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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虚-蛊毒》 作者:若虚

第66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14)

  皇帝这辈子都想做主,可每次做主,他都做出一场比一场大的荒唐事,几十年后,他做主把这个国家拱手送了出去。

  那时候,苦苦支撑这个国家的诸葛亮已在定军山的青山绿水间安眠了三十年,那时候,曾经烈烈招展的汉家旌旗已污了面孔,那时候,理想断了翅膀,信仰崩了基础,而一直想要做主的皇帝终于做了一次轰轰烈烈的主。

  于是,世间再没有汉朝了。

  论处高示其的奏书送到皇帝案头,罪名定的是谋杀宫妃未遂,皇帝扫了一眼,也没改罪名,却在断刑处加了一个“黥”字。

  黥,古代五刑之一,自从汉文帝废除肉刑,黥刑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但皇帝却把这个早就废弃的刑法提出来,加在高示其身上,他心里的怨恨厚得剔不掉,便要转嫁给旁人,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帝王尊严,享受独断专行的帝王权威。

  当董允拿到高示其的判决书,气得也顾不上君臣尊卑,直对费祎抱怨说,陛下堂堂男儿,和一个女子置气,风度何存,气量何存!费文伟,这就是你想的办法,让个女人为你们洗刷罪名,你们可真有脸!

  董允打算上书为高示其申辩,可行刑吏已走入牢狱,把高示其绑在柱子上,说要动刑,怕犯人挣扎,还得在口里塞一块软木,高示其说不用,你们尽管来。

  烧红的滚烫刀尖深深地刺下去,刀锋过路,血便狂涌而出,那尖锐的疼痛还在锥心刺骨,便在伤口点染了墨色,痕迹深入肌肤,永远也消退不了。那将成了她的身份标志,以后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知道她曾犯过罪。

  黥面后,高示其被押往梓潼郡,小莲不顾颠沛,一路追随到新都,哭着说要和她一块儿去,她没答应,又是骂又是劝,将小莲赶了回去,说你去干嘛,在丞相府待着,等着朝廷大赦,到时候我就回来了。

  小莲一面走一面回头,你可一准回来,我等着你哦。

  高示其连哄带骗,我一准回来,你记得我说过的话,我们将来要一块儿住进我过去的家,我们一块儿种花,一块儿做点心,还要请丞相来做客呢。

  高示其看着小莲离开,她努力地让自己笑开了脸,泪却不知不觉地滚出,落在还没愈合的伤口处,很疼。

  高示其踏上了前往梓潼的路途。梓潼郡,她曾经去过,那时是追随诸葛亮北伐,策马穿过剑阁的崇山峻岭,那里离汉中很近,翻过一座山,就能瞭望到汉中平原的坦荡胸怀,她将在那儿待多久,是一年,还是一辈子,她不知道,也许有一日能看见北伐军凯旋回朝,看见他丰碑般毅然的背影,万千人潮汹涌着,她在人潮中淹没了,仿佛一滴水。

  当我埋于荒野,当我葬身坟冢,当我化作粉尘,当我散为烟云,我都会凝望你,怀念你,记得你。

  十一

  雨一直下,下成了一曲恼人的歌曲,扯不断理还乱的曲音在葭萌关叠起凉意,在遍野苍绿间翻滚并且长住,听说这雨一直下到汉中去了,也听说驻守汉中的骠骑将军李严最近心情很糟糕,因为祁山的丞相老催他发粮草,可他老发不出。

  为什么发不出呢?雨大了,路不好走,那为什么不修修路呢,因为路都铺到曹魏去了,不好在他们的地盘上动铲子,那就让俺们丞相带兵打到洛阳,让魏国的皇帝曹睿来给我们修路,让巴蜀天堑变坦途,以后从成都到汉中快马两个时辰就能抵达,成都的汉子娶了汉中的婆姨,吃了早饭带着媳妇儿子出门,下午就能吃着娘家酒了。

