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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笙歌我是夜》 作者:月下潇湘

第14章 爱上梨园的月亮

  迫于林茂源的压力,林疏桐不得不提前跟他回去。

  车上,气氛并不和谐,尽管谁也没有说话。一路上疏桐都想着墨玉: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今晚喝得太多,我竟然不能送她,希望子安不会给她难堪。

  车在林家停下来,林茂源说:你跟我到露台上去——这是他们兄弟俩一直习惯聊天的地方。

  “大哥?”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再跟那个墨玉来往了。”

  “我想我应该有交朋友的自由。”

  “交朋友可以,但不能爱上她。”

  “为什么?”

  “没有理由。”

  “大哥,你很不讲道理。”

  “也许你会这样想,但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她会毁了你的。”

  “仅仅是因为她跟那个台商的事吗?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在酒吧里弹钢琴的吗?如果是这样,我做不到。”

  “你还要怎样,这些还不够吗?”

  “大哥,你根本就不了解墨玉,她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那个样子,她有她独立的个性,她有别的女子没有的聪明和素养。”

  “那又怎么样,上海的女子个个都有独立的个性,个个都聪明有修养。”

  “是嘛?”疏桐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就算是吧,可是千娇百媚又怎么样?对她我情有独钟。”

  “你会毁在她的手上,看看家人对你寄予的希望,还有我,我千方百计地让你出国留学,然后又多方找关系让你进了上海最好的报社,你明白吗?你理解我们这份苦心吗?”

  “大哥,我知道伯父伯母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也知道你对我寄予的厚望,但是这跟墨玉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前途跟墨玉有什么关系呢?”

  沉默了一会儿,林茂源才说:“你为什么不喜欢苏雨凝?”

  “天哪,我为什么要喜欢苏雨凝?”

  “她的美丽,她的气质,她的才学,她的身份哪一样不比墨玉强?”

  “爱情不是比较。”

  “是啊,墨玉跟苏雨凝根本就没得比。”

  “苏小姐再好也是别人的。”

  “只要你愿意——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出国?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在社会上谋得这样一个职位?你知道我为什么千方百计去提升你的身价?”

  疏桐似嘲非嘲地望着他,他已经有些明白了。

  “只是为了让你配得上苏雨凝。”林茂源却一定要说出口。

  “大哥,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和做法很荒谬吗?”疏桐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有些神经质。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木偶,一举一动都是被别人牵着走,还以为是凭自己的能力进了报社,原来是人家早有安排。

  “方氏是属于苏家的,方氏终究还要回到鸣放集团。”

  “那又怎么样呢?”

  “以后方氏就是你的,到时候,占据整个上海的商业集团就只有我们兄弟两人了。”

  “拜托了,大哥,我是记者,我学得是新闻。”

  “那没关系,还有我。”

  “我终于明白了,想要方氏的是你。”疏桐自然知道林茂源是真心疼爱他这个弟弟的,所以他捡了最有力量的一句话刺出来。

  “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林家。”林茂源果然有些怒不可遏。

  “那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我不会答应你的。第一,我不喜欢苏雨凝,我不喜欢她给人的那种距离感,我们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我不希望每天每夜的去面对着一个陌生人;第二,墨玉在我心目中是无可替代的,爱情不是做生意,这个客户不行了还有另一家;第三,我学得是新闻,我喜欢记者这个职业,我不想走进什么商业圈子。”

  “疏桐,你太书生意气了。我不跟你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会想明白的。”林茂源说完回房间里去了。

  疏桐站在露台上,很不服气地在心里说,我会想明白的?我当然明白了,现在不明白的是你!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疏桐坐起来,换上衣服,出了门。

  夜风有些冷,街上静静的,没有一个行人,偶尔有汽车驶过,今晚没有月亮,夜显得尤其黑了,他一个人走在街上,漫无目的。

  不知不觉中却来到了墨玉的公寓门口。

  他想按门铃,却终究没有按。

  疏桐转身,又向回走了。

  帘子只拉开了一条缝,墨玉正从窗子里望出来,看到一个寂寂的背影,不禁轻叹了一声。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主题曲过后,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大字:李煜与赵匡胤。雨凝和思飞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果脯。正演到赵匡胤出现在李煜的后宫与娥皇相会。

  “女人会爱上她最后嫁的那个男人,而男人会记住他最先爱上的那个女人。”思飞说。

  “你好像在同情赵匡胤啊。”雨凝说。

  “我只是奇怪娥皇怎么就那么容易忘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死心踏地爱上李煜这样一个优柔寡断懦弱无能的人呢?”

