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成子见我话里有话，却并不惧怕，道：“奴才只知伺候主子，阮小主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是有命回来，再惩罚奴才不迟。”
我亦不由冷笑道：“有劳成公公来请，上次德妃的事，成公公就已然是这样想了，可是本宫还是化险为夷了，这一次，若本宫能安然无恙，定求了皇上让成公公到本宫身边伺候。就好比这盘棋，方才黑棋围死了白棋，眼见要赢，却不料白棋反而围攻了黑棋的大本营，围魏救赵，反败为胜。”
那小成子听我这么一说，看一眼棋局，脸上顿时一片煞白，却仍是强作镇定道：“娘娘请移步，莫要耽误了时辰，棋局多变，不是每次都能逃过一劫的。”
我再不去理他，由暗香疏影陪着上了轿辇，往雪宁宫去。
已是深夜，雪宁宫中去灯火通明，数位高位妃嫔尽数到了，珠围翠绕，环佩玲珑，好不热闹。只是众妃俱是寂寂，大殿里安静的可以听到某位妃嫔头上步摇流苏撞击之声。
熙嫔正凄然跪于大殿之上，眼中带泪，见我拖着长长的裙摆，不徐不疾地缓缓走来，用凌厉的眼神射向我，猛然起立，像一条吐着杏子的毒蛇一样，奋不顾身地向我扑来，口中喊道：“你还我女儿来。”
疏影和暗香见此情景，慌忙双双颔首挡在我身前，任由熙嫔刁妇一般，撕扯推拉，又踢又咬，亦不敢还手，纹丝不动的挡在我身前，不曾有一丝退却畏惧之色，到底没让她有接近我的机会。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熙嫔娘娘，您为何如此恨我？”我于暗香疏影身后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向慕容倾雪，眼神清澈而满带疑惑之色，又心有余悸地瞥一眼拼命向我扑来的熙嫔。
“阮婕妤，今日你是否去看过永福帝姬？”慕容倾雪见我不解的眼神，亦是颇为怀疑，高声问道。
“是啊，皇上如何得知？臣妾见几位小帝姬玉雪可爱，与她们甚是投缘，特令内务府打造纯金项圈给她们三人佩戴，以求平安。这可有什么不妥吗？”听闻慕容倾雪问起，我强作不知，欢喜回道。
“阮婕妤，今日熙嫔娘娘之女，永福帝姬夜间脸色紫胀，依方才太医的诊断，她也许是感染极罕见的恶疾，也有中毒的可能。”皇后见我似乎真的不知其事，又怕慕容倾雪发怒冤枉了我，缓缓为我解释道。
“怎会如此？那么帝姬现在可好？”我听闻此言，一脸惶急之态，也顾不得其他，虔诚地问皇后道。
“阮沅馨你何必惺惺作态，今日去看帝姬的只有你一人，不是你下的毒，还有旁人不成！”熙嫔本已被自己的下人拉住，见我如此，更是冲动起来，一脚踢开跪在地上抱住她双脚的宫女，作势又要向我扑来。
“啊！”我惨叫一声，藏身于疏影身后，却轻轻托了下疏影的腰。疏影亦是会意，不着痕迹地拉过暗香，往一边倒去。
见去了眼前的障碍，熙嫔直接冲到我面前，扬起手就要摔我一个耳光，眼见那手掌就要落到我脸上，我尖叫着惊愕地退后几步，电光火石之间却见一只手从半空中拦住了她，道：“够了，等确信阮婕妤所为，再打不迟。”
那手正是慕容倾雪的，他此刻一袭赤金龙袍，长衣广袖，傲立于世，眉目清浅，亦含了一缕忧色，犹疑地看着我。
“皇上，是她害了我们的孩儿！让她交出解药来救我们的孩儿！太医说，永福熬不过三日！您忍心看着您的亲身骨肉被这个贱人害死吗？”熙嫔也不顾慕容倾雪的阻拦，起身又要冲过来打我，早有侍卫上前，挡在她面前。
见此情景，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缓缓自脸颊滴落到襟袖上，亦是上前，跪地拉着慕容倾雪，仰着头铿然道：“臣妾并不曾做过谋害帝姬之事，况且那金项圈，三位帝姬都曾佩戴，为何只有永福帝姬出了事？臣妾与熙嫔娘娘无冤无仇，又何苦这样做？”
我此刻一袭素色齐胸长裙，粉黛不施，淡扫蛾眉，又有两颊清泪无声滑下，似一朵旷世娇兰，柔弱清傲，当真叫人生怜。慕容倾雪见我频频落泪，眼底亦有不忍之色，转身问听风馆里的嬷嬷道；“阮婕妤看望三位帝姬时，你们可都在场？阮婕妤对永福帝姬可有何不同？”
见慕容倾雪如此问道，那三位嬷嬷对看一眼，其中一人磕头答道：“阮小主为帝姬带金项圈时，奴婢一直在旁作陪，小主只是为永福帝姬戴上了金项圈，并未与其他两位帝姬不同。”
“荒谬，阮沅馨你自入宫以来，从来不曾去看过帝姬一次，为何今日如此好心去给她们送金项圈？”熙嫔在丫鬟的搀扶下厉声喝问我道，眼神凌厉，比那冬日的冰雪更冰冷。
我正思忖着，不知如何回答熙嫔，却见此事尔岚进了殿来，慕容倾雪与皇后见尔岚到来，俱是亲自走到她身旁，慕容倾雪忙道：“林修仪五月身孕，不宜走动，为何不呆在雪如宫中静养？”
皇后亦是关切道：“本宫已免了修仪每日早晚请安之礼，修仪不必如此前来。”
