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等你，今生为期(5)

　　彩玲已经打电话来了，约了摄影师下午三点来拍照，她看了看表，现在才一点，又无心画设计稿，于是便到下面的咖啡馆里去了，坐在靠窗的位置，要了一杯蓝山，看窗外的风景，这里多是一些写字楼，也算不上繁华，街上行人匆匆忙忙的。

　　忽然手机响了，默然拿起来看，是约好的摄影师打来的。

　　原来摄影师有事不能准时过来，听口气像是很急的事情。她本来就萌生退缩的念头，听了这通电话后更加不能下定决心了，所以心里倒松了一口气。

　　讲完电话，默然喝完咖啡，又坐了一会儿，才往回走。侍者开了门，恰有一男人搂着一女人进来了，那男人忽然停住脚步，看着默然：“你是唐默然？”

　　默然微微一怔，想起他是谁，不曾想还能再见到他，不管怎样，见了面，她还是点头道：“好久不见。”

　　那男人松开他身边的女人：“是很久了，有五年了吧！”

　　默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只是笑道：“是呀。”

　　他身边的女子说：“叶澜，介绍介绍。”

　　叶澜指着默然：“我大学同学，好些年不见了。”

　　他却不介绍身边的女子给默然认识，默然也不关心，只是朝那女子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那女子倒似十分不友善，攀上叶澜的手臂，眼中充满了挑衅。

　　叶澜说：“这么些年不见，一起喝一杯吧！”

　　她和叶澜虽然是大学同学，两人却不是同一个学院的，不是同一届的，一个学服装设计，一个学工商管理，那些事情已经很遥远了，若不是他又怎么会遇见他……

　　默然不愿与他纠缠，说：“不了，我怕是要迟到了，改日吧！”

　　叶澜干脆拦住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手机呢？”他直接抢过她手中的手机，拨自己的号码打了出去，“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叶澜倒没与默然过多地纠缠，交换了手机号码就和那女孩子进了咖啡馆。

　　默然出门时，竟然飘起了微微的细雨，这座城市是极喜欢下雨的，有时候能一下下上一个月，雾蒙蒙的雨中有情侣顶着外衣匆匆而过，她就这样站在门口，雨丝飘到脸上是清凉的。她忽然特别想回家，想奶奶，老家离这座城市并不远，开车也不过两个小时，老家也是烟雨朦胧的江南小镇，现在奶奶一个人在家一定很寂寞。

　　默然迈开步子，眼看就要走进雨里，一把蓝色的伞遮住了头顶，她转头，叶澜笑嘻嘻地看着她：“虽然学艺术的女生很浪漫，但是雨中漫步很容易感冒。”

　　默然笑了起来：“我的工作室就在楼上，所以不会雨中漫步的。”

　　叶澜说：“好吧，看来我又自作多情了。”

　　默然不太习惯他做出他们之间很亲密的样子，拉开一步距离，说：“我走了，还是谢谢你。”

　　叶澜有些微微的失落，好似多年前的情绪一般，她瘦弱的背影在蒙蒙的雨中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默然跑了两步就到了大厦楼下，衣服上蒙了一层水雾，她转过头朝茫茫的雨中看了看，人烟稀少，偶儿有几个匆匆打着伞或不打伞的行人路过。

　　眼前光线一闪，默然顺着光线看去，一个人拿着摄像机，对着她又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她一下子怒了，上前找那人理论，那人也冲着她过来了。

　　那人很有礼貌地伸出手：“唐小姐，我是《色彩》杂志的摄影师，我叫江浩。”

　　默然一听有些愣住了，和他握了一下手，两人并肩往里走去，江浩说：“唐突了，我一路过来就想在雨中捕捉一些灵感，第一眼看到唐小姐，这样的光线，还有这样的高楼大厦，竟然给人一种十分怀旧的感觉。这座城市的烦躁似乎在看到唐小姐时一下子就都消失了。”

　　默然笑了笑：“是不是学摄影的都这么会说话啊？”

　　江浩挠挠头：“我说的是实话。”

　　默然又问：“你怎么知道就是我？”

　　江浩说：“在彩玲那里早见过唐小姐的照片了。”

　　默然笑笑。

　　江浩又到她的工作室拍了一组照片，拍完照片已经是下午六点了，雨依旧缠缠绵绵，阴郁得让人心里也变得湿湿的。

　　告别时，她将江浩送到楼下，准备转身回楼上时，心里一窒。

　　只觉得恍惚看见雨中立了一道修长的身影，一双黑色的眼睛沉静地看向她，没有打伞，也没有避雨。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闭了一下眼睛再看时，只有茫茫的雨，以及陌生的行人。