  “李煜确实优柔寡断但也不是懦弱无能,他的才情别说在当时就算中国整个历史又有几个人可以超越?何况娥皇也是懂诗的人,更是惺惺相惜了。”雨凝说:“而且,也许,她并非真的忘了,她应该拥有她的地位所必需的理智。”

  “其实,就算普通人也应该有生活的理智。”思飞感慨道。

  “理智告诉你,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我——”

  “思飞,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你不相信命运,只相信自己——”

  “是的,我相信自己,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可是,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件物品,有些事情是两个人说了算,而不是我一个人。”

  “他是喜欢你的。”

  “但是他放不下别人,他的感情就像一条银白色的带鱼切成一段又一段,一起混到锅里去油炸,到最后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哪段是哪段了。”

  “你在说你自己吧。”

  “看起来很相似,其实完全相反,他对所有人都可能产生爱情,而我对任何人都没有爱情;爱情太多会变得廉价,太少又容易滑入无情;我喜欢小宇,但是——”

  “但是——你爱的人是罗子安?”

  子安那副自负又懒散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思飞叫起来,“不,我讨厌罗子安。”她挥了挥手,仿佛要赶走他似的。

  “为什么你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我的心?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心。”

  “你怎么了?”苏雨凝眉心皱紧。

  “我累了。”思飞站起来,要回卧室。

  这句累了是语带双关,雨凝听得出来,她仍旧坐在那儿看电视,兴味索然。“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又完一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雨凝喃喃自语,她也站起来,关掉电视回卧室去了。

  早晨,门铃响。门洞里罗子安的脑袋变成一个圆圆的核桃,雨凝忍不住笑了,她开了门,脸上的笑余韵未消,罗子安倒被他笑得愣了一下,问:“你一个人在家啊?”

  “是啊。”

  “想不想去梨园?”

  “我都想搬回去住了。”

  “我就知道,走,我们一起回梨园逛逛。”

  逛逛?雨凝想,梨园对她是长居久安的家,而在别人眼里只是好玩的地方。她进卧室换了一件白色长裙,裙身斜线形式镶了一朵朵的梨花,淡绿色的花瓣,细腻的花蕊;柔软的长发披下来,她用绿色的叶片形发卡别在头的一侧。

  子安望着她徐徐而来的身影,再次感到惊诧。他开玩笑地说:“怪不得思飞称你为梨花仙子,果然有梨花的清韵!”

  雨凝轻笑了一下,“我们走吧。”

  “好,如果去了梨园你就更美了,梨园和你相得益彰,就像思飞所说,梨花深处,雨凝的影子,如梦如幻。”他们边说边出了公寓,他为她开了车门。

  “思飞总说起我吗?”雨凝坐到车上,笑问道。

  “当然,听语气她对你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佩服?怎么会是佩服这个词?”这个词让雨凝觉得别扭,过了一会她说:“思飞就像我的影子——”

  “形影不离!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

  “是什么?”

  “哦——没什么。”罗子安立刻收回自己跑野的话茬儿,转回到正常轨道,“羡慕你们的感情,如影随形。”

  “你跟小宇不也是情同手足嘛。”

  “唉!情同手足,形同情敌差不多。”

  “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开玩笑,呵呵——”子安自己先笑起来。

  雨凝却不笑,问:“你们都?”

  “我们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总是同时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子,为了这事还闹了很长时间的别扭,他屡屡败北,脸上挂不住,忽然一生气就出国留学去了。”

  “是嘛?有这么回事吗?”雨凝不禁被他逗笑了。

  “是啊,那时候因为我们在班里都是超级聪明,所以不怎么学习成绩就可以拿到全优,你说老是对着书本多没意思啊,所以在枯燥的大学里唯一的亮点就是追女孩子。”

  “是嘛?那也会变得无聊啊。”

  “没有啊,又不会只追同一个女孩子,烦了再换另一个。”

  “你讲笑话的吧?”

  “不信到时候你问问小宇,让他给你讲讲我们那时候的丰功伟绩。”

  “我才懒得问呢,又不关我的事。”

  “是啊,不关你的事。”子安阴阳怪气地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哪里是我们雨凝应该关心的!”