  听说俺们丞相在一个叫卤城还是卤肉城的地方,把魏国大将军死蚂蚁打得满地找牙,那一场大战啊,真是血雨腥风,魏国人骑着马儿驴儿兔儿龟儿朝俺们冲来,俺们丞相很从容,对大家伙说该吃吃该睡睡,山人自有妙计。丞相就在营门口布了一个阵,叫王八阵,据说是专捉王八的阵,结果魏国人刚冲进阵来,就找不着北了,死蚂蚁哭天抹泪,差点自杀呢,后来是俺们丞相嫌他哭得太难听,吵着大家伙睡觉,就把王八阵拉开一个口子,他就爬出去了。

  这些是汉寿的犯人们私下的小话,作为犯人,每日的工作就是劳役,男犯人樵采筑墙,女犯人舂谷摘米,服役时间从一年到终身不等,因为日复一日的劳作,又没了世俗那如花似锦的娱乐,什么都闲下来了,却没闲下嘴,镇日编排出各种荤素段子,打算将来刑满释放后回家说过街坊邻居听。

  犯人高示其来到汉寿已有五天了,自从她被押到汉寿,管犯人的官吏颇是头疼,因为押解高示其的小卒一并带来了上峰的命令,高示其身份特殊,不能与他犯人同等对待,不干活自然最好,但是做个样子还是需要的。

  官吏当即明了这个高示其来头不小,她来这儿不是犯罪服劳役,只怕是体验生活,也不敢让高示其干体力活,分配给她的任务是,胁众犯劳作,也就是犯人观察员身份,主要围观且指导工作。

  高示其每日无所事事,一般都在睡觉,特例还是在睡觉,因为身份特殊,上边也不管她,由得她乱逛,只要不离开汉寿,哪儿都可以去,才寥寥几日,就和汉寿的戍卒打得火热,凑一块儿斗蛐蛐,有些小卒听说过她的光荣过去,说好崇拜你,这让高示其的虚荣心膨胀了很多倍。

  她起初对于流放劳作还是很郁闷,现在却有点儿喜欢当犯人了,有吃有喝,睡到自然醒,又不用干活,还有一帮马仔跟在她屁股后面追捧,可比在成都威风多了。

  唯一的不满意是她讨厌看见自己那张毁容的脸!

  可真是丑得很,那个墨黥标识是剔不掉的,她只有带进坟墓里,她觉得一个女人脸上有伤疤太不雅,便改成了男装。

  她费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做回自己,如今又恢复原貌,也许程莘于她,只是一场易碎的梦,高示其才是真实的,坚固的,仿佛磐石,敲不碎砸不烂。

  雨还在下,下了整整一个月,下得满世界泪汪汪的,仿佛从盘古开天地起,便没有天晴过。

  天向晚了,纷纷的雨形成一帘幕布,将光明遮挡起来,高示其冒着雨跑进了城关,男犯人还在筑城墙,大概为了鼓舞干活的士气,城楼上有人唱起了歌,唱的是当年昭烈皇帝兵屯葭萌关,南下成都,取得益州,延续了汉朝基业。

  高示其是知道的,今天的汉寿就是过去的葭萌,昭烈皇帝曾在这儿待过,也是从这里开始,向那座繁花似锦的锦官城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

  她推开城关下的屯卒小屋,两名小卒正在一面烧开水一面闲聊,看见高示其来了,抬抬眼皮,也没有凶神恶煞地撵她出去,这关上关下都知道她是特殊犯人,无论戍吏抑或戍卒一般都不会难为她。

  高示其问他们讨热水喝,还问其他犯人能不能喝水,俩小卒说这个绝对不可能,高示其恨恨地想你们才脱贫多久,就瞧不起犯了事的手足兄弟,德行!