　　她顿时自嘲地扬了扬嘴角，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想罢，便转身推开玻璃门。

　　过了几天，照片出来了，效果出奇的好，白色的衬衫，黑色的牛仔裤，她的脸是典型的古典美女的脸，尖尖的下巴，微微上扬的眼梢， 做出黑白的效果，在烟雨朦胧中竟然有三十年代大上海怀旧的感觉。

　　默然特地把其中一张做了自己的电脑桌面，就这样拖着下巴看了半响，一直到彩玲电话打进来。

　　如果不是彩玲提醒，默然都快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生日聚会的地点彩玲都订好了，滨江酒店。默然心里暖暖的，她笑着说，这可是要破费了。彩玲神秘地说，有好消息要宣布。

　　彩玲的男朋友赵磊订的包厢，其实也就他们三个，包厢也不大，开了一瓶红酒，彩玲举杯：“祝默然生日快乐！”

　　默然举杯：“谢谢！这些年也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气氛被说得有些伤感，彩玲的男朋友说：“你这话说得，我要吃醋了。”

　　气氛又被调动了起来，三人喝了几杯，彩玲说：“默然，我和赵磊准备这个五一结婚。”

　　彩玲的男朋友是搞网游的，两人从毕业就开始谈恋爱，谈了也有五年了，其实赵磊早就要求她结婚了，但是彩玲一直说，默然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不愿意这么早结婚，为了这事赵磊还充当了好几次月老给她安排相亲。现在两人终于修成正果了，默然觉得很高兴，举杯说：“这真是一件喜事，对了，你们订婚纱了没？”

　　彩玲狡黠地一笑：“这个任务自然是交给你这个大设计师了。”

　　默然豪爽地说：“好，你们的礼服我包了，那我要求免红包啊。”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然有敲门的声音，赵磊扬声道：“请进。”

　　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服务生拎着一盒生日蛋糕，抱着一束白玫瑰，彩玲接过花数了数竟然是九十九朵，不禁啧啧地叹道：“这年头还有人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追女孩子，极品啊！默然老实交代。”

　　花上连个名片都没有，默然签收完了抬起头道：“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有可能是谁送错了吧。”

　　彩玲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这还要保密啊。”

　　默然打开蛋糕说：“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先吃了再说。”

　　正说话，手机响了，罕见的竟然是短信，这年头只有学生和移动才发短信，短信内容如下“生日快乐”，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手机上显示着叶澜的名字。默然有一瞬间的发怔，最后，她还是笑了笑，这真是他惯用的伎俩。

　　彩玲见她恍神，于是晃了晃她的手问：“怎么啦？”

　　默然笑了笑，说：“没事。”

　　吃到九点才散了，本来还要去KTV唱歌的，赵磊公司忽然有电话，说要他现在回公司，游戏公测出了点问题，所以一行人也就各自散了。

　　到了家，默然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奶奶，默然听到奶奶的声音觉得很温暖，也就由着她数落自己：“都这么大了，也该找个人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奶奶也不放心啊。如果有个人在你身边照顾你，奶奶就放心了，今天过生日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又唠唠叨叨了很长时间，最后奶奶问了句：“然然，你在听吗？”

　　默然声音愉悦地道：“在听呢！奶奶，我下个月回去看你。”

　　奶奶听了自然十分高兴：“你回来之前记得打电话，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默然听了后，呵呵地笑道：“我要吃红焖猪蹄。”

　　奶奶说：“还给做竹笋烧肉。”

　　最后她们的聊天就是在各种菜式下结束的。

　　杂志出来后，彩玲第一时间就给她送了过来，默然翻箱倒柜，翻得屋子里到处都是尘土，找出那本杂志，封面上是两个人的全身照，女的幸福地挽着男的的手臂，两人自然而亲密地笑着，大大的黑体字“萧氏集团总裁与前KK集团的千金喜结良缘”。

　　默然把两本杂志并排放到一起，强烈的灯光打在杂志上，油塑的封面流转着光彩，默然盘着端庄的发型，嘴角微微上扬，一双眼睛在灯光下十分明亮，显得自信而美丽，两相对比了一下，她觉得自己一点也比那两个人逊色，觉得很满足，然后把两本杂志收了起来插到书架上，去洗澡睡觉了。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大三的那个暑假，她在厨房里刷碗，他就站在她后面，她想转过身去看他，身子却好像僵硬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她扔下手里的碗，瓷器一下子就碎了，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从梦里惊醒过来，睁着眼睛，好久才适应房间里的黑暗，寂静无声，心脏处传来熟悉的疼痛。

　　她想她怎么知道后面的一定是他呢，也许是别人也不一定。但是那样的感觉是这样的真实，那个暑假他就是喜欢在她刷碗的时候站在她后面，抱着她。

　　那是一种无法抹去，无法忘记，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气息。

　　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气息。

　　〖2〗

　　最近W服装公司要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服装发布会，默然首次出任首席设计师自然是很忙的。虽然这个牌子不是国际大品牌，但她倒是有心希望把这个牌子能做大，近来忙着画设计稿，与打版师协调，修改样衣忙得不可开交，光面料会展就不知道去了多少次。