  车停在梨园大门口,子安去敲门,周伯边应着边开了门。推开大门,一股浓郁的梨子果香袭来,夹杂着绿色植物的汁液味道。

  “哇——这么多梨子,可以饱餐一顿了。”子安欣喜地叫着跑进来。

  “姑娘回来了?”英姨看到雨凝,赶紧走过来问候。

  子安捡了两个最大的梨子摘下来,拿了随身带的水果刀,先削了一个给雨凝,然后又给自己削了一个。别看他平常懒洋洋的,削水果皮的技术很是精湛,唰唰唰地就像李寻欢耍飞刀。

  “蛮甜的嘛,雨凝,我们不回城里了,干脆就住在这里,卖梨为生算了。”

  “卖梨为生就可以了,干嘛还算了?”雨凝轻轻地走在小径上,笑吟吟地反驳道。

  对于雨凝的敏感有点始料未及,子安即刻说:“是啊,是啊,以卖梨为生吧,比在碧落舒服多了,生活在如此清雅恬静的地方就成了世外高人了,像——陶渊明!”

  “陶渊明可是一日三餐不饱,而且更没有白兰地。”

  这句话让子安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没有接话,他举起手把梨胡甩出老远,啪地一声打在树枝上,又落下来。这动作看上去很粗野,雨凝看在眼里却没有责备的意思,他上学的时候肯定就是这样年少轻狂,一群孩子走在沙滩上或者乡村马路上,把手里的石子或者别的东西扔出去,不看有没有击中目标,只要这个“扔”的动作。

  他们走到石桌旁坐下来,英姨端上糖果和茶。

  “这幽静都让我不敢讲话了。”子安端起那杯绿茶。

  雨凝望着他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进屋去了,随手翻开放在床头的那本宋词,正巧又是李煜的那首《虞美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卧室里白色的帐子被钩在两边,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柔软的缎面上横着装满薰衣草的抱枕,帐子被风吹起来,像古代宫闱刺死的白绫,带着一种荒凉的不真实感。

  “是不是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罗子安已站在她身后了。

  雨凝回过头说,“不,物是人也是。”

  “倒没有欲语泪先流!”

  “何至于呢!又不是花落人亡——”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子安,好像你比我的感慨还多啊!”

  “呵呵,喧宾夺主了,不好意思!”子安在一旁笑着,“不过说真的,我确实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上次来是梨花正开的时候,只在院子里待了下,仿佛置于人间仙境,现在进到房子里来,才知道这仙境里还真有天界的仙子呢!”

  “天界仙子的闺房也是你能随随便便进的?”

  “呵呵,误入藕花深处嘛!”子安转过身,从房间里转了一圈,细细看着各种精致的小摆设。

  “没想到你还挺有才气的,顺手拈来,行云流水。”雨凝说。

  “那当然,上大学时,我可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才子,虽然那时候学的不是文科。”

  “刮目相看。”雨凝轻笑着走出来,子安也跟着她回到院子里,又重新坐到梨树下。

  “你真的很喜欢这里吗?”雨凝问。

  “我像在说假话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在城里挺好的,那么自由,又那么风光。”

  “那只是表面现象。”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深沉,“影视公司看起来是很轻松的行业,可是经营起来又是最难的,还记得最艰难的时期——我失去了很多,那个时候,包括认为最纯洁的爱情。”

  “最纯洁的爱情是不会失去的,如果失去了,那就不再纯洁。”

  “是啊,现在想想,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真的不值一提?”

  “?”子安疑惑地看着她。

  “如果真的不值一提,思飞又何必那么介意呢?”

  子安愣了一下,继而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毕竟是有感情的,就算她再怎么对不起我,还是我的亲人,就像一个偶然迷失的孩子,后来又找到了回家的路,我怎么能不让她回来呢!”

  “回到哪?回到你的家吗?回到你的心里吗?”雨凝此时的声音轻如游丝了。

  “我们剩下的只有亲情。”

  “哦——”

  “我是个孤儿,跟着奶奶长大,阿玉的父母把我当成他们的孩子一样看待,我上大学也是他们找亲戚借的钱。”

  “所以你后来一直把她的父母当成自己的亲人,而且——”

  “饮水思源。”

  “其实我也差不多啊,我从小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或者说你比我更难过——”

  雨凝希望别人能够明白她,然而真的触及到深藏于心的感受她又会觉得不自在。她转过头,不再正望着子安:“其实无所谓难过了,我很喜欢这种生活,也许这对我未必是件坏事。”

  “那我们在这里住上几天再回去,也让我体会一下住在世外的感觉。”

  “好啊,我让周伯给你收拾一下思飞的房间。”

  “谢了!”他坐到思飞的藤秋千上去,用力一摇,便荡在空中了。嘴里哼起歌来,一开始是轻轻地,仿佛热身一样,后来便是大声嘶喊了,幸好,他的嗓音不错,还是忧郁王子王杰的歌——封锁一生。