尔岚见帝后如此关怀，小腹隆起，不便福身请安，亦是微微颔首：“臣妾听闻熙嫔所出的永福帝姬身体抱恙，想起自己也是即将做母亲的人，不免将心比心，前来看望。臣妾自怀孕之后，越发知道做母亲的难处，今日方才请阮婕妤代替臣妾拿了金项圈去看三位帝姬，保佑她们吉祥如意，长乐未央，不料今晚就发生了如此之事。”
慕容倾雪听尔岚这样说，转身用双手扶起了我，道：“阮婕妤方才为何不直说是林修仪遣你去的，枉自担了罪名？”
我只是颔首不语，心内思潮起伏，想起我谋算之金项圈之事，并为曾向尔岚言明，就是不想她怀着身孕卷入这场纷争中，不料尔岚机敏聪慧，不顾自身母子安危，于此时赶来为我解围。
“阮婕妤多半是怕连累了林修仪，足可以见她们姐妹情深。这下毒之事，恐怕并非阮婕妤所为。更何况太医也说，未必是被人下毒，也可能是突然染上了某种罕见的疾病所致。”皇后见我与尔岚俱是不答，转身向慕容倾雪说道。
慕容倾雪怜惜地看我一眼，略一思忖，亦颔首道：“皇后所言极是，倒是我们冤枉阮婕妤了。”
“皇上莫要听她们胡言狡辩，分明是她们串通好来还我孩子的！她们恨本宫揭发杨婉琪腹中胎儿之事，怀恨在心，借机报复。”熙嫔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我和尔岚，嘴角上涂了鲜红色的口脂，嘴唇一开一合，两排细细的小米牙咬得死紧，仿佛那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熙嫔娘娘恕罪，娘娘指证臣妾与阮婕妤串通谋害帝姬，罪名不小，若不举出实证，臣妾实在不愿担当此罪名。敢问几位嬷嬷，今日还有谁曾去看过帝姬？”尔岚在皇后亲手扶持下坐在桌边的雕花椅子上，问那跪在地上的几位嬷嬷道。
“除了阮小主，只有熙嫔娘娘曾去看过帝姬。”那嬷嬷见尔岚问起，慌忙答道。
“哦？那么尔岚可否问熙嫔娘娘，今日去看帝姬之时，可有旁人跟从，证明娘娘不曾对帝姬下手？”尔岚看向青丝散乱，坐在地上的熙嫔，犹疑道。
“放肆！林尔岚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想要害死自己的孩子不成！”熙嫔闻言，瞪大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一双黑色蝴蝶的羽翼，上下翻飞，显然已是怒极了！
“皇上，臣妾于闺阁之中读曾读古书，读到唐朝武媚娘曾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以此陷害王皇后，使得王皇后被废，自己却被封为皇后。”尔岚点到即止，亦是用凌厉的眼神回敬熙嫔。
“林尔岚！你好毒的心肠，你们竟然把本宫比成那残害亲生骨肉的武媚娘！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帝姬已然被这两个毒妇害得半死不活，现在她们又要来陷害臣妾！皇上！皇上！”熙嫔一听尔岚之言，忙跪地一步步挪到慕容倾雪脚下，拉着他的衣襟，痛哭失声。
“林修仪，此话不可胡说，朕相信熙嫔断不会如此。”慕容倾雪与熙嫔共有一女，熙嫔在慕容倾雪面前多年来颇受恩宠，见熙嫔如此痛哭流涕，慕容倾雪亦是不忍，蹲下身亲手扶她起来。
“若是平日，熙嫔娘娘断不会陷害我家小姐，可是皇上回宫之后就要大行封妃，我家小姐平素在皇上面前甚是得宠，林修仪又怀了龙种，都对熙嫔娘娘的地位有所威胁。杨充依被废冷宫亦与熙嫔娘娘有关。所以娘娘这番兵行险招，也未可知。”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暗香快人快语，一席话说得利落。
熙嫔闻言更是一怔，随即斥道：“放肆，你一个小小的丫头，竟敢公然侮辱本宫，该当何罪。”
我亦是暗恼暗香说话不分轻重，恐见罪与前，连累她被责罚，忙叱道：“暗香，不得胡说。”复又对着熙嫔一拜道：“是臣妾管教下人无方，请熙嫔娘娘惩罚臣妾便是。”
“都给朕住口，这件事，朕要好好想一想，你们都退下吧！留着太医，好好诊治永福的病情，朕绝对不会让帝姬有事。”慕容倾雪深深看暗香一眼，犹疑的眼神在我和尔岚之间流转。我亦不再言语，随着皇后一起告退下去。又随着尔岚一道回宫。
“尔岚，你不怪我没有把金项圈的事告诉你？你只在雪如宫养胎便是，何必蹚这一趟浑水，一切有我。”趁着夜色，我对着尔岚急切道。
“沅馨，你永远都这么固执，若是此番我不出现，你要如何回答金项圈的事？你突然去看几位帝姬，本就有些古怪，如何能够自圆其说？”尔岚责备地看了我一眼，轻叱于我。
夜色正浓，我与尔岚双手紧握，望向雪域宫的方向，不知此刻婉琪可好，冷宫寂寞，但愿她能再撑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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