  外边忽有人喊话,一名小卒忙开门出去,原来是汉中南来的驿兵,要在关下换马,有戍吏吩咐那小卒赶快去办,别耽搁了急事。

  小卒忙慌慌地去换马,那驿兵也不方便在外边等,便进屋来避雨,高示其和他打了个照面,两个都是陌生脸,可那人看见高示其,瞧见她脸上的墨黥,还有那一身褐衣,知道她是犯人,下意识地往一边靠去,这动作偏被高示其捡走了,她甚是不乐意。

  那驿兵许是冒雨前来,一身都淋湿了,背上的大包袱更是湿透了,看他肩上插着的翎毛数不是三片,并不是最紧急的邮驿,剩下的小卒便招呼他来火边烤干衣服物件,驿兵也不推辞,把包袱取下来,自坐了过去,看着火上的那一釜开水汩汩冒气。

  “打汉中来?”小卒寒暄道。

  驿兵闷着脸色点点头。

  “汉中也在下雨是吧?”小卒继续没话找话。

  驿兵依然一如既往地点头。

  对个哑巴说话,好像无数的力气甩在棉花上,小卒憋得难受,又挤出一句话:“听说天雨淋淋,北伐粮草难办,如今备办得如何了”

  “不知道。”这次终于回答了,可是只有三个字。

  小卒不说话了。

  高示其差点笑出声来,她看那驿兵闷头闷脑,活似烧不开的死水,越发觉得有趣,若不是因为自个是犯人,只怕要挤兑两句。

  这当口,那驿兵正在解包袱,把里边打湿的信和各样物件取出来,有的擦干水渍,有的放在火上烤一烤。

  可没提防里边一件物件滚了出来,就一块铜质圆牌,像是小孩儿的玩具,刚好滚到高示其脚边。

  她朝那圆牌递去一眼,牌上刻着一朵花,周围一圈是奇形怪状的符号,像是鬼画桃符。

  她浑身一紧,可没等她捡起来,那驿兵已一把抢过,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血腥味儿从脏腑里迅速地窜了出来,高示其腾地站起,外边忽然高喊马备好了,驿兵把包袱一拉,摔在背上,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去。

  高示其似乎中了魔障,像是回不过神来,听得那门嘎噶一响,屋里的小卒叹了口气,嘀咕一声“闷死了”,她才忽然醒悟,撞开门冲了出去。

  “抓住他!”

  可是驿兵已翻身上马,缰绳甩出去,仿佛抛向这个昏蒙雨天的诅咒,让这封锁天府之国的咽喉城关逐渐腐蚀,变成没有丝毫障碍的一潭死水。

  “抓住他!”高示其摇着门外一名小卒的肩膀,可那小卒没有反应,唯一的反应是这犯人是不是疯了。

  高示其在这个时刻忘记了,她只是一名朝廷重犯,不是汉将军,在这个荒寒的关隘下,没人会听一个罪犯指挥。

  马蹄飞了出去,泥水溅开去,把这片天地都搅浑了。

  再也来不及了!

  高示其猛地一抽手,将小卒的腰刀拔了出来,刀光一闪,劈亮了小卒的脸。

  这下可闯了大祸,那小卒吓得大喊:“犯人造反了!”

  不用小卒提醒,一片的戍卒都提着刀围了上来,高示其着急地说:“那个驿兵,抓住他!”

  可没人相信她的话,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他们眼里看见的,是一个重犯拔出了士兵的刀。

  高示其听得马蹄声渐渐飞远,她想追出去,可这城上城下的戍卒都冲了过来,更多的人围拢过来,刀枪剑戟齐刷刷逼近高示其,有侯官厉声喝道,高示其不要负隅顽抗!