  愿以不死的信心,紧守心中那点放任……

  第二天,子安起得很早,他一个人走到院子里,太阳被树枝切割着,只露下几点湿红,是那种湿润的柔软的红色,仿佛一团湿晕,有些沉重,却散发着清晨特有的新鲜感,还带着蒙眬睡意……

  跟随着它出了大门,子安顺着乡间小路走去,不经意地上了一个土坡。

  “老伯,还在锄草啊?”他走到一个老农跟前去打招呼。

  “是啊,虽说这秋收快到了,可是有草还得锄掉它。”

  那老伯抬了头,双手支在锄头上,跟他讲话。

  听这口气,好像与野草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可是子安向田里看去,稀稀疏疏的豆苗,密密麻麻的野草,便问:“老伯,你是不是只到秋收的时候才锄草啊?”

  “呵呵,年轻人,被你猜出来了——因为把草锄掉了,收豆子才方便啊。”

  “呵呵——”子安也跟着笑起来。

  他蹲下去,呼吸着新翻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手里拿起一棵结了几个豆荚的豆苗,“本来就是豆苗稀,还不小心被当作野草锄掉。”他扒开豆荚,几粒青豆跳出来,“老伯,这青豆煮来很好吃的啊。”

  “啊——是啊,煮着吃很香的,放上胡椒粉,盐沫。”他已从另一头往回锄了:“小伙子从城里来的吧?拔几颗回去煮着吃吧,在城里可轻易吃不到这么新鲜的东西。”

  “不是,我也住在乡下,就在那边——”他把梨园两个字咽回去,接着说:“我用梨跟你换。”子安拔了一小捆豆苗,用长草缠了,然后提着回梨园,还对老伯嚷:“哎,老伯,等一下我给你送梨来。”

  子安回到梨园,把豆苗放在石桌上,又向英姨要了篮子去摘梨,他捡着个头大的梨摘了满满一篮子,雨凝出来看着他问:“你在干嘛?”

  “摘梨啊。”

  “你不是要把我们梨园的梨都搬到你碧落去吧。”

  “呵呵,怎么,心疼了?”子安从椅子上跳下来,把梨篮往石桌上一放。

  “我只是怕累着你啊。”雨凝走过去,帮他把滚到地上的梨捡起来。

  “哦——原来是心疼我啊。”子安靠在篮子上,望着雨凝嬉笑着。

  “子安——”雨凝被他钻了空子,又不好反驳。她看到了石桌上的豆苗,问:“这是哪里来的?”

  “老乡送的。”

  “老乡?”

  “我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看到一个老伯在田里锄草,我们攀谈了几句,他就送我豆子吃。我想啊,豆子也不能白吃,因为我看到那位老伯收成这几颗豆苗真是不容易,所以就决定送梨给他,这叫投桃报李。”

  “还投桃报李呢,真不愧是生意人,自己什么都没有,就可以又吃毛豆又吃梨了。”雨凝轻笑着讽刺道:“叫投机分子还差不多。”

  “投机也没什么不好,没头脑的人想投机还投机不了呢。再说了,你还占了我投机的光呢。”子安提起篮子往外走,“把毛豆摘了,一会回来煮着吃。”走到门口,他又嚷道,“你只摘就好了,千万别煮,等我回来煮啊。”

  雨凝就真的只把豆荚从豆棵上摘下来,放在篮子里,等着他回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才见子安回来,口里还吟诵着:“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他把手里的一捆野草放在墙角,一边说:“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陶先生回来了,没带锄头,倒把野草带回来了。”

  “呵呵,反正每天都要去,索性把锄头放在田里了;这草是带回来给山羊吃的。”

  “可惜没有山羊了,都被官兵带走了。”

  “那就用来补牢好了。”子安走过来,“毛豆都摘好了?”

  “是啊,要煮吗?”

  “当然,胡椒粉,盐沫。”他亲自跑到厨房去了。雨凝在后面跟着过来,说:“刚才我还在纳闷,为什么最后还叮嘱一句一定要等你回来煮,现在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子安回头问她。

  雨凝笑而不答,子安立刻会意,也哧地笑出声来。

  “厨房里热,我们先出去吧,等下再来看看。”雨凝说着先出去了,她坐在石凳上,子安也走出来。他每隔一会儿就去一趟厨房。

  “毛豆熟了吗?”雨凝的语气里有嘲笑的味道。

  “还没呢?怎么,你着急了?”子安总不放过回击的机会。

  “谁老往厨房跑啊,怎么成我着急了?”

  “你是替某人着急。”子安在“某人”两字上拐了个弯。

  “你是越来越放肆了。”雨凝说。

  他盯着她那张佯作愠怒的脸,半分钟的时间,然后一本正经地问:“是嘛,你喜欢我严肃?”

