要自作聪明去行刺他,害我所有计划功亏一篑,险些送命。我想利用赫舍在阿洛翻云覆雨,你偏要让我男扮女装。你啊,你乱了我多少算盘?坏了我多少好事?”

  别的末儿都认了,但第三条……

  “我行刺是自作聪明?你让我到阿度夜藤身边,难道不是为了刺杀他?”

  “送一个女人去一个男人身边,你说是要做什么?”兰德耐心地道,“他想要你。”

  末儿浆糊一般的脑子,半天才明白这个“要”是什么意思。

  “而且,我怎么会杀他?这场战事正是由我和他一手挑起,因为他的合作我才能得到出宫的机会。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我现在应该正在凯旋的路上,手上带着阿洛的贡品和降书。”

  末儿勉强笑了一下,“兰德,不要开玩笑。”

  “我很少和你说这些,但你总该明白,你的夫君是怎样的人。”兰德的声音很平静,很悦耳,很动听,清冷里面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润。每每和他说话,末儿都不愿意开口,因为她一开口,他必定停下来,她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但这一刻,她却有点害怕听他说下去,“别说了……”

  “人命在我眼中有如草芥,天下在我眼中就是棋盘,起初你也只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那些温存与甜言,只是利用你的手段……”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根本不会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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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之两生花太子妃·帝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