　　彩玲带着外卖来看她时，她正埋在一堆设计稿纸里出不来，彩玲笑着说：“幸好我没有做这一行。”

　　默然从稿纸堆里探出头来，说：“你的婚纱差不多了，你自己去电脑上看吧，有什么意见一会儿说说。”

　　彩玲伸手抢过她手上的稿纸：“你看看外面，别人都下班了，只有你一个人还在这里。”

　　默然拆开她带来的外卖，吃了一口鱿鱼拌饭：“没办法，小王明天要这个设计稿打版，服装发布会的主打衣服连稿子都还没有完成。”

　　彩玲说：“你真是都市女强人，你说你这么强，有男人敢要你吗？”

　　默然笑道：“那是他们没福气。”

　　彩玲也就没说什么了，知道说再多也管不住默然为工作的拼命劲。

　　默然吃得急，彩玲倒了杯水递给她，忽然说：“默然，我看到萧沛然了。”

　　默然一下子就呛着了，彩玲忙帮她顺背，默然咽下喉咙处的饭，才淡淡地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彩玲说：“他去我们杂志社应聘主管了。”

　　默然一下子又呛着了，勺子拿在手里没有了动作，过了好一会才说：“他的事与我无关。”

　　彩玲叹了口气：“但愿吧。”

　　彩玲没待多久就走了，默然留下来继续加班，等到完成手头的工作，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她一直有戴手表的习惯，上学的时候养成的，那时候争分夺秒地打工上课。

　　透过落地玻璃往外望去，下面的路灯一排排地全亮了，由三盏莲花形的碗盏拼凑，这座城市连路灯都是极尽奢华的，她记得小镇上的路灯是那种昏黄色的。那年夏天，他陪她回家，晚饭后他们就在小河边散步，听流水潺潺，昏黄的灯光把他俩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显得那么的温馨。

　　这时候的的士不好打，她等了好久也没有招到一辆，正暗自恼怒着怎么没有去学开车，等忙过这一阵一定要去报个驾驶班。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慢悠悠地停到她的面前，车窗开了，探出一个头：“上车，我送你回家。”

　　默然愣了愣，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招着招的士就把叶澜的保时捷给招过来了呢？

　　叶澜打开车门，下了车：“你要是想一直在这里站着，那我就陪着你。”

　　默然后退一步，她记得他们并不熟，怎么会有这么一幕呢？

　　叶澜看着她后退，眼神微暗：“你不用这么躲我，就当是老同学顺便送你一程也不过分啊！”

　　默然有一丝丝的尴尬，当年的事到底谁比谁更不堪，谁比谁更卑劣，大概两个人都说不清楚。

　　默然深吸一口气，然后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

　　默然坐到后面，叶澜从镜子里打量着她，服装设计系公认的美女，她是系花，追的人自然是排成了连，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和哪个男的出双入对；她也是服装设计系公认穿着最保守的。现在的她脱去了上学时的稚气，但脸庞依旧瘦瘦的，下巴尖尖的，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她穿着牛仔裤搭宽大的T恤，T恤上有亮亮的闪片，是当下最流行的。

　　叶澜想，若是当时不是那样的年少气盛，或许现在就不一样了吧！

　　默然说：“碧水花苑。”

　　默然的公寓在繁华地带，小区的绿化面积很大，也算是闹中取静。

　　到了繁华的路段，那里依旧是车马川流不息，默然看着窗外的霓虹灯闪烁，想着彩玲的话，萧沛然回来了，他竟然回来了，越想越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萧沛然回来了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到了小区门口，默然下了车，道了谢，看着叶澜的车子绝尘而去，她觉得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不真实的，先是彩玲告诉她萧沛然回来了，再然后叶澜送她回家，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出现了呢？

　　默然所住的公寓到这个时候一般都十分安静，好在小区里有路灯，一束一束温暖的光芒。

　　等默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她吓了一跳，钥匙掉在地上，某人弯腰捡了起来递到她手里，指了指对门：“我住在对面。”

　　默然觉得大脑死机了，暂时无法思考，某人的出现方式一下子把她给震撼住了，某人唤了一声：“然然。”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这样叫她，一个是奶奶，一个是萧沛然。

　　默然镇定地拿着钥匙茶进锁眼打开门，然后进去把门关了起来。

　　其实她想象过她和萧沛然的重逢，有千百种可能，可能是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她去参加一个时装展，他或许是主办方，她们像合作者一样握手；也可能是在L城，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挽着自己的丈夫，幸福地笑着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嗨，回家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