  “你爱怎样就怎样,我为什么要喜欢。”

  “不敢。”

  “不敢什么?”雨凝不解地问。

  “不敢爱怎样就怎样啊!”子安嘻嘻笑着又跑进厨房去了。

  “熟了。”他把锅也端出来了。

  “是该熟了,不然就太不尽人情了,怎好再辜负你这么一趟趟地跑。”

  “得了,别说了,快来吃吧。”子安把豆荚捞到碗里,“真的好香啊,三秋桂子,十里豆香。”子安很认真地扒开豆荚。

  “你怎么不吃?”他问。

  “喜欢看着你吃。”雨凝轻答。

  “啊?”他忽然不好意思了,然而很快就恢复到先前的戏谑表情,“是不是我的吃相让你吃不下去了。”

  “没有了。”雨凝笑着拈起一个豆荚,捏住那根细丝从中间拉下去,“三秋桂子?是啊,快到中秋节了。”

  “我们在这里过中秋吧,让小宇和思飞带些月饼过来。”

  “好啊,只是小宇是不是要回家过?”

  “也是啊,那我们只能等到十六了。”

  雨凝向后仰躺在竹椅上,想,只有我一个人是属于梨园的,思飞会走的,子安也根本就踏不进来,再热闹也只是一场欢宴,过眼云烟。

  英姨和周伯一大早就把昨夜摘的满筐的梨子拿到村子里去卖了,至今还没有回来,仿佛故意留下他们两个在梨园似的。

  “雨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两只羊如果不被官兵抓走就好了。”

  “哪里有人烟,哪里就有社会,哪里有社会,哪里就会有官兵,哪里有官兵,哪里就会有顺手牵羊的事儿。”

  “唉——”

  “我一直以为你跟思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可是现在觉得你有时候很像思飞。”子安说。

  雨凝没接话,只说累了,就回房去了,她在卧室里小睡了一会儿,就起身去了书房。她从后面书架一侧的橱子里拿出花青、滕黄、胭脂、牡丹红,开始站在书桌前磨墨了,轻轻地,像屏风上的仕女。墨是松烟,而这鳝鱼黄的澄泥砚却是两年前思飞第一次拿到薪水时买来送她的,平面上雕有嫦娥奔月的浮雕。自从思飞来到梨园后,她就经常拿了雨凝的画到市里去卖,雨凝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卖出去的,也从不过问,攒了一笔钱后她就提议要到城里去上学,暗地里嫌弃雨凝的家庭教师教的东西都不实用,不能养家糊口,虽然她当时衣食无忧,然而这对于思飞是不够的,她的世界在外面,广博而浩瀚;不知道是因为雨凝已经不再需要家庭教师还是因了思飞的这句话,那个家庭教师从此不再登门。

  雨凝铺开一张生宣,拿起紫尖毛笔。浓墨、淡墨、渍墨、湿墨,点染之间,一幅山野晚景出现了:山石叠影,草长莺飞,夕阳下,羊群时隐时现。她虽然喜欢写诗填词,却从不在画上题诗,诗有诗心,画有画语,只是她的画更加含而不露,歧意重生。

  看着那群羊,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孩童般的微笑。后来走出书房,又回到院子里,却见子安正在西边靠墙的地方刨土。

  子安抬起头,说:“早啊,小姐。”

  “早?”

  “是不是现在有早晨刚起床的感觉?”子安问。

  “早晨刚起床,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还来得及,慢慢来吧,有得是时间;可是傍晚醒来,觉得一切都结束了,未免迟到的凄凉!”雨凝说。

  “没有结束啊,就算太阳下山了,还有月亮,披星戴月,满载而归。”

  “满载什么?”

  “我打算在这里种毛豆,明年的这个时候就会有吃不完的毛豆。”

  “你让我想起小猫种鱼,它看见农民把玉米种在地里,到了明年,收了很多很多的玉米,就学着农民的样子把小鱼种在地里,想着明年会有好多好多的小鱼吃。”

  “我种得可不是鱼,明年真的会有收获的。”

  “也许吧,只是我并不觉得毛豆是在秋天种下去的。”她在他垒起的畦埂外面轻轻走动着,踌躇不定地说。

  “真聪明——我是打算先把土翻好,打好畦子,明年春天再来梨园播种。”

  “明年春天?”

  “是啊。”

  “一个好久远的概念啊。”

  “很快就到了,没听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雨凝望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笑了,不忍再拆他的梦,或者也是不忍再拆自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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