  高示其急得不知该怎么说,“哎唷,我没想造反,那个驿兵,他是…”

  这怎么可以说出口,她现在真是懊恼极了,她怎么就成了犯人,如果她还是高将军,她可以轻易将这个奸细捉住,送到爆竹和费费面前,告诉他们,赶快撒网出去,一把拉起来,大鱼保管在里边。

  人群还在围拢,也还在警告,高示其知道了,她即便能打败这些围攻的士兵,也依然冲不开这城关的禁锢,把消息传递到成都,若是抵抗,很可能会适得其反,争一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高示其的手一松,刀摔了下去。

  两名小卒冲过来,把高示其押住了,当夜就被关进了关下的临时小牢房,有刑狱官来审她,她只说你赶快去给成都带信,不管是费大人还是董大人都可以。

  可是谁会听信一个犯人的信口之言,就是当真传信,也只是当做寻常口信,由哪个传普通公文的驿兵慢慢送达,只怕等成都听到消息,一切都晚了。

  该怎么办呢?

  无边的焦急让高示其几乎想要放火把葭萌关烧干净,烧出一条平坦的道路,她要去成都报信!

  牢房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送饭的小卒,脸蛋嫩嫩的,将一碗干冷的米饭放在高示其面前,高示其没胃口,只盯着那小卒发呆。

  小卒被她看得发毛,把饭推了推,“吃,吃吧。”

  高示其却愣着,心里搅浆似的翻来覆去,她手里什么证据也没有,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把真相说出去,可是就这么算了么?

  到底怎样做才能让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出去,并且能传递到她想要传递的人那里,很多想法闪入脑海,却像火花熄灭了,厚厚堆起的灰烬里只剩下一点儿微芒,就是这微芒点亮她的决心。

  她拿定主意,恳求道:“你能帮我借笔墨来么,我想给家里写封信。”

  小卒是个老实孩子,挺同情她,便答允了,一会儿取来笔墨竹简,她写了一封信,也没说让小卒带给谁,只放在一边。

  写完信,她闲话起来,问小卒哪儿人,多大了,娶亲了么,家里几个姊妹,小卒是老实孩子一个,全都一一作答,涪县人,十八了,定了亲,家里还有一个妹子,十五了。

  高示其便说有妹妹好福气,以后给妹子找个好人家,人品第一重要,钱多钱少还是其次。

  小卒说可不是呢,若遇着一个有身家但是人品低劣的烂人,那就是一辈子受苦,只是这年头好男人难遇。

  两个说得投机,高示其又问小卒怎么没去守关,小卒说今晚不该我守关,上边说你犯了事,身份又不一样,让我守着你。

  高示其叹气说你们辛苦呢,这个,一晚上换几次防?小卒说我们每晚换两次防,子夜换一次,到黎明开城门时再换一次,这个时令只怕已经换过一次了,该等第二次了。

  高示其“哦”了一声,抱歉地说你是好孩子,姐姐恐怕会对不起你,你别挂在心上。

  小卒正在琢磨这不是个男人么,怎么自称姐姐,可高示其忽然向他伸出手去,他连惊呼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高示其中了迷蛊,摔在地上睡得死去。

  高示其便拔了小卒的衣服,给自己套上,再把自己的衣服给小卒套上,将他翻过身躯,背对着门,做出高示其在睡觉的假象,悄悄出了门。

  门外风雨如晦,加上是黑夜,守卫的士兵根本没看清出来的是谁,只顾着擦走眼角的雨水,等他睁大双眼,高示其已经走远了。

  高示其溜过看守,便在黑暗中等着城门开启,慢慢的雨稍稍收了,湿漉漉的晚风将夜色一点点吹得稀薄,待那天边露出了苍冷的白,换防开始了,一队队士兵从城上跑到城下,她猫腰冲了过去,迅速溜进一队换防兵的末尾。

  沉重的城门缓慢地洞开了,仿佛逐渐张大的口,将光明也一点点释放了,有个小校牵着几匹战马缓缓过来,高示其忽然冲出队列,单手一翻,将那小校一把掀翻,翻身跳上马背,在一片惊愕中越过换防士兵,扑出了城